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宝踢了还在看着白子画发花癡的花千骨一脚:“快啊骨头,该你出场了!”
“茅山派弟子一个都没来幺?”帝君皱起眉头。
花千骨咕噜咕噜从树上滚了下去,糖宝默念两句,她在半空中变回了人形,十分狼狈的摔在了白子画的案上。心裏嘀咕着降落失败,要是掉他怀裏该多好啊。
“没有,帖子送去了,他传信来说有要事,抽不开身。”帝后在一旁言道。
众仙皆大惊失色,群仙宴上怎幺会突然冒出一个凡人来!就是因为太普通了,一点法力也没有,所以竟然没有人留心发现她的存在?
“云隐呢?来了没有?”帝君四下张望。
花千骨手忙脚乱的扶住打翻的酒盏,生怕不小心沾湿了面前这人的白衣。
如今世道混乱,纷争不断,没有言明原因便缺席群仙宴的仙人不在少数,为何单单只问茅山派掌门一个?众仙皆有不解神色,只有少数一部分知道茅山是负责守护神器的其中之一,见他未出席,从一开始也是心神不宁。
今天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还真多啊,白子画无语。
“以上皆依众仙家所言即可,妖魔冥界与人间各处外力扭曲打开来的通道就请二十诸天儘快封印。只是这一次茅山清虚道长竟然未到,也未有消息传来,委实叫人有些不安。”帝君捋捋鬍鬚望着众仙似是希望有谁出来解释一下。
看着四脚朝天摔在自己面前桌上的面颊绯红的小孩,衣衫褴褛,顶个鸟窝一样的乱髮,虽然经过某样强大法力的东西掩盖,他依然能察觉到她身上那一点与众不同的颇为诡异的气息,还有一种很强烈的不详的预感。非常非常,不、喜、欢……
……
小孩的瞳孔漆黑发亮,像是包容了整个星空的最明亮的水晶,此时正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着。脸上虽然写满了紧张,可是在众仙诘问的注视下却丝毫没有显出怯懦之意。
“哦。”花千骨双脚垫住下巴,完全没有听见周围的神仙们在讨论什幺,只是眼睛直直的望着树下的白子画,一抬手一转头,都紧紧的牵动着她的心。
七手八脚的扶起桌上的的杯盘狼藉,仿佛故意躲着自己的眼神一般,半点都不敢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先看看,别莽撞,等他们商量到这事的时候再说吧?”
“哪儿来的野娃娃!”雷音突然大吼一声,跨上前来,震得糖宝都快要从树上掉下去。糟了!骨头,快说话,快说话啊!
“呵呵,那现在人来齐了,我是不是应该变回去跳到下面说明来意啊?”
花千骨怔怔的抬头看着他的两个脑袋,这个人是仙呢?还是妖怪?
“我也不知道。你别担心啦,他若不肯,我们就缠到他肯为止。”
突然一下身子整个腾空,竟然被他抓住后背上的衣襟,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奋力的挣扎着,却像在空中游泳似的,姿势滑稽可笑。
“哇,好老。糖宝,我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他是个慈祥的老爷爷我还觉得好亲近一点,这下我觉得当他徒弟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胆子太大了点吧,竟然敢跑到群仙宴上来捣乱!”两个头的两个嘴同时吼道。
“一般成仙的时候是什幺样子,以后就一直是什幺样子了,除非本人的意愿不会再有衰老这一说。白子画算起来,也应该年过千岁了吧。”
“是、是清虚道长让我来的!”花千骨连忙大声喊。
“他就是白子画幺?我还以为和清虚道长还有浮屠道长一样是一位老爷爷。”
“清虚老道?”周围的人愣住了,雷音也愣住了,“他让你这幺个毛头小子来干吗?”
用力甩甩头,努力找回神智,她还有要事没办呢,不能就这样睡过去。不过,真的好想在他的掌心裏,就这幺睡上一辈子啊……
“雷音,快把孩子放下,听她好好说话。”帝后斥责道。
“骨头,你不要睡啊,忘忧酒要是醉过去,睡上个三四年都有可能,我可叫不醒你!”说着使劲在花千骨身上掐了几把,疼得她直哼哼。
雷音这才把花千骨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花千骨揉揉摔痛的后背,爬起来站直了。
“糖宝,我、我好像有点醉了。好困啊……”花千骨的眼皮直打架。
“事情是这样的……”花千骨把自己总爱遇鬼,然后上茅山求道,可是没办法上山就去异朽阁求了个天水滴,后来上到山却发现茅山整个被灭门,气息奄奄的清虚道长让她来群仙宴捎个信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讲到拴天链被夺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我……”花千骨动动嘴唇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喉咙也不是自己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努力的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往回拉,终于眼睛可以聚焦了。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糖宝而不是刚刚那对她倾城一笑的神仙。
白子画眉头紧皱,拴天链被夺且封印解除的话,就意味着妖魔下一步会利用它悄无声息的抢夺其他神器。而现在基本所有的仙派掌门都来了群仙宴,正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糖宝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爬到花千骨身边,拍拍她的小脸,看她整个人完全都傻掉了,不会是惊吓过度吧?还好是碰上白子画,要是换作雷音等脾气暴躁的菩萨,早把她给捏死了。
众仙也想到这一点,不由都变了脸色。
“骨头!你没事吧?”
但清楚知道神器各自由哪派守护的人极少,帝君担忧的看着白子画。
重新安稳的又回到树枝上,躺卧在一朵桃花裏,却已是大梦一生。
白子画点点头,凝神聚气,目视千里,观微天下,果然其中三派乍看没有异样,其实已被拴天链锁住,纵使以他之力也无法窥视其中。
看着树下的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突然鼻子竟有些酸楚。
他轻轻摇了摇头。
身子开始缓慢的飞腾起来,突然很不想离开他掌心的温暖,用力的伸出手想去握住,身子却越飞越高。
帝君连忙下令,传音让离的比较近的门派赶快前去支援守护,几派掌门也坐不住了,匆忙告退离席。
花千骨整个人都被摄了魂去,望着他嘴角边的一点湿意,突然很想去舔。莫非?自己只是闻闻,也醉了?
雷音一肚子火大,另外一个头在仰天大笑着:“你的意思是你个毛头小子现在是新任茅山派掌门了?”
白子画低头,轻轻对着她呵了一口仙气,忘忧酒的清香迎面扑来。
“呃……”花千骨难为情的望向帝后,“我能力有限,可不可以拜託帝后帮我召集一下茅山派门人,好重整茅山派?”
花千骨呆在那裏,看着酒盏裏一滴不剩,也不见了那抹桃红。
“这是自然,你年纪小小,一个人来群仙宴送信劳苦功高,清虚道长为护神器而捨身实在令人扼腕。仙界一定会想办法夺回拴天链,不会让他和门下众弟子白死的。至于其他后事你不必担忧,我们自会料理妥当。”
说着,举杯,将银盏中的清液一饮而尽。包括,酒中还漂浮蕩漾着的那片桃花瓣。
“谢谢帝后!”
“不小心掉下来了幺?”他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
花千骨又转身跑道崂山派掌门面前,嗫嚅道:“浮屠道长,我上山途中碰到你的徒儿林随意,他本是想帮助茅山派,但不小心被妖魔发现杀害,一个叫单春秋的打散了他的魂魄。他也请我带个信给你,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后悔平时没有好好学艺,叫你不要为他难过。”
心中的一切紧张与不安全被抚平,这样温柔而又慈悲的笑,直直打在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裏,映衬着漫天粉红色的花雨,时空幻灭,一切都成了空白,直叫人生生世世永难遗忘。
面前白髮苍苍的老人眼睛裏隐有泪光闪烁,轻歎一声。他道是林随意像平常一样贪玩可能又误了回山,没想到会是这样。
花千骨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是会笑的。那爱怜的望着自己的眸子突然变得烁亮无比,像是亘古长明的星辰,像是朝花夕拾的陨日,像是盛大华丽的烟火,让她义无反顾的栽落进去。
“如今他的魂魄被困在茅山上,尸骨葬在快要上大茅峰的那条路旁,请你什幺时候把他收殓回崂山。”
……
“谢谢这位小施主。”
白子画捏捏她僵硬的肢体,突然忍不住微微一笑。刹那间,时间万物都静止了。
雷音面色铁青:“这帮妖魔简直不把仙界之人放在眼裏!杀崂山弟子,夺拴天链还屠了茅山!”
那幺近的凝视着白子画的脸,他的鼻尖几乎就在咫尺之间。花千骨完全听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甚至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血液还在流动着。
太白掌门温丰予沉声道:“自从杀阡陌君临妖魔二界,妖魔的势力越来越大。如今妖神出世在即,未免生灵涂炭,我们首要任务还是守住神器,儘量减少无畏的争端。妖魔故意这样,就是想挑起大战,天下大乱,我们切不可中了他们的诡计。”
太恐怖了!要是死了就好了……
蓬莱岛掌门霓千丈冷哼一声:“妖魔以为我们怕了他们,还不更加倡狂的骑到我们头上来!依我看,那个杀阡陌只是绣花枕头,他既是群魔之首,我们若能先将其斩杀,妖魔定成一盘散沙。”
花千骨紧咬住唇,身体一阵颤抖,连魂魄也跟着一起颤慄起来。感受着白子画指尖皮肤的温度还有温柔,从身子到心灵全部都要融化成水。奇怪又说不出的麻痒与悸动从心底深处如火山般的喷薄而出。
温丰予摇头:“杀阡陌虽然厉害,但根本无心治理妖魔二界,大权一直旁落在单春秋和十妖八魔手中。杀了他不但根本无济于事,反而会引起妖魔二界暴动,原有的秩序大乱。而且他妖法了得,几度出入九霄殿盗取仙药如入无人之境,当初连斗阑干都无法将他收服,要想杀他岂是那幺容易之事。如今仙魔暂且力量相当,他们想要的就是妖神出世。只要神器一天没有全到手,他们就不敢大张旗鼓的攻打仙界,只敢使这种偷偷摸摸的把戏。”
把小虫放在自己左手掌心裏,白子画细细看来,发现她生得晶莹剔透,玲珑可爱,不由竟心生怜爱,伸出右手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的在她身上来回抚摸揉弄了两下。
众仙觉得有理,商量了一下接下去该怎样更有力保护神器防止妖魔来袭的对策,以及如何找出另几件仍不知下落的神器,之后群仙宴便草草收场。
他竟然用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不等他把她捏死,她自己就已经心跳快到自爆而死了。
所有人都心下黯然,明白茅山屠门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为了妖神出世而争抢上古神器的一轮轮厮杀,紧接着会不断上演。如今,不断强大自己派中实力才是正道。
花千骨闭上眼睛在心裏不断的喃喃自语。
瑶池边上,众仙都匆匆散了去。往年群仙宴一开就是好几天,这次也算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花千骨紧张的站在一旁,看着白子画,心裏像打鼓一样擂得震天响。
白子画看着这个误入自己酒盏中的小虫子,难得兴致大发的伸出两根手指把她小小的身子从酒盏裏拎了起来。
白子画跟其他人说完话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是在等我?”
花千骨开始浑身哆嗦,比她这辈子任何一次见鬼还有看见的恐怖场景都觉得可怕。
花千骨觉得自己两腿都在发抖:“白,白……”
白子画低头看她,眼中一丝诧异,似乎微微上扬的唇角,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表情。
叫什幺呢?白老前辈?白师父?白神仙?晕!
花千骨傻傻的躺在那片花瓣上,犹若一叶轻舟,在酒盏中蕩漾,清醇的酒香让她有点昏昏欲醉。
“清虚道长说这个很重要,让我交给你,还、还有,可不可以请你收我为徒!”
仿佛踩着帆一样,悠扬的在半空长打着转儿。然后,竟径直的掉落到了白子画的酒盏之中。
她终于说出来啦!花千骨把那个传音螺高高捧到白子画面前,然后拜下身去。
大风越过,一树桃花仿佛都在为此欢呼雀跃般。感受到身子在微微震动,轻轻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花千骨看见糖宝大惊失色的望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转头看,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随着身体下的那片桃花瓣,往树下飘落了去。
白子画皱起眉头,更显孤冷出尘,和之前看着身为小虫的她时的眼神还有笑意完全不同。
花千骨癡了傻了好半天才发现,白子画竟然落坐在了自己呆的这株桃花树下。
“我从不收徒。”简单的几个字,接过传音螺,转身拂袖而去。
白子画,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我可有见过你?
“白,白……”花千骨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他。糖宝也连忙从树上驾着叶子小船飞到花千骨肩头停稳了。
世界,变作一片柔和的银白所包裹中的水光蕩漾……
“求求你了,我无处可去,清虚道长说我或许可以拜在你的门下。”
流苏轻舞,白色的身影犹如幻梦。淡香的风从鼻端轻轻擦过,微微的痒,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清虚道长?”白子画停下步子,花千骨指指那个传音螺。
只是那样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还有远远的骨子裏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却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圣洁的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嚮往,半点都不敢靠近。
白子画手放在螺旋顶端处没有放开,先是洛河东的狮子吼从指尖裏传了进来,然后又听到清虚道长的临终遗言,还有一些善后嘱託等等,以及最后再三拜託自己收面前这个高才及他腰的小孩为徒。
无法用任何词语去描述他,任何描述出来的他都不是他。
“洛河东,清虚道长,然后又是我,还真会一个推一个啊。”白子画无奈,左右打量了一下花千骨,生这种命格,偏偏还是个女孩子。
惊为天人的容貌下是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间是殷红的掌门印记,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缓缓倾注到花千骨的心裏。不知觉的,突然竟感受到一阵疼痛。为何呢?
“你叫什幺名字?”
万籁俱静,仿佛,这早已经不是了群仙宴,没有群仙,只有如画的人,从画中走出。而昆侖群山,瑶池玉液,粉色清风,万物都静止成了一幅淡彩的水墨画。众仙再风姿超凡,也不过是他的背景陪衬而已。
“花千骨!”花千骨惊喜的咧嘴对他笑,露出白白的小牙。
花千骨无端的慌乱起来,大口的呼吸,害怕自己因为遗忘而窒息。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漫天绯色中,白得不染尘埃的身影。
“连名字都那幺煞气。”
四周众仙人纷纷向他点头示好,连那一片桃花海也堆起层层细浪,追逐着他的脚步,上下欢腾翻飞着,仿若在他脚下腾起了粉色的云彩。而他走过的草地,步步生出一朵洁白未染的莲花。
“算命先生说要以煞制煞,爹爹也曾妄图找人给我改名和改命格,可都是死伤惨重,之后便没办法了。所以我才想要拜师学艺,我再也不想连累身边的人了。”
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肩头飘落了一两片粉色的桃花瓣,无暇的几近透明的宫羽在腰间随风飞舞,更显其飘逸出尘。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下地,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在空中似乎也击起了细小的波蕩。长及膝的漆黑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泻了他一身。
白子画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好吧,随我回长留。”
白子画,从天的那一端缓缓向她走来,花开如海,风过如浪,衣袂翩然,掩尽日月之光。
说着转身离开,衣袂飘飘,说不出的风流恣肆。
花千骨身子轻轻晃了晃,那如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仿佛从亘古一直穿越射破到她面前,明亮闪烁的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花千骨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糖宝使劲掐她,她才狂喜的飞快跟了上去。
花海飘香,桃花林旁的五色瑶池水静静蕩漾,万年不改。清风掀起层层粉浪,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谢谢师父!”
……
“我没说收你为徒。”白子画看也不看她。
踏着清风,缓缓从天而降。
“那……”
花千骨听外面宣了一声。那个,即将成为她师父的人……
“你可以跟我回长留山,作为一名普通的弟子,至于拜师,要按规矩来。一年之内,你若能学有所成,仙剑大会上表现出色,让我满意的话,可能我会考虑一下。”
“长留上仙到——”
“一年?”师父大人是在考验她幺?
终于……
“好,我一定会做到最好的!”花千骨踌躇满志的发誓:她一定一定,要做白子画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