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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喜欢你,不要丢下我。

……

“常瑜。”

叶思颖站在一旁看着像是小孩恶作剧般地一直重复着“你是谁?”这个问题的沈乐央,心中也有些好笑,但是当她看见常瑜脸上一闪而逝的宠溺,便觉得眼前的画面如此刺眼。她竭力控制着心底复杂交织的感情,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贪婪地把常瑜难得的笑容悉数收进眼底。

“常……瑜?”

其实叶思颖一直都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去喝酒,甚至会愿意每天泡在酒缸里不愿意清醒?有一次叶勇在地上瘫成烂泥状的时候,桌上还有小半瓶酒,绿色的瓶子里细密的泡泡也像是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地往上浮。一向对这些深恶痛绝的叶思颖,却感觉幽幽的墨绿色像是有着触手的藤蔓向她攀爬过来,她的手颤抖地握住了酒瓶,酒液滑过喉咙时带起一阵无法抑制的反胃感,液体呛到气管里火辣辣的感觉让她如梦初醒。

“对,常瑜。”

她没有体会过喝醉,但是醉了的感觉应该就是在梦里常瑜对自己也是这么温柔的时候吧。

“常瑜?”

常瑜不厌其烦地回答着自己的名字,看着面前头埋得越来越低的女孩,不知怎么就伸手覆上了她的头顶,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像触发了开关一样,让沈乐央剧烈反抗起来。

“常瑜。”

“骗子!”沈乐央大力地挥开头顶的手,仰头吼道。

“谁?”她紧拧着眉,偏过头去将耳朵凑得近了些,努力想要听清楚的样子让他有些好笑。

常瑜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拉住因为剧烈动作而摇晃的沈乐央,一旁的叶思颖见状连忙也站起来在另一边扶住她。

“我是常瑜。”他终于开口。

“你放开我!你说话不算数!”沈乐央边说边剧烈地挣扎着。

“说,你是谁?!”

常瑜明白此时的沈乐央并不清醒,口中“说话不算数”说的也是别人,心下有些不悦,抓住她手臂的动作也不似刚才那般轻柔。

眼前的女孩因为喝醉了,酡红的脸庞上有种别样的娇憨,常瑜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等顾默晗照着江晴的指示匆忙赶到的时候,远远看过去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沈乐央胡乱挥舞着手臂,叶思颖在身后手忙脚乱的像是要拉着她挣脱常瑜的牵制。顾默晗快步上前捉住沈乐央的手臂,骤然的拉扯让她失去平衡跌倒在顾默晗的怀里,顾默晗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红色捏痕,眼睛里闪现狠戾的光芒逼视着常瑜。

“喂,你说话啊!你是谁啊?!”

江晴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就看见顾默晗和常瑜剑拔弩张地对视着,而沈乐央因为刚才的天旋地转反应不过来,摇头晃脑地倒在顾默晗怀中,却意外地安静下来不再吵闹。

常瑜看她因为突然站起而摇晃的身体,心惊地扣住她的肩膀。

“这是常瑜,认识的认识的,我让他帮忙照顾一下,省得摔着。”江晴看着顾默晗眯起眼睛盯着自己,有些心虚,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

“咦,你是谁啊?你长得和我一个朋友好像啊!”沈乐央迷蒙地看着他,猛地站起身笑嘻嘻地指着他道。

帮着顾默晗将沈乐央扶上车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顾默晗将车门打开,把沈乐央扶进副驾驶座后对江晴嘱咐:“你帮我扶住她。”正想去另一边给她系安全带时,沈乐央突然抱住他的胳膊,满脸的防备:“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要像妈妈一样把我托付给别人自己离开!”说着一边挣开江晴的手,一边挣扎道,“你别不管我,别不理我,别走。”

常瑜还没有站稳,江晴拿着手机就火急火燎地飞奔出去,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扶住坐在台阶上的沈乐央,防止她跌落下去。

顾默晗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和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蓦地柔软,有一种涩涩的感觉,江晴听见他柔声哄道:“你放心,我不走,你先放开我,我去开车,我们回家。”

江晴看他过来却诡异一笑:“你过来扶一下她,她家里有人来接她,怕找不到路,我过去看一下。”

三个心思各异的人目送着车辆越驶越远,常瑜有些气闷道:“我回去了。”

“她还好吗?”常瑜看沈乐央迷蒙的样子有些担心。

叶思颖紧接着道:“我也要回家了,我爸爸还在家等我。”

告知顾默晗具体位置后,她托着沈乐央,暗自思忖着。

江晴和他们道别后心中有些奇怪,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一会儿的工夫这两人的表情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江晴看着她黝黑发亮的潮湿眼眸里满是慌乱,叹了口气,心中略一挣扎,摸出口袋中的手机,打电话给顾默晗。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想起刚才扶沈乐央上车的那一幕,没想到沈乐央还有这么娇憨的一面,刚才顾默晗的态度却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暗忖间她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

沈乐央徒劳地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她说得对啊,自己在这边无论内心多焦灼煎熬,他那边和谁交好的确不关自己的事。他想去见谁与谁在一起,自己都管不着也没有资格管。

她有些疑惑,在第六感的促使下她看了一眼那个号码,一行在她脑海深处蛰伏着、一眼就能够背出来的数字跃入眼中。

“你为什么在意他去找谁?你又不是他的谁!”

“过得好吗?”很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如坠冰窟。

“我难受,我……我跟你说,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和上次那个女警在一起。他一回来就去找她,明明说好回来就告诉我,他瞒着我去找她,大骗子,大骗子!”

【3】

江晴像看神经病一样斜睇着她明显醉了的样子:“你还好吧?”

顾默晗开着车时不时留意着一旁沈乐央的状况,原本精神奕奕地盯着他的沈乐央此时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他忙将车窗关上,又将车小心地停在路边,拿起后座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的身上。沈乐央似是感觉到他的靠近,皱了皱秀气的鼻子,闻到外套上熟悉的味道后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沈乐央将脸深深地埋在两手之间,拼命地想将心底那股酸涩压下去,也许是夜色深沉加上周遭环境的渲染,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数次深呼吸后,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哽咽。

顾默晗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哑然失笑,转过身继续开车。

沈乐央挂了电话之后就蹲下了身,剧烈地喘息着,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她还是听出刚才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付乔,就是上回江晴喝醉闹事帮她们解围的女警察。

到了家楼下,顾默晗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沈乐央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其实付乔在顾默晗刚来的那几个月中,也曾经自作多情地想过他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接近自己,但是很快她发现事实不是自己希望的那样,思及此,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叹着气。

在解开安全带的时候,顾默晗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部,柔软的触感却让他觉得如同被针尖刺到,慌忙抽回手,脸上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灼烧。顾默晗有些呆愣,难得地不知所措,在看到沈乐央抱着手臂轻皱眉头时,犹豫半晌,将她从车里打横抱了出来。

付乔淡淡地摇着头,看他离开的背影怅然若失。自从程晗韫自首收押后,他几乎每个月都来那么几次,监狱虽然不能流通现金,但每个犯人入监时都会有一张卡用来支付监狱的花销,顾默晗每月来探视时都会往这张卡上存钱,顺便送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

到了家门口,他细细地摸索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沈乐央像是受到了惊扰一般揪紧了他胸前的衣领。

“谢谢。”

回到沈乐央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可沈乐央攥紧的手却不松劲。顾默晗想要将她的手拉开时,沈乐央的双手却突然紧紧地握住他,像是呢哝着什么,顾默晗凑近她想要听清楚。

付乔找过来时就看到他立在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走过去将手机递还给他:“她回牢室了。”

“……我喜欢你,不要丢下我。”

靠在接见室外的墙上,他想起自己那段时间回到家每每都能看到沈乐央为了元旦晚会上的演奏卖力地练习着,那几天他的睡眠格外好。有一次他在沙发上醒来,看到她一直保持立着琴的动作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呆愣愣坐着看傍晚微蓝的天,有大朵大朵的云相互掩映遮蔽了落日的斜阳,阳光穿透云层的间隙直直地漏下来。

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顾默晗却好像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有一些念头在心里渐渐发酵,却又被理智隐隐地镇压。

顾默晗沉默不语,看着她眼眶濡湿的样子,拉开门走出去,体贴地将空间留给程晗韫。

手背上是滚烫的温度,炙烤得他的心开始发烫。

“这是前段时间乐央学校的元旦晚会表演照片,她演奏得很好。”他拿出手机,播放起演奏录音,悠扬醇厚的琴音流泻而出,程晗韫听出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一首表达对母亲思念的曲子。

顾默晗轻轻将手抽出来,为她掖好被角。

是沈乐央在元旦晚会上大提琴演奏的照片,照片上沈乐央长发高绾,一袭白色长裙衬得她沉静如水,琴身立在两膝中间,左手手指按压着琴弦,右臂舒展拉着琴弓。程晗韫捧着照片仔细地看着,眼眶开始湿润,心中感慨当初吵嚷着不想学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可以独自上台表演的大姑娘了。

他准备关上房门离开时,漆黑的房间里隐隐飘荡着沈乐央轻飘飘的呓语:“顾默晗……”

顾默晗掏出钱夹,将夹在其中的照片拿了出来,从玻璃墙下递过去。

顾默晗没有细听,掩上房门离开。

隔着悬空的玻璃墙,程晗韫独自一人坐在接见室里,看顾默晗进来,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其中还透出一丝急切。

一室寂静,客厅传来一声火机打火的脆响。

【2】

八角巷。

“没什么,职责所在,她的确在女犯里表现很突出,劳役也做得很好。”付乔听顾默晗说得郑重,心中却有些酸涩,他好像总是这么疏离有礼,不论自己怎么示好他都视而不见。

逼仄的走道投下从房间内照射出来的昏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不耐烦的唾骂也从房内传出。

“谢谢你的照顾。”

“磊哥,磊哥,再稍微宽限一点时间。”叶勇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忍不住打战的牙齿却让这表情有些许的怪异。

“挺好的,听干警说她所在的牢室里近期新收的一个女犯用磨尖的牙刷柄割脉,还好她发现得早通知了狱警,救了回来,这个事上报是可以减刑的。”

石磊坐在餐桌前的靠椅上,嫌弃地挑拣着桌上简单的饭菜,看似随意的冷嗤一声,从嘴角延伸到耳根的伤疤也显得更加狰狞。

“程阿姨最近还好吗?”

“宽限?你说说想宽限多久啊?嗯?”

付乔跟在他的身旁,想起刚才他对着电话温柔的样子,神色暗淡。

叶勇看他说得随意,却不敢放松警惕,石磊人如其名,心比石头还要硬,一直在道上过着刀口舐血的生活,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他收起电话转过身对身后的付乔说:“走吧。”

“我马上就筹钱,我去借!我我我……我明天就去借!我借到……”话还没有说完,石磊腿上一个发力直接冲到他的面前,一巴掌直接将叶勇打倒在地:“借?老子等你去借?”边说边用脚狠狠地踹着。

“好的。”

“我,我……”叶勇弓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嘴角开始淌血。

“好,你忙吧,我等会儿就回家了。”沈乐央有些许失落,“你早点回来。”

石磊抓着叶勇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我告诉你,老小子,三天,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三天之内我看不到钱,你知道后果。”说完不再理会地上鼻涕眼泪横流的叶勇,招呼着小弟向外走去。

“乐央,我这儿还有点事,等会儿回家见好吗?”

“谢谢你送我回来。”叶思颖红着脸低声向常瑜道谢,常瑜淡淡说了句“快回家吧”便转身离开。

顾默晗转过身再仔细去听电话那头,却只剩下了喧闹的人声和烟花绽开的声音。

叶思颖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后,转身却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伙人正紧紧地盯着她。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长疤,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叶思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吐着长芯子的蛇盯上的猎物,她赶忙低下头,避开他们跑回了家。

“默晗,接见室那边都安排好了。”付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默晗猛地转身,眼神凌厉地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马路这头,石磊对着身后的小弟吩咐:“你最近不是在嵘城一中新收了一个小弟?去问问他刚刚那小子什么来路?”身后的小弟忙不迭地应下。

“顾默晗我跟你说,中央广场这里有好多人,现在正在放烟花,非常非常非常漂亮,你要是在这里肯定也会……”顾默晗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沈乐央语无伦次的诉说,想象得到她脸上激动的神情和笑弯的眉眼,脸上止不住地泛起一阵温柔的笑意。

叶思颖心有余悸地推开家门,满地的狼藉,屋里传来叶勇细碎的呻吟,她敲了敲叶勇的房门:“爸爸?”

“嘟嘟嘟……”电话通了。

呻吟声骤然停止,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叶勇低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思颖,这几天你都不要回家来,爸爸有朋友要来,你在你同学家住一段时间。”

掏出手机,虽然顾默晗说会给她打电话,但是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

美国,圣莱露医院重症监护室。

沈乐央也看着漫天的色彩,烟花“嘭”的一声用尽全力绽开,她听到江晴在喊着些什么,她也有很多话想说。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规律的波幅忽然间起伏不定,病床上的人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护士听到警铃骤响,奔向病房查看,急忙叫来了医生。

江晴一边想着,一边冲着天空大声地喊道:“蔚延,你不要比我幸福!”

白薇步履匆匆地赶到病房外,焦急地趴伏在门上,透过玻璃看到母亲的身体随着除颤仪的起落猛地向上拱起。重复几下之后,医生终于放下除颤仪,注视着心电监护仪上平稳的直线,摇了摇头。一边的护士抬眼看向时钟记录着什么,白薇站在门口像看着一部紧张的默剧终于完结,心中惶然。

如果说新的开始有什么愿望,那么希望我在今后的日子可以慢慢忘记蔚延。

她无意识地迈开步伐向前走去,高跟鞋在地板上叩击出“嗒嗒”的响声。

天空中骤然炸出一朵银色的烟花,漆黑的夜幕笼罩下很快开出了第二朵、第三朵,越来越多璀璨的烟花绽放,由中心向四周放射开来,青白色的、璨紫色的、金黄色的……乱七八糟的颜色掺杂在一起,多像许多年前在画室里随意泼洒在画布上的碎彩。

“听说16床那个植物人又在抢救了,我看啊,这次悬了。”护士站的小护士轻声地讨论着,白薇从她们面前走过却恍若未闻。

“三、二、一!”耳边是隆隆的呐喊,大家都是这么声嘶力竭,仿佛要将即将过去的一年里所有开心、委屈、不甘、失落、失望通过这最后一秒钟肆意吼叫出来,江晴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安全通道内,虚靠着墙的白薇掏出手机:“喂,蔚总,我可能要请一段时间假。”

那么我希望,在这段不可预知的未来里,让以往的一切,以及经历过的伤心、难过、失落、痛苦都烟消云散吧。

“对,我妈妈,去世了……没关系,不用过来了,嗯,好。”

“三、二、一!”

挂上电话,白薇靠着洁白的墙壁,脱力地蹲下身去,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嗤笑一声,许久,眉头却紧皱起来,勾起的嘴角逐渐垮下。她的双手抬起紧紧地捂住嘴,发出阵阵压抑的呜咽,泪水像是从开闸的堤坝倾泻而出的洪水,晕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这一些负面的东西迟早都会被时间的洪流逐渐冲散,需要忍受的只是事件发生当下的惭愧和羞耻,但是我相信这些在生命中不过是一段非常微不足道的印记,这条称之为“时间”的洪流之下,还有更长的被称之为“未来”的岁月。

第二天,沈乐央浑身难受头痛欲裂,晕晕乎乎地躺到下午才起来,这期间很不好受,时梦时醒,她以为醒过来了,结果又是另一层梦境,许多分辨不清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

“六、五、四……”

顾默晗正在电脑前打着什么,看到她一脸迷茫地站在房门口,问道:“醒了,难受吗?”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只要是在自己还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我都愿意承受,毕竟如果一开始就是在泥沼深处挣扎,那么谁还会在乎这些?

顾默晗起身到厨房给她泡了一杯蜂蜜水:“下回不要喝酒了。”

漫不经心的恶意、毫无依据的谣言、满是恶意的中伤,还有很多很多肮脏的、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都会发生,那些恶意就像在阴潮角落苟延残喘的病菌,在阴暗里蛰伏,随时准备倾巢而出。

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他在说什么,迷茫地看着他嘴巴开合:“听到了吗?”

我觉得在这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啊,好。”

“三十、二九……”

顾默晗看她如梦初醒的样子,不再说什么。

叶思颖感受着身边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也在心里跟着默默倒数。

沈乐央回房间后仔细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甚至有些分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梦境,思忖之下她决定给江晴打个电话。

“请你,务必要答应我!”

江晴接到沈乐央的来电时,刚挂掉叶思颖的电话。叶思颖早上给她打电话说想要在她家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一!”

“昨天晚上啊,你都不记得了?”江晴有些好笑地问道。

“我希望,拜托你给予我爱的人以眷顾,在世界不知名的地方的妈妈,满世界飞的顾默晗,还有我这些固执倔强的朋友,请你一定要保佑他们,让他们在未来的岁月里平安喜乐。”

沈乐央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电话那头响起江晴戏谑的调笑:“昨天晚上啊,不知道是谁啊,拉着别人的手不放,说不要不理她不要不管她,啧啧啧。”

“二。”

听江晴这么说,沈乐央模糊地记起一些片段,脸突然涨红。

“亲爱的上帝,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上帝的话。”

“乐央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喜欢他和他说了吗?”沈乐央听着电话那头的问话一声不吭。

“三。”

“其实吧,我觉得,他应该是对你有意思的,昨天晚上,我故意让常瑜扶着你,他那个眼神,看得我都心慌。后来扶你上车,你撒酒疯他都没有不耐烦,特别温柔地安抚着你……”

沈乐央听见自己的声音,完美地融入了那股声音的洪流。

沈乐央听着她的叙述,忐忑的心就像裹在蜜里,江晴突然话锋一转说:“乐央啊,你可以去试探他一下。”

“六、五、四……”

沈乐央扭捏地站在顾默晗的房间门口,脸上的高温尚未退下,突然有些退缩。

在越来越响亮的倒数声中,她好像听到了江晴跟着人群大声地呐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也从嘴里蹦了出来——

她在心底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终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开始只是几个零落的声音,然后无数个声音逐渐汇合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响起来:“十、九、八……”

顾默晗正在打电话,看她进来朝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她靠在门边安静地等着,偶尔抬头看看他认真的侧脸。

以前沈乐央并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促使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处,现在当她身处其中,感受心中奔腾的激荡情绪,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耐心等待的人们,五彩斑斓的霓虹洒落在每个人的脸庞,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她在心里想着,这些神色迥异的人们,是否都像我一样在心里虔诚地祈愿?

顾默晗终于挂断电话,却眉头紧锁。

十三、十二、十一……

“怎么了?”沈乐央有些担忧。

摩天大楼的上方是寂静的黑夜,在它的笼罩下漂亮的霓虹灯勾勒出楼房的轮廓,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哦,快到年关了,航线也增加了。”顾默晗向她走过来,看她仍然不解其意的样子,继续解释道,“我估计之后一段时间都会很忙。”说完有些抱歉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沈乐央像往常一样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想要将他的手拿下来,却看他仿佛被烫了一样猛地抽回手。

二十三、二十二、二十一……

沈乐央一时有些愣怔,手就这么尴尬地搭在头顶。

沈乐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紧盯着数字,心中跟着跳跃着的数字一起默默地倒数着——

顾默晗在心底暗骂自己过激的反应,俊脸也不自觉地涨红,沈乐央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脸上冒出可疑的红痕。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语,最终是沈乐央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你会回家过年吗?”

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喷泉正对面的摩天大楼的电子幕墙突然黑了下来,紧接着上面跳跃着银色的数字倒数计时: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过年对顾默晗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在家过年了。

时间越来越接近零点,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往年过年顾默晗觉得即使回家,家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干脆在航班上飞行度过,反正自己一个人,还不如把休班的机会让给别人回家团圆。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刺”和“咔嗒”声,江晴又打开了几罐啤酒,分给了几人。

但是今年出于照顾沈乐央的考虑,想到她以前并没有独自一人过春节的经历,他看着沈乐央晶亮的眼眸:“会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叶思颖和常瑜正在四下张望着,沈乐央站起来挥着手喊道:“在这里!”

沈乐央闻言脸上漾开一个笑容,明亮眼眸弯成月牙形。

沈乐央有些无语地瞥了眼她捏在手中已经喝了一半的啤酒,还有放在脚边的手提袋,里面还有好几罐。

“嗯,我等你回来!”听到她这么说,顾默晗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绵柔,像是有温热的水流淌过心头。

中央广场前的台阶上,江晴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1:23,懒洋洋地说:“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沈乐央满意地向屋外走去,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有问他,于是猛地转身。

叶勇因为常年喝酒而浊黄的眼中泛起泪光,这个女儿,到底是自己拖累了她,是自己对不起她,沟壑纵横的脸庞滑过一行清泪。

“昨天晚上,我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啊?”顾默晗在她回头的瞬间急忙收回脸上温柔的笑意,看着她有些试探,有些期待,还有些忐忑的小表情,有些无奈,面上却不显露,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乐央。

叶思颖离开家后,叶勇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桌上倒扣着的碗,触手还冒着丝丝热气。

“是不是我胡言乱语了?”沈乐央看他这样有些心虚。

叶勇看着房间里忙碌的女儿,年岁越大长得越像她妈妈,这段时间她似乎有些变化,不再像以前一样怯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的回忆,叶勇的脸上少见地浮现起温暖的笑意。

“没有,但是以后不要喝酒了。”

“爸,等会儿我要去找朋友,你出去的话记得带钥匙,少喝些酒。”叶思颖一边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酒瓶,一边冲着厨房里的叶勇说。

沈乐央闷闷地应了一声。

八角巷。

“还有什么事吗?”

常季霖看着常瑜离开家的背影,叹了口气,略显老态的身躯有些脱力地靠在沙发边缘。

她摇着头,颓丧地走出去。

常季霖看着纱一般的白色薄烟后常瑜坚毅的侧脸,恍然若失,不知不觉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他想起妻子刚去世的时候,儿子还只到自己大腿上边一点。他固执地要把妈妈的骨灰盒放在家里,不同意就抱着不撒手,任凭他拿着皮条抽得皮开肉绽都不撒手,从那时起,儿子就是这么固执,现在更是固执地恨了自己好些年。

顾默晗看她离开,心中却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晦涩感觉。

“有时间骂我不如给妈的牌位上炷香。”常瑜径自拐到隔间的香案上,点上几根线香,白色的烟雾袅袅蜿蜒着爬升,然后四散开来。

越临近年关,人们也越加繁忙,大街小巷都充满浓浓的年味,沈乐央记得往年这个时候,程晗韫早已经着急地在张罗年货了,对联、福贴、年画、烟花。

常瑜看着他歇斯底里的狰狞样子,心中渐渐浮起一丝快意。

“你在看什么呢?”

像是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全都宣之于口,愤怒的话、伤人的话、羞辱的话,一句跟着一句,怨恨逐渐累积,一点一点地加深。

江晴看沈乐央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叶思颖也去附近的奶茶店打工,于是拖着沈乐央出了门。

“你……”常季霖有些气结,“你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每天在外面打拼养着你,要不是我你能过这么好的日子?打架惹事现在堕落得去偷试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要不是我给你摆平,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忤逆我?”

别看江晴平时乐呵呵的,其实她一个人在嵘城也不好过,妈妈因为那件事情一直没有原谅她,索性她就独自一人住到了嵘城的家里。爸爸也是无可奈何,每个月生活费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想想也是,当初闹得那么大,妈妈会那个样子也无可厚非。

“陪她?去哪里陪?妈妈病得快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妈妈死后守灵你都在酒桌上忙着你的生意!现在假惺惺地说要陪她?一块冷冰冰的牌位陪不陪都是冷的,留着时间给你那些女朋友吧。”

“唉,其实我模糊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但是顾默晗说我回家就睡了,并没有跟他说什么,难道我是在做梦?”沈乐央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今晚是跨年夜,哪有不待在家里还一门心思往外野的?”常季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激烈,于是稍稍缓和了语气,但仍不容置喙,“今天跨年夜咱们爷俩陪你妈妈在家过。”

“要我说啊,你家那个,就是闷骚,他们那个年纪的人,多少会有顾虑吧。”江晴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露出满满的怀念神情。

“出去?我还不知道你是出去?我问你这么晚了去干吗?”常季霖对儿子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满。

“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沈乐央坏笑着挑眉靠近她。

“出去。”

江晴看她一脸耍宝的样子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对,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应该跟顾默晗差不多大吧。”沈乐央留意到她说的是曾经喜欢。

常瑜从楼上的卧房下来,正要出门时,陷在客厅真皮沙发中看着报纸的常季霖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你去哪儿?”

其实但凡有什么东西,加上“曾经”就有一股子沧桑和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味道。

来往的行人看着这两个笑闹作一团的女孩,有些好笑地跟着笑了起来。

比如说,曾经富有过,曾经美丽过,曾经喜欢过。

“哈哈哈……”

曾经沧海难为水,事过境迁,只是把自己强行留在回忆里,留在原地不愿意走出来罢了。

“我就不下来……”

“我和你说过啊,以前我是个被欺负了也只会傻兮兮忍受的人。有一次我被关在废弃的美术馆里面,馆里很黑,很乱,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石膏人像,后来就碰到了他,他是从美国过来中国学习古典美术的,他在一间工作室里面画画……”

“快下来快下来,我要摔跤了!”

沈乐央看到她脸上明晃晃的怀念和无奈:“那你们为什么?”

“哈哈哈,吓到你没有?”

“那时候我胆子很小,在他面前总是很怯懦的样子,但是很奇怪,在他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他很好,那么完美优秀,是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的,我也不敢奢求什么。中考结束的暑假,我一直跟着他学美术,我妈妈觉得我不务正业,也怕他是对我不怀好心,于是不再让我出门。直到后来……他妈妈找到我家来,叫我不要和他再有瓜葛。”

沈乐央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弯了腰。

江晴似乎是不想去细思记忆中那个场景,潦草地一语带过。

江晴远远地就看到她在望着天空发呆,突然起了坏心眼,猫着腰悄悄接近她,猛地趴伏在她的背上。

那天蔚延的妈妈安吉娜找到江晴家:“我早就知道阿延太过善良,我早就说过让他不要做烂好人,他偏不听,现在被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小姑娘缠上。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赖在他身边就能得到什么,我就直说吧,他有一个交往两年的未婚妻,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好心来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纠缠他了。”

现在她置身于相似的场景,天空中似乎有涌动的黑色暗流,看着天空中红色的航行灯闪烁着缓缓前行,心中却没有了当初的凄凉,满满的都是愿景。

“他就是可怜你,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稍微给你们一点甜头,就奋不顾身地往人家身上扑,恬不知耻。”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她想起妈妈刚刚离开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里,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孤单和寂寞。

“说吧,你要怎样才不缠着我们阿延?”安吉娜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在怜悯一个跪地乞讨的乞丐,施舍中带着鄙夷和不屑。江晴觉得在安吉娜面前自己就如一只蝼蚁般渺小,她感觉自己卑微的自尊心就像在地上被反复践踏。江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轻信她的话,直到她甩了一沓照片出来,那个自己深爱着、仰慕着的男人,搂着一个女生笑容爽朗。

广场上人头攒动,沈乐央坐在喷泉的台沿上,看着眼前步履不停的人们,男女老少,言笑晏晏。

安吉娜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样子得意地笑着,拿出支票,这时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妈妈却突然抄起桌上的铜摆件砸向客厅中得意扬扬的女人:“滚,给我滚出去,带着你肮脏的交易给我滚出去!”

沈乐央看着简单的对话笑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习惯将自己的行程告知对方。

安吉娜惊慌失色地尖叫着跑出门去,然后看到江晴被她妈妈推搡着出来:“你也走吧,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

“好的,注意安全,下机给你打电话。”

任凭她在门外如何嘶喊,门都没有开,后来是爸爸连夜把她送来了嵘城,说妈妈消气了就接她回去。但是江晴知道,妈妈一向自傲,对自己管教颇严,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原谅自己?

“今天晚上和朋友一起去中央广场跨年。”

毕竟是自己一意孤行,即使被骗也由不得别人,所以第一次见到顾默晗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和沈乐央之间的气场不对劲,所以她也担心过沈乐央会像自己一样。

她掏出手机,看着早上给顾默晗发的短信。

但是自从跨年夜那天晚上她接到那条短信后,才明白过来,蔚延给的感情太过美好,即使结局不完美,她也甘愿。如果给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她还是会选择从他生命中走过。

12月31日这天晚上,沈乐央早早地就来到了中央广场。

江晴叹了一口气,将思绪从记忆中剥离出来,对沈乐央说:“他是怕耽误你,毕竟你才十七岁,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太大,而且你父母也不见得会同意。”

【1】

沈乐央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