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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他们已经走到面前,爱妮的手拿到桌上为跳舞出过汗的人倒饮料,阿华又开始喝酒,凯西走过来问道,“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她朝阿华看看。他在微笑,美男子的笑,爱妮又一次惊异,男人怎么可以这么靓!

不知何时爱妮和阿华已正襟危坐,虽然她的手被抓在他的手里,但咖啡桌阻挡了人们的视线。在突然降临的安静中听见身旁的阿华轻声却一气不歇地说道,“爱妮爱妮,我一直想讨你回去做老婆,别生气爱妮,那只是我晚上的胡思乱想,因为不可能,所以想你想得最多。凯西不能做老婆,她太能干太成功太想支配男人,可是她待我很好,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待我好,她就是这么可靠,大概我们是一样的出身,都是从棚户出来,所以我宁愿和她混日子也不要跟安维亚出国,不是说不想出国,只是想慢点走!安维亚的父母很有钱,她要国家帮我办一个美容院,可是我没法想象怎么和她做夫妻。”多年来的心里话却从一个匆忙片刻毫无阻碍地流出来,爱妮不敢回眸面对他的眼睛,她已经看见金频和侄子他们从舞池慢吞吞地走过来,她想抽回她的手,但他抓得更紧。他的目光跟她一样落在走来的人群身上,一边继续说,“爱妮爱妮,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体贴的女人,可我知道你不会嫁我这样的人,即使你不结婚也不会,不过,我喜欢我们这样的关系,互相没有要求,却有一点点期待,只有一样事情后悔,没有接受你的新房子钥匙,我知道你没有那种意思,但我是有的,所以不敢接受……”

这个晚上,爱妮和阿华再也没有机会单独说话。回家的路上,爱妮、金频乘一部车,她们在中途把出租车放走了,爱妮要金频陪她走一段路,已经是子夜,风越来越凉,已穿上夏装的她们,裸露的胳膊是潮湿的,爱妮抬起头,星空敞开在城市之上,当楼房和街道沉寂之后,你才发现自然的存在,她深深地呼吸,说,“我真不想立刻回家,不想立刻躺到老公身旁……”

她的忧郁的笑容令阿华冲动,他突然用力地搂住她,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念头闪过,她温顺地倾向他,借着音乐和暗影他吻住她,或者说,他将吻住她,因为就在这一刻,音乐停止,灯亮起来,宛如帷幕被拉开,她只感到阿华的嘴在她的脸颊上擦了一下,跟那天晚上一样,那晚是以阿华的虚脱结束,之后,她禁不住地后悔,后悔她和阿华之间有过许多时光,却白白流过。

金频等着她说下去,爱妮却难以启齿。她们过去互不隐瞒任何隐私,金频甚至借过房子给爱妮,成全她和许铮的好事。十三年的婚姻,只有和许铮有过婚外性关系,爱妮因此对丈夫有负罪感,正是这种负罪感稳定了婚姻关系,爱妮那时就告诉金频,“我发现,我是不容易和老公离婚的!”

“我想抱着你跳舞,就像那天在你家,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感觉!”他在她的耳边喊道。万一音乐停下,全酒吧都会听到阿华的喊叫,坐在老板办公室的凯西会冲过来,把啤酒罐当手榴弹朝他们俩扔来……爱妮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但她的笑是忧郁的。

金频问道,“你和阿华认识也有十多年了,怎么现在才有了感觉?”爱妮摇头,“也不能说现在,一开始就喜欢他,但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十八岁都不到,所以仅仅把他当作一个讨人喜欢的理发师……”突然转变话题,“你刚才这一提醒,我才发现,他是我一生中认识时间最长相处最好的男人!”立刻补上一句,“当然老公不算。”

阿华朝她身边靠靠,两人挤坐在角落,裸露的手臂紧贴在一起,爱妮想坐开一些,但,竟连这点力气也没有。阿华凑着爱妮的耳朵问,“猜,我想干什么?”爱妮摇头,茫然。周围的空气,身边的关系,明天的结果……忐忑的心就跳在一片茫然上,爱妮像坐在雨天下桥的车上,环形的桥面,超速,刮雨板涂抹得更模糊的前景,没有喇叭声也看不见任何清晰的物体。要出事了!要出事了!连自己的喊声都听不见,司机只留给她沉默的背影,终于,“嘭”!眼前一片漆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丈夫的身边,“车祸”只是个噩梦,但“车祸”前的没法推却的等待,束手待毙前的景象却完整地留在记忆之中,此刻那种感觉又从记忆里复现。

金频若有所思,“正因为若即若离才能维持很长时间。”爱妮点头称是。于是金频不以为然,“为什么现在要打破这种界线?”爱妮警觉地转过脸,脸上有羞愧,“金频,你觉得很过分,是吗?”

她今天是陪外侄来,其实这也是个借口,他们可以自己来,昨天做完头发阿华说,“爱妮最好明天就把你的亲戚带到凯西的酒吧来玩,后天检查出什么怪毛病,就玩不到一起啦!”当时爱妮被他惹得眼泪水都要掉出来,阿华还说,“我就是喜欢爱妮的软心肠!”阿华真够放肆的,想起来爱妮与他也相处了十几年,怎么这些日子两人都失态了?大概这种关系也算是到头了?不祥的念头一闪而过,爱妮使劲地看住阿华,她才发现他喝酒喝得很厉害,桌上的空啤酒罐都是他的。酒吧老板凯西忙得不见影,阿华就坐在这种地方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地消磨时光吗?

“那是你的感觉,你一向把这种东西看得很重,层次啦地位啦!”金频直率地说道,“你觉得很丢脸如果是跟理发师有那种关系,其实职业是最最次要的,再说,在那边,美容师的地位并不低……”

爱妮坐在酒吧黑暗的角落,旁边是阿华。丈夫大哥的儿子也就是他们的侄子,年近三十的单身汉和他的同龄朋友还有她一起叫来的金频都在舞池发泄还未衰退的精力。爱妮从来不跳这一类狂放的舞,年轻时就不跳,也不喝酒,鸡尾酒都拒绝,更不喜欢这样的喧嚣,周围的暧昧景象则令她觉得有失体面,总之酒吧文化不适合爱妮这样的女人。

爱妮望着被路灯照亮变得像纸一般轻薄的树叶,以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叹道,“不管怎么样,我和阿华不会再有故事,”脸上有着像夜风一样凉丝丝的笑意,“这就是命运,就像你说的,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突然就维持不住那种关系了,就在这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拿到护照,可是凯西发现他的肝部有肿块……”

酒吧灯光黯淡得像被有色纸包住,投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的,是大片大片带光的边缘的阴影,迪斯科舞池斑斓的荧光将平庸的人形切割成惊心动魄的超几何图形,人面对强烈的光影像进入盲区一样失去视线焦点,摇滚乐震耳欲聋,鼓点麻木了神经末梢,你已听不清别人的叫喊,也没法听见自己的心声。既聋又盲,便常常怔忡。

“哦,怎么会……?”爱妮打断她,“明天检查就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我只能,只能祝他出国而不是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