“你们还不快杀了这个行刺的冒牌郡主!”想容冷笑,支撑着站起身退到了侍卫身后,隔着守备和青画遥遥相望,“你这冒牌的,把画儿藏到了哪里?还……不快招来!”
闲庭宫外守备森严,想容的呼救还在回荡在院子里的时候,门外的一队侍卫已经手拿兵刃出现在了青画面前。他们手拿兵刃,神色凛然,见了里面的情形却并没有慌乱,显然是一等一的好手。
青画不答话,她的目光落到她依旧不断淌着血的肩头,暗自懊恼,如果这一刀再正中一点点,她也许早就没了在这儿挑拨是非的能力。
随之而来的是想容忍无可忍的痛苦呻吟,她扬声大叫:“来人!救命!”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所有人都静默着。良久,想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白纸的时候,带头的侍卫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犹豫片刻,拄剑单膝跪在了青画面前,沉声道:“郡主安生歇息,月后就是皇后册封典,陛下叮嘱末将好生保护郡主。属下不会再让人来打扰郡主。”他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才扶起想容出了宫门。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末将的家,在岭南。
“谁告诉你宁锦该死的?”青画冷道,手上一用力,把匕首拔出。
青画知道自己赢了,无论是之前的救灾还是之后对柳叶他们的救助,不论她是真是假,至少在某些人眼里,她和想容的可信度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这个救了她一条命。
“你竟敢!”想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透着血丝,不可置信地看到自己的肩头血淋淋。
青画忍不住微笑,抬眸的瞬间对上了想容最后一个眼色,那颜色怨毒无比,却透着一股子金灿灿的明艳。这眼神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个人,她虽没在那个人脸上见过这神色,但却本能地知道,她该是这样子的……秦瑶,只有她。这辈子的秦瑶太过暴躁,所有的行为都毫无章法,她也曾经好几次怀疑这个秦瑶是不是真的能把宁锦置于死地……如果摄政王府里待着的那个秦瑶,那——
血,霎时涌出伤口染红了金锦。
可是,这可能吗?
为什么?青画在心里问自己,从小到大,司空不止一次嫌弃她不肯拿人做养蛊的容器。她从来都以为她不是个好血腥的人,可如今这一刀,她居然……毫无愧疚和慌乱。
侍卫终究没有完成自己的诺言。几天后的夜晚,闲庭宫里迎来了第二个客人。青画并不知晓,不久前的几次搏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日落的时候,几个侍候的宫女搀扶着她进了房,收拾了餐点和洗漱就扶她上了床。
青画利用的就是这短短一刹那的空隙,她夺过了想容手里的匕首,咬咬牙,在想容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将匕首刺进了她的后肩。匕首刺破肌肤,划进了肩骨的间隙,带来手柄微小幅度的粗糙感。青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这是她绝少的,用如此血腥的方式去冒犯死神的威严,除了心惊,还有一丝很微妙的东西。她说不清,只是所有的一切仿佛顺理成章,想容这一刀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一刀下去,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酣畅淋漓。
月光洒进窗户留下一层轻纱,她就盯着这轻纱渐渐沉入了梦乡。
她只躲开了几寸的距离,却很巧妙地让匕首刺了个空。相容不会武,这一刺空让她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她踉跄着跌向她身边的石桌旁。
她实在是太累,就连梦里都疲惫。梦里的青画因为学习走神而被司空处罚,司空总是有法子让她的身体不受一点儿损伤,有时候甚至是调养她的身体,却让她的知觉产生无尽的折磨。梦里她被喂了一颗强行调息的药丸,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痛苦地抱着被子直打滚。
青画悄悄掐了一把麻木的腿,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跑不了,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因为身上的蛊。甘苗的蛊她用尽了所有的法子,都无济于事。刚才的躲闪已经是她的极限,如今的第二次袭击,她恐怕……
那药太过烈性,能让人忽冷忽热,胸口刺痛,甚至喘不过气来。小小的青画泪眼汪汪却倔强地不肯哭喊出声,只是死死咬着被角干瞪着眼。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个女人疯了——
最后还是司空先投诚,他恶狠狠拍了一记她的小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叹气道:你性子太软,脾气却太倔强,这样下去,长大了后还不把自己给折腾死?
青画没有给心上的惊愕喘息的机会,因为在她出神的一瞬间,想容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抹冰凉的寒光。那是一把匕首,衬得她几近狰狞的面容变了形。一时间,冷彻骨的杀气在宁静的小院中肆虐滋长。
小小的青画只是喘气,脑海里飞快掠过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紫藤花架,三月芳菲,念卿思归,还有满目的血。
太过相似的夕阳,太过相似的疲惫,太过相似的别院,还有,太过相似的人。
那药虽是好药,却也是实打实的烈性——司空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自家徒弟抱了起来,轻抚她的脊背替她顺气,看着她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的模样,他轻声问:疼不疼?很难受?
“为什么要杀你?”她放声笑,“你和宁锦一样该死!”
温暖的怀抱,还有轻声的关怀,小小的青画忍了很久的委屈忽然被开了一个口子,她揪着司空的衣襟嚎嚎大哭——
她以为她能忍,在他回朝后,她也只求见他一面,听他打算,他居然避而不见。她找了所有的人脉去打听,却听闻摄政王轻骑南下的消息。他是去找甘苗了……为了救一个处处要夺他权利,害他性命的人,他只身赴甘苗约!多么可笑,多么嘲讽?
疼,好疼……
这个人凭什么?
师父,我好难受……
所以,她设计她学夺天,她甚至故意在她南下的路上节节拦杀,却因为那个人的阻止,功亏一篑。她的确要疯了,在看到他抛下和甘苗的约定,插手这件事后,在他急匆匆跟着她的船南下的时候,在他丢下所有人,陪着她只身闯甘苗的地盘的时候!
师父,我又要死了吗?
更可笑的是,让他另眼相待的是一个傻子。而这个傻子恢复神智的那一天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她。鲜少有东西能进那个人的眼,以前是宁锦,宁锦过后却不是陪他十几年的她,而是一个处心积虑要他性命的人!
“不会,不会的。锦儿,不会的……”有个温煦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着,如春风和着细雨,久旱的贫瘠之地里开出的一朵花。
想容却只是冷笑,她的目光落在青画的手上,又渐渐移到她的脸上,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汇拢——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她虽不是美艳动人,却透着朝阳一样的青涩。就是这份青涩,让那个人……动了心吧。他一次次手下留情,犹如针扎一样一次次在她心头留下印记——不过是个邻国的郡主,她和他相识不过几个月,她怎么能?怎么敢?
梦里浮生万千,青画没有精力去细数水深火热中究竟生生死死了几辈子,只是每一世她都只有过去,只有小小的背着莲蓬的女孩儿,粘着泥巴的脏兮兮假小子,一身青绿耦荷色的少女,再之后的……一次都没有。
一个当朝皇帝的宠妃,墨轩暗地里口口声声信赖着的“太傅”,爱上了死敌摄政王墨云晔……何其荒唐!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青画是在这时候醒来的。枕边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梦中的泪。这一场噩梦让她大汗淋漓,却出乎意料地让已经许久没有知觉的腿脚利索了些,夜风有些凉意,青画随手披了件外衣下床去关窗。
想容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华丽的衣裳,虚假的神情,以及没有任何光泽的眉眼。这副模样想必任谁见了都会退避三舍。良久,青画终于苦笑出声:“你爱上他了?”
窗户不远,她走着不算吃力,只是房里没有亮灯,她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瞬间崴了腿脚,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迎接她的不是剧痛,而是一个透着一丝丝温暖的墙,还夹带着一股书墨的清香。
石桌之上,还有一坛酒。这酒同样是用了一点点的毒。青画盯着它良久,终究是犹豫不定,只好偷偷拽上了坛子的环儿,警惕地靠近了一些。想容原本的计划一定不是这样子的,究竟是什么事让她乱了方寸?
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房里乍然响起。
想容已经是个疯子一样的神情,她出神地笑,柔声开口:“不用怕,这是暂缓天残毒的解药。我还不想要你死,他还没亲眼看着你命丧黄泉,怎么会死心呢?”
念卿,或者是……思归?
想容却只是冷笑,她从怀里掏出个瓶子,轻轻地,几乎是沉醉其中地打开了瓶子的木塞——一股暗香渐渐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几乎是同时,青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却仍然阻止不了那透骨的香气溢满整个庭院。
青画昏昏沉沉地稳住了重心,摸着黑在房里找到了座椅坐下了。桌上有个茶壶,她找到了它,狠狠砸到了地上——茶壶碎了一地,破碎声在夜里响彻。
“你不能杀我。”青画如实以告。
“我只是来送药。”
想容的神色已经接近疯狂,这让青画心惊。假如她还有些许理智,她就该知道此时此刻青持登基,她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长久以来,想容想必已经静下来心来不动杀机了……她不明白,这次让她失去理智接二连三派杀手的动机是什么?
预料之中的温和声音在房里响了起来,只这一声,就已经让青画浑身僵硬。她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心跳,冷道:“深夜闯入女子闺房,这就是朱墨皇族的教养,墨王爷?”
想容娇笑:“那不过是吸取你精力的一个阵法,只可惜被司空看出了破绽,提前替你稳住了心脉……只可惜你要死了,天残之毒无药可解。青画,事到如今,是你和青书闲逼我的……”
良久的静默,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青画屏息听着,久久没有听到半点声息,在她快放弃的时候才听到墨云晔宛若认输一般地一声轻笑。他说:“青画,我是来送药的,并无恶意。”
青画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僵声问:“那,夺天舞呢?”
“我不需要。”青画没回头,只是低头淡道,“墨王爷,我想安歇了。”
想容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滞,末了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执狂,埋头轻笑起来:“是,要不是我学艺不精不善医蛊,你早就死了几次了!”
“天残。”墨云晔念了两个字。
“墨云晔?”青画盯着她的眼,轻声道出了她最不愿意去设想的念头,“你是为了墨云晔?你其实是替他做事?”
“我不需要。”
青画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些……奇异的东西。想容眼里的东西她见过的,那是嫉恨。很多年前,她曾经在秦瑶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我并没有拿到解药,但是寻到了延缓的药。青画,你向来聪明的,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你活不长了。”想容的眼里闪过揶揄。
墨云晔的声音透着一丝蛊惑,音调却有些沙哑,夹带着遮掩不了的疲惫。他已经消失很久了,久到青画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惊天的阴谋诡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深夜见到他。空气中透着一丝丝腥甜,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血的味道。墨云晔,他似乎是受了伤。
“你为的什么?”青画站得有些吃力,她悄悄抓了一把自己的衣袖,暗暗使了些劲儿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他的身影埋在黑暗里,只留下一抹瘦削的轮廓。青画想了想,从桌上摸到了火折子,却没有点成蜡烛。
青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停滞了几分。不止是婚宴上的毒香和之后的落水……想容这个“太傅”似乎从没有真正做过什么,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做过什么,但是墨轩怎么会对她心服口服?唯一的解释,是她刻意避开了所有与他们商讨决策的可能性……
“别点。”那个突然道她身边的声音在她耳边沙声响着。
想容的神色微微一滞,敛去了眼眸深处的一抹凛冽之色笑了:“你想说什么?”
“你走。”青画淡道。
“花想容,你既然懂药性,不会不清楚书闲婚宴上的情莘吧?”青画冷笑,“你默许秦瑶害书闲再先,后来又嫁祸她推你下水,设计我去摄政王府,为的是什么?”
“吃药。”墨云晔似乎很坚持,他凑近了找到了她的肩,顺着肩膀找到了她的手腕。
想容缓缓站起了身,浑浊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光芒。浮现在她刚刚清晰的瞳眸里的情绪已经不再是惯有的温柔,而是冷厉傲艳,配着她一身的金锦熠熠生辉。她终究是在青画的注目中撕破了最后一层面纱,把最为凌厉的神色曝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她的手冰凉,僵硬,排斥显而易见。他苦涩地笑了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个瓶子,倒了一粒药在手里,按到了她的手心:“香儿她还在我府上。”
青画不由微笑,在她面前露出个嘲讽的笑,轻声细语:“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没失去知觉吗?”
青画一动不动,宛若死人。
想容她不简单,比任何人都不简单。她瘫坐在地上只一会儿,脸上就已经收敛了狼狈。
墨云晔的呼吸顿了顿,轻笑出声,笑声有几分凄冷。他引了青画的手放到她的唇边,小心地把那药推进她的口中。桌上的茶杯里还有未喝完的茶,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茶杯,送入她口中一些。
青画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还清楚地记得想容曾经说过她不谙药性,一个不谙药性的人会随身带着厉害的解毒药么?一个不谙药性的人会算好“天残”发作到最厉害的时间,不早不晚地来探望吗?这世上有巧合,却绝对不会有接二连三的巧合。
房间里死寂一片,连呼吸都没有。墨云晔微笑起来,轻轻握住那一只僵直的手,闭上眼不去看青画比手还僵直的背影。
眼睛里传来剧痛却是那么的真切——这酒,有毒!她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在衣服里找了瓶药,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倒了些在手上一股脑儿盖到了眼睛上。
“青画,”他轻声叫她,“青画,我不害你,我……算计过很多,成功的多,失策的少。可是失策再少,一次就能让我满盘皆输。”
“你!青画,你竟敢!”她做梦都不曾想到,那个明明中了天残之毒,照理早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居然会突然袭击她!天残毒发作只需要一个月,先是脚软,四肢无力,到后来的眼盲,思维迟缓,一个月,足够她真真正正成为残废和傻子了……她不明白,为什么……
“青画,墨轩他最近做了许多事,我只有往前……你知不知道?”
几乎是一瞬间,想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一时站立不稳,她的手被地上的酒壶碎片划破出了血。
“青画,你想让我输吗?”
想容一靠近,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而来。青画在她靠近的一刹那使了全身的力气站起身,拿起石桌上的一壶酒狠狠朝她泼去——浓烈的酒香盖过了她身上的淡淡的气息。想容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青画还有力气能站起身,她愣愣凝神了她一会儿,忽然捂住了眼睛。
“青画,这真是你自己的意愿,嗯?”
想容笑靥如花,微微倾身靠近了几分:“是什么?”
青画知道自己在发抖,因为很多无可预计的恐惧。她怕墨云晔,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因为恨,而是某种比恨更加直接的东西,比如说,活着的本能。不管是不是换了一个身体,她的心底早就记住了他最为恐怖的模样,只要他一靠近,身体自然而然地回到当时暗无天日的情境中,止不住的战栗。
“是你。”青画暗地里使了些劲儿。
这种害怕无关仇恨,无关心智,而是心底最诚实的本能。
想容的话很轻柔,在秋风里并没有激起一丝涟漪,青画却选择了沉默。的确,她虽然得以侥幸逃脱,但是天残毒却是怎么都逃不过的。这是甘苗留给她的。
“你怕我?”良久,墨云晔低沉的笑声才在房间里渐渐弥漫开来。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感触到那上面的湿意,指尖颤了颤,“哭了?”
“画儿妹妹自己必定是清楚的,又何必和姐姐装呢?”
那语气,柔和得宛若桃花林里一壶桃花酿。
“你说什么?”
青画一动不动,只是干涩地挤出不怎么完整的一句话:“是汗。你,离远点。”
想容轻柔一笑,微显得苍白的脸上闪过几丝和她平日里的神情,她笑道:“我来看看,‘天残’究竟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的厉害。”
冰凉的指尖陡然僵硬。
“看什么?”青画忍不住皱眉。她有些不安,虽然不知道不安的源头在哪儿,但是隐隐的直觉告诉她,想容今天来得不寻常。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那药,似乎是真有几分效果的。青画即使不愿意仍然喝了许多进腹中,少顷,一股暖意渐渐地在她的身上蔓延开来,手脚暖和了,居然动作也灵便了一点点,她甚至觉得连力气都回来一些,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这滋味儿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或者是有瘾的毒药得到了暂时的解药,既让人舒坦,却又仿佛坠入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想容淡笑:“看看画儿妹妹。”
墨云晔终究是在她身侧伸开了手臂围住了她的肩膀。他的下颚支撑在她的肩上,鼻息在她耳畔,比一般人要慢上许多——一个拥抱,很轻很浅,带着淡淡的凉意和几乎可以忽略的气息。
“你来做什么?”青画淡道。
不许点灯,或许是他现在的模样与往常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甜,青画几乎可以断定他受了伤。
此情此景,青画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眼熟到她心里的某一处被狠狠揪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她躺在榻上,秦瑶穿着一身金灿灿,笑靥如花。
良久,是他轻声问询:“好些了?”
想容就站在门口,她的唇边噙着一抹笑,一身的金丝锦缎,眼角眉梢风韵十足。不得不说,有一种人,天性就是适合金色的,想容就是其一。她穿得明艳万分,走起路来步步生姿,如果不是略显沧桑的脸泄露了一丝丝的疲倦,她依旧是那个春风得意的昭妃。
青画的回答是一柄极快的匕首,抵上他的脖颈要害。她的手脚果然是灵便了一些,至少可以让她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抽出匕首。
“画儿妹妹,我听说你身体不适?”
“你,别害怕,解药我半月之内必定……咳咳……”墨云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陡然间加剧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一点没有停息的征兆……
盛大的册封典来临之前,闲庭宫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不是墨轩,不是书闲,而是一个情理之中却也有些微妙的人,昭妃想容。想容踏进闲庭宫门的时候,青画正坐在院中的亭台里,趁着黄昏让阳光温暖微凉的身躯。秋风送爽,这平静无波的日暮时分太过安详,她已经昏昏欲睡。斜阳如丝,青草挂了金,直到厚重的大门被守门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发出吱嘎的声响,这才惊醒了她。
青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到桌幔被指甲划出细细的声响,而后是一片寂静。她不能确定这片寂静持续了多久,天残毒让她的听力也有些受损,直到整个房间里只留下清风越过窗棂,她才点亮了第一根蜡烛——房间里空无一人。
御医不来的时候,她常常细致地查看脚腕上的印记。那青色的印记已经成了暗色,狰狞地盘桓在脚腕上——这也是她不大走动的原因之一,她的那双脚其实已经不大能走动了,就如同当年中了三月芳菲一般。
桌上静静地躺着个锦布盒子,显然是墨云晔留下的。青画盯着它良久,终究深深吸了口气是打开了它。
墨云晔消失不见了,他就像是沉船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青画的视野里。一起消失的还有柳叶一行人。这一个月,墨轩派人里里外外把闲庭宫围得严严实实,连飞鸟都不能进入闲庭宫。听守备的统领说,这个月已经有三四拨人马夜袭闲庭宫,都险险地被拦下。青画由此知晓,有个人急着想要她的性命,已经乱了方寸。
盒子里有一粒药,散发着她唇齿间还残留着的异香,药旁默默躺着的是一抹荧紫。
回宫后,青画病了一场,御医诊治了一个月,无果。查不出缘由,只是无缘无故地身体虚弱。这一个月里,书闲不知道是忙于册封典还是别的什么,一次都没有在闲庭宫出现过。于此,青画已经没有多少感悟,她只是晒着秋日里柔和的太阳,在寂静的闲庭宫里等待着某些潜移默化的东西。
思归。
贤妃为后,得朝中大臣一致赞成。书闲终于要踏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可是,青画回到宫中整整三日,都没有见着她的面。
这铃铛很久之前她丢弃了,真的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都快忘了怎么去辨别真假,只是指尖温暖的触感却犹如冬日里的暖阳一般把所有的记忆都开了闸。紫玉是暖玉,曾经她为这玉暖了心,为这玉丧了命,这思归简直是梦魇一样的存在。
青画回宫是半月后的事情。水患带来的瘟疫已经大幅度削减,百姓对验兵典上的染血事件的怨言也渐渐平息。宫里的气氛鲜有的喜庆,不仅仅是因为天灾得以平息,更因为皇帝要封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