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此刻乘务长脸上也满是凝重。
最后确认了一下油量，顾默晗指挥乘务长道：“10分钟后将紧急迫降，旅客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飞机降落后，不论如何老弱妇孺优先，一定组织乘客有序撤离。”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们的飞机将进行紧急迫降，请大家放心，我公司飞行员经过严格的训练，有能力控制好状况，将大家安全送到陆地上。现在请大家注意听我说，稍后将由乘务员教大家做防冲击姿势，请大家一定要听从乘务员的指挥系好安全带，避免发生不必要的伤害，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负责。”广播中是顾默晗不容置疑的指挥声，客舱中一时寂静下来，白薇抬起头，心中莫名安定。
好运，这应该是所有人的心愿吧。当遇到天灾人祸、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希望上天可以多加眷顾，老机长在心中默默祈祷。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现在代表机长广播，请保持安静并做以下准备，迫降的时候请大家做好并维持防冲击姿势，在飞机左右两侧设有紧急出口，飞机降落后请各位听从乘务员的指挥分别从左右两侧的紧急出口离开飞机。我们预计在90秒内全部撤离完毕，请大家协助我们将小桌板固定、脚踏板收好，把身上的尖锐物品摘下来，例如项链、耳环、领带夹等，摘掉所有可能导致你窒息的物品。请穿高跟鞋和丝袜的女士将高跟鞋和丝袜脱下来交给乘务员。现在由乘务员向大家讲解防冲击姿势。”
“塔台收到，准许降落，相关救援工作已经准备就绪，祝好运。”
“请大家跟着我做！”机组乘务员一边大声地喊道，一边示范着动作要领，“第一种：上身挺直，收紧下颌，双手用力抓住座椅扶手，双脚用力蹬地；第二种：双臂伸直交叉，抓紧前面座椅靠背，头俯下双脚用力蹬地。”
“呼叫塔台，这里是C934航班，准备迫降。”
客舱中充满了凝重的气氛，大家都跟着乘务员的动作唯恐漏掉一丝要点。
“说得也对啊。”老机长顿了一下，望向驾驶舱外，这片天自己看了无数遍，什么样子没有见过，唯独这一次，他开始无比地思念家人，“飞了这么久都没有事故发生，偏偏最后一次……”老机长话没说完就苦笑起来，顾默晗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发现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办法轻松起来，毕竟有将近五百条生命就掌握在手中的操纵杆上。
埋在男朋友怀中小声抽泣的女孩、互相紧握着老伴的手的老夫妻、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一脸乞求的女人，还有独自一人一脸严肃地攥着座椅的男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盛满了焦虑、惊慌，还有恐惧，这些负面情绪就像病毒一样侵袭着机舱中的每一个人，机舱内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
“紧张也没用啊，是吧，老师。”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个啊？”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种静谧。
“怎么样，紧张吗？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吧？我飞了二十多年了，这也是头一遭。”老机长不知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想要鼓励顾默晗，说完就笑了起来。
白薇下意识地看向邻座，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和一个年轻的妈妈。
C934航班上。
年轻的妈妈脸上此时也是惊慌得不知所措，儿子询问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乘客都条件反射地转头看着他们，她心中也满是慌乱，但仍然强打起精神。
因为触地的机会只有一次！
她原本是打算带儿子回娘家省亲的，丈夫的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于是她就带着儿子搭上了这班飞机。明明飞机的事故概率是所有交通工具里最低的，怎么偏偏就被她撞上了？！
这次顾默晗驾驶的是波音767型号的客机，总共有三组起落架，虽然飞行员在平时的模拟训练中，在模拟训练器上也做过起落架故障的培训，但是毕竟没有在现实的飞行中经历过，无起落架表明了连试降复飞的机会都没有，必须尽可能精准！
即使心里再怎么慌乱不堪，看着年幼的儿子，她仍然祈求着上天让他们可以平安地回到陆地上，她收拾好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是这架飞机上的机长叔叔给我们布置的任务。”看着儿子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她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脸庞，问道，“还记得妈妈昨天教你唱的歌吗？”
付谨没有告诉沈乐央的是，在下降过程中，如果飞行员控制不合理，机头先着地，可能会引起驾驶舱故障使得机组人员伤亡，继而造成飞机失去控制冲出跑道，更怕的是发动机和机翼的油箱破裂导致飞机起火引发爆炸。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会被很快转移，下一秒，乘客们已经听到客舱里小男孩的歌声：
虽然付谨说得肯定，但是沈乐央心中仍然惴惴不安。
“打开心门迎接蓝天，乘着白云奔向阳光
“鸟的腿断了。”付谨沉吟着又继续说，“你要相信顾默晗的飞行技术，平时我们培训的时候也做过相关训练的……”
相信有爱就有希望，相信有心就是力量
“什么意思？”她感受到自己的声音正无法控制地颤抖。
散播温暖照耀心灵，带给人们喜乐平安
“主液压系统故障导致起落架无法放出。”
让我们满怀希望拥抱明天……”
挂断电话后，付谨皱起了眉头，沈乐央见状心中更是忐忑：“怎么了？”
在焦虑的状态下，每个人都把自己绷成了一根被风扯得紧紧的风筝线，仿佛只要一个轻微的不注意就会断线，这稚嫩的歌声就像是一阵温柔拂过的清风，舒缓了每一根紧绷的神经，驱散了一直笼罩在客舱中的不安阴霾。
此时，消防车开始在跑道上喷洒一层白色的泡沫，付谨不禁皱眉，在心中暗忖难道是飞机出什么问题了？他连忙掏出手机给自己在地面塔台指挥中心的好友打电话。
蔚迟从那对母子身上收回视线，就看见白薇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救护车和消防车会来？”沈乐央抓住付谨，箍得紧紧的手指掐得付谨生疼。
“你害怕吗？怕就抓住我。”蔚迟伸出手，眼神炙热地看着白薇，白薇看着他微笑地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窗外。
付谨留意到停机坪内突然涌进的消防车辆和急救车辆，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当机长发出命令时，您要做好防冲击姿势；当飞机未完全停稳时，请您仍然保持防冲击姿势；当飞机停稳后，请按乘务员指示紧急撤离！”
两人来到机场，付谨将沈乐央带到了今天顾默晗航班降落的T3航站楼出口，沈乐央透过机场出口处的玻璃幕墙忧心忡忡地望出去。
此刻，乘务员一边在客舱中来回地巡检着每一位乘客的安全带，一边柔声询问身边的乘客：“会做安全姿势了吗？”“系好安全带了吗？”“都明白出口位置了吗？”“不要慌张，有序撤离，相信机长和乘务员。”
付谨看她执着的样子，无可奈何：“好好好，怕了你了，我带你去！”
……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完那则报道，沈乐央心中一直有些不安，这种心慌意乱让她听不进任何安慰，迫切地想要尽早看到顾默晗。
待乘务员确认无误后，乘务长向机长汇报：“报告机长，客舱各项准备完毕。”
“哎呀，小乐央你不要担心嘛……”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乐央打断：“你不带我去，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我自己去。”
老机长仔细检查着各项指标——调定增压、高度表和仪表，交叉确认完毕后：“灭火开关和撤离信号开关已全部打开。”
付谨将江晴送到她家楼下，沈乐央和她告别后，突然对付谨开口道：“我想去机场。”
此时油量表已经开始报警，顾默晗：“呼叫塔台，这里是C934，准备降落。”
【2】
“C934，现在地面风向210度，风速3米/秒，跑道5L。”
这种身不由己的无能为力感，何其相似。
“地面风向210度，风速3米/秒，跑道5L。”
美好的景色总是出现在险绝的地方，这是白薇第二次看到层叠的云层置于眼下，第一次她带着昏迷不醒的妈妈受人胁迫远赴美国，这一次她带着妈妈的骨灰落叶归根。
“可以落地了，目测不要高，准确操作！”
窗外白云涌动，蔚迟即使在听到这么个消息的时候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困扰，他转过身对白薇说道：“你看窗外的云。”
“目测不要高，准确操作。”
白薇看着空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地向焦急的乘客道着歉：“非常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请您少安毋躁……”
“随时准备对准跑道。”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一会儿还要坐高铁！都快赶不上车了……”
此时客舱中广播再次响起：“各位乘客，我们距离地面只有500英尺，准备降落。”
“我公司还等我回去开会……”
广播停止后，客舱中的乘客们纷纷嘱咐身旁的同伴做好防冲击姿势，还有些人看着身边素不相识的人铁青的脸出言安慰着：“相信机长的技术，一定可以把我们安全送回嵘城的！”“就像刚才遭遇乱流一样最后肯定也会没事的！”每一个乘客都在此刻开始默默地祷告，希望上苍可以保佑他们平安回到陆地上与家人团聚。
“搞什么鬼啊！我还赶着回家呢！”
顾默晗调定VREF（着陆基准速度）40，关闭APU（辅助动力装置），将襟缝翼打开至最大卡位，降低飞机下沉速度。
“亲爱的旅客，本次航班由于机械故障，将在空中盘旋释放燃料，请各位旅客不要惊慌，系好安全带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对于本次行程的耽误我们深感抱歉。”广播响起,客舱中的平静立刻被打破，大家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吵吵嚷嚷，纷纷不停地在抱怨。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们的飞机开始降落。”
但这对飞行员的意志力和技术能力都是一个严酷的考验，在飞机落地瞬间，转换稍有差池就是机毁人亡，想到机上有470多名旅客以及15位机组人员，顾默晗不禁皱起了眉头。
客舱内的照明灯瞬间熄灭，只剩下安全出口的灯颓然地亮着显示着“EXIT”的字样，乘务员们都在大声地不停喊着：“低头弯腰，全身绷紧用力！”
飞机通常都有最大起飞重量和最大着陆重量限制，当起落架遇到故障无法正常释放的时候，为了顺利着陆，飞行员都会选择在高空盘旋释放燃料至最大着陆重量以内。因为起落架故障将会导致飞机无法正常平稳地滑行落地，释放部分燃料后可减轻机体负重，有效地防止起落装置超载损坏以及降低飞机机翼触地时发生爆炸的可能性，飞机安全着陆可靠性会更高些，也能更好地让飞机尽可能轻地接地实施紧急迫降。
白薇紧咬着牙，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黑暗中感觉到蔚迟宽厚温暖的手掌坚定地抓住了她的手，飞机降落下沉带起一阵颠簸，白薇也来不及想什么，就这样紧紧地抓住了蔚迟的手。
“塔台收到，请C934沿Q省至S省的轨道航线盘旋。”
自从接到顾默晗的报告后，塔台管制员立即启动应急救援程序，通知机场相关救援单位前来救援。得知飞机将要降落的消息，塔台立刻通报现场消防、急救等救援单位撤离跑道，在旁等待飞机降落，同时暂停本场其他班次飞机的起降，以确保救援工作的顺利进行。
“呼叫塔台，C934航班起落架无法释放，将在上空盘旋释放燃料随后进行迫降，请塔台在地面安排相关事宜做好接应。”
然而嵘曦机场的管理层在得知C934航班起落架故障后却炸开了锅，原因是与公司合作的豪斯公司的总经理所搭乘的航班就是C934！
飞机准备要降落时，顾默晗拉下起落架的手柄，EICAS告警信息却亮起“GEAR DISAGREE（起落架不一致）”的报警，屏幕显示飞机起落架无法顺利释放，顾默晗当即联系地面塔台。
沈乐央求着付谨带她进了停机坪，看着因为太阳落山渐渐泛起紫红色的天空，有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急速向着机场靠近，看起来就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越来越近，飞机的雏形渐渐显露出来。
“这里是塔台，准许降落。”
飞机越来越低，付谨看见飞机的底部连起落架的舱门都没有打开，心咯噔一下就开始狂躁地跳得不听使唤。
飞机即将着陆，距离地面将近六千米的时候，最后一次油量检查完成后，老机长在旁向嵘曦机场的地面塔台报告降落高度：“呼叫塔台，这里是C934航班，已到达合适高度准备降落。”
沈乐央看着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耳边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隆隆的心跳声，但是她依然能够感受到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急促紧密，一百米、五十米……全身的肌肉伴随着飞机越来越低的距离收紧，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越来越接近跑道上方的飞机。
老机长也深知疲劳驾驶的危害，于是将飞机控制权交给了顾默晗。
降落的飞机带动气流掀得跑道上的阻燃泡沫像是蒸腾起的一团白色烟雾，二十米、十五米、五米……飞机划过跑道上方带起的气浪就像是快艇划过海面激荡起的浪花，层层叠叠跟在飞机后面翻滚蒸腾落下。
“老师，您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让我来操作吧？”顾默晗看老机长明显脱力的样子不放心地建议，这是年逾56岁的老机长最后一次执行飞行任务，却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顾默晗小心地拉着操纵杆，额上的汗水滑过他刚毅的脸庞，紧抿的唇线透出他内心的紧张，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飞机终于触地，由于害怕发动机被点燃，因此不能推动反向推进器减缓飞机滑行速度。
驾驶舱内，老机长欣慰地抹了抹额头上冒起的细密汗珠，虽然只是中度颠簸，但是对于飞行员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飞机昂着头，机腹处在铺满阻燃泡沫的跑道上急速滑行，摩擦间巨大的响声和客舱的剧烈晃动令客舱中的人们释放般地开始尖叫。伴随着乘务员不停地喊着“防冲击动作”的提示声，每个人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停下来快停下来”，怦怦的心跳在嘈杂的轰鸣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扭了一下而已。”白薇一边轻描淡写地向蔚迟解释道，一边对站在一旁的空姐道着谢，“那就麻烦你了。”
沈乐央注视着奇迹般地准确落在跑道中心线还在不停滑行的飞机，发动机被刮得火星四溅，像是跨年夜绽放的满天烟花，不同的是那一晚的璀璨让她目眩，现在的却令她觉得心惊胆战。付谨此刻也在心中祈祷着赶紧停下来，千万不要爆炸！
“你受伤了！”
顾默晗手掌紧紧抓着操纵杆,手臂肌肉绷紧，全身僵直，他觉得眼睛有些花，透过驾驶舱的玻璃看出去是急速倒退的跑道和连成千万条线的柏油路面。“我等你回来”，耳畔的隆隆声中蓦地响起银铃般的声音，眼前瞬间闪过沈乐央的笑脸，他猛地回过神，快停下快停下！
“这位小姐您好，副驾驶通知我们您在刚才飞机颠簸的时候扭伤了脚，方便让我给您处理一下吗？”
像是听到了大家的祈祷，飞机滑行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终于停住。
顺利通过气流层后，乘客们感受到飞行状况趋于稳定后不由得放心下来，白薇觉得脚踝处的疼痛也渐渐清晰，就像有无数根尖针在扎一样。正当她自暴自弃地想着忍忍就过去了的时候，空姐拎着医药箱向她走来。
机舱中有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
C934航班上。
“停下来了，停下来了！我们没事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大家原本僵直的脖颈急切地抬起来看着窗外静止的景色，随后响起一阵欢呼呐喊声还有鼓掌声。
沈乐央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轻松一点，顾默晗走的时候告诉过她，这次的航班应该在下午四点二十左右到达，但是现在已经接近五点了都还没有一点消息。
停下来了！
其实按照航班安排，顾默晗在这个时刻就应该到了，但是航班有延误也是有可能的。
【3】
“这我就不清楚了，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付谨的目光略有躲闪，模棱两可道。
飞机逐渐停稳，蔚迟感受到剧烈的震动逐渐停止，抬起头透过机窗看到发动机处冒出的滚滚浓烟，心中并没有因为飞机停下而放松，他拉起一旁脸色惨白的白薇：“咱们得赶紧下机！”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沈乐央仿佛没听到一般问道。
应急灯亮起，机舱门缓缓打开，顾默晗的声音响彻机舱：“立刻解开安全带有秩序地下机！”
“放心吧，最近我们国家气温都还挺稳定的，这样的事故是不会发生的。”付谨仿佛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尽量浅显地解释着安抚道。
乘务员引导着人群奔向舱门，观察着门外状况，确认好分离器预位后，拉动人工重启手柄，安全气垫滑梯已经释放好。
主持人还在播报着事故后续，沈乐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子屏幕，双手也不自觉攥紧。
乘务员站在舱门旁指挥旅客跳滑。
“今晨六点，一架载有349人的法航空客S76230，在从巴西飞往法国巴黎的途中于大西洋上空失踪，机上人员全部罹难，其中有9名乘客来自中国。空客S76230一直是公认较为安全的机型，这次事故是S76230诞生以来发生的第一起乘客死亡的空难。据悉，这架S76230在起飞大约3个半小时之后就从雷达屏幕上消失，失踪地点的下方是风高浪急的大西洋，靠近巴西海岸。经法航事故调查小组在事故现场调查结果显示，飞机失事原因是用于测速的皮托管被冷空气的寒冰粒阻塞导致。法国调查人员在检查了所寻获的50名死者遗体后发现，遇害者并不是溺毙的，他们在坠海前就已死亡……”
“一个接一个，不要拥挤！”
沈乐央的注意力被对面步行街大厦电子屏幕上播报的实时新闻吸引。
顾默晗坐在驾驶座上已经是汗流浃背，回过神来轻拍老机长的肩膀，老机长浑身一震，转过头如梦初醒一般。
此时正好是下班高峰期，每到这个时候交通就十分堵塞，更何况此刻他们正位于市中心，付谨看着前面密密麻麻排列得像整齐的火柴盒的车河有些无奈，头靠在车窗上，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轻叩。
顾默晗从驾驶舱出来，看见客舱中还有人正在开行李柜拿行李，他不禁放声大喊道：“什么都不要拿！立刻下飞机。”
离开餐厅的时候，付乔接到警局的通知匆忙离开，付谨便提出要送沈乐央她们回家。
一直远远跟在飞机后的消防车驶近还在冒烟的飞机，消防员有条不紊地跳下消防车，装好水管向飞机的驾驶舱和发动机处喷水降温。
沈乐央一行四人一顿饭吃下来好不热闹，其实主要是付谨和付乔在斗嘴。
付谨一把拉住正要向浓烟滚滚的飞机冲过去的沈乐央：“你要干吗？飞机随时有可能爆炸，你不能过去！”
这时广播中传来空姐的提醒：“尊敬的旅客，飞机遭遇气流，略有一些颠簸，请大家不要惊慌，不要离开座椅，系好安全带……”
沈乐央用力挣扎想把手从付谨的钳制中抽出来，却被抓得更紧，她瞥了一眼远处从黄色的消防气垫滑梯上滑下来向这边跑来的人群，松了劲：“好，我不过去，你先放开我！”
好在只是中度颠簸，顾默晗安置好白薇后，扶着座椅向驾驶室艰难移动。
沈乐央说完不再理会他。只是默默站在原地，视线不住地在人群中巡视。付谨有些尴尬地松开她的手，沈乐央却立刻像箭一样冲进了人群之中。付谨心急如焚地紧跟在她后面却被神色仓皇的人们挡在原地，无奈地喊道：“沈乐央！”沈乐央只顾躲避人群，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叫喊。
白薇点了点头，顾默晗扶着座椅小心地将她搀扶起来，送到了她的座位边，蔚迟连忙将她扶到座位上为她系好安全带。
乘务长在客舱的过道间不停高喊：“还有没有人，回答我。”
“能站起来吗？”叮嘱完乘客，顾默晗复又低下身问道。
此刻顾默晗和老机长也正在客舱座位间一个个地巡视，确定了没有人后才紧跟在人群后离开飞机。
顾默晗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是扭伤的样子，朗声提醒道：“请各位不要慌乱，不在座位上的乘客请赶紧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当顾默晗站在地面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沐浴在水幕下的飞机，这时才真正回过神来，心中的巨石才陡然落地。
白薇抬起头，看到眼前男子肩章上的四条杠，是机长。
“顾默晗！”
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空乘人员来到她的身边：“你还好吧？”
听出是沈乐央的声音，顾默晗无比讶异地转过头，就看见沈乐央穿过人群向他跑来。
飞机的颠簸还在继续，白薇跌坐在过道上，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在刚才的颠簸中她不小心摔倒扭伤了脚踝，此时飞机的颠簸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白薇捂着脚踝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
蔚迟无奈只得坐下。
“你还好吧！”
“先生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空乘人员会去找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语气里都是满满的焦急。
“可是我的朋友……”
顾默晗拉起她就向安全区跑去，他感受到交握的手心传来的濡湿感。
飞机开始颠簸时，白薇刚离开座位走向卫生间，穿着高跟鞋的她也因为此次颠簸无法站稳跌坐在地上。座位上的蔚迟也因为震动猛地清醒过来，发现白薇不在座位上时顿时慌了神，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想要去找她，空姐连忙出声提醒：“这位先生，麻烦您系好安全带坐好。”
等他们站定后，沈乐央拉着他不停地察看着，他有些无奈：“乐央，我没事。”
顾默晗从卫生间出来时，飞机突然开始摇晃起来，顾默晗第一时间抓住洗手间的把手，正感受着颠簸力度时从走道中传来一声惊呼。
沈乐央抬起头埋怨地看着他，顾默晗这才发现此刻她的眼眶泛红，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肩膀好像还在细微地颤抖。
白薇从睡梦中醒过来，叫住身旁经过的乘务员小声地询问大概还要多久到达，得知已经进入中国境内后，她站起身想去卫生间打理一下。
他想要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想起在飞机上眼前闪过的她的脸，眼神却一暗，手臂悬在身侧一个尴尬的位置。
C934航班上。
付谨几经找寻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面对面地站着，他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和谐。
沈乐央因为付谨一句偏帮心中五味杂陈，又想起跨年夜那天顾默晗和付乔在一起，心情更是跌至谷底。
“默晗，你知道管理层那个老古董来了吗？”付谨挤眉弄眼地对他低声说，言语中是赤裸裸的鄙夷，顾默晗却是一脸的淡定。
江晴看着他们斗嘴，感叹这对兄妹感情还真是好。
付谨口中的老古董是飞行部的经理古梁栋，付谨如此厌恶他大部分是因为顾默晗。顾默晗在嵘曦机场不论是专业能力还是职业素养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这个古梁栋拜高踩低，屡次为难他。明明飞行时限早已达到了机长水平，机长的等级考试成绩也远超同批的副驾驶，可是别的副驾驶都已经做了机长，偏偏顾默晗还在三杠和四杠间徘徊。
付乔闻言登时乐了，利落地反驳道：“嘿，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你在医院的时候爸妈抱错了！”
不远处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跟着古梁栋正行色匆匆地走向人群。
“付乔，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总是偏心顾默晗！要不是咱爸对咱妈忠心不二，我都怀疑咱俩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白薇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因为刚才的跑动使得脚踝的扭伤更严重，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蔚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小心地扶着她，力度无比轻柔，一脸的担忧。
“付谨你说你丢不丢人，趁顾默晗不在的时候欺负人家小姑娘！”付乔在他身边落座，满脸都是对他的鄙视。
“蔚总。”
坐在乐央身边的江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付谨此时的脸色可称得上是精彩。
蔚迟转过头就看见古梁栋一脸谄笑的样子：“蔚总您好，我是嵘曦航空公司的飞行部经理古梁栋。”
付乔点了点头微笑着算是答应了沈乐央。
蔚迟拉着白薇的手搭在自己左手臂上，对古梁栋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你好。”
“付乔姐姐。”
付谨看着古梁栋点头哈腰的样子恶心极了，看顾默晗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心中更是恼火：“我说顾默晗……”
江晴在心底感叹沈乐央的精明，又看付谨一脸吃瘪的样子暗自好笑。这时，身后传来“扑哧”一声，两人转过头去，见付乔正在她们身后一脸戏谑。
“你还好吗？”沈乐央有些疑惑，顾默晗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明显得她都看出来了。
付谨闻言霎时有些无话可说，顾默晗不在的时候，这小丫头片子这么伶牙俐齿！
顾默晗看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这里等我一下？”
付谨故意说得可怜想逗逗沈乐央，她却不买账，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又不是顾默晗给你发工资，为什么要补偿你？！再说了，按你这么算的话，之前不也是顾默晗替你值班，两两相抵你还欠我们几顿饭呢！”
之前在他们的谈话中，她就注意到了那边的人群，于是乖乖点头。
“话说，小乐央，今年也算是我替你家顾默晗值班吧，除夕夜当班真是寂寞啊，你说顾默晗要不要请我吃饭补偿补偿我一下啊！”
顾默晗眼神示意付谨一起过去。
“当然是在航班上啦，你也知道他以前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过年还不如在航班上值班。”他说得煞有其事，好像他也是这样一般。
“我才不去呢，我下午吃多了，我怕我忍不住吐出来。”付谨煞有介事地张开嘴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
“他往年都不休年假吗？那在哪里过年？”
“也好，帮我照顾她，别让她乱跑走丢了。”沈乐央听顾默晗揶揄着，看来是还惦记着自己跑到飞机旁的事。
“嗯，因为按照规定飞行员的飞行时间是不能超时的，怕疲劳驾驶出现飞行意外，所以休息时间都是按飞行时长安排的。今年他难得年休，我就要在除夕夜的时候值班，还有就是，你也知道飞机飞得快但是也抵不过人们过春节的热情啊！所以最近的飞行时间都是错开的。”
顾默晗见她噘着嘴想反驳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眼睛里罕见地露出柔软的笑意。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沈乐央有些疑惑，她一直以为付谨和顾默晗是搭档。
他终究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叮嘱道：“乖一点。”
江晴看着付谨龇牙咧嘴的样子在心里窃笑起来，沈乐央则当作没看见一般。
付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意外地揉着眼睛，刚才是自己看错了吗？顾默晗怎么可能会这么温柔？！
付谨闻言，额角隐约有些黑线，却还是微笑着说：“你可以叫我哥哥。”
“古经理。”说到底出事的毕竟是自己的航班，既然古梁栋已经在这儿了，自己说什么都要过来打一声招呼的。
沈乐央看着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容，礼貌地叫道：“付谨叔叔。”
“啊，顾副驾。”古梁栋斜眼瞥了一眼顾默晗，言语中净是不屑，这个年头，再有才华，再有能力，放不下那点面子不愿向人低头的人，是熬不出头的。他顾默晗是清高，不愿折腰，那他就在自己手里慢慢熬吧。
“哎，是你啊。”付谨看到沈乐央有些惊讶，“正好我也还没点菜，咱们一起吧。”
古梁栋在心里嗤笑间，却听见蔚迟身旁的白薇语带疑惑地说：“咦，这不是刚才那个航班的机长吗？怎么变成副驾了？”
“好好好，我又没说不信你，你都说了三遍了！”沈乐央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她们正跟着服务员的引导向店里走去，迎面就看到玻璃幕墙边的付谨，恰好付谨也正抬手想要叫服务员。
闻言，古梁栋脸上有些挂不住，一边的航务部经理打着圆场：“顾副驾只是这次航班的机长，任职上还只是副驾，所以古经理才这么称呼他。”
“我跟你说，这家餐厅环境很好，东西也特别好吃。”一路上，江晴不断介绍着。
蔚迟看着眼前打着哈哈的几人，心中却是清明：“顾机长飞行水平如此精湛，贵公司应当好好加以培养。”
沈乐央被江晴拉着去据说很好吃的日料餐厅吃晚饭。
“还没有感谢顾机长的照顾，多亏了您在机上的帮助，不然我就不只是扭伤脚这么简单了。”白薇适时开口，眼神似不经意地不时向古梁栋身上瞟去，古梁栋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忐忑，脊背也开始冒起汗来。
嵘城。
“没什么，职责所在而已。”顾默晗自然注意到了古梁栋变换的脸色，但是之前都不想计较的事情，如今更是懒得理会。他想起内部最近的传言，公司近期好像是想与美国那边的某个公司合作，看来面前这个就是传言中近期会来公司洽谈的蔚总，也难怪古梁栋如此小心翼翼。
看着她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他内心隐隐有些懊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以至于现在怎么都走不进她的心。
“蔚总、古经理、王经理，你们还有事商量吧，我先走了。”
得知她在美国的窘境后，出于同情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就是那样鬼使神差地给她在公司找了个工作，替她找房子找医生。正当他拿不准自己的心思故意想要疏远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上了设计总监的位置。
“顾机长，有机会再当面感谢你。”
他想起在嵘城送她和因为车祸受伤的白诗蕊去医院后，因为公司的突发情况，他急急地赶回了美国，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个女孩，却在偶然一次为他爸爸去拿药的时候，在圣莱露医院碰到了她。白薇冒冒失失地撞到了自己身上，就和那时候在雨夜的马路上拦车一样莽撞，不同的是那天的她显得更落魄，不像是雨夜那天车祸后被雨浇透的落魄，而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一种行至绝境的低落。
“职责所在。”顾默晗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转身离开。
最近白薇因为白诗蕊去世的事伤心不已，虽然那些苦痛她从来不对他开口，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疼。
“蔚总，我们去这边会议室谈，白小姐的脚受伤了，站着也不舒服。”
蔚迟拉了拉毯子，稍稍靠近白薇，将她的头小心地挪到自己的肩膀上。
白薇跟着他们离开，视线却控制不住地紧紧跟着顾默晗的背影移动，却看到他在不远处一男一女面前停下。那个男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女生把头抬起来反驳着，然后就看到顾默晗眼眸深邃、唇畔染着笑意的样子，白薇一时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先前那么冷静的顾默晗温柔以待。那边的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素净的小女生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侧过脸来看着这边。白薇在看到她脸的那一瞬间，瞳孔不受控制地紧缩，脚步也一个踉跄，一旁的蔚迟连忙搀住她问道：“怎么了？”
美国飞往嵘城的航班上。
白薇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心中却是震惊不已，那个女孩怎么会和那女人那么像？！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