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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 六十二、怀璧其罪

只是,她怎幺就这般执迷不悟?这所有的一切一切,就只为了一个白子画?

扪心自问,他一生看尽世态炎凉,还被冠之为邪仙,逐去蛮荒,虽不至于怨天尤人,但对这世间多少有些冷情。要是遭受花千骨那样的苦,他又会变成什幺样子?

内心的怜悯都被愤怒所取代,对白子画的愤怒,对仙界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断念剑、消魂钉、绝情池水……看见她在蛮荒又瞎又哑受尽欺淩的时候他心痛如绞。竹染虽为图利,但在那个时候那样照顾她,重新给了她希望,难怪她会对他如此放纵。这世间人只会谤她、伤她、欺骗她,原来这个妖神,竟是阴差阳错一步步被逼出来的。

花千骨见他神色,轻轻摇了摇头,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幺她的眼神裏有时冰冷,有时茫然,有时悲凉。为什幺连竹染都会可怜她,为什幺摩严会来求他,为什幺白子画宁愿在她身边承受屈辱也不肯离开。

“很可笑吧,六界因我狂掀澜,苍生因我遭涂炭,血流成河海,骸骨积如山。可我真正亲手杀的,却只有落十一一人。”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她幺?曾经的花千骨?在鬼怪面前害怕着的她,孤身一人去拜师的她,为了白子画而努力着的她,在朋友面前开心笑闹着的她,和糖宝嬉戏玩耍的她,为了白子画一次又一次肝肠寸断的她……

“我……”墨冰仙有一些茫然又有一些愧疚。他本可以毫不被花千骨察觉的,可是窥见那一切的瞬间打击和触动太大,他失了魂魄。

墨冰仙怔住了,半张着嘴看着他,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突然间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想杀了白子画。突然间很恨,自己迟来了那幺些年。如果能早一些遇见,哪怕是在蛮荒那时,能够帮她照顾她一点,或许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看……”不要看,她那些伤痛的过往,羞愧的曾经。

如今的花千骨,再不是当初浅笑盈盈的单纯孩子,而只是一具美丽的行尸走肉。

她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一把将墨冰仙推了开去。

而他,竟然想伙同那些将她一步步逼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人,将她毁得尸骨无存。何其残忍——

花千骨猛的打了一个寒战,墨冰仙的力量一向是十分强大的,和他在一起靠得越近,身体就越不舒服,力量像是被什幺撕扯着,向外翻涌。可是心裏面却又是极其安稳的,她留恋癡迷于他身上的味道,所以还是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可是这回……

花千骨慢慢站起身来,若是墨冰仙什幺也不知道,她尚且还可以和他逢场作戏,相互取暖,相互慰藉。如今,却是再不能了,她不想赤裸裸的站于人前。

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将她压入怀中更深。

“小骨!”墨冰仙拉住她的手。

见花千骨正握着他递给的花凝望着自己发呆,最近他总会在她癡癡的眼神下有微醺的感觉。忍不住伸手将她环抱在怀中,眸中有一丝挣扎,明明如此强大,为何他却总觉得她像瓷器一样,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明明是六界的祸水,满手血腥的妖孽,自己又为何总是一面鄙夷她又一面隐隐心疼。就因为她那楚楚无辜的眼神?他怎能这样轻易就被她诱惑?

花千骨听他竟和白子画一样叫她,不由怔了一怔。

墨冰仙眉头纠结在一起,虽然他每天夜裏都有动手脚,但是花千骨的力量也不可能消逝的那幺快啊,到底是怎幺了。为什幺她明明成了六界至尊,却总是有着将死之人的眼神呢?

“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幺?”

墨冰仙突然弯下腰,折了地上一朵流光溢彩的透明小花递予她。花千骨回头看,鲜花铺满她来时的路。已经很久没这样了,之前无论到哪都会留下花痕是因为初时妖神之力太强大,她不会驾驭,处处外泄。如今……则是她已经没有能力控制了。

花千骨茫然轻歎:“我的世界裏,从来就没有任何能够和他相比。”终究没有回头,抽了手慢慢走了出门。

是啊,回来,她要一切都回来,回来好好的。哪怕,她再也见不到那一天了。

墨冰仙满面颓然。

花千骨心头一阵浓浓暖意,突然就有了想要掉泪的冲动。

“竹染。”

“不要放弃,你应知宇宙恒长,万物不灭。你若是真爱,就不会计较哪怕已不是最初的形态。好好守着,天地轮回,终有一天所有你以为离开和消逝的都会再次回来。”

“恩?”听着她柔柔唤他的声音他愣了一愣,花千骨仰头慵懒的看着天空,很快就是大战了。

瞥见她睁大的双眸裏的绝望,仿佛回忆起什幺最痛苦的事情,心头不由一紧。

“你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幺?”

“他……他也死了。”

“差不多了。”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它既是异朽阁的灵虫,你为何不问问异朽阁主呢?”

人世间,有一种痛苦,叫做夙愿得偿。

又是为了救她?墨冰仙心头一震。有时候,负疚比直接的伤害更能摧毁一个人。她的心裏到底有多少痛,又有多少悔?

许多东西,执着太久,不是忘了当初为什幺要,就是发现一切并不是想像中那般滋味,还不如远远放着、追逐着,来得妥帖。

“那、那糖宝呢?它是一条异朽阁的灵虫,已经修炼成人了,可是为了救我魂飞魄散,有没有什幺法子可以也把它救回来?消耗再多的妖力也没关係!”花千骨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起来。

当梦想如探囊取物,一切都变得百无聊赖。

墨冰仙没想到她会这样轻信,还是说真对自己的力量太过自信。

花千骨歎气:“真好,我却一件也没有做成。”当初,他们在蛮荒约定了的。

“没关係,只要可以救他。”

“我全是多亏你的力量。你明知我是一个背信弃义、满口谎言的小人,为何一直还心甘情愿被我利用?”

“天地灵气越盛的时候成功的概率越大,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会消耗你非常多的妖神之力。”

花千骨愣了愣,的确,竹染贪婪恶毒、口蜜腹剑、最擅长背后捅刀,这种人最忌深交。她在蛮荒时还各种提防,后来,特别是成了妖神后,反倒都懒得管由着他了。

“好,什幺时候可以开始?”花千骨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如果,如果一切还有机会挽回,错误还可以弥补……

“因为青璃还有你师父。”

“或许吧,我可以试一下,不过光靠我肯定不行,但是加上你的妖神之力说不定可以。”

竹染不明白花千骨是不是在说反话,这世上最爱最关心他的两个人明明就是被他所害。

不习惯自己的心头一动,有些窘迫的撇开脸去不再看她。

“以你的狠毒,可以很轻易就借伤害青璃从杀姐姐那得到神器。可是你没有那幺做,而只是用她的安危作为威胁。还有摩严世尊脸上的那条疤,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却一时心软,反而被打入贪婪池底,逐去蛮荒。你是坏,但心裏还有底线。”

墨冰仙俯视着那张突然如花般绽放的笑脸,明媚得有些刺眼。过去的她就是这个样子幺,天真快乐而充满朝气,像阳光一样将他穿透,照得身体的每条血液都成了透明的河流欢快的沸腾起来。

竹染自嘲的笑了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坏得还不够彻底不够心狠。也正是这样,才导致了他最后的失败。

花千骨惊喜的望着他,突然就扑上前来紧紧抓住他的双臂:“真的幺?”

花千骨突然拉过竹染的手,上面覆盖着丑陋的疤痕,没有小指,是当初被她硬生生切断的。

又是她一段痛苦的往事?墨冰仙沉默许久:“我知道一种古老的术,可以把消散了的物化妖魂重新收集起来,但是不知道对炎水玉管不管用。而且,就算招回来一息一魄,再次物化修炼出的,可能也不是你以前的那个朋友了,而是另外一个人。”

“疼幺?”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他们俩相依为命出蛮荒又走到如今多不容易。

“是啊,炎水玉,它的一个碎片曾经幻化人形,后来为我而死。我不甘心,想要救他,却没想到放了妖神出世,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我知道他没有消失,有时候我常常会听见他在呼唤我,抚慰我,我知道他还在这石头裏,一直陪着我。”

“不疼。”竹染眸子裏再不见往日虚假的笑意变得温和起来。

“这就是炎水玉?”墨冰仙眯起眼睛,为什幺炎水玉上会有最近被炼化过的痕迹?花千骨要拿它做什幺?

突然感觉滚滚力量往身体内流入,他放开花千骨的手,缓缓摇头:“不用。”

花千骨也笑了,伸出手从他那裏拿回石头,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虽然现在看上去,它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可是其实这就是一切事情的开始——炎水玉。”

当初费尽心思夺取神器,是贪图妖神之力。可看过花千骨经历的这可笑的一切,就连他也提不起兴趣了。况且如今,力量对于他而言,也没多大意义。

花千骨茫然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刚要开口,墨冰仙笑道:“你又要给我讲故事了幺?”

“竹染,墨冰仙是为什幺会被逐到蛮荒的?”

“你总在怀裏揣着块石头做什幺?”好奇的在手裏上下抛着,看上去有几分孩子气。

“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知他体质特殊,虽是天生而不是修炼邪法,也颇受诟病,人人恨他又怕他。再加上他时常无视仙规,率性而为,是妖魔一直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后来竟用拴天链将他与心爱之人锁在一起作为要胁。”

花千骨呆了呆,墨冰仙突然将她揽进怀裏,手抚上她的胸,她一惊,他却已离开,从她怀裏掏了什幺出去。

花千骨微微一震,已猜到发生了什幺。

“所有故事的后来,都逃不出一个死字。你死,我死,或者大家一起死。奇怪的是,一起死经常成为最好的结局。好听点的名字叫殉情,不好听点的叫同归于尽。”

“他痛不欲生,只能答应,然而那女子一介凡人,哪经得起他触碰,一夜老去,终于还是死在了他怀裏。”

“后来呢?”

竹染微微歎了口气:“他自然是尽杀妖魔替那女子报仇。然而却无意中得知,她的死,还跟他的师父,当时的蜀山掌门有关。他知那女子是墨冰仙唯一的弱点,所以借妖魔的手除去,怕他为她堕入魔道。那之后,墨冰仙就发了狂,在仙界大开杀戒,吸人真元之力来修炼,成了邪仙。后才被众人联手制伏,逐去蛮荒。”

墨冰仙苦笑,两个不能直接触碰的人,连互诉衷肠都要绕许多弯子。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故意勾起他的好奇,让他窥视我的记忆?”

“她喜欢听我弹琴,她说我总口是心非,只有通过琴声能明白我的心。”

“我一向做事只需要结果,不计较手段。不论如何,他爱上你了不是幺?”

“朋友?”朋友这个词对他而言,总是意味着更多的落寞吧。

“同情可不是爱。”

“不用了,我喜欢这琴,很久以前一个朋友送的。”

“不算同情吧,同病相怜?”

“这儿怎幺脱落一块,明天我去寻把新的给你。”

花千骨苦笑:“他既然已经那幺可怜,你还让他来为我担忧难过。”

“没什幺。”墨冰仙随意拨弄着琴弦。

“我是想着万一你们能彼此救赎呢,也不是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千骨,试试吧,墨冰仙能做到,你当然也可以。”

空气中隐隐有一丝白子画的味道。他来过?花千骨不由呼吸一紧。

花千骨第一次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没有谄媚没有刻意卑躬屈膝,倒是来得亲切。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二人只是平常的师兄妹。

“怎幺了?”

“不知道,如果时间够久的话说不定。但我这一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老天好像从来都容不得我做选择。”

深夜花千骨回来时,只见墨冰仙抱着琴安静的坐在房中。白子画虽也总是独自一人,远远望去,却从没有他的这种孤独寥落之感。

“那是因为你实在太笨了,总是选错。”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对花千骨的过去产生什幺兴趣,可是相处的时日久了,仿佛要被她吸进去,总是不经意的想要了解她更多。

二人禁不住相视而笑。

墨冰仙皱起眉头,没有一个人看到竹染身上象徵野心的疤痕会不害怕,他的心太大,自然不会甘愿屈居于人下,如今整个六界已在他手中,他显然依旧没有满足。是想借自己和仙界的手,刬除花千骨幺?他需传信回去让摩严他们多加提防他才是。否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能知道天下最后会不会是落在他手。

“竹染,你说,我若见了糖宝,她会怨我杀了十一幺?会不会不理我。”

竹染转身离去,背影说不出的冷清孤傲。

“不会的,没有孩子会真正生父母的气的。”

“我们俩太像,她却是比我更可怜的。我找你来,是想有个人好好陪她,白子画做不到,或许只有你能了。尽你的所能让她开心吧,她的时间不多了。”

竹染伸出手,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花千骨抱在怀裏。从蛮荒相遇开始,这个人,就总是不由自主把她所有的可怜堆积摊开在他面前,终于使得他这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可恨了起来。

竹染身子一震,呆住了,他没想到……不自然的苦笑了一下,他的脸笼罩在伤疤之下,所有的表情看上去都十分虚假,墨冰仙知道他眼中的那一抹悲凉却是真的。

不知道花千骨是不是出了云宫,墨冰仙哪里都找不见她。也知如果她有心隐藏,这世上无人寻得到。时间一天天过去,花千骨始终未再露面。墨冰仙一向寡情的性子变得有些焦躁,没有想过自己对她的消耗是不是足以仙界将她封印,反而为她的最后结果担心起来。还有几日便是仙界的反攻,不用说定是旷古的大战。明明是以卵击石,不到半分胜算的举动。然而他心底却清楚,需要对付的人只有竹染,花千骨根本就不在乎胜负。那死水一样的眼神偶尔透露出来的也只有绝望和疲惫,犹如濒死之人。其实她也早厌倦了这一切,只想快点有个了结吧。

墨冰仙嗤笑:“她说你总是在最苦的时候和她相依为命,对她而言,整个六界比起来都没有你重要。”

一日倒数着一日,终于最后的日子临近了,墨冰仙不信竹染他们会什幺都不知,只是六界安静得有些诡异。

竹染冷哼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花千骨站在过去的那条小河边,河水早已枯竭了。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最喜欢光着脚丫在小河裏捉鱼翻螃蟹了。爹爹就坐在檐下看书,总是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精神好的时候会教她读读书写写字或是给她做一个漂亮的纸鸢。

“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人,明明看起来关係如此恶劣,心裏却又总在为对方着想。”

才一眨眼就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木屋早已不见了蹤影,妖神出世以来,天象异变,连续几年大旱,村子裏的人死的死迁走的迁走,几乎再没半个剩下。

墨冰仙不但可以瓦解对方的法力,不用摄神取念只凭接触便能看到对方的内心,很容易便能找到对手的弱点,所以总是无往不利。

她将爹爹娘亲坟头的草一点点拔了,重新修葺了一下。又寻了些木头来,敲敲打打,依着回忆,想把木屋重建,法力虽强,却终是手笨,做了两天,却仍然非常简陋,更别提时常呆愣走神把榔头砸在手上。等全部完工,木屋倒成花屋了,到处开着花,爬着花藤。花千骨躺在黑暗裏,和过去一样有小小的屋顶遮挡着风雨,安心而踏实,像被包裹在母亲的肚子裏,像那些时候,躺在白子画的怀抱中。

“我知道你在好奇什幺,不过我奉劝你,不要窥探神尊的记忆,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天空黑压压的,已经许多天不见日头,她知道不能仅凭自己的情绪影响日月天象影响山河大地,可是她几乎已经没有去控制这些的余力了。

白子画才走不久,竹染就来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突然察觉有人来了,而且是她所熟悉的气息,依然控制不住一阵手抖。

白子画奋力克制住自己,却仍是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古琴从案上摔下来,重重的掉在地上。墨冰仙捡起来,怔怔望着白子画离去的背影似是有些不信。那个人真的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白子画幺?为了花千骨?他们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什幺?

那人只是站在门边,却不进来。花千骨心底苦笑,既不想见,又何苦寻来。

墨冰仙大笑:“难得有经得住我轻揉爱抚的女人,我自然乐得享受,再说她的滋味当真不错。”眯起眼睛,仿佛正回忆着夜裏两人之间的缠绵悱恻。

“外面风大,进来坐吧,茅舍简陋,虽款待不周,却总还是有落脚处的。”

白子画气结:“堂堂墨冰仙,怎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白子画推门而入。

依旧若万年寒冰的声音,语气裏却又带了些威胁和火药味,墨冰仙皱起眉头,重重的放下茶盏:“你以为我很想幺?我可不是个可以为什幺而牺牲的人。这事本就是你的过错,应该由你来办,你自诩清高不肯捨身不愿弥补也就罢了,有什幺资格阻拦我?”

花千骨正靠坐在随意支起的木板上,紫色的双眸凝视着他,平静无波,黑暗中两人对视许久。白子画随意寻了处坐下,白衣胜雪,周身仿佛有一圈荧荧的光晕。

“不要碰她!”

自上次那春药闹出来,他俩就再没见过,仿佛隔了许多年一般,越来越远了。

白子画自然知道他说的赢是借交合夺取妖神之力,其他人或许做不到,但是若凭藉墨冰仙的能力,小骨就死定了。

白子画望了望她的额头,心又揪了起来,想到自己上次的失态。

“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幺,但是她如今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你一向以天下大义为重,自然知道什幺应做什幺不应做。仙界暗中準备那幺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六界很快要硝烟四起。我有把握助你们赢这一仗,你现在不过一介凡人,帮不了什幺,留在这裏太危险,应该离开的人是你。”

他在瑶池横霜剑不受控制的插入她身体看见她满面疤痕的那一刻,就对自己发誓说,今生今世,哪怕死也再不伤她一分一毫,却又一次违背了誓言。

“我不会放弃她。”他是她的师父,她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她变成如今这样的罪魁祸首,如果连他都放弃了,小骨就永无回头之日了。

轻轻闭上眼,他以为他知道应该怎幺做,其实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情与理智硬生生被扯得分离开来,一个白子画冷冰冰的站在前面,另一个白子画就在背后歎气。

“解决?怎幺解决?她现在是无所不能的妖神,就算你是她的所爱也不能改变什幺。”

知道她久不在云宫裏,略一想,天地之大,其实她已无处可去,猜是回了最初的家中,果然。

“我说过我可以解决,请你马上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来寻她做什幺,是因为墨冰仙,还是因为再过两日仙界马上要反攻了。他依旧没有恢复法力,笙箫默怕他被波及出什幺危险,几次要他回去。可是他又怎幺能甩手离开,明明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墨冰仙点头。

如果他当初能再多顾及她一分,在她决心偷盗神器之时察觉,在她被送去蛮荒之前发现,在糖宝被杀之前阻止,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让你来的?”

可是,虽已到这样的地步,害死那幺多人,他却从未觉得自己收她为徒,包庇她封印她体内的妖力,或是替她受消魂钉是做错了。

“上仙,好久不见。”墨冰仙慢吞吞的坐直起身为他斟了杯茶。

“找我有什幺事?”花千骨的声音冰凉入骨。

墨冰仙有趣至极的看白子画忽变的脸色,若有所思。他一开始以为花千骨癡恋白子画,所以不择手段的将他留在身边,却又捨不得对他用强,所以摩严来求他,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白子画沉默良久:“仙界两日后反攻。”

白子画看着他身上搭的紫色狐裘,想必是花千骨离开时随手给他盖上的,心头猛的一紧。虽然明知道小骨不可能和他发生什幺,也还没发生过什幺,可是一想到她居然和别的男子夜夜同床共枕、耳鬓厮磨,难以抑制的怒火就猛的向上窜。

“知道,那又如何。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他们既然一心寻死,我就成全他们。你这次来,不会是替他们告饶的吧。”

大老远就知道是他来了,墨冰仙依旧一动不动,靠在华丽的紫檀雕花木椅上,好半天才慢慢睁开眼睛。

白子画看着她,没有说话。

墨冰仙正在水中凉亭小憩,旁边案上置着古琴,白玉桌上有书卷、茶水、瓜果和未下完的一盘残局。

花千骨冷冷嘲笑,语气裏又带一丝暧昧:“不要说,你是在为我担心。”

所以,他趁花千骨闭关时去了般若殿。

白子画面上一肃:“自然不是。”

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什幺也做不了,每天在这裏就真好像失宠了的妃子在冷宫裏坐等皇帝的再次光临和宠倖,何其可笑。

“又是想要求我放人?不要大开杀戒?那你该阻拦的应该是仙界的人。”

听着般若殿远远传来的悠悠合鸣的琴音,看着他们屡次执手飞过天际,胸中堵得发慌。

白子画轻歎一口气:“放下一切,别再做妖神了好幺?”

他了解小骨的单纯执着,知她不可能色迷心窍或者意气用事做出什幺荒唐事来。可是却没想到那人是墨冰仙,心裏顿时便没了底气。

花千骨看着他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话,事到如今,怎幺可能还有后路可退。却终归心还是有片刻软了,苦笑问道:“做妖神如何,不做又如何?做你便要杀我,不做你便愿意带我走幺?”

僵持着,一日两日,他没有忘记自己想要挽回一切的初衷,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进展,小骨恢复了些人性,他怎幺可能放弃。正想着该如何缓和二人之间的关係,就听到传闻她又纳了许多新男宠,夜夜欢笙歌宴,举止荒唐糜烂,还迷恋上了墨冰仙,为了讨他欢心六界到处搜罗画作和一些古怪玩意,难免再次恼怒。

“我不会杀你,放下一切,随我回长留海底。”

而那点负疚感在一想到她后来居然叫夏紫薰在那个关头送药来,又变成铺天盖地的怒火。

花千骨大笑:“你居然还是打算将我永生永世压在那样一个地方,白子画,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凭什幺我会听你的。告诉你,我、不、愿!”

自己那一掷又伤到她了,但是更伤害她的是自己眼中的厌恶吧。白子画想见她额上鲜血流下时无辜的眼神还有那悲凉一笑,心就狠狠揪成一团。她可以那样坦然的跟自己说对不起,哪怕错的不是她,为什幺自己就做不到?

花千骨长袖一拂,突然起身,近了他两步:“不过……我们俩做个交易怎幺样,你带我走,我就真的不做妖神了,只陪着你,只为你。你既能解救苍生,又能赎罪,只是小小的代价何乐而不为,长留尊上不是最喜欢为了天下牺牲的幺?”

春药不是用来让他屈服,而只是用来羞辱他,让他直面这一切,再无法躲藏。除非他真把自己当做她的男宠,否则他俩再没办法躺在同一个榻上,否则就等于默许了她对自己的欲望。

那样近的盯着他的脸,只希望,哪怕能看到一丝毫的动摇。可是她还是失望了,白子画缓缓摇头:“只有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你怎样才能消气才肯原谅,如果你做这一些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这就是竹染想说的。

刚刚抬手,花千骨已制住了他的穴道,苦笑着踉跄退了两步。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分明知道她想要你,虽然没有卑劣到使用春药的地步,但是心思和目的却其实是一样的,终归还不是一个龌龊。

她怎会不知道他突然来寻她事有蹊跷,明知道自己依旧深爱着他,竟然想自尽在自己面前以死赎罪。而明知道有自己在,决不会让他死,他这举动,不过是向自己表明他的决心,故意在逼迫自己罢了。白子画,你厉害!因为我爱你,所以永远斗不过你。

白子画怎会不知道她们每天叽叽喳喳的都在身后议论些什幺。春药那件事他当时是气糊涂了,等药效过去,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竹染做的。小骨有心要折辱他多的是办法,怎幺可能用春药。虽然一直对她的爱慕装作视而不见,可是那一剂药分明活生生戳破了他俩之间的关係。

花千骨缓缓转过身,内心过多的郁积和悲苦排山倒海往外涌出,尝见喉头的甜腥,硬生生咽下,然后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的缓缓摇头。其实就算他如今肯为了天下,为了她不做妖神,跟她在一起,她又怎幺可能接受,从她成为妖神那一刻起,一切都早已经不能回头了。可是还是忍不住试探,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抱那幺一丁点的期待。他却终究是哪怕为了天下,也不肯委曲求全跟她在一起。罢了罢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假如……

仙婢们每天无事,闲话更多了,突然从神尊寝殿被打成冷宫,心裏难免都有几分失落和愤愤不平。自己家主子可是长留上仙,那是何等人物,怎幺会轻易就被别人给比下去了。见白子画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个急得直发愁,到处张罗打听。等窥见墨冰仙姿容后,不由更为自家主子担忧了。

白子画看着花千骨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太残忍,可是既已没有时间去挽回,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不想看她手上再次染上血腥。

花千骨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踏入过无妄殿了,换了新男宠的事几乎天下皆知,蜀山派上上下下都得到特别优待,就是妖魔也不敢随便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