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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再生

她以灵珠剩余之力护住了幻小烟,然后她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了。

记忆停止在大地合拢将她与幻小烟掩埋的那一瞬。

雁回不知自己在黑暗当中漂流了多久,她没有意识,对于那段时间也没有记忆,只待她睁开眼的那一瞬,世界重新鲜活起来,她才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说她叫雁回,她要去找一个人,那人是她相公,名叫天曜。

在空气中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挥舞在空中的小手臂,那是特属婴儿的手臂,还看见了抱着她的接生婆,然后耳边是屋里的一片混乱,接生婆在大喊:“出血啦!出血啦!夫人出血了。”

小村庄里有个怪女孩,从小是个小神童,没人教就会读书写字,她爹在的时候她就非得给自己改名字,不但要改名字,连姓也要改,她爹不准,又打又骂,可每次都还打不疼这姑娘。现在这姑娘爹去了,她娘自小便是没了娘的。她就背上了包袱,自己出了村庄。

外面便有人冲了进来,多半是女人,还有一个男人惊慌的大喊:“娘子娘子!”

十五年后。

而雁回只觉四周这一切那么迷幻。

尾声

忽然之间胸膛一热,雁回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在山崖之上青丘国主长身而立,清风拂袖,是在青丘王宫背后的悬崖之上,青丘国主一双眼睛仿似在千里之外望了过来,望穿她的眼瞳:“成功了吗……”

“我也会找她的。”

他的声音好似在雁回耳边响起:“这便算是,妖族送予你和天曜的谢礼吧。”

鳞甲慢慢收回,他不再那么狰狞,只是白发却变不回去了。

青丘国主的身影在悬崖上微微发光,于此同时雁回胸膛温度大热。待到青丘国主化成一片金光随风而去的时候,雁回倏尔明白。

我在这里。

这是青丘国主用他最后的力量,保住了她前世的记忆。

你在哪儿?

抱住雁回的接生婆转头看她,惊讶大叫:“这小孩子心口在冒金光的!这是神童呀!”

天曜垂下了头,静默的看着手中那片与他现在周身颜色变深的鳞甲不同的青色护心鳞,火焰渐消。

旁边立即便有人也看了过来,附和的说着:“是神童呀!神童呀!”

“你要是死了,你就记不得她了,连记忆都没有了!只要你记得她,主人说她就会找到你的!”

雁回便在这样一片混乱当中重新回到了人世,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和身体。

天曜闻言,终是在火焰之中微微动了眼珠:“她会找我?”

她出生后没多久,江湖上便传来妖族的那个九尾狐国主仙去的消息,只是这些消息离小村庄的人们太遥远,并没有人多关心。

幻小烟见状大惊,吓得连哭都不敢了,连忙大声道:“别这样别这样!主人说会回来找你的!”

这一世的雁回在出生之时她的亲生母亲就去世了,亲爹变成了一个鳏夫。从此她的生日便成了她娘的忌日,每年到这天,雁回总是要将手放在她爹的肩头上拍一拍,以示安慰,毕竟这一世他们也是带她降临到这世上的恩人。

然而待得清广被灼烧干净之后,天曜手掌心的火却未曾停下来,黑色的火焰在他脚底燃烧而起,灼烧了他周身鳞甲,他也沉在火焰当中,好似要将自己烧毁。

多过了几年,她还这样拍着她爹的肩膀叹气的时候,她爹就会揍她:“小屁孩一天到晚学什么老人叹气,回去给我好好喂鸡。”

清广在火焰中挣扎:“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火焰之中,从内至外,全部灼烧干净,连渣也未曾留下一点。

雁回瞥嘴,如果她上一世还活着,指不定比他年纪还大上一两岁呢。

黑色火焰自他手中燃起,自颈项而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其实从一开始,雁回就一直想就此逃跑去找天曜的,但婴幼儿时期软胳膊软腿的,实在跑不出去,待得稍微大了点,能自己走路了,她爹又将她管得严实。

天曜擒住了清广的颈项。

雁回在发现自己身体可以凝神练气的时候便开始修了道法,她对《妖赋》记忆不深,所以还是练的辰星山的仙法,功法进展相比于普通人要快,但比起以前那个有天曜内丹的身体,这点进展便也不算什么了。

他转过头,伸手一抓,清广欲躲,可此时天曜动作虽慢,但周身黑色火焰却抓住了清广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自己能跑能蹦跶了,雁回便开始收拾着要自己跑路。

剑刃尚还刺在后背之上,天曜却半点不知痛一般,一转身,剑刃生生被他折断,半截留在他后背之上,然后被越来越多且厚的鳞甲从肉里推挤而出。

可的那个有一天,她走了很远的路,却还是被她爹连追带跑的赶上了,他爹抓住她,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雁回有点愣神,可她心头还没有起火气,便见那农家汉子红了眼眶对着她吼:“你要去哪儿!你是你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一个人跑出来!出了事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鳞甲在脸上浮现,狰狞得好似地狱修罗,踏破三界界限,注视着他。

雁回心头一动,她有前世的记忆,她一门心思要去找天曜,可她的“父亲”并不知道,他真的将她当自己女儿在养呢。

天曜周身火焰不在明亮,而变得浑浊不堪,像是从地狱里烧出来的一样,火焰变成了黑色,而他的头发却从根部一路向下,尽数变成了白发。

于是雁回便留了下来,打算等自己十四五了,她就往外地嫁,然后在路上逃婚了事。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嫁,她的“父亲”便去世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无论与谁相对,清广都从未有过的感觉,战栗……甚至害怕。

雁回从此了无牵挂,背了包裹,起身便上路往妖族那方赶去。

即便只有一只眼睛转头盯住了清广,可这眼神竟仿似一击重拳,落在清广心尖之上,让他不由有几分胆寒。

她这些年在村子里跟路过的江湖人们打听过了。

他向后望向清广,眸色血红,眉心之上妖气凝成的红点若有似无的显现。

十五年前,辰星山前一战之后天下大乱,清广真人被天曜诛杀,不久后青丘国主亦是仙去,天下大乱,随后青丘国储君继位,修道者们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与青丘国主相谈,约定百年之内绝不大动干戈,也不再以三重山为界限,从此仙人妖怪各自修炼,互不干涉。

背后有凛凛杀气如箭射来,天曜生生挨下了这一剑,肉体的疼痛像是才能唤醒他的神智一样,将他从那个寂静得恐怖的深渊之中拉出来。

而天曜,成了妖族供奉的神龙,他不承袭妖族的王位,却受到了比王更崇高的敬意,他遨游世间,踪迹难觅,天地之间只为寻心之所系的那一人。

与这相比,二十年前的拆解之痛算得了什么,二十年来的月圆之夜又算得了什么……

雁回望了望天,一时间心里感触良多,天曜是寻回了以前的力量,然而终究抵不过天道轮回对一个人痕迹的掩埋,他那般寻,依旧没寻得到她。青丘国主在她睁眼的瞬间便消失了踪迹,想来是未来得及将她的去向告诉天曜的,所以只有靠她自己去寻了。

一瞬间天曜像是被拽下了深渊,深渊里满是恶鬼,连空气都在噬咬他的皮肤,钻入他的骨髓,吃干净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像是正在被疼痛掏空。

天曜那么耀眼,他站在这世界的顶端,总是要比淹没在人群当中的她更好寻觅一些的。

原来……如此。

然而如此想着的雁回却愣是没有寻找到接近天曜的机会……

原来如此……

雁回想踏入青丘去找烛离,但她身体当中已修了仙法,现今三重山虽然不再是仙妖的界限,可青丘乃灵气贫瘠之地,会主动去青丘的修道者实在少之又少,她一路所行艰难,处处皆有妖族人欲要谋害她。如今她仙法并未修得太厉害,为了自保所幸还是回了中原。

我在这里。

她又去寻了七绝堂,知道凤千朔现在还在掌权,她本能想借凤千朔之力将自己已经回来的消息告诉天曜,但当她在七绝堂对掌柜说出自己名唤雁回,想见凤千朔时,掌柜却一皱眉一摆手:“这都这个月的第几个了!烦不烦!”

“我在你这里。”

雁回一愣:“什么?”

“你在哪儿?”

“雁姑娘与天曜公子的事传得整个江湖都知道,每年每月每天冒充雁姑娘的妖怪仙人不知道多少,这都十五年了,你们能不能换个新花样啊?”

“我?”

前十五年并未出过山村的雁回,并不知道外面的姑娘竟然已经会这么玩了!

“那你呢?”

她登时像被噎住了一样,哽住了喉:“我……”

天曜失神,伸手去触碰,鳞甲之上的温度是雁回的体温,但却烫得让他几乎要握不住。他倏尔想起那天,雁回对他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他终修成得道,得了仙位,他问。

话没说完,掌柜便将她赶了出来:“你们这些姑娘,自己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生活去吧,那高高在上的不是你们这些平凡人能攀得上的。”

张开双臂,她怀里剩下的那片鳞甲正散发着微微光芒,那是他的——护心鳞。

站在七绝堂的门口,雁回实在哭笑不得。

听闻天曜脚步声踏来,幻小烟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天曜,她强迫自己停住哭声,道:“主人用最后的力量护住我了。”她终是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出声,“她就只剩下这个了。”

是啊,天曜已经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得让她无法触碰的人。

天曜愣愣的看着幻小烟,在她所在的地方,没有雁回的气息没有残留一丝一毫。

以前雁回与天曜相遇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那穷乡僻壤的铜锣山,一路走来,共同成长,靠得太近,所以雁回从来未曾感觉到过她与天曜之间会隔有多遥远的距离,直至现在……

而在那深坑之中,幻小烟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在呜咽哭泣。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却像是有了比天底下最厉害的结界更恐怖的隔阂,将他们区分开来。

突然之间,天曜所跪的地方倏尔凹陷,天曜身形一矮,清广剑势一偏,擦过天曜耳边,土地之中倏尔火光打气,一股热浪炸开,推开清广,将刚堆出来的土丘炸出一个深坑。

卑微者想触碰上位者是多么困难的事,雁回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

而此时清广倏尔出现在天曜身后,他眸中尽是冷意,丝毫不见温度,他在天曜身后,举起长剑,径直向他心房而去。

“掌柜若不信,知道之前天曜的所有喜好,你只要让我见凤千朔,他……”

身上被泥土弄脏,脸颊满是狼狈。

掌柜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研究一万遍《天曜传》和《雁回书》都是没有没有希望的。”

这声音像是从心底传出来的一样,天曜耳边登时寂静成了一片,他一时竟忘了自己是会法术的人,忘了自己是能通天彻地的妖龙,他竟然俯身而下,落在土丘之上,以手去刨那掩盖住的土地。

雁回登时一副被抢了钱的表情,什么雁回传和天曜书,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愣着神,小贩吆喝了一声:“新书啊,新书到了。”

“不……”

雁回转头一看,小摊上醒目的位置赫然摆着两本书《天曜传》《雁回书》,著者——幻小烟。

撞击的力量那般巨大,在裂缝之处生生隆起了一座土丘,天曜亦是被这股力量撞开。就这样看着雁回与幻小烟被埋在其中。

雁回:“……”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都没来得及听见。

一时间,雁回忽然觉得,如果当年最后一刻,她没有救幻小烟,让她被挤死了,现在大概会省事很多吧……

天曜眼睁睁的看着土地缝隙之间的两人来不及逃出,只听“轰”的一声,裂开的土地合在一起,埋住了幻小烟仓皇的脸,还有雁回已经颓废不堪的身体,她好似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好像还对他说了句话,可太快了……

叹了声气,雁回正愁得没办法之际,倏尔见七绝堂里,又是一个少女双目赤红的跟着仆从走了出来,七绝堂门口人来人往,来买消息的人实在多,雁回本没注意他们这一对,可少女的一句话却倏尔蹿进了雁回的耳朵里:“消息说那阵法只有妖龙火焰可破,没别的办法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天曜打开的清广倏尔眸光一凝,他根本不管胸腔上的伤口,只指尖一动,旁边的土地倏尔挪动,向中间合拢!

妖龙二字让雁回耳朵一竖,立即尾随上去。

雁回的手终于得到解脱,幻小烟抱住雁回,正要往上飞,天曜伸手去拉她……

少女身边的侍从沉默不言,少女咬牙道:“爹已经去求过国主多次了,可国主虽然知道妖龙在哪儿,可那妖龙根本就不理这世间事,他不会帮我们的忙!而七绝堂却也说,只有妖龙可以破阵,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商陆……救不了了。”

而天曜却看也未看他,回身一剑斩破清广结界阵法。

侍从只阖首道:“望少主……莫要太过悲伤。”

清广只觉得胸腔之上一凉,鲜血便登时从他胸腔之上破开,火焰之力将他推开数十丈,火焰还未停的在他胸腔之上燃烧。

当年的九尾狐储君便是如今的国主,这少女被称为少主,爹还是可以和国主说上话的人,理当身份不低。

天曜见状目眦欲裂,他身体妖气翻腾,眸中赤焰灼烧,额上青筋一凸,一声低喝,剑势快得让清广都来不及看。

“商陆能救得了少主,即便是在阵法当中身死,属下相信,他必定也是心甘情……”

幻小烟一阵惊呼,连忙飞了起来,将雁回的身体也抱住,避免她整个身体掉落入壕沟之中。

话未说完,雁回一头蹿进了两人中间:“你们要找天曜帮忙啊?”

四周阵法蓦地往下一沉,一道刀刃,切开四周土地,阵法之外径直变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壕沟。

侍从眸光一凉,登时将手放在了身边剑鞘之上,只听“叮”的一声,剑已经微微离开了鞘,只是旁边的少女伸手拦住了他。少女目光在雁回身上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目带考究:“是又如何?”

天曜心口一紧。他身形一动,可身边清广再次缠斗上来。清广也分神往下方一望,见状倏尔明了,随即唇边一丝邪笑:“想救人?”

雁回咧嘴一笑,露出了让她笑容透出三分痞气的小虎牙:“我帮你们啊。”

她说:“救救她!”

来者是赤狼族的少主——赤昭,前段时间路过广寒门,误闯广寒山中一处阵法,与她一同自小长大的侍从陆商为了救她出来,自己反而被困在了那冰雪阵法之中。

在清广声声重击之下,天曜听不清幻小烟的声音,但却看清了她的嘴型。

赤昭自此便一直在寻破阵之法,却得知要以龙火灼之方能破阵。而这世间的妖龙就那么一只,要找他帮忙谈何容易,族长念在侍从救了自己女儿一命,便前去请求国主帮忙,然而国主自是不会强行要求天曜去救人,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国主轻描淡写的一提,天曜轻描淡写的拒绝。国主便也只有拒绝了赤狼族族长的请求,族长便不敢再去麻烦国主,而落到赤昭这里,便成了人命关天的大麻烦,愁得夜不能寐。

终于幻小烟一咬牙,像是不再听雁回的话,她一抬头,望向空中被清广缠斗不休的天曜,她双目皆是泪水,满脸乞求,张大着嘴向他喊。

雁回知晓事情经过之后,心下心思一转,觉得既然能与国主搭上话,那便就好了。只要能将她在的事告诉国主,别的事国主不会上心,但是“找雁回”这回事国主一定是上心的。

而幻小烟一直在旁边扶着她,不知在雁回耳边说着什么,神色焦急。雁回只是摇头。

因为天曜有多想找到她,雁回是知道的。

她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就是这样,天曜才能想象出她的痛苦。

他一定比她还要急迫,因为她能看到他,哪怕是仰望,也知道他还存在着,还在某个地方生活着,而天曜,却看不到他,哪怕他穷极目光,也不知道她是否存在着,是否能像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

雁回站在阵法外,方才离开之际,地上倏尔起了清广的大阵法,她抽身不及,被阵法禁锢住了一只手,深陷其中,抽取不出,她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背脊弯曲,好似没有力气站直身体。

然而初听雁回的身份,赤昭依旧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直到雁回买来了《雁回书》与《天曜传》将里面的一些小细节,挑出来细细一说,细节真实让赤昭有了几分相信,她将此话报与族长听了。

竟是……幻小烟与雁回。

族长闻言也是将信将疑,毕竟雁回的故事在江湖上传了十来年,不知传出了多少版本,可他还是将这些言语报于了国主。

天曜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无心与清广争斗,几招一过便寻思想要撞破阵法,然而便是在争斗到阵法边缘之际,天曜倏尔看见阵法之下,焦灼后的土地之上,竟然还有两人在下方,在阵法之外,但却靠在阵法之上,没有离开。

赤狼一族怎么也没想到,不日龙气便在他们领地之上盘旋而下,挟带着灼热之气落入了赤狼族大厅之中。

清广如此一想手中剑舞,立时不管不顾杀向天曜,杀招连连,毫不吝惜着自己一身法力。

雁回感应到天曜龙气带来的压力之时,说不出心头是喜悦还是别的感情,心脏猛地开始狂跳,可她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身边的赤昭却倏尔在她身后,对着她颈项一拍。

内丹回到了天曜的身体里面,自然是时间越短越好取出来,此次若是放他离开,他日只怕更成大患!

雁回只觉一时头晕眼花,身体之中气息逆行,待再回神之际,四周的一切竟然变得出奇的大。她一愣,转头看赤昭,却发现自己的视线竟是从她的脚下往上仰望的。

眼看着终于能拿到妖龙内丹,清广如何会这般轻易放手。

“你作甚!”雁回怒叱,开口却是:“嗷!”的一声叫唤。

被拦住去路,天曜怒火中烧,掌中法力凝聚,挟带着千年妖力,与清广真人的力量硬碰硬,生生撞碎了他的阵法。而即便如此清广也未曾让天曜走,空中又是一个巨大法阵照下,只比先前那个更加难破。

雁回:“……”

而清广此时哪会让他离开。阵法一起,将天曜圈揽其中。

她垂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变成了爪子,浑身毛乎乎的……她一侧头,在旁边落地的铜镜里看见了已经变成了狼崽的自己。

回悟过来,天曜竟是一转身,当场便要往青丘而去。

大爷的……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再问了一遍,语调沉凝,语速缓慢,恍然间那日在雁回屋里听到幻小烟说的那句不能告诉天曜,倏尔出现在了脑海当中。心中的猜测,仿似是一把刀子,已经戳进他的心口,让他疼得撕心裂肺。

竟然恩将仇报!

天曜的脸色便在这一瞬间猛地白了下去。

雁回这方还在怒极之中,外面便吵闹起来,赤昭掀开门帘踏了出去,雁回想要跟着跑出去,却倏尔被赤昭身后的侍从抱住,将她紧紧的困在怀里。

清广咧嘴笑道:“我说,你心口的内丹,今日,归我了。”

侍从并没有出去,甚至捂住了雁回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清广的话天曜只听进了一半,他一愣神:“你说什么?”

外面倏尔传来赤狼族族长的声音:“大人,这……这便是我小女儿,是她在梦里梦见了那些事。”

清广与空中站定,脚下阵法打起:“你倒是拿回了内丹,便能完全压制与我吗?妖龙,二十年前我能借素影之力打败你,今日亦是如此。”

是她在梦里梦见了那些事?

天曜眉头一蹙。再次将清广打开。

赤狼族的人竟是这般与天曜说的?他们想让天曜这样认为?为了让天曜去帮她救人,所以便这样说了?还是为了用“雁回转世”这个身份去获得更大的利益……

“竟是拿回来了。”他呢喃了一声,倏尔大笑开来,身形一闪,不过眨眼之间便行过百丈距离再次出现在了天曜面前,此次他手上剑招携带着巨大法力,招招好不留情,剑剑皆往天曜心口刺去:“你竟然拿回来了哈哈哈哈!”他大笑,“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雁回只觉一时怒不可遏,她在禁锢着自己的人怀里奋力挣扎,然而却并无作用,这一世她修行的时间太短了,力量太弱了,她挣脱不了。

他唇角微显血迹,然而盯着天曜的目光却在发亮,眸中的疯狂此时不加掩饰的流窜出来。

“那些是你梦见的?”

清广在空中生生退了百丈远,这才以地上生出的藤蔓将自己的身体接住。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但说这话的声音却是在雁回梦里出现了无数次。若是上一世,天曜怎会允许有人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禁锢着她,他那么熟悉她的气息。

清广身影一转,只在天曜面前留下一个影子,人却出现在了天曜身后,他一剑向天曜脖子划来,可天曜连头也未转一下,周身气场立时大涨,远远看去如同天上悬挂的又一个太阳一样,耀眼得灼目的火光硬生生的将清广推开。

可现在他不知道,除了记忆,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和以前的雁回相关的地方。

天曜并不答话。

她就只能这样与他生生错过……

剑刃交锋,清广冷笑:“青丘国那九尾狐竟是将《妖赋》都给你看了么……”

“是我。”赤昭如此答道。

天曜近来研究《妖赋》,虽无其九重之后的心法,但前面九重乃是《妖赋》立根之本,天曜能推算出清广的功法套路,不过过了两招,清广便也了然。

雁回不再挣扎,垂下了眼眸,尾巴和爪子无力的耷下。她想得很好,可到底是低估了人心贪欲。

巨大的法力交战撕裂空中的云,斩裂大地,风云皆是变色。五十年前清广真人与青丘国主一战或许也不过如此。

“撒谎。”

诱惑清广出山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再留在这里便是给清广当靶子提供内丹了。

天曜的声音薄凉而寒冷,像是利刃撕破了外面的平和。

这方正说着,前方倏尔气息大动,是天曜与清广结束了对峙,清广终是先动了手,两人交战,地上妖族大军开始迅速后撤。

整个赤狼族,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幻小烟摇头道:“我不要遇到这样的人,那样我太可怜了,我不要……”

而雁回却像是被这两个字点亮了眼眸。外面天曜声色如冰:“告诉你这些事的人,在哪儿?”

“你才从幻妖王宫出来没多久。”雁回道,“或许有一天你也有机会遇上这样一个人的。他让你感觉能遇见他,就是此生最幸运的事,他让你不再对生活的任何不公感到愤懑不满,因为只要和他有过一瞬交集,这一生即便立即走到尽头,也心怀庆幸。”

赤昭没有答话,但外面传来的压力却一点比一点大。

幻小烟嘴角弧度有点苦:“我不懂,明明主人现在一点都不好,哪来的幸运,是老天爷对你不公平。”

雁回努力在侍从怀里挣扎着,试图弄出一点动静,可他禁锢得太紧。雁回用爪子挠他的手指,用尾巴一直在他身前努力拍打。这些动作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但隔着赤狼族那厚厚的门帘,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没。”雁回摇了摇头,“只是突然觉得我很幸运的,此一生,竟然能遇见天曜,与他有这般神奇的交集。”

忽然间,外面有“嗒”的一声脚步轻响,雁回耳朵一动。

雁回笑了笑,幻小烟不解:“主人……你怎么了?”

天曜!

翻手云,覆手雨,她爱着的是这样的人。

她心里面的声音唤得那般巨大,似乎已经振聋发聩。

若今日雁回有健康的身体能站在天曜身边,只怕她也不会有这般体会吧。上位者的救是普度苍生的救,上位者的杀也是颠覆苍生的杀。

“嗒。”第二个脚步声往门帘这方而来,心脏猛烈的跳动,雁回几乎感觉到了自己眼眶的温热,不用别的声音了,光是这心跳声,天曜也一定能听见的。

至高权位之上的斗争,从来没有考虑过卑微者的感受。

我回来找你了!

幻小烟这才敢带着雁回落了地,旁边的妖族士兵们也在地上站稳,有的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有的则开始搬抬同伴们的尸体。四周混乱一片,有的士兵则与雁回一样,仰头瞭望,在那军队前方,长身而立的天曜与清广真人面对相抗,周身力量在空气当中无形交锋,让地上受了伤无力抵抗的士兵们苦不堪言。

“嗒。”

火焰如同刀刃,在地表上横扫而过,径直将地上穿出来的藤蔓拦腰斩断,一阵烈焰炽烧之后,大地表面焦灼一片寸草不生。

一步步靠近,这声音对于雁回来说宛似天籁,可对赤狼族的人呢来说却好似下地狱前的序曲。

可地上的藤蔓并未放过她们,一根藤蔓如有意识一般,像一根鞭子似的往上一甩,径直拉住了幻小烟的脚踝。幻小烟一咬牙,正打算拿匕首斩断之际,远处军队前方倏尔荡来一道热浪。

禁锢住雁回的赤狼族的侍从也发现了不对,他后退一步想要逃跑,可便在此时,一股热浪平地而起掀起大风,径直将赤狼族居住的厚重帐篷整个掀翻。

幻小烟驮着雁回往空中一跳,避过一劫。

天曜的面容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雁回面前,他一头青丝不再,白发染鬓,早便有江湖传言说过,与清广真人一战,天曜痛失所爱,刹那白头,雁回却从未想象过,他的白头竟在他眸色当中添上了那般多的无言沧桑。

清广一来,只觉四周大风忽起,草木异动,妖族士兵戒备以待,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人想到下方土地当中竟然猛地生长出了许多尖锐的藤蔓,蓦地向上刺穿出来,躲避不及的军士霎时被刺伤,有的甚至当场丧命。

但容貌依旧倾城。

远远望着越来越近的辰星山,雁回心里竟然都没有生出多少想法了,直到清广的身影出现在了那方的时刻,雁回才眸光一凝。幻小烟在雁回拉着雁回,身影没在众多妖族士兵当中。

灼热的气浪卷走了帐篷,也轻而易举的将雁回身上的术法卷走,她身上光影一变,再次变回少女的模样。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多少仙门的抵抗,可见在中原大地之上,因为清广可能是邪修,众仙们与辰星山之间的嫌隙,甚至比雁回现象中的还要大。

她与之前不一样了,长得一点也不一样,可当与天曜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便都静默无言。

幻小烟与雁回尾随着大军,入了中原。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是心有灵犀的,即便隔了轮回的时间,身份的距离,可这份默契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却好似从未变过。

她想让天曜,在她的视线里停留到最后一刻。

“天曜……”

“要去。”雁回垂眸,看着自己已经瘦入枯柴的手,声音有些飘忽,“我怕他赢了回来,连我最后一眼,都来不及见到了。”

雁回开了口,不过喊出这两个字,天曜的眼眸之中便起了波动。

幻小烟道:“主人,天曜身上的幻术我不能离太远,但是你可以不用去的,你这样……”

雁回想上前,可身后的侍从依旧捏着她的脖子,赤昭在天曜身后张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空气之中仿似有一股力量将他们都凝固住了。

他一走,幻小烟便在一旁扶住了雁回。此时雁回在旁人眼里已是双眼深陷,形容枯槁的模样了。

掐住雁回脖子的侍从手不听他自己使唤的从雁回脖子上松开,他不敢置信,但在这力量的面前,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四周赤狼族的族人包括族长接被这力量凝在了空中,脚漂浮起来,浑身法力无法使出。

天曜转身离去。

只有雁回还好好站在地上,一道力量自天曜身上涤荡而去,所有赤狼族的人与物瞬间便被狂风扫落叶一般不知卷去了什么地方。

雁回轻笑:“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天地间仿似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好像站在这世界的中心,看着天曜一步一步缓慢沉稳而无比坚定的向她靠近。

“我会回来的。”

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们相遇。

定好了计划,天曜随大军出发,而雁回并不在随行之列。天曜本以为以雁回的性格会想方设法的跟着他去,但是雁回这次却出离的配合,她在门口给天曜送行:“我《妖赋》都还没练上第七重呢,去了清广要一心想抓我,那不是给你们添乱吗,我就在这儿呆着,等你胜利凯旋。”

他伸出手,揽过雁回的头,时间像是瞬间倒退了十五年,他终于将雁回从那合拢的土地当中拉了出来。

而待得将清广诱出了辰星山后,脱离了他最为熟悉的地方,彼时再天曜再出手与其一战,胜算便是极大。

他一手紧紧抱住了雁回的腰身,一手锁住她的脑袋,俯下头,将还太矮的雁回抱了起来,擒住了她的唇瓣。

集中派出军士进攻辰星山对清广而言等于是将一盘盛宴送到清广的面前,等他伸手来拿。

光影似乎都在他们身边流转,这不是十五年分别之后的重逢,这好像还是当年,在青丘国雁回所住的小房间里,她调戏了他。或者是他误以为雁回被素影捉去杀了,赶回青丘时,却看到了向他迎面而来的她的那天。甚至是在那个铜锣山里,他毫无意识的啃噬这她双唇的月圆之夜,。

清广收不到足够量的内丹,便无法对自身消耗进行修补,若是无人肯听他差使,那最快的办法,便是由他自己亲自出手,收取妖怪内丹。

十五年本来那么难熬,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天曜才发现,这些等待的时间不过是白马过隙的刹那,根本不算什么。

此一举背后其实乃青丘国主授意。

他一直都活在十五年前,直到与她重逢,他的时光才开始重新流动。

趁着中原仙门与辰星山猜忌相离,妖族储君立时筹备了一次大举进攻,妖族迈过三重山,势如破竹一般挺进中原,直取辰星山。

“天曜。”她道,“我回来找你了。”她贴着他的唇瓣说,“我没有食言。”

清广一时间也处于了相对孤立的状态。

是的,雁回于他,从来没有食言。

七绝堂在中原里扩散的消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清广无法对所取内丹的去向做出一个解释,众多仙门因此与他离心,没人愿意听一个可能是邪修的人发布的命令,甚至为他去送死。

他将雁回抱得那么紧,紧得似乎要将她勒进自己身体里面,但是却又在这种几乎爱到极致的心情里面,他却竟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伤了雁回的身体,他松开了手,却又不敢松得太开,抱得紧些却又不敢太紧。

而这次,并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拼命的帮清广收取内丹了。

雁回看得出来,他快要被他自己的思想斗争玩坏了。

不过好消息是,清广需要大量内丹的时间好似也提前了不少,前方战场上又传来仙门之前开始大量收取妖怪内丹的消息。

雁回只得将他稍微推开了一些,但一抬头便立即看见了强自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天曜的目光,像是深渊,将她往里面拉拽。

雁回知道她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撑不过一个月的……

“天曜。”雁回保持着理智道,“你说说话让我听听。”

可没有几天,雁回便在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脸的了,镜子中的自己完全被黑气缠绕覆盖。光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便觉得自己是来自地狱的幽灵,错踏了这人世繁华。

天曜唇角紧抿。

那一瞬间,雁回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王后,随着她的王一同遨游天地,睥睨苍生。

雁回推了推他的嘴角:“你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高高在上,知会人都用眼神,而忘记怎么说话了?”

“你是王后。”

天曜不由分说的将雁回强行抱回自己怀里:“这种时候你只要安静就好了。”

雁回笑了笑:“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公主。”

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让他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就好了。

适时,天曜化了原形,雁回则趴在它的龙头之上,双角之间,她望着天上繁星,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只有划过耳边的风声。

不知如此静默的立了多久,天空中倏尔有一股力量悄然而来,将天曜周身结出的气场慢慢破开,天曜这才抬头一看,发现竟是现任的青丘国主找了过来。

“这样不好吗?”天曜道,“你不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做。你尽情放肆骄傲,自有我达成你的愿望。”

天曜微微眯了眼睛,神态间十分不悦。

“……那你有什么感想?”

不过想来也是,天曜一来便对赤狼族动手,毫不吝惜力气,好似要灭了人家全族似的,身为现任的国主,在仙妖两族相安无事并无战乱的时候,他自是要来保全妖族一脉的。

天曜闻言想了想:“嗯,蛮像的。”

天曜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眉目间的神色依旧不好看,他手中法力一凝,一颗火光珠子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他挥手而下,珠子没入下方土地之中三寸有余:“赤狼一族助我寻回吾妻。”

这样多了几次之后,雁回都角的自己被宠得过分了,她问天曜:“你不觉得我这样都快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了吗?”

听闻最后这个称谓,雁回有点愣神,抬头望天曜,却见他神态如常,仿似毫无半点不妥的对现任国主道:“虽有贪欲之过,却也有功。你看着办吧。”

“好。”

言罢,他领着雁回便上了天际,根本不管下面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我不想飞,你带我上去啊。”

雁回是知道的,天曜留下的那颗珠子带有他的法力,赤狼一族若是能想办法将那珠子带走,要救被困在广寒门阵法里的族人也不是不可能。

“好。”

他说虽有过也有功,那珠子便算是谢礼,而不直接帮助赤狼族人,便算是惩罚了吧。

有时候背着背着,眼看着要回去了,雁回见月色正好,便抓了抓天曜的衣裳,说:“小公子,陪我去天边看看月亮呗。”

“天曜。”

对于这样的请求,天曜向来是不会拒绝的。或者说雁回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请求,天曜一般都是不会拒绝的。

天曜将雁回藏在宽大衣袍之中,温暖着她的身体,也给她挡着驾云而飞的风,但闻雁回唤他,他便垂头看着她。

有几次她坐着在树下睡着了,醒了之后,便是该回去的时辰了,而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她便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盯着向她望来的天曜:“我腿睡麻了,小公子背我回去吧。”

“我们去哪儿?”

所以在最后这一段时间,雁回几乎是有机会便去看看天曜,有时候会跟着天曜去冷泉,他在那方调息身体,雁回便坐在旁边静静的看他,就算什么也不做,她也觉得很开心。

“回家。”

她想,自己大概是撑不过一个月的。

“你给我准备了一个家么?”

从第一天出现后,气息第二天颜色立即变深,第三天气息翻涨。

“嗯。”

而此刻内丹离体,即便有青丘国主所赠灵珠相补,可她身上的黑气一旦出现之后便疯了似的长开。

雁回心头大暖,可默了片刻,她想了想,带着几分俏皮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妻了?”

而她的气息与普通凡人还并不相同,她本是在出生之际便该殒命的人,是凌霄以护心鳞和天曜内丹救了她一命,她从此半人半鬼的活于世间,此前托内丹的福她身上没有半点颓败的迹象。

天曜抱住她,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在未来的任何时候。”

然而当终于有一天,这股气息出现在了镜子里她自己的身上,雁回仍旧会不由自主的感到胆寒与惊恐。

天曜把他们的家安在青丘,可他说院子里平时没人太过荒芜,还是让雁回先去她以前住的屋住着,她的房间始终空着。

那是死亡的气息,一般在慢慢衰败的凡人身体上,她会清晰的看见这样的气息。从小到大,包括之前在铜锣山的时候,天曜那奶奶身上的气息也是如此,一天比一天重,直到她身死。雁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这样的气息也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但那时候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遥远,心里并无太多感慨。

然后天曜便开始安排下去,他要与雁回举行婚宴了。

翌日雁回在照镜子的时候,竟然在自己身上发现了灰色的气息。

雁回回归与天曜将与之大婚的消息不过一天,便在全天下传开了去,于是第二天,雁回刚醒,才踏出房门,院外一道人影便迎面扑来,径直将雁回抱了个满怀。

灵珠入了雁回的身体,雁回比谁都更能深切体会到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么不好。她甚至感觉,青丘国主所说的“一个月”或许还太乐观了一点。

“主人主人!”幻小烟的声音要成熟了许多,可脾性却半点未变。

与天曜来说十分甜,与雁回来说,却暗地里藏了九分涩。

雁回抬头看她,只见她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妇人模样了,现在这情景,倒像是十五年前的她和幻小烟反了过来一样。

天曜便从下往上,像是仰望似的,将她的唇轻轻吻住:“好……”他说着,便侵占了雁回整个口腔。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莽莽撞撞。”幻小烟身后穿来一道男生声音,雁回听了觉得有几分耳熟,她转头一看,但见烛离蹙眉疾步而来,将幻小烟拉开了些,“你知道雁回现今的身体能不能承担住你这一抱!你肚里的孩子也能不能承担得住!”

“让我尝个十分甜的。”雁回将脸凑了过去。

幻小烟挨了骂却也并不理他,只双目含着泪光的将雁回盯着。

天曜现在已是极为配合了:“姑娘要尝尝吗?”

雁回也甚是稀奇:“你们俩冤家什么时候搞一堆了?”

雁回唇角一弯,手指顺势往上一挑,放在天曜下巴上,带着三分流气道:“小公子嘴巴很甜嘛。”

烛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这才正眼看了雁回,还没答话,旁边的幻小烟便抢着答了一句:“搞着搞着就到一起了。”幻小烟抹了一把泪,然后便又拽住了雁回的胳膊,“主人,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我一想你就给你写书,都写了好多本了。”

天曜就势握住了雁回的手:“早就在了。”

“……”雁回嘴角微微一动,她就着抽搐的力道笑了一下,然后便开始撸袖子,“说到这个,你过来下,我和你单独的好好谈谈人生。”

雁回心尖仿似被扎了一针似的,抽痛一瞬之后,她身子微微往前一探,伸手指了指天曜的心:“到那个时候啊,我就在你这里。”

幻小烟含了一包泪:“书写得不好看不动人吗?”

他不关心他变成了什么样,他只在乎他变成了那样之后,她在哪儿……

雁回微笑:“看在你是孕妇的份上我会留你一条命的。”

“你在哪儿?”

烛离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没有叙多少旧,外面便有仆人寻了过来,说是有人给雁回送礼来了。

“我?”

雁回愣神,然而接下来的两三天她都不停的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很多不认识的人送来的莫名其妙的礼物。

天曜帮雁回穿好了鞋,听罢这番话后笑着抬头看她:“那你呢?”

很多人送来了礼物,都是祝她与天曜幸福,还有写感谢信,感谢她重新找到了天曜,让她们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真爱的。雁回看得是哭笑不得:“现在也是不打仗了,大家都闲得慌了。”

“我梦里的天曜,已经飞升为仙啦,成了通天彻地的大龙,威风凛凛,霸气非常,他遨游天地之间,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洒脱。”雁回顿了顿道,“不受任何俗世凡尘的羁绊。”

幻小烟就在旁边道:“你看,主人,这都是我的功劳。让你们成为了三界闻名的传世情侣。过两天我再出一本书,专写你们重逢之后的甜蜜故事。”

“怎么不一样?”

雁回:“……”

“那不一样。”

烛离在一旁劝了好久,才浇灭了雁回的杀心。

天曜蹲下身,一边给雁回穿鞋一边道:“醒了也能看见我的。”

让雁回最感动的是在婚宴半月之前,雁回收到了一套红色礼服,上面一针一线的刺绣都精美得让人惊叹,礼服里面夹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书八字——

“梦见你啦。”雁回道,“舍不得醒。”

“苦尽甘来,白头偕老”

雁回白着脸,但嘴角微微勾着笑。天曜却完全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似的,问道:“日上三竿了,今日怎么睡这么久?”

字迹雁回认识,是弦歌写的。

幻小烟心头碰碰跳个不停,在屋外探头往里看去,但见雁回在床上对天曜伸出了手,让天曜将她拉了起来。

弦歌不能再入青丘,在江湖上甚至也没有她一丝一毫的消息,但通过这八个字雁回知道,她过得很好,和她一样,在某个地方悄悄的幸福着。

天曜便看了幻小烟一眼,转身去了雁回的屋。

这大概就是对故人来说,最好的消息。

幻小烟话音未落,便听外面倏尔传来天曜的声音,她脸色“唰”的一白,但见天曜从外面一步一步踏进来,她不知道天曜到底听到了多少,正惊慌的望着天曜手足无措之际,屋内倏尔传来雁回伸懒腰起床的声音:“天曜?”

雁回穿着弦歌为她做的礼服,与天曜行了礼,步入了婚姻,成了他的妻。

“为何不告诉我?”

她回头一想,自己以前设想的这一生倒也没错,她确实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远远的嫁了一个人呢,只是路上没有逃婚这个细节罢了。

幻小烟咬了咬牙:“好,我和你说,你知道之后,打死也不许告诉别人,特别是天曜。”

入了洞房,天曜挑开雁回的红色盖头,看见了妆容明艳的她。

烛离憋屈:“为什么不可以提?你跟我说明白不就行了么?”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静静的将雁回看着,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样,雁回也笑着望他,忽然间,她突然有个不适时宜的问题冒了出来:“天曜,你说,如果这一世青丘国主没有留下我的记忆,我记不得你,或者向之前那赤昭,为了利益来接近你,你该怎么办呢?你这么喜欢我。”

“哎呀,你别问了!”幻小烟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烛离的话,推着将他赶出了雁回屋子,然后红着眼眶道,“主人昨天一晚上已经够辛苦了,和你说这么多伤神,你就吩咐下去,以后谁也不许在天曜面前提一句主人身体不好这样的话就行了。”

天曜笑了笑,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那也没关系,你要什么就给什么,要利益也给,要血肉也给,要筋骨也给。”他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愿将身上鳞甲拔下来,一块一块的给你的爱人做成铠甲。”

“到底为何……”

他说着,但却好像让雁回疼了,雁回眉头微微一皱,天曜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握住:“雁回,我从不害怕你要夺走什么,我害怕的是,当我做好了将一切都给你的准备……你却对我一无所求。”

“在天曜眼里,我不会是这模样便好了。”

雁回默了许久,随即捧住天曜的脸道:“你完全不用有这个担忧,我要的很多的!你放心!”

见雁回开口说话时气弱成了这般模样,烛离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些:“你这身体又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一晚上未见,为何憔悴成了这样?”

“好,你要什么都行。”

那些不过是一些补身益气普通药丸,之所以给天曜,是因为身体里增长的神龙之气总会表现出来,不让他知道是内丹的作用,便让他以为是吃了这药丸的作用便好了,定了他的心,不让他生一丝一毫的疑惑,这样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向前一直走。

雁回倏尔歪了嘴斜斜一笑,腰一用力,便将天曜整个摁倒子啊床上:“我要你。你给吗?”

雁回弯了弯唇角:“给天曜的定心丸罢了……”

天曜被雁回压在身下,不徐不疾道:“这十五年来,我夜夜思忆当年,所悔之事有三。”他轻声道,“一是未曾对你好好诉说情意。”他说着,轻轻吻了雁回耳廓一下,雁回浑身一抖。

烛离出门之后脚步一转便去了雁回的房间,但见雁回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烛离眉头紧蹙:“你要我给天曜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假借国主之名?”

“二是未曾细细看过你眼睛里隐藏的秘密。”

“恩,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唇瓣挪动,亲吻在了雁回眼睛之上,轻柔而温热。

天曜愣了愣,不明白青丘国主为何突然送了这药过来,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了瓷瓶:“代我多谢国主。”

“三是……”

出了厢房,天曜见烛离正坐在他房间正厅之中,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见天曜出来,烛离便站起身来将瓷瓶给他:“这是国主让我送过来的药,说是你吃了之后对你近来融合九头蛇内丹大有裨益。能助你此后一月功法大涨。”

他覆手抱住雁回的腰,好似不费吹灰之力,雁回便霎时天地颠倒,待再回过神来,天曜便已覆在了她身上:“不曾答应你……这个”

翌日清晨,天曜醒后便觉自己身体有几分奇怪,可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说不上自己身体到底哪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