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你不傻！你说，如果现在有个男生向你表白，你又不喜欢他，你会怎么办？”
“他是没有明确地拒绝我，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表现出来了啊，我又不傻。”
“当然是马上拒绝啊！”
“舍得理我啦？他又没有拒绝你，你现在这么悲观干吗啊！”提及这个事，沈乐央又耷拉下了脑袋。
江晴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口吻，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胡说！”沈乐央面色不善地反驳道。
“你的意思是，他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只是还没有发现？”她的心中陡然雀跃起来。
“要我说啊，上次那个女警呢干练帅气，主要是一点都不畏惧那座大冰山的冷气，说不定啊，再坚持一下啊……”
“不，他应该已经发现了，不然不会躲着你。如果他不喜欢你，那他就会像你刚才说的坦白告诉你，然后，让你走。”
叶思颖在旁轻轻拉了拉江晴，眼神询问着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江晴瞥了她一眼示意，“你懂什么啊，看我的。”
其实沈乐央多少都知道一些，但是好像这些事只有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才更让她信服。
“乐央你不要这样子嘛，他稍微对你冷言冷语你就受不了了？这样一点小挫折都受不了干脆放弃算了！”
“你烦也没有用，现在决定权不在你手里。等吧，等他想好了，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入喉的稍稍暖意熨帖得他心中那堵冰墙都开始逐渐消融。
江晴拍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神色愁苦的样子。
他拿起勺子送至鼻尖闻了一下，枣香味冲淡了大米的香腻，他试着抿了一口，入口清甜不似回忆中的寡淡。
“好了别想了，今天下午叶思颖也要去打工，咱们正好去鹿鹿姐那里坐坐，好不好？”
等他回到客厅，沈乐央早已出去，桌上的红枣小米粥触手还有余温。
她们口中的鹿鹿姐就是叶思颖打工的地方的老板鹿萝，她在市中心购物商场里经营一家名唤“鹿鸣”的奶茶店。据叶思颖说，鹿萝姐对她很是照顾，她和江晴第一次去的时候看到门口葱郁茂盛的绿萝，还以为这是一家花房。
黏腻的米粒和着寡淡的汤水，以至于后来他在大学食堂里偶然闻到，胃都会控制不住地痉挛。
沈乐央猛地一转身，警惕地看向身后，但是身后除了熙攘的人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这一路上她始终觉得有些若有似无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们。
他带着满身的肮脏从地上捡起了钱，去到超市买了二十斤白米，此后的每一天都靠粥度日。
江晴看她看着身后不知在看什么：“怎么了？”
生活在每一天都要担忧下一顿有没有饭吃中循环，半夜饥肠辘辘地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难眠。当他终于领着微薄的薪水回到八角巷却迎面碰到一群流氓，他们围着他，抓住他挣扎扭曲的身子狠狠地按在地上，临走的时候啐着唾沫甩给了他三十块钱骂骂咧咧地离开。
“没什么。”沈乐央环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摇了摇头，暗忖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那是还在八角巷的日子，他每一天都过得拮据而仓皇。
【4】
他浑身紧绷地站在窗前，向外看去，高楼大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穿插其间的树木张牙舞爪地伸出光秃秃的干枯枝丫。街道上川流不息，人与车都是向着前方急速前行，一成不变。
在这个商业化气息浓重的购物广场里，鹿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几枝枯枝构成的招牌边框就像麋鹿纵横的角，招牌上简单的方块字书写着“鹿鸣”二字，常绿藤本植物葱郁地生长在被固定在玻璃窗上的白色瓷盆里，几枝长藤垂下来就像新娘手中层层叠叠的捧花。
他没有刻意想要为难她，只是他真的不喝粥。
沈乐央和江晴远远地看过去，店老板鹿萝正拿着水壶弯腰给店门口各种各样的盆栽植物浇着水，被花团簇拥着远远看过去越发像是一家花店。
顾默晗回到房间后觉得有些莫名的气闷，打开窗清凉的空气扑在脸上才稍稍缓解。
“欢迎光临。”鹿萝察觉有人靠近，微笑地打着招呼，抬头看见是沈乐央和江晴，于是轻轻一笑，“是你们啊。”
关门声落下后，沈乐央端着粥一脸落寞。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沈乐央第一次看到鹿萝时心中想起的诗句，到现在她还是觉得鹿萝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我回房了，要出去的话记得关好门带钥匙。”
“鹿萝姐，我们来找思颖的。”
沈乐央看他不耐烦的动作，拿着调羹的手一抖，在碗沿碰出“叮”的一声，勾回了两个人的思绪。
“她在里边呢，去吧。”鹿萝笑着道。
猝不及防，他们的目光碰撞，沈乐央看见他深沉的眸底慌乱的自己，顾默晗则看到一脸冷漠阴沉的自己，那个不堪入目的样子让他急促地别开眼去。
沈乐央透过玻璃窗看着店门口弯着腰浇水的鹿萝——恬静的笑容浮现在白净的脸庞上，忍不住道：“鹿萝姐还真是温柔。”
听到这句冲口而出没有丝毫感情的话语，沈乐央愣怔地抬头，他的脸庞依旧冷峻从容，一向清冷从容的眸子里却透着一股阴郁的深沉，眼眶下的乌青也透露着疲惫。
“对啊，跟仙女似的，追她的人肯定数都数不过来。”江晴趴在柜台上感叹道，压低声音悄悄问叶思颖，“鹿萝姐有没有男朋友呀？”
“我不喝粥。”随着沈乐央的动作，米粥的香气在客厅中四散开来，他极力控制着反胃的抽搐说道。
叶思颖偏着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每天来店里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
沈乐央全然不知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她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抬地将塑料碗中的小米粥倒进瓷碗中，拿着勺子细细地搅拌：“还有一点烫，放凉一下……”
“啧啧啧，这么漂亮的大仙女居然没有男朋友，真是暴殄天物啊！”沈乐央看着江晴耍宝似的摇着头咂嘴感叹，不由得觉得好笑。
“顾默晗，你喜不喜欢吃甜的啊？我买的是红枣小米粥，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的就让老板少放了一些糖。”
听叶思颖说鹿萝姐是去年年初才从美国回嵘城的，其实沈乐央也好奇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够获得鹿萝姐的芳心呢？
沈乐央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琐碎小事的场景，让顾默晗有一种十分不真切的感觉，好像这个昨天还要自己呵护的小女孩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让他一时有些慌神。
“你醒了，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偶然看见新开的粥店，想着给你做早餐正好。以前在家的时候，爸爸胃不好妈妈总是会煮粥给他喝，我听付谨叔叔抱怨过你们做飞行员的经常也是三餐不正常……”沈乐央心中失落，面上却不愿流露出来。
卖场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时刻都亮如白昼，但是这种明亮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苍白，没有温度。顾默晗觉得这柱形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囚笼，人们把所有奢侈的、让人钦慕的、让人忍不住驻足流连的商品都聚集在这个场所供人消费，吸引着无数人来来去去，空气里都是一股人潮汹涌的味道。
但是当我亦步亦趋走了这九十九步来到了你的面前，剩下你只要一抬脚就能拥抱住我的距离，你却踌躇不前。最后这一步和之前的九十九步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能吓退我的往往就是你最后一步踌躇不前的犹疑。
顾默晗本想在家好好休息一天，理理烦乱的思绪，却被付谨一个电话打乱。
沈乐央心中认为，别说九十九步，哪怕是九百九十九步抑或是更多又有何妨？她都无所畏惧。
等到出来了才发现付谨其实就是个托，是付乔从新闻上得知了几天前的C934航班的事故，担心他才拜托付谨约顾默晗出来。想起付乔对程晗韫明里暗里的照顾，顾默晗便不再推辞。
如果爱情的距离是一百步，只要你肯走一步，我就愿意为了你将剩下的九十九步走完。
“前几天局里还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不法分子跟踪女学生，你们知道我来这边排查的时候，碰见谁了吗？”付乔卖着关子，狡黠地说。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谁啊？”
其实自从她唐突地告白之后，顾默晗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她，这的确让她很不适应，不适应之余又有些怨愤，也有些不甘心，但是不甘心有什么用呢？她自己也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鹿萝。”
去而复返的沈乐央看着餐厅里的顾默晗心下更加暗淡，她并不是想要试探些什么故意去而复返。出门的时候她心中还在埋怨他，也希望自己回家时他还在睡着，这样至少她还可以继续骗自己他只是累了，不是在刻意躲避自己。
付谨原本也是想着顾默晗估计不会有闲情逸致去接这话茬，怕场面过于尴尬，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却没有想到听到这么个名字。
顾默晗踱步至冰箱前，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
鹿萝是付乔大学时候的闺蜜也是付谨的前女友，后来她赴美留学，彼时付谨也刚刚开始实习生涯，两人忙碌起来，渐行渐远就此分开。
他觉得头有些胀痛，颓然倒在床上，眼前天旋地转，应该是昨天精神过于紧张的后遗症，再加上昨晚听到沈乐央的告白，睡得并不安稳，梦里迷迷糊糊的场景里满满的都是她，好的、坏的，一直不停地在脑海中萦绕盘旋，像是要把所有的可能都走一遍。
其实在鹿萝与付乔偶遇的时候，两人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小到不经意间一转身，入目的都是熟悉的脸孔。
顾默晗捏着手机，看着沈乐央的短信：“我去找江晴，不用担心。”
距离叶思颖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沈乐央与江晴便点了两杯奶茶打算边喝边等。奶茶还没好，眼尖的江晴又看到斜对面有一家小食店，非嚷着说喝奶茶不能没有零食，就拉着她出来买，这一买就根本停不下来。
这两天，他对自己能避则避的态度其实让她有些拿不准，他那些她不曾见过的清醒而冷漠的目光，让她每一次看到，心中都会因为不适应陡然一怔。
“哎呀，就我们几个人吃够了的！”沈乐央拉住江晴，阻止她继续挑零食。
清晨，似乎是预见到顾默晗的避而不见，沈乐央早早就出了门。
江晴就是个吃货，不停地眨巴着眼委屈地看着沈乐央：“拜托拜托，最后一点嘛！”
【3】
看着她双手交叠装可怜的样子，沈乐央心中又气又好笑，语带嫌弃地妥协：“最后一点！”她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一脸严肃。
石磊睇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的每个神情都尽收眼底，这个女人，以为钱可以摆平一切，石磊不禁轻笑一声，踏进这条河还想要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真是天真。踏入了这个泥沼，就不要想着回到陆地上。
看着江晴不住地点头保证，沈乐央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眼神一晃就瞥见江晴身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顾默晗？
白薇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左右摇摆、扭曲着肢体的人，迷醉的脸上欢愉的表情、妖娆而轻佻的眼神在节拍隆隆的音乐中像病毒一样疯狂地扩散，醉生梦死，她鄙夷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站在他身边的是谁？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不要再见了，但是这么想着心中又隐隐有些不甘。
正当她要细看的时候，江晴突然一把搂住她，嘴里还念叨着：“乐央你最好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白薇似乎有感应一般回过头遥遥望了一眼刚才包厢的位置，看见石磊正趴在栏杆上看着自己，脸上在笑着但是眼睛却透着瘆人的光。就像是被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死死地盯住，那道目光透露着毫无掩饰的贪婪和阴鸷，让她那一瞬有些恐惧，并不像来时强装的倨傲，自己在他面前稚嫩得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她心中生出一阵恶寒，正要转身离去，就看见石磊轻佻地抬起手左右扬了扬，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等到江晴放开手转过身去，沈乐央顺着刚才那个方向再去寻找，已不见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去，找个人，把这件事做好。”石磊手肘撑在栏杆上，头也不回地朝一边的小弟吩咐道，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人头攒动，舞池里的人一个个浓妆艳抹，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给他们又绘上多一层的假面。一身黑裙的白薇就这么视而不见地从人群中穿插而过，被她分开的人群就像是沼泽地里滋生出来的一条暗河，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付乔带着顾默晗来到“鹿鸣”，她本来是想把付谨带来的，但是付谨那家伙一直说想去看看餐厅订的位置有没有安排好，然后就这么跑了！
石磊跟着步出包厢，包厢外是一条走廊，可以俯瞰整个酒吧内场。
“欢迎光临。”叶思颖正招呼着，抬眼看见是顾默晗，愣怔间却听见身后鹿萝的声音。
白薇从他手中抽回墨镜，挺直脊背淡定地推门出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在开门的一瞬间响起。
“是你们啊。”
“好，没问题，希望到时候小姐能够给我合理的报酬。”石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白薇狞笑着说。
“嗯，正好路过，过来看看你。”付乔笑着大步走过去和她拥抱了一下。
白薇厌恶地撇过头去，隐匿了眼中的怨恨和恶毒，墨镜就这么顺着石磊的动作钩在他的手指间晃荡。
“要坐一会儿吗？”
石磊站起身，伸出食指挑起她脸上那副夸张的墨镜，看清女人的面容。
“不了，还有人在饭店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单独来找你聊天。”付乔特意将“有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个女人，我想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嵘城，生活得怎么样？”
鹿萝却好像不解其意，轻笑着说：“好。”
女人从信封底下抽出一张照片，说是照片其实有些牵强，准确地说是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沈峻彦的手搭着程晗韫的肩膀笑得温柔。
“那我们下次再约了。”
“说来听听看。”
沈乐央和江晴回到店里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了这一句，眼前颀长挺拔的身影和付乔熟悉爽朗的声音，都证明她刚刚并没有眼花。
闻言，石磊双手抱胸，阴鸷地眯起眼睛戏谑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你怎么不在家休息？”沈乐央看了一眼一旁的付乔，蹙眉问道。
“这些钱只是给石先生的见面礼，至于我拜托石先生的事只是找个故人而已，我相信以石先生的人脉，在嵘城找个人并不难。”
“……有事。”顾默晗下意识地想说是付谨约他出来的，瞥见一旁的鹿萝又咽了回去。
石磊看着眼前神色倨傲的女人：“一年到头，想跟我交易的人、花钱请我办事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不似刚才那样暴怒却也显得兴致缺缺，说实话，他需要钱，但白薇拿来的这点小钱对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原来你们都认识啊，”鹿萝在一旁诧异感叹道，“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女人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发怵，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是来做交易的。”
这个世界真小，但是沈乐央宁愿这个世界不那么小，这样自己就不用在这么尴尬的场合下遇见他。
眼前的女人纹丝不动，石磊觉得烦躁不已，抬起头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大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的女人：“老子叫你滚，你听不懂是不是？”
“我们先走了，还有人在等。”
被整成这个样子却没有一点头绪，难怪他会在这儿喝闷酒。
江晴看着沈乐央紧睇着顾默晗离开的样子，有些嫌弃她的不争气，但还是在一旁给她打探起来：“鹿鹿姐，你怎么会认识刚刚那个人啊？”
最近因为叶勇那个老小子的事他心头正烦，前几天去八角巷，没想到那个老小子一副孬种样子跑得倒快，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他想着好歹叶勇女儿还在，也算有几分姿色，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小子，说不定可以捞一票。没想到他派去跟踪的几个小弟莫名其妙被警察给抓了，说有人报警举报他们跟踪尾随，紧跟着自己地盘上好几个场子接二连三都被抄了。
“大学时候的同学。”其实那时候和付乔的关系应该算是闺蜜吧，毕竟大学的时候她们无话不谈，想起来鹿萝都有些怀念那时候。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走进包厢，站在他的面前，他头也不抬：“给老子滚，老子今天没心情。”
“那，顾默晗那会儿应该有很多人追吧？”江晴眼珠骨碌转着道。
嘈杂的酒吧一派喧嚣，石磊颓丧地坐在包间里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身旁的小弟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一个个噤若寒蝉。
“小丫头眼光不错啊，大学那会儿喜欢他的姑娘多得都排不上号了。”
夜幕笼罩，本来应该静谧的时刻却像是被人强行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潜伏其下的沸腾血液灌溉着每一个细胞，人们开始变得浮躁不安。
“付乔姐姐是不是也喜欢他啊。”江晴终于问出了沈乐央最在乎的问题。
【2】
“你也看出来了。”鹿萝有些无奈，其实很显而易见吧，只要有顾默晗在的地方，阿乔的眼里就只有他的身影。
想起刚才她极力掩盖低落情绪、脸上牵强扯出的笑容，眉间蹙拢。
“那他……”
沈乐央的一颦一笑像走马灯似的一帧一帧地不断闪现，就像今天的飞机一样不受控制。
“小丫头片子，瞧你那点花花肠子，是替你朋友问的吧。”鹿萝好笑地看着沈乐央，这孩子就差把所有的表情都摆在脸上了。沈乐央听鹿萝这么说，脸控制不住地爆红。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胸口，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有什么想要破胸而出，闷闷的。
鹿萝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也不再取笑，叹了口气：“如果喜欢，早就喜欢上了，怎么会等到现在，阿乔傻，不知道放手。”
关上门，顾默晗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她说“我喜欢你”时的模样，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翘起，像是什么东西终得圆满一样。
可能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吧，所以才在心底一直念念不忘。
说完她急忙跑回自己房间，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害怕听到他说出什么她害怕听到的话。
“其实我也不懂阿乔喜欢他什么，顾默晗这人看起来好接近，没有架子，但是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他那个人啊，是骨子里透出的不近人情。你以为你已经走近他了，但是在他那里……山高路远，还远不够呢。”鹿萝自顾自地说起来，末了还看了沈乐央一眼，似是同情和怜惜。
“其实比起你的拒绝，我更加无法忍受你的视而不见。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沈乐央有些疑惑，鹿萝紧接着说：“乐央你别误会，我是替阿乔可惜，我喜欢的是太阳，顾默晗太冷淡了。”
沈乐央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身后的沉默不语，也像是宽慰自己一样：“你也可以不用现在就答复我，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等。”她身侧的手随着她的话渐渐攥起。
就连植物都懂得趋阳避阴，鹿萝觉得和简单一点的人在一起更自在。人啊，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适合什么需要什么，一味地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往往就看不到身后。
顾默晗无措地看着她背过去的身子，有些瘦弱，有些无助，他觉得心里有些很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针刺到了一般泛起阵阵尖锐的疼痛。他想把手伸过去，想要安慰她，想告诉她不要这个样子，但是他更加明白自己不能够这样做。
但是沈乐央并不赞同鹿萝所说的不近人情这个词语，她觉得顾默晗是一个知冷热而且很惜情的人。他珍惜感激他所拥有的一切并回报以更多，他只是在自己的心上筑起了高高的墙，跨过这道墙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他滚烫的心。
“所以，你喜欢我吗？”她有些紧张，声音有些颤抖，紧张得喉头不自觉地吞咽，满是苦涩。
她比别人唯一要幸运的一点是她一直就在墙内，可是她虽然在墙里，顾默晗却给他自己画了一个圈，从不逾矩。
她转身打算离去，却又像是有些不甘心，复又开口，言语之间满是期待。
趁着上菜的空当，付谨拉着顾默晗来到店门外。
她满不在乎地挥着手解释道：“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而已，毕竟喜欢这种事是相互的嘛。没什么，你……我……我……嗯，你刚刚那么辛苦，然后，你早些休息吧。”沈乐央感受到自己的语无伦次，咧开嘴笑了一下，接着她揉了揉眼睛，有些酸。
“为什么躲着她？”
其实她知道，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看出了她的感情，只有自己还傻傻地以为掩藏得很好。
付谨拿着烟的手略有一顿，深深地抽了一口手指间的白色烟卷，含混不清地开口：“你想多了。”
顾默晗嘴唇开合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并没有说出口，一时之间房间中满是沉默。
顾默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付谨有些挫败，看着楼下招牌上隐约的一个鹿字。
“顾默晗，即使你逃避也无法改变，我喜欢你，这就是事实。”她继续说下去，“我不是要逼你答应什么、回应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样你就不会一直把我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照顾，那样我就永远只能仰视着你，永远都没有办法堂堂正正地喜欢你！”
她还是没变，那个鹿字和大学时候写得一模一样，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取笑她，不论是什么笔画在她的排布下就只有横竖。她规矩得就像是橱柜中明码标价的奢侈品，毫无转圜的余地，性格也是这样，是与非对与错，耿直得可怕。
沈乐央看到他的动作，心中一沉。
“那你呢？”付谨偏过头凝视着他。
顾默晗只看了她一眼，就慌忙撇过头，她眸中的璀璨光芒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慌乱的内心。
“我和你不一样。”顾默晗的嘴角扯开一个弧度，看似在笑，但是笑容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她说得坦诚，眸中盛满了殷切，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看到自己坦荡的、炙热的内心。
“有什么不一样？”付谨将烟头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微的火花，“老子在鹿萝那儿没学会别的，就学会了一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忘记就是忘不掉。就像饿了就吃饭一样，不论你怎么骗自己，你的身体会很诚实地告诉你答案，没有一点办法。
“对，顾默晗，我就是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我……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了了！”她一鼓作气继续说下去。
“顾默晗，没有什么是蹚不过去的，不要给自己画地为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你假装没有就真的没有的！
“顾默晗，我喜欢你！”她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沈乐央觉得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开场白，但是却成功地打开了话匣，让她心中的巨石不再压得她紧张焦虑。
“付乔喜欢你，我想要撮合你们，不仅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想成全她，但是你不喜欢她我也从来不说你半个不字，因为我知道不能勉强。
沈乐央回过神来却看见即将要关上的房门，急忙伸手抓住门框，顾默晗连忙收住关门的力道。她用力推开房门，力道之大导致房门“嘭”的一声撞在墙上。
“咱俩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认识你到现在，只有在沈乐央出现以后，你才活得有个人样。
顾默晗撇头当作看不见她的震惊和控诉，转身开门，冷淡地说：“很晚了，快休息吧。”
“我是打心底里希望你过得好，兄弟。不要再做一个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机器人，有时候不要去顾虑那么多，没用，反而白白耽误了人家。你现在是犹豫不决，将来有得你后悔的！”
沈乐央蹙眉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钝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往常这样的状况他一定会扶住自己！
付谨深有体会，所以言语间也满是苦涩。顾默晗好笑地看着他，突然开口：“你现在也犹豫不决，将来有得你后悔的。”
沈乐央见状心中一慌，急忙跑过去就抓住他的手臂。顾默晗却如遭雷劈地抽回手，沈乐央始料不及跟着他的动作就是一个趔趄，眼看要撞到墙壁上，顾默晗见状想要伸手扶住她，却在半空中刹住。
付谨有些傻眼，自己光顾着教育他，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烦躁地挠挠头发，冲口而出：“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乐央，我累了，想休息了，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顾默晗眸子一暗，旋即打断她，脚步不停地向卧房走去。
话一出口，付谨似乎想到之前顾默晗也回答了这么句，不由得苦笑。
“顾默晗，我……”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沈乐央在心底暗暗给自己鼓劲，开口叫住要回房的顾默晗。
其实有什么不同？道理说白了大家都懂，但是真正要去做，往往都是顾虑重重，毕竟感情不是一道是非题，只有对错两个选择。
他隐约猜到她想要干什么，但是……
一顿饭下来，各怀心事的三个人吃得味如嚼蜡，像是都回避着“鹿鸣”一般，他们从另一边的出口出了商场。
顾默晗在下车的时候就看出她的心事重重，现在更是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的样子。
顾默晗将车从停车场驶出来的时候，付乔愣愣地站在路边显眼的地方等着，付谨则皱着眉头在花坛边抽着烟。
回到家，站在玄关门口，沈乐央觉得口干舌燥，刚刚在车上准备的满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冲到屋内抓起杯子仰头灌着水冲散心里的慌乱。
“上车。”
对，就告诉他吧。
付谨叼着烟看着付乔上车，白色的烟雾蒙在他的眼前，末了他烦躁地丢下烟头用鞋尖不断来回碾着。
不管了，就告诉他吧——我喜欢你，我沈乐央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我喜欢你已经喜欢了很久了！喜欢到我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了！
“默晗，付乔就拜托你送她回去。”
沈乐央却还在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难堪，自己那么说，他会不会看出来什么，也许像江晴说的他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顾默晗看着见自己点头后就迫不及待转身向商场里跑去的付谨，垂眸下来，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他想到这些便觉得胸口涩涩胀痛，但仍然自虐般地为她在脑海中勾画这美好的蓝图，这是她该拥有的未来，这就是事实啊，但是心里那残存的希冀是怎么回事？顾默晗的心很乱，神色也不断变化着。
付乔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夜色，脑海中都是付谨刚才迫切的样子。
将来沈乐央会像羽翼已丰的雏鹰飞离巢穴一般离开自己，然后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找到一个英俊得体的男子，穿上美丽的婚纱，披上头纱，挽着别人的手缓缓步入婚礼的殿堂，然后……然后自己呢？
“你说，我哥那么白痴还能追上鹿萝吗？”顾默晗沉默地开着车，紧抿的唇让他周身的空气都有些凝固，她随口找了个话题想要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
她还没有长大，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不用追。”其实他倒觉得，他们只是经历了一场久别，就像大学时候他送她回家之后挥手告别，只是这一次第二天来得晚了些吧。
顾默晗你不能这么自私！他像是要点醒自己一样在心里呐喊着。
顾默晗眼中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闪烁着，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付乔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微扬的嘴角，无法控制地乱了思绪。
那到底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变化的？顾默晗想要在记忆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是想起的都是她饱含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睛。
他正在开着车，所以目光是认真凝视前方的，从付乔的角度看过去，鼻梁挺拔，眉眼深邃，目光坚毅。
顾默晗想象着如果自己今天在飞机上出事，离开人世了，那么自己就算是变成了轻飘飘的灵魂，一想到她，应该也还是会不得安宁，也还是会因为放心不下她而徘徊人间吧。
“阿乔，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但是自己真的做得到吗？顾默晗在心中反问自己。
付乔闻言，却是淡淡地收回目光，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想起那天她醉酒后的告白，他觉得有些欢喜，但是转眼又有些难堪，他们的人生原本应该是两条有过交集但是会越来越远的线，他应该做她人生中的引路人，做她人生困顿时候暂时的避风港，帮助她走过人生中最泥泞的路程，然后将她送去更好的未来。
“既然喜欢人家女孩子，就早点告诉她吧，刚才我看她那个样子，恨不得撕了我。”她故作轻松地开口。
顾默晗的心有些慌乱，开心、感动、忐忑、疑惑……各种各样的感情瞬间交织在一起。
其实第一次见沈乐央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个女孩子眼里心里都是顾默晗，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痴迷、崇拜，小心地接近他。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顾默晗相识这么些年，就算有一天顾默晗要找女朋友，第一人选应该也是自己吧。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确认他的安全，他完全相信她说的，今天如果自己没有从飞机上下来，她真的会冲上飞机来找自己！
但是好像是自己输了，输给了自己的执念。
她说得很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就这么脱口而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有那么一丝听天由命味道的话语听在顾默晗的耳朵里却无比地震撼。
“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也终于可以去找个好男人嫁了，嘿嘿。”
“我不知道危不危险，我只知道你在上面，如果有下一次我还是会往上冲，如果飞机会爆炸，那我也认了！”
“对不起。”
“还有，乐央，下一次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顾默晗像是想起什么，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你知道飞机刚刚迫降还有爆炸的可能性，别人都是往外跑，你还使劲往上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顾默晗尽可能轻松地说着，却被沈乐央打断。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妹妹，是我自己不死心……”她仰起头，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沈乐央闻言仍然是怏怏的。
将付乔送到家，她下了车，和顾默晗挥手告别后，突然想起最近那个商场出现跟踪女学生的变态，忘了提醒顾默晗小心沈乐央的安全。但是转念一想，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将嫌疑犯抓进局子里了，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回家的路上，沈乐央时不时就要偏头看一眼顾默晗，就像是要确定顾默晗此刻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边一样。顾默晗自然注意到，他一直在后视镜中观察着沈乐央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仍是惴惴不安的样子，显然是因为刚才看到飞机迫降，自己又在那架飞机上而受到了惊吓，于是他出言安抚道：“放心吧，我没事的，没有受伤，也没有磕着碰着，一切都很好。”
头顶的月光正盛，付乔看着逐渐隐匿进黑暗的黑色轿车，深深地呼吸，直到胸口都胀疼，然后长长地吐出来，她觉得心中长久的那股酸涩感随着气息的吞吐，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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