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已经好久没觉得心口像破了一个洞一样荒凉了，此时此刻，她又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
雁回对于自己的字相当忐忑，不过好在毛笔精也不算苛刻，给了她一个丙等，勉强算个普通合格了。雁回是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毛笔妖又冷冷甩了一本书出来：“这本，今天拿甲等的回去抄五遍，其余的，十遍。”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毛笔妖对大家的字迹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大家也都没办法找人帮自己抄书，全部都顶着一双睡眼来上课。
过了十天，雁回一边抄着书一边叹气，幻小烟在旁边听了马上道：“我让烛离帮你忙。”
毛笔妖也喜欢收人作业，抄的十遍书，她喜欢逐个去研究别人的字体，遇见书法好的，就看得津津有味，顺带给个甲等，遇见字不好的就象征性的扫两眼，甩个丁等，不及格。
雁回眼睛一亮：“现在还来得及吗？”
卯时雁回又得起了，虽然毛笔精不上课，但是她喜欢随即抽空来考勤，她喜欢在每个学生的名字旁边画圈圈，一个圈代表没有迟到，收集到了十个圈，才有资格参加三个月后的考试。
幻小烟没答话，旁边的天曜便插了话进来：“青丘的文书你想不想要都没关系，我哪里都可以带你去。”
天曜无法再失去她，她也一样。
雁回闻言心头更是一动：“天曜……”
即便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但雁回也在天曜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后我会一直都在的。”
“不想学了吗？”天曜放下了书，“好，那今天先让我抱一个时辰吧。”他向雁回伸出了手，“来。”
只有拥有她，他才能算是完整的。
雁回：“……”
没有雁回的这十五年，纵使身体完好无损，也依旧补不了内心空茫的大洞，雁回还给了他他的内丹和护心鳞，但其实，真正能守护他心的鳞甲，还有给他力量的东西，雁回却拿走了。
“你不是说，没拿到文书随我处置吗？”
天曜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一点：“你说得太简单了。”
雁回一咬牙一狠心，拿着笔头继续干：“我写！”
天曜的怀抱是一如既往的温暖，雁回一陷进去，困意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只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句：“不用等我你也可以先睡的。”
天曜叹了口气，一副可惜极了的样子。
天曜没说话，只将雁回轻轻的拉住，让她躺了下来，然后结结实实的将她抱在怀里：“这样才能睡。”
如此过了两个来月，雁回天天抄书倒也觉得抄习惯了，十遍也不再话下，写的字也能拿到乙等了。眼看着三月之期即将到来，雁回如往常一般卯时去刷考勤，谁知毛笔妖竟然甩了一本比平时都厚了些的书出来，依旧高冷道：“今天结业考试，这本书拿回去抄十五遍明天交给我，没抄完的当不及格。”
雁回愣了愣：“你没睡？”
什……
雁回继续抄自己的书，一晚上十遍，许久未写过这么多字，待得天蒙蒙亮的时候雁回才将书抄完了。她揉着酸胀的手腕和脖子走到床榻边，一垂头，才发现天曜竟然还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今天就考试了吗！
她说得坚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天曜便不再多言了。
没提前通知啊！考试还是抄书啊！没听说过啊！这是哪门子考试啊！这考的是体力吧！妖族的教学这么那么随便啊！先生你就是在享受别人用你的毛笔写字的快感吧！
“不要。”
雁回心里无法控制的涌出这些言语，然而在心里产生反抗之前，她已经几乎是下意识的捡起了书，然后一溜烟的回了家。
雁回这晚只好点了灯一边暗暗在心里咬牙，一边奋笔疾书，天曜在床榻之上斜倚着身子静静的看着她：“要我帮忙吗？”
天曜正在屋子里打坐，见得雁回风风火火的回来，还没说一句话，雁回便已经冲进了书房，开始奋笔疾书了。
雁回拿着书院发的毛笔犯了难，这本书据说是先生的分身啊……不能用法力操作，必须真的用手抄书十遍才能算完啊！而且妖族更坑人的是，就这种死记硬背的教学方式，他们居然还有脸算平时成绩啊！
开什么玩笑，她都努力到现在了，怎么能败在最后这一役上！现在已经不单纯的是和天曜打赌的问题了好吗！她已经赌上了自己的自尊心开始抄书了！
妖族的妖怪们都是不会教课的，他们习惯于捕猎与厮杀，教学全依附与实践之上，哪有会老老实实教课本的妖怪，即便有这样的妖怪，那也是给烛离他们当老师去了，不可能用在对修道者们普及妖族历史这种事情上……
雁回专心致志的抄书，从中午一直坐到晚上，到大半夜的时候依旧还有两遍没抄完，而她的头已经开始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抄到了哪个地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字写成了什么样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快要闭上，最终她终于将眼睛闭了上，然后一睡不醒。
失策了！雁回从书院回去后的第一天就觉得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失策了！
等她卯时在书桌上猛地惊醒的时候，她浑身一个激灵，连数都没来得及数一下桌上的纸，全部收了抱去了书院。
雁回：“……”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只道自己这三个月的努力算是毁了，但即便这样，她也要将作业交上去，然后……天曜想干嘛就干嘛吧。拿不到文书，这都是命啊……
“刚才不是讲了吗。”同窗拿着笔和书晃了晃，“回去抄十遍。”
可让雁回没想到的是，当她将抄好的东西都交给毛笔妖的时候，毛笔妖数了数，然后仔细研究了一下，尤其着重看了一下最后几张纸，然后点了点头，给了个甲等。
“先生不讲课的吗？”
雁回有点蒙圈，毛笔妖清冷的眼睛里却终于对雁回露出了一点赞扬的眼神：“你很不错，一直在进步，最后这几张纸，写得很好，有了风骨。”
“对啊。”同窗点头道，“一直都是这样的，每天来报个到，拿个上课的分数就行了。”
所以她真的只是在看字吧……
“等等。”唤住旁边的同窗，“这就……回去了？”
不对，现在好像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雁回甩了甩脑袋：“我这儿有十五分？”
这是上课的第一天先生说的第一句话。将雁回听得一个措不及防，她还没来得及提出一句异议，旁边的同窗便习以为常的拿了书准备回了。
“嗯。”毛笔妖粗略一点头，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等着后天那文书，下一个。”
“这本书拿回去抄十遍。”
雁回有点摸不着头脑，可她也没傻得继续细问，只得抱着书回了家，适时天曜正在院子里坐在摇椅上闭目小憩。雁回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落在他的衣袖上，在广袖之上有一点墨迹染在了上面。
于是，雁回便报了名，第二天就去了青丘的书院，教书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先生，以雁回现在的道行还看不出她的真身，但有一起学习的其他仙人告诉雁回，这先生是个毛笔精，是一个比雪妖还要清冷的毛病精……
雁回心下霎时了然，将最后几张纸翻出来一看，那上面的字迹与她极为相似，但却自带一分她所欠缺的冷硬。她看了一会儿，将纸放下，坐到了天曜面前。
雁回一笑：“上一辈子在辰星山，我还从来没有考试不过的时候。你们等着吧。”
没坐一会儿，天曜便睁开了眼。他看见雁回的第一瞬间，便对雁回伸出了手。
雁回不信，她接触的妖怪还不多么，像这个千年龙妖，她都那么深入的接触过了。
雁回已经习惯了他这几乎下意识的动作，屁股挪到了天曜腿上，任由天曜将她圈抱着，两人便一起在摇椅上悠闲的摇啊摇。
幻小烟砸吧这嘴没再说话，只有天曜一边看着书一边淡淡提了一句：“雁回，你对妖怪其实并不太了解。”
“天曜，你帮我抄了书啊？”
“没问题。”雁回道，“考就考，说得像谁没考过一样，好歹我这辈子也是被人神童神童的叫过来的呢，妖族的一些历史还能难得到我了。”
“嗯。”
“呃……”幻小烟看着雁回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补充道：“三个月后有考试的，考试不过还得再读……”
“为什么，你不该等着我拿不到文书，然后任由你处置吗？”
“好。”天曜一口应下，复而拿了书继续看。
天曜脑袋轻轻贴在雁回耳边，他说话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但却极为撩人：“我余生所求，惟愿你高兴而已。”他将雁回环得更紧了一点，“你想要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拿到，你想追求梦想，就尽情的奔跑，我做你的跑道，你累了疲了，想偷懒歇歇，我做你可以放肆任性的港湾。”
“没拿到随你处置。”
明明只是说话而已，但雁回却神奇的听得身体都微微有些软了。
天曜一挑眉，放下了手中书，将雁回望着：“没拿到呢？”
“那你本来，想处置我什么事啊？”
雁回一转头盯着天曜：“还小瞧我了，你等着我读完三个月，凭自己本事拿了文书来打你脸。”
说到这话，天曜顿了顿，然后将雁回的脑袋强迫着往后面转了转，他亲吻上她的嘴唇，温软湿热，“你想要小龙吗？”
幻小烟闻言看了看旁边正在看书的天曜，天曜察觉到幻小烟的眼神，头也没抬道：“她想学便学。不想学了自然就回来了。”
雁回脸颊登时一热：“小龙人吗……”
雁回摆了摆手：“不就读个书，学点东西吗，哪用得着一开始就走后门，没事，我自己去学，不用你们帮忙。”
天曜一笑：“对，也可以叫这个。”
幻小烟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迟疑到：“教历史的先生很严厉，不管谁是谁的谁，全部都一视同仁的。主人你要是实在不想学，我回去让烛离去和国主说一下，你情况特殊，看能不能直接给你弄个文书下来。”
“现在吗？”
雁回听了也没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如果你现在想……”
是个好规矩，在清广的影响下，整整五十年时间，修道者们都将妖族的人丑化极其严重，要搬回这个态势，便只好这样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改变了。
雁回还在愣神，却倏尔身体径直被腾空抱起，雁回一惊：“现在还是早上啊！”
原来是这十五年来，三重山再无大禁，仙妖两族之前虽然依旧有嫌隙，但依旧有不少仙人与妖怪相恋，有的妖怪会将自己的修仙伴侣带来青丘长住，而这人一多，青丘便兴了个规矩，但凡修仙者，嫁来青丘或自愿来青丘长住，则要学习三个月的妖族历史，以消除对妖族的误解，了解妖族的习俗，避免日后生活的麻烦。
“我昨夜没睡，而你没睡好，便当补眠吧。”
她刚起这个念头，第二天幻小烟便来找她了，说是有个文书她要拿到了才有官方认证的待在青丘的资格。
雁回哭笑不得：“这也能不补！”
雁回与天曜成亲之后，便住在了天曜在青丘的院子里，每天看看天养养花，再和天曜厮混一下，每天本是过得很悠闲，可悠闲过头了，雁回便也觉得该给自己找个事儿来做。
然而她的声音却已经被关在了房间内，院里只剩下摇椅还在阳光里晃晃悠悠，美得像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