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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客官来碗杂豆粥吗

“谁啊?”项西看了看四周,没有站着的了。

店里都坐着人,门口的两张小桌子旁边还有张空着的凳子,他走了过去,用脚把凳子往旁边钩了钩,正要坐下去的时候,有人推了他一把:“这儿有人!”

“一会儿就来了!”这人一脸不耐烦地说。

“拌面、蒸饺。”项西跟老板说完之后,转身想找个地儿坐着。

项西看了看,这桌就坐了三个人,看样子是学生,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占了五六张凳子,包、伞、袋子。

沙县这个时间生意都挺好的,一直得过了八点人才会少一些,都是附近租房的人,学生,也有些做小生意的。

“我打个包就走,”项西把凳子钩到一边坐了下去,“老板我那份给我打包吧。”

挂了电话之后,项西对着电脑继续发呆,实在发不下去了,他才站起来,去了楼下沙县。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

“……哦!”项西吓了一跳,赶紧冲电话点点头。

“我说了这儿有人,你听不见啊!”之前说话的那人站了起来,瞪着他。

这回响了两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没等他出声,那边传出来一个女声:“程大夫有个急诊手术,现在不能接电话,晚点儿给您回过去吧。”

“有人就把你们占的凳子收拾收拾,”项西慢条斯理地摸出根烟点上了叼着,“想睡觉回家睡去,在这儿占凳子拼床呢?”

犹豫了一下,项西又拨了号。

“有你什么事?我就占了怎么着!你起来!”那人指着他就准备冲过来,另一个男的也站了起来。

那边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他看了看手机,下班时间早过了,程博衍今天也没说要值班……在开车?

坐着的女生一看,喊了一声:“算了,干什么啊,就一张凳子!”

最后他拿起了手机,拨了程博衍的号码。

老板也赶紧跑了出来劝着。

每次都这样,兴致勃勃地努力学习,觉得自己进步挺大的,能融入这个世界了,正美呢,立马就会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地蹿出一件他弄不明白的事,来点儿不愉快的刺激。

项西站了起来,他不想惹事,从离开赵家窑那天起他就不想惹事了,差不多能忍的他都忍了。

“唉!”项西有些郁闷地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那桌两个男的还骂骂咧咧的,项西有点儿烦躁,他讨厌嘴碎的人,特别是对方已经让步还没完没了的。

可是给刘远平打电话问,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像刘远平他们这些学生,估计没法想象还有同龄人连这些都不会吧……

拿着老板打好包的拌面和饺子走出去的时候,他往那桌看了一眼,跟其中一个的目光对上了。

项西围着电脑看了半天,没敢动手随便弄,他不懂,怕把这台就算是二手也花了五百块才买回来的这屋里最高级的电器给烧坏了。

“看什么看?”那人眼睛一瞪。

网线插哪儿?

“看你拼好床睡了没,不够再抢两张去。”项西说完转身拎着饭盒走了。

鼠标怎么接?

身后传来了叫骂和那个女生不耐烦的劝架声,项西挺不爽地快步往回走着,骂了一声。

键盘怎么接?

在这儿待了一阵,身边学生不少,他也发现了,不是什么学生都跟刘远平那样,有些人上过学上过多少学也跟他以前认识的地痞流氓们没多大区别。

电脑的线怎么接?

要一定说区别,那大概就是多数胆还不够大。

接着就站在屋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情形要搁赵家窑那帮人里,早见血了。

欣赏完了之后,项西又跑到门口,把刘远平留在门外的网线拿了起来,从门上面的窗口甩进屋里。

走到楼下的时候,他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程博衍。

不错!

“手术做完了?”他赶紧接了电话,本来挺烦躁的心情一下就跟小黑屋开了灯似的透过气来了。

项西费了半天劲,把电脑给弄回了小屋里,搁桌子上放好,又退后两步欣赏了一下,这间最牛的电器就是那台摇头小电扇的屋子里,终于有了一件更牛的东西。

“嗯,现在在车上了,”程博衍说,“你找我有事?”

他回到贼窝看到电脑果然放在了房东那儿,挺旧的一台电脑,不过看着还收拾得挺干净。

“没事,本来想问问你会不会弄电脑的,过两天吧,你先回去休息。”项西笑笑。

“成。”项西笑着说。

“我天天都这样,”程博衍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精神的,“你那个八手电脑拿回来了?”

“别客气啊,你给我们拍了那么牛的照片,彤彤还说要请你消夜呢,要不就这周末吧,就我们学校旁边,撸串好去处!”刘远平说。

“二手,真没八手。”项西嘿嘿笑了两声。

“好,谢谢啊。”项西正准备下班,一听电脑到了,顿时挺高兴的。

“你一会儿上路口等我吧,”程博衍说,“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就能到了。”

“晚上我跟彤彤去看电影,电脑我帮你拿回来了,就搁楼下房东那儿了,”刘远平给他打了个电话,“还有网线我也接出来了,线头扔你门口了,你自己接一下吧。”

“你过来啊?”项西停了脚步,马上转身就往外走,“你不回家休息啊?不累吗?”

刘远平没过几天就帮他联系到了一台电脑,是他们系一个学长的,只要五百块,还送个游戏手柄和游戏鼠标。

“不累,习惯了,就算累也得过去啊,”程博衍笑着说,“要不你瞪着电脑用不上不得失眠啊?”

很可爱。

虽然程博衍说了还有二十分钟才到,但挂了电话之后项西也没把吃的放回家,而是直接往路口那边去了。

其实这样的程博衍还挺有意思的。

路口很难得地亮着一盏路灯,估计是这两天有人来修过,然后又被砸得硕果仅存了。

项西翻了个身,冲着墙又乐了。

肚子有点儿饿,项西蹲在路边,把蒸饺的饭盒打开了,边吃边往程博衍来的方向看着。

真没想到程博衍平时会写这样的内容,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些神里神经时不时还抽风耍流氓的东西跟那个穿着白大褂每天忙得水都没空喝还会保持着脸上微笑的大夫联系在一块儿。

一盒饺子吃完的时候,他看到了程博衍的车开了过来。

躺在床上看了快一个小时,项西才边乐边把程博衍为数不多的微博内容给看完了,然后闭着眼睛冲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把饭盒往地上一扔站了起来,挥了一下手,想想又弯腰捡起了饭盒,正想拿到旁边的垃圾箱扔掉的时候,从黑糊糊的小路那边跑出来三个人。

他啧了几声,又继续往下看,自己都没注意心里那种莫名其妙发堵的感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冲到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就蹦了起来,对着他就一脚踹了过来。

项西冲着屏幕小声喊了一句,这个变态!

要飞呢。

猛地发现这是自己取钢钉手术的那天。

项西往旁边闪开了,顺手把饭盒对着这人的脸砸了过去。

项西瞪着这条微博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想起来瞄了一眼时间。

饭盒是空的了,不过里边还有点儿老陈醋和辣酱渣子,一块儿都砸在了那人脸上,然后流到了那人的领口。

这到底是谁啊!

那人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嗷了一声,项西顺手把那盒还没吃的拌面也砸了过去,这回砸得还是很准,也是脸。

不不不不……似乎也不太准确……

面不热,但那人糊一脸面吓得不轻,又嗷了一声。

项西瞪了瞪眼睛,又看了一遍之后,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不是生气程博衍的流氓语气,而是……突然发现天天给你带糖吃的小伙伴居然还给别人带糖的感觉。

项西趁机冲过去往他身上狠狠撞了一下,从小到大他碰上打架斗殴要没跑的话都是撞,因为他瘦。

想摸谁的腿啊!

这一撞,那人本来蹦着的姿势重心就不稳,直接脚下一滑,往后摔倒在了地上。

程博衍这说的是谁啊?

项西本来想过去对着他的脸或者肚子再补一脚,但紧跟在他身后跑过来的两个同伙已经到了眼前,有一个反应还挺快,一看这位摔了,直接跳起来跃过他的身体,胳膊往项西脸上抡了过来。

流氓!

项西往后躲开的时候看到这人手上拿着半块破砖头,顿时吓了一跳,这一下要是砸脸上,他就得破相。

这个流氓!

程博衍的车已经开了过来,他转身拔腿就往车那边跑,为了防止身后追兵把那半块砖砸到他后脑勺上,他边跑边弯了弯腰。

摸一下?

程博衍要没在,他估计也得跑,他一般不跟人纠缠,能跑就跑,一对一硬碰他多半会吃亏,何况是一对三。

漂亮的腿?

虽然让程博衍看到他又惹了麻烦跟人干架,但这会儿程博衍和他的车,就是他的安全港。

少年?

“开门!”他边跑边吼了一声,接着右肩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踉跄了一步,是那半块砖,他骂了一声。

看到这条的时候项西愣了愣,又掉回头去重新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字。

程博衍打开了车门的锁,在项西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的时候,他下了车。

哎哟,这位少年的腿很漂亮,修长笔直,有机会应该好好摸一下。

“开车走啊!”项西在车里喊,“你还下去干吗!”

……

程博衍没理他,绕过车头,对着砸砖头的那个一脚蹬了上去,那人一弓腰摔在了地上,后面跟的那个一抡胳膊,手里一个东西朝程博衍脸上砸了过来,程博衍侧身让开了。

大泼泼说“我们越狱吧”,二泼泼说“好的,我们逃到对面那个帅哥家去吧,我看上他很久啦”。听完这句话,我赶紧把窗户关紧了。

一坨不知道是泥块还是水泥渣子的玩意磕在了副驾这边的车窗上。

这位少年真是足球高手,左腿右腿齐上阵,两条腿都能潇洒射门,缺点就是容易两条腿都踢到门柱骨折。

项西骂了一声,顿时火了,伸手准备开了车门下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把门推开一条缝,程博衍已经抓住了后面那人的衣领,接着狠狠往身后一拽,那人踉跄着往车门这边扑了过来。

陈主任今天穿了粉色衬衣,跟他一起上厕所的时候差点儿尿不出来。

项西赶紧把车门关上,那人撞在了车门上。

程博衍的微博没有太多内容,图片什么的也少,都是很简单的一两行字,看时间大概好几天才会写一次。

没等这人爬起来,程博衍已经把之前被踹倒的给拎了起来,对着车门又扔了过来,那人直接摔在了前面的小伙伴身上,后背又在车门上撞了一下。

“神经病!”项西笑着小声说了一句,想到程博衍上班时那种严肃正经的样子,再配上这句话……他又乐了好半天才慢慢往下看过去。

在拎着人前赴后继地往车门上撞的过程中,程博衍一句话也没说,到最先被项西放倒的那个跑过来的时候他才指着那人吼了一句:“还来?”

小西西下午好,还以为你找不到呢,好厉害哦。

那人停了步子。

项西看到最新一条微博内容的时候一下乐出了声。

“滚!”程博衍转身回到车旁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因为介绍那儿写着——客官来碗杂豆粥吗?

“会轧到人吗?”项西看他的意思是要开车,赶紧往车窗外看过去。

他点了进去,第一眼就确定了这肯定就是程博衍。

“不会。”程博衍没挂挡,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发动机瞬间爆发出轰响。

又往下看了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头像是几片绿色叶子的大棒骨上,这个名字没有别的字在里头,只有前后一个减号。

还摞在车门边的那两个人顿时连滚带爬地蹦到了一边。

他只能一个个看着,感觉像的就点进去瞅瞅,点了好几个之后都想打电话问程博衍是不是在逗他了。

程博衍这时才挂了挡,车速挺快地冲进了没有路灯的那条小路。

项西一阵头晕,这怎么找?

项西骂了一声,转过头看着,那几个人很快被甩得看不见了。

搜索大棒骨,一下出来了很多内容,有不少叫大棒骨什么什么的,还有很多别人写的东西,类似煮了一锅大棒骨汤好好喝呀,大棒骨怎么做才好吃之类的……

“怎么回事?”程博衍问,“往哪边拐?”

就像提神醒脑小片片一样,大棒骨这种跟程博衍看上去别说八竿子就是二十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名字实在让他很好奇。

“右转,开到头左转那个最破的楼就是了,”项西指了指路,说起这事又有点儿蹿火,“我刚吃沙县呢,长得跟夜壶似的那位占了好几张凳子,我拿一张坐了,他还追出来了,唉,可惜我的拌面了,还没吃呢……刚刚我还以为你又要卸膀子了,不过撞车门也够爽!”

程博衍没让他看自己的号,估计是不好意思。项西打算搜搜看,程博衍平时对着电脑会写点儿什么。

程博衍没说话,按项西说的路拐到了楼下,这儿也没停车位,有停车位也看不清在哪儿,路灯都没有。

大棒骨。

他估计着找了个空地儿把车停了过去,结果车头在一块趴在地上特别不明显的石头上蹭了一下。

刚放下又拿了起来,差点儿忘了。

“哎哟!”项西吓了一跳,在座位上蹦了蹦,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程博衍替他挑了些新闻和笑话还有小动物的关注了,他躺在床上看了差不多半小时,眼睛有点儿累了,于是放下了手机。

“没事。”程博衍把车往后倒了倒,也下了车。

现在他能认识不少字了,日常看到的字差不多都能明白意思,不过对着手机这么看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愿意看图片。

“蹭花了!唉!”项西很心疼地弯着腰在车头那儿看着,“怎么办?”

他躺到床上,吹着电扇,点开了手机上的微博看着。

“花就花了呗,”程博衍没过去看,转身看了看黑漆漆的门洞,“是这个楼吗?”

小电扇还不错,白色的,转起来动静也小,之前房东拿来的“歪脖子”一晚上吭吭哧哧地咳嗽,总感觉吹不到天亮就得西去了。

“是,”项西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着,“你车……”

那屋子西晒,每天下午他下了班回来,屋里都跟烤箱似的,得到八九点之后才能慢慢凉快下去,要真是程博衍过来,起码得有个不落枕的电扇吹着。

“搬家吧,别住这儿了。”程博衍往里走进了楼道。

顺着小路往回走的时候,项西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穿过这片自建房,到了后面的小农贸市场,转了半天买了一台小电扇。

项西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其实还成,白天挺好的。”

程博衍不会吃惊,不会鄙视,不会嘲笑,这让他觉得安心。

程博衍没出声,往楼上拐时腿在堆楼道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上撞了一下,他抽了口气。

以前他不太愿意让程博衍看到他这个小屋的样子,但现在这种想法不太坚定了,程博衍永远平静淡定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可以坦然地让程博衍看到。

“撞哪儿了?”项西很不好意思地往他腿上摸过去,又把手机往前伸过去,“我走前面吧。”

“行啊,哪天你再送我回来,有空就去坐着呗。”项西嘿嘿笑着。

“没事。”程博衍抓着他的手拉开了,让他走到了前面。

“没事,”程博衍说,“我就坐着。”

上了楼,刘远平小两口的屋子还黑着灯,没人回来,项西掏出钥匙开了自己屋的门,往墙上拍了一巴掌把灯打开了:“这间是我的。”

“我那儿啊?”项西乐了,“我那儿要去了还真就是坐坐,什么都没有,电视都没有,待屋里除了坐着,也干不了别的。”

“嗯。”程博衍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回手关上了门。

吃完饭程博衍开车把项西送回了“贼窝”,项西下车的时候,他说:“你什么时候请我去你那儿坐坐?”

“有点儿小,”项西把小电扇架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按了开关,“坐床上吧。”

“改天我试试。”项西跟没听见他话似的说了一句。

“这是厕所?”程博衍指了指关着的厕所门。

“我觉得吧,”程博衍边吃边说,“就你跟我对厨艺的这种领悟程度,基本属于朽木级别,就别老琢磨自己做了。”

“是,厕所、浴室、洗脸池都在里面。”项西点点头。

“哎,这个感觉不难做啊,还挺好吃的。”项西低头研究着面前的木桶。

程博衍伸手去推门,项西赶紧拦着他:“别看了吧,厕所啊。”

本来想在家做点儿吃的,但俩人对早上的面条都还有阴影,于是放弃了,他带着项西出门吃了顿木桶饭。

“你不冲厕所吗?”程博衍问。

程博衍下午要去医院,帮项西把照片都整理好,手机的客户端装上,又教会了他怎么用之后,已经快中午了。

“冲啊,我当然冲啊,”项西瞪了瞪眼睛,“我在你眼里不至于这样吧?”

“你以后有时间慢慢改吧。”程博衍笑了笑。

“那有什么不能看的。”程博衍推开了门,往里看了一眼,紧接着就皱了皱眉。

“介绍?”项西愣了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厕所收拾得还挺干净,也没什么不好的味,但墙上、地上一块块发黄的水渍和脱了的墙皮看着很……

“好,”程博衍一边打字一边说,“介绍来一段吗?”

“说了别看了啊,”项西把门关上,又指了指床,“坐着吧,随便坐,不用换裤子。”

“那就小疤,”项西脑门顶着桌子,“小疤与光。”

程博衍看了看床,坐在了床沿上,又转头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叹了口气:“房租这么便宜不是没原因的。”

“你那条疤没多大。”程博衍说。

“你吃饭了没有?”项西拿着手机,“没吃,再撑一会儿,过了八点半沙县就送餐了,我让老板送点儿吃的过来。”

“我叫腿上有条大疤!”项西一拍桌子。

“不吃了,”程博衍说,“吃了面包,没什么胃口。”

“现在说你的呢,想好了没啊?”程博衍看着他,伸手在他头上抓了抓,“别笑了。”

“我还没吃饱呢,我面也扔了,”项西摸摸肚子,“你要不来屉小笼包,反正我也要让他送。”

项西转过头瞪着他,然后趴桌上就乐开了,嘎嘎笑着:“哎,大棒骨!你背地里是不是个神经病啊,你快承认吧……”

“……饺子吧。”程博衍说。

“叫……”程博衍轻轻咳了一下,“大棒骨。”

“嗯。”项西低头拨了个号,“李总,我小展啊,你一会儿帮我送点儿吃的过来吧,饺子、拌面、炒面……”

“我想想,”项西垂下眼皮,手指在桌上来回敲着,“你的叫什么?我看看。”

“喂,猪啊,你?”程博衍听着他这一串,忍不住说了一句。

“先给自己起个名字,”程博衍指指屏幕,“什么样的都行,长短无所谓。”

项西笑着挂了电话:“也没多少。”

“那我也玩,”项西趴到桌上,“要怎么弄?”

这间屋子很小,如果不算床和厕所的平面,能供人活动的就只有床边到门口的那点儿空间,程博衍坐在床沿上,腿往前一伸,基本就把这条路给堵掉了。

“我……也玩,不过我那个主要是跟专业有关的。”程博衍笑笑。

虽然项西现在不需要从那儿走过去,但靠在桌子边上,跟程博衍这么脸对侧脸的却让他有些紧张。

“你玩吗?”项西想了想。

在程博衍家里的时候,他俩比这更近的距离多得是,但空间大小不一样,这么待着的时候感觉也不同。

“这个让你放照片,说你想说的话,算是记录吧,”程博衍说,“有兴趣吗?没兴趣的话就算了。”

程博衍没说话,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这么几平方米的小屋里因为沉默,气氛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

“我不玩这个,”项西凑过来看了一眼,看明白是什么之后摇摇头,“微信我都没弄呢。”

项西莫名其妙就想起了程博衍微博上说想摸他腿的那句话,下意识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了拍。

“书房里有小说,你要看就拿那些吧。”程博衍说着,鼠标点开了微博,想了想,给项西申请了一个账号:“你先别看书,来看看这个。”

“我帮你弄电脑吧。”程博衍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过了身。

“我发现,其实很多字都能认出来,前后一联系就猜得差不多了,然后就能知道这字念什么了,”项西翻着书,“不过你这书挺难猜的。”

“哦!”项西一直靠在桌子上,一听这话赶紧也站直了,跟程博衍差点儿贴一块儿,他往旁边让了让,“好的。”

项西一直在沙发上很舒服地靠着,看一会儿电视,又拿起他的书看几眼。

旁边是放着电扇的椅子,他这一让,把椅子上的电扇给撞翻了,电扇卡在椅子和床之间的空隙里一边咔咔响着一边顽强地吹着风。

程博衍把照片整理好,又给他复制了一份到U盘。

项西骂了一声又赶忙伸手去把电扇拎起来。

“嗯。”项西点点头。

程博衍回手一巴掌抽在了他胳膊上,啪的一声脆响。

“那随便你,”程博衍笑笑,他知道项西在想什么,“买的时候找靠谱点儿的人。”

项西吓了一跳,这一巴掌打得不轻,他把电扇往床上一扔喊了一嗓子:“干吗啊!”

“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这台二手也不可能才八百,但是贵了我又不够钱,”项西嘿嘿乐了两声,“我不要。”

“说了再让我听见我就抽你,”程博衍没看他,把桌上的显示器转了个方向,拿起旁边的线弯着腰研究着,“刚刚在车上我都忍了。”

“你知道学生宿舍里的电脑毕业的时候都毁成什么样了吗?”程博衍说。

“我……”项西把电扇在床沿上放好,对着程博衍吹着,又在胳膊上搓了搓,胳膊很快就红了一小片,“你手真重!”

项西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要。”

“废话,我这玩大棒骨的手,”程博衍把线插在了显示器上,“不重点儿,你不长记性。”

“八百卖你,反正我也用了挺长时间了,”程博衍说,“正好想换台新的。”

一说大棒骨,项西立马就乐了,往床上一躺,笑了半天:“哎,我看你微博了,真逗,你平时都想什么啊。”

“买你的?买你的电脑啊?”项西直起身,看了看显示器,又弯腰看了看机箱,“我买不起,你这个好像很高级。”

“想着这些微博千万不要被同事看到呗。”程博衍把主机箱也拎到了桌上,这桌子太小,机箱要搁下边腿都没儿地放了,只能都放在桌上。

“你买我的吧。”程博衍说。

“你最新那条……你怎么知道我会找去看你微博啊?”项西冲着天花板还是在笑。

“说正事呢,”项西抓住笔,“我现在钱正好够。”

“我都说了名字了,你不看才怪,我还知道你肯定会从头到尾全看一遍,”程博衍把桌上几条线都插到了电脑上,鼠标、键盘都接好了,“这键盘……真恶心……”

“你挡着我了。”程博衍眼前的屏幕被项西挡掉了一半,他拿过旁边的笔在项西鼻尖上戳了戳。

“我觉得这就不错了,”项西笑笑,“你还没看网吧的键盘呢。”

“二手的呗,”项西趴到桌上,撑着下巴跟程博衍面对面地说,“刘远平说现在是毕业季,好多在卖电脑的,几百块就差不多了。”

“你还真是要求不高啊。”程博衍把线都接好之后弯着食指用指关节开了机。

“还成吧,”程博衍说,“你要买个什么样的电脑?”

“是不高,”项西看着他的手指,“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敢有什么要求。”

“嗯,”项西点点头,一说到这个他一下来了兴致,也不看许主任了,跑到电脑桌旁边靠着,“有个电脑,能把照片弄出来存着,还能上个网什么的,有什么也不用老折腾你帮我查了,刘远平他们接了网线,学生优惠的那种,说可以分一半给我,一个月二十块,你觉得划算吗?”

“为什么?”程博衍扫了他一眼。

“买电脑?”程博衍愣了愣。

“就觉得我这样的人……”项西犹豫了一下,“一步步来吧。”

“你要拿那儿跟你家比那肯定不行,你要看钱,一分钱一分货,”项西在腿上一下下拍着,“换个条件好的,钱肯定也花得多,我现在吧,想攒钱买台电脑。”

“话是有点儿道理,”程博衍坐到床沿上,“但是不要让自卑影响了你对自己的定位。”

“我那会儿不知道屋里条件这么差。”程博衍叹了口气,之前让项西去那儿租房的时候他对项西跟现在感觉完全不同,考虑的东西自然也没这么丰富。

项西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瞪着他。

“农贸市场小摇头扇五十五块一个,砍个价估计也就四十,”项西很无所谓地说,“那儿房租便宜啊,以前你不也让我上那儿租吗?”

虽然程博衍的话没什么问题,但猛地听到还是让他不太舒服,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我没自卑!”

“为什么?”程博衍本来就觉得那儿像贼窝,看了项西的照片之后,觉得室内的环境也够呛,“连电扇都落枕,夏天怎么过啊?”

“嗯。”程博衍笑了笑。

项西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节目,才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那房子还有半个月,我想再租三个月。”

“我对自己的定位是根据我自己的情况,”项西看着他,声音提高了,“就像我没法给你定位一样,你对我的定位也不一定就准确。”

程博衍笑了笑没说话。

“知道了,”程博衍站起来,靠到墙上,“我只是希望你别太在意那些过去,它们拉不住你,这点别忘了。”

“我看看,今儿说夏季饮食呢,”项西盘腿坐着,“哎,许主任看着真不像有你这么大个儿子啊。”

“我自己有数!”项西咬了咬嘴唇。

程博衍扭头看了一眼电视:“是,每周六这会儿都有她的节目。”

程博洐没再出声。

“哎,许主任!”项西突然指着电视喊了一嗓子,“是许主任吧?”

项西沉默了挺长时间才开口说了一句:“墙上可能不太干净。”

“好的,”程博衍看着电脑,开始给文件夹里的照片改名字,后面还标上了日期,“你那边房子快到期了吧,换个……”

程博衍马上挺直了背,离开了墙面。

“嗯,”项西打开电视坐回沙发上,“要不你帮我把刘远平他们那几张放到U盘里吧,我拿给他们。”

项西瞪着天花板又不出声了。

程博衍拿过遥控器把空调开了:“你看会儿电视吧。”

“项西,”程博衍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我……”

“凑合,我在我那儿住着也就这样,房东给拿了个小电扇过来,对着吹吧,风太硬,摇脑袋吹吧,人家还落枕,头一摇就不回来了,”项西拍了拍椅子,“好了,不烫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真的。”项西没有看他,眼睛还是往上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

“你热吗?”程博衍笑了,现在天已经挺热了,不过早上起来,屋里的空调还没开。

这语气和声调让程博衍心里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嘛,”项西跳下沙发,拿了打印的资料过来对着椅子扇着,“燃烧的小火球屁股。”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屋里只有电扇和电脑机箱发出的嗡嗡声,显得有些沉闷,让人越发觉得这屋子小得憋气。

“滚烫,”程博衍手扶着椅背把椅子转了几圈,“跟坐在铁板烧上了一样。”

项西不是个没谱的人,他有自己的计划和坚持,面对他小小的自尊,有些话大概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我又不觉得一大堆有什么难受的。”项西笑着说。看到他站在椅子跟前没坐,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我换了裤子的。”

不知道就这么愣了多长时间,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送餐!”

“嫌啊,那你来?”程博衍坐到椅子上,然后又站了起来。

“哎!”项西过了两秒才很响亮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过去打开了门。

“哎,你真……”项西站了起来,走开坐到了沙发上,“不嫌累啊。”

“现在给钱还是下次来的时候一起给?”老板站在门外,把几个餐盒递到了项西手上。

“就给分一下类啊,再把照片标个名字、日期什么的,这一大堆看着心烦。”程博衍说。

“现在给你,正好有零钱。”项西从口袋里摸出了钱。

“怎么弄?”项西睁开眼睛看着他。

老板走了之后,项西关上门,把袋子直接放到了床上,打开几个饭盒看了看,把装着饺子的那盒拿出来,戳了双筷子在上面,递给程博衍。

程博衍给他捏了会儿脖子,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一下:“让开吧,我弄弄照片。”

程博衍想说:那袋子油不油啊就放在床上了?又想说:在碗里戳筷子是不太合适的行为……

项西没说话,偏着脑袋,跟着他手上的动作挺享受地眯缝起了一只眼睛,很惬意地叹了口气。

最后什么也没说,抽出筷子就那么站在墙边开始吃。

“没。”程博衍笑笑,又轻轻捏了几下。

项西沉默着把剩下的东西全吃了,吃得飞快,基本跟程博衍同时吃完。

“舒服,”项西偏过头,“搓泥了没?”

他把饭盒摞着塞回了袋子里,把袋子伸到程博衍面前示意他把饭盒放进去时,程博衍拿过了袋子,一边把饭盒放进去一边说:“电脑可以用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我先……回去了。”

“辛苦了。”程博衍在他脖子后面轻轻捏了两下。

“哦。”项西应了一声,站到电脑前看着显示器发愣。

“说不累肯定是骗你的,”项西看着资料,“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学过东西呢,又累又烦还不敢停。”

程博衍没再说什么,拎着空餐盒袋子走出去,带上了门。

“累吗?”程博衍问。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项西又冲着电脑愣了一会儿,才猛地往后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这么多,”项西低头翻了翻,“大概能看懂十分之一吧,我觉得我认字快跟不上了,我把陪爸……妈妈逛超市全看完了,这两天在看那个带英文的故事书呢,《格林童话》。”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有点儿不怎么舒服。

“你把这个拿回去看看,应该能有帮助,”程博衍拿过桌上的资料给他,“字不认识的就问我。”

程博衍对这个“贼窝”没什么好感,这点他表现得挺明显的,从之前打架到走进这间屋子看到他的八手电脑。

“也不快了,你是不知道我拍了多少,我上班都带着呢,休息的时候拍,下班了也拍,每天净充电了,删掉的比这些多几百倍……几十倍……反正就是拍坏了的超级多。”

项西知道程博衍希望自己过得好,却又因为目前自己似乎并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而有些恼火。

“是很不错,没想到你学得能这么快。”程博衍他是真没想到。

项西轻轻叹了口气,澡都懒得洗,电脑也不想玩了,关了电脑把身上的衣服一扒,就趴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嗯,”项西挺高兴,“哎,我在相机上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来,搁电脑上一放大了觉得还不错嘛!”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记得了,怎么睡着的也不记得了,但怎么醒的,几点醒的,他倒是很清楚。

“放U盘里拿给他们吧。”程博衍拉开抽屉,拿出个闲置的U盘。

电扇对着自己吹着,身上却还是一身汗。

“拉住你的手,我就能看见光,”项西看得一个劲乐,“他俩特别喜欢这张,还让我给他们呢。”

半夜两点四十三分,因为梦到了程博衍而惊醒。

后面连着几张都是晚上,人物都是那对小情侣,有一张是女生站在门里,男生站门外,拉着女生的手,这张项西处理得居然很不错,想象中应该又脏又乱的楼道全隐在了黑暗里,画面里带着灯光的门和门里笑着的女生看上去让人觉得很温暖。

他不止一次梦到过程博衍,但这次却把他吓醒了。

“我看看。”程博衍点开了下一张。

他的态度不太好,他对程博衍几乎没有用过这样的态度,梦里程博衍皱着眉转身离去的背影让他吓出了一身汗。

“摸小狗呢?”项西笑了,“后面还有呢,我给刘远平和赵彤拍的大片……也不是大片,这算是练手,大片预告。”

他躺在床上愣了很长时间,身上的汗裹得他很难受,于是起床进了厕所洗了个澡。

项西的头发挺硬的,短短的在脑袋上倔强地立着,抓过去的时候扫在手心里有点儿扎,就像他这个人。

洗完澡,本来就不太敬业的瞌睡干脆完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程博衍没说话,抬手在他脑袋顶上抓了抓。

他瞪着眼睛看着没有拉窗帘的窗户,直到清晨的第一丝阳光出现。

“不,”项西说,“从那天开始,我看见光。”

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想太多,上班的时候他有点儿迷糊。

“我腿上有疤,但是我看见光?”程博衍笑着问。

早上换工作服的时候,看着程博衍替他缝上的那个小熊姓名贴愣了很长时间,于保全在旁边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这张别看了吧,”项西挺不好意思地戳了戳程博衍拿着鼠标的手,“这张我是想拍腿上的疤呢。”

上午帮着收银的时候两次都找错了钱,还好旁边没别的同事,要不他脸上真有点儿挂不住,下午就不敢再帮着收银了,怕再出错。

之后几张都是黄昏,应该是下班之后拍的,都是光斑,墙上的光斑,地上的光斑,还有项西自己腿上的光斑。

跟上次一样,程博衍没有联系他,一连三天,都没有联系他。

“好,”程博衍说,“很棒。”

但他又觉得跟上次不太一样。

“这张就叫……暴雨过后叶子还是灰的,但是我看见光,”项西在桌上弹了弹手指,“怎么样?”

程博衍的微博一直也没有新的内容,他偷偷看了几次,每次最新的内容都是那条“小西西下午好”。

这张大概是站在树下仰头举着相机拍的,树叶很密,全是暗色,光从树叶之间的空隙里透过,闪出一片星星。

他突然觉得很难受。

“……还知道点题呢,就这个。”程博衍点点头,打开了下一张照片。

第四天的晚上,他又点开了程博衍的微博,依旧是小西西下午好。

“名字?”项西靠到椅背上想了想,笑着说,“下午醒了,睁开眼睛,我看见光……这算名字吗?”

不过之前的八条评论变成了九条。

“我帮你弄,”程博衍看着照片,“这张有名字吗?”

项西在评论上点了一下,看到了最新的那条评论。

“怎么裁?”项西看他,“我一开始拍的时候还注意不要拍到旁边的,后来就忘了。”

怎么Q上敲你没回我?好想你啊。

“这周围的裁掉就行了。”程博衍在屏幕上用手指划了一圈。

项西拿着鼠标的手抖了一下,有种无法形容的怒火突然蹿了起来。

“我也觉得,”项西本来挺紧张地等着程博衍的评价,一听这话立马就笑了,声音里带着得意,“不过我拍了大概能有五十次,拍了好几天呢,下午这破屋子西晒,我每天下了班都赶回来猫床上拍一会儿,这张是那天下午休息拍的,阳光特别足。”

他点开了这个叫“哥有大长腿”的人的微博。

“这张真好。”程博衍说。

这么恶心的名字也不怕让人看了吐!

构图不行,边边角角还能看到厕所门,能看到落了灰的桌子,还有扔着裤子的床脚和带着水渍的墙,但中间明媚的金色阳光还是很抢眼。

大长腿的微博没有什么内容,全是转发各种男人的图片,加上一句舔屏幕什么的,项西看得浑身难受。

从窗帘里斜射进来的阳光因为窗户上的栏杆而被划分成几块,落在了没怎么收拾的地板上。

不用说,这人跟谭小康是同一种人。

照片拍的是窗口,很旧也不太干净的窗口,两边还挂着不太看得出颜色的破窗帘。

……为什么不说跟程博衍是同一种人?

这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时,程博衍顺势想点下一张的手指停下了。

谁知道呢!

程博衍没说话,点了下一张。

看了一页,项西准备关掉这人的微博时,突然看到了页面左边。

“哎哟,这是对着灯拍的,我忘了删,”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其他没拍好的我都删掉了的。”

我关注的人也关注了他(1)。

第一张照片是一片白。

下面赫然是程博衍那个绿叶子的头像。

“那到时再说吧,”程博衍从他手里拿过鼠标点开了照片,“我先看照片。”

大棒骨

“那多麻烦啊,扔进来就行。”项西根本没想过把一件事做得这么细致,也就程博衍这种医生才会这么细心吧。

项西愣了愣,他对微博的使用还并不熟悉,之前怎么评论都还不会用,他东点西点地折腾了半天,最后确定了,大棒骨跟这个大长腿是相互关注的。

“这些照片你可以再分分细类,比较好找,按时间啊,按内容啊,或者按满意和不满意之类的。”程博衍说。

大长腿。

然后再按程博衍的指挥把相机里的照片一块儿存到了这个文件夹里。

大长腿!

他用两根食指杵着把字打上去了。

项西往机箱上一巴掌拍了过去。

项西的照片。

“去你的大长腿!”他吼了一声。

他玩游戏都是跟馒头一块儿,跟别的玩家基本不怎么交流,要打字除了加队之类的,就全是骂人了,骂人的那些字他打得可熟练了……

机箱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先是嘀嘀叫了两声,接着就像耳鸣一样尖叫了起来,项西一阵烦躁,对着机箱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说出来会被你夹车窗里抽的字。”项西说。

机箱晃了晃,乱七八糟的响声没了,但同时没了的还有显示器上的东西。

“打什么字?”程博衍问。

关机了。

“会,就是慢点儿,”项西低头盯着键盘,也懒得再跟程博衍贫,“我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偶尔也打一两个字的。”

项西愣了愣,用手指往开机键上戳了戳,没有反应,又戳了一下,还是没反应,他顿时急了,对着开机键一连戳了十来下,机箱始终像一个安静的大长腿盘腿坐在桌上,没有任何动静。

程博衍没说话,笑了半天,指着屏幕说:“项西的照片,打字吧,会打吗?”

坏了?

“哎,你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还能不能有点儿正经样子啊?”项西转脸瞅着他。

项西坐在桌子前面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西西的小片片。”程博衍说。

“哎?你是不是乱弄什么了?”刘远平一头汗地站在桌子前瞅着被拆开的电脑,“里面也没哪儿松了啊……”

“小什么片片,小什么片片片片……”项西拍了拍键盘,“就叫照片!复杂的字我也打不出来!”

“我就拍了它一下。”项西把电扇调到最大挡,他和刘远平两人对着电脑已经折腾了半小时了,电脑完全没有回魂的意思。

“也行,”程博衍一脸正经地说,“不过为了防止搞混了,你这个得叫小片片二号。”

“你没事拍它干吗啊?”刘远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项西觉得给文件夹起名字是件挺难的事,不想太普通,又想不出有水平的,瞪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提神醒脑小片片……

“我……”项西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有条大长腿说想程博衍了?

“给这个文件夹起个名字吧,以后你照片就都搁这里边。”程博衍说。

“是玩游戏玩火了吧,”刘远平笑了起来,接着又皱上了眉头,“拍一下也不应该坏啊!我那台我从桌上踹到地上都没坏呢!”

他按程博衍的指点先在电脑上建了个文件夹。

“算了,”项西看刘远平焦头烂额的样子有点儿过意不去,那边赵彤还忙着给他俩煮面条吃,“我明天拿去修修吧?”

“是吗?”项西把数据线插上,“我以为这种高级货要有高级操作呢。”

“别啊,修一下随便换点儿什么都快顶上那五百块了!”刘远平也很过意不去,“我找他去!他还没回家呢。”

“嗯,数据线带了没?”程博衍站到他旁边,“就跟用U盘一样的,你拿手机下歌的时候也是这样。”

“别别别别……”项西赶紧说,“我拿去修就行,不一定要换东西呢。”

“先教教我怎么把照片弄电脑上吧,”项西看着他,“我拍了几张,也不知道搁电脑上看是什么样的。”

五百块的电脑,就这么被自己两耳光给扇熄火了,项西真挺郁闷的,这东西也太脆弱了,早知道不如八百买程博衍那台。

吃完这碗也不知道什么味的面条,程博衍把碗拿去洗了,出来的时候项西正拿了相机坐在电脑前摆弄。

想到程博衍,项西的心情顿时跌上加跌地伏到了谷底,扒拉都扒拉不起来了。

“吃人嘴软。”程博衍笑笑。

程博衍是不是生气了?

“就知道你得夸我,”项西乐了,“也不知道是缺味觉还是缺心眼儿。”

项西又瞪了一晚上眼睛,第二天早上起床洗脸的时候,发现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

“闻着挺香的。”程博衍拌了拌面。

他不害怕程博衍对他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吃起来跟赵彤煮的不一样呢。”项西把面放在他面前,皱着眉说。

他只怕程博衍以后都不再理他了。

两碗青椒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端出来的时候,程博衍看项西的表情就知道这面又按惯例砸锅了。

“项西,”宋一从办公室里出来叫了他一声,“来一下。”

“嗯。”程博衍转身回了客厅,坐到电脑前,拿起之前打印好的关于拍照的东西看着,上面太专业的内容他都已经改成了简单直白的语言,项西如果能把字认明白,应该就能看懂。

“哦。”项西正在往货架上补货,一听宋一让他过去,顿时紧张了,这几天自己状态不太好,虽然没出什么错……

“你别参观,你这样我容易紧张,一紧张肯定砸锅。”项西一边下面条一边回头说了一句。

进了宋一的办公室,宋一正叼着烟,看他进来,扔了一根给他:“关门,别让人看到你在我办公室里抽烟。”

程博衍对项西煮面条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洗漱完了之后他还是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项西忙忙碌碌。

项西笑笑,把门关上了,拿着烟也没点。

“嗯。”项西点点头,打开冰箱拿出几个鸡蛋。

“抽吧,没事,”宋一把打火机递给他,“坐会儿,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工作上的。”

“冰箱里有土鸡蛋,”程博衍刷着牙又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弄几个尝尝吧。”

“嗯,”项西犹豫了一下,把烟点上了,坐到了椅子上,“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吗?”

“已经换了好吗!”项西有些不服气,“我那是因为没得换才没换的……”

“不不,你做得挺好的,”宋一靠着桌子,“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你愿意不愿意,就是值夜班,原来那个辞职了,现在一下招不到合适的人……”

“怎么?我还没嫌你一件工作服半个月都没换呢。”程博衍笑笑,进了浴室。

项西愣了愣,看着宋一,值夜班?

“你早上起个床连内裤都要换啊?”项西实在没法理解程博衍的习惯。

“夜班的工资会正常算给你,”宋一抽了口烟,“你可以搬到店里住,房租能省下了,就那个小单间,你去看过没?”

“我加一个蛋就行,”程博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已经穿上了衣服,“不要弄碎。”

小单间他知道,没进去过,但在外面看过,就在仓库旁边,跟他现在住的那儿差不多大小,但条件要好得多,还有电视和空调。

不过程博衍身材还挺好的,肌肉挺结实又很匀称修长……看来锻炼得还挺认真。

关键是,不收房租?还加工资?

现在他找回来一次。

跟省钱和赚钱有关系的事项西一听就有兴趣了,这两点就足够打动他,他都没再多问别的:“行。”

程博衍看过他两次。

“你现在租的那套房子还有多久到期?”宋一问。

项西走进了厨房。

“就这两天了。”项西说。

“俩。”程博衍把内裤提了上来。

“那退了吧,今天或明天搬过来,那屋子也不用怎么收拾,过来就可以住了。”宋一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套钥匙,“早上辛苦你早点儿起来开店门。”

“那我煮面了,你要加……”项西顺手把门推开了,话还没问完就看到了正站在床边准备换衣服的程博衍,身上衣服都已经脱掉了,正在提内裤,他顿时愣在了门边,半天才张了张嘴把问题给问完了,“几个蛋?”

“没问题。”项西拿过钥匙。

“这还能睡着吗?”程博衍在里面说。

中午宋一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程博衍正站在诊室窗前。

“你还睡啊?”项西换好裤子出来,程博衍已经回了卧室,门虚掩着。

这里能看到医院大门,大门外站了能有二百多号人,拉着横幅,白底黑字写着“还我命来”“冤”,旁边还有音箱,有人正拿着话筒对着一张纸念着。

“嗯。”程博衍应了一声,笑着看着项西还没走进书房就把裤子往下一拉,边往里蹦边脱了下来。

大致是从某个县城转过来的病人去世了,家属不能接受,要求赔偿。

“青椒西红柿鸡蛋打卤面,”项西有些得意地说,往书房走过去,“换的裤子是放这儿了吗?”

这病人入院那天程博衍正好值班,市里几个大医院都不接收,最后他们医院接收了,但最后也没能救过来……

“煮什么面啊?”程博衍笑笑。

家属不愿意失去亲人,医院也希望能救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接收这个病人,但最后矛盾还是出现了。

“刘远平的女朋友,”项西换了鞋拎着面条跑进厨房放好了,然后又跑出来拿消毒液搓手,“旁边学校的学生。”

“忙吗?”宋一在电话那头说。

“赵彤是谁?”程博衍把他让进屋里,打了个哈欠。

“这会儿没事。”程博衍坐回椅子上。

程博衍起床过去开了门,项西背着包,手里拎着一兜面条一兜菜:“早!昨天跟赵彤学了煮面,给你煮个早点吧。”

“你没在医院啊?”宋一有些奇怪地问,“怎么还有广播?”

周末项西一大早就过来了,程博衍还在床上蒙头大睡,他在门外一连串地按响了门铃。

“什么广播,”程博衍笑了笑,“有病人家属堵在医院门口呢。”

对于项西来说,他就像是项西在“新生活”里的最大的依靠,他很清楚自己在项西心里的地位。

“又堵了?”宋一立马有些紧张,“跟你们科有关系吗?去年堵的时候你不是还被砸伤脑袋了吗?”

最近这一周项西每天一个电话汇报玩相机的心得体会,还跟他说有哪些不明白的,他都在网上查了打印出来,周末项西过来拿。

“没,报警了,一会儿看怎么解决吧,”程博衍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额角,头发根那儿还能摸到一小道疤,“你有事?”

跑了快一个小时,他下了跑步机,玩了一会儿哑铃。

“你让我办的事我都给你办好了,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弥补一下?我可是辞了一个人才把他安排好的。”宋一说。

程博衍耳朵里塞着耳机在跑步机上跑着,一身的汗,很久没跑步了,今天难得下班还算准时,又没什么事。

“你不是说那人不负责任本来就想辞掉吗?”程博衍笑笑。

看见光。

“那我还能安排别人呢。”宋一啧了一声。

他拿起相机,翻了个身对着屋顶的灯,调了调光圈和快门,拍了几张。

“这周末吧,”程博衍看了看桌上的台历,“饭我不管了,我下班时间没准,你们要唱歌订好包厢等我过去就行。”

程博衍能为自己做这么多。

“OK。”宋一说完挂掉了电话。

何德何能啊!

程博衍喝了口水,看看时间,打算去食堂吃点儿东西,刚走出诊室,就被隔壁刘大夫叫住了:“程,吃饭?”

挂掉电话之后,项西对着相机发了很长时间的愣。

“嗯,一块儿吗?”程博衍说。

真要介意,也只能介意自己没本事为程博衍做同样的事。

“你衣服换换吧。”刘大夫指了指他身上的白大褂。

有人肯这样帮自己,有什么可介意的?

程博衍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回屋把身上的白大褂脱掉了,去食堂要经过医院门口,以前也有过堵门的家属见着白大褂就扑上去打的事。

程博衍悄悄找过方寅,他就知道程博衍可能会猜到什么,但没想到他不光猜到了还悄悄做了这些。

“警察还没来吗?”程博衍跟刘大夫一块儿往食堂走,看到门外的人还在,不过情况还算平静。

是的,他不介意,他有什么可介意的?

“来了也不好解决,只能劝啊,”刘大夫说,“只是家属不理解还能试试沟通,要还有职业的就麻烦了,情绪被煽动起来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不介意。”项西说。

程博衍没说话,刘大夫看了他一眼:“哎,你这几天是不是累了?看着没什么精神啊。”

“我不知道他没跟你说,不过,你这个朋友是挺够朋友的,”方寅说,“你别介意他没有告诉你。”

“是吗?”程博衍笑了笑,“大概是好久没吃到嫂子包的饺子了。”

“知道了。”项西轻声说。

“你这人,下周让她给你包点儿!”刘大夫笑着说,“不是我说你,别再单着了,有没有人做饭另说,起码回家了能有个人说说话啊。”

“他没有直接说,但是我们……聊了一下,”方寅想了想,“他从朋友的角度看问题,我是从合作的角度,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我也不想啊。”程博衍还是笑,伸了个懒腰。

“让我去看照片是他说的吗?”项西没想到程博衍会跟方寅有过联系。

项西感觉自己不能闲着,一闲着没事他就忍不住会打开手机微博上大棒骨那儿看看,但一看到“小西西下午好”和下面那个大长腿,他就郁闷得很。

“你不知道?”方寅有些意外,赶紧解释,“这个吧,是碰上了,在医院……我去医院碰上的。”

于是只能搬家玩。

“他找过你?他是不是找过你?”项西坐了起来追了一句。

房子还有三天到期,他还是打算马上就搬家,给自己找点儿事干。

“啊,”方寅也顿了顿,“他……”

他的衣服不多,就一个包,但枕头、床单、电扇什么的挺占地儿的,他只得问刘远平要了个编织袋,把东西都塞了进去。

项西顿了顿:“你知道程医生?”

拿东西去超市他跑了两趟,舍不得花钱叫车拉,只能一趟搬衣服、被子什么的,一趟扛电脑。

“你玩玩拿个卡片先玩玩嘛,直接上单反?”方寅笑着说,“是程医生的吗?”

这破电脑他拿去楼下的小维修部让人给看了,硬盘烧了,再买一个又得好几百,他更舍不得花这个钱了,但又不愿意扔了,于是当个宝似的也扛到了超市的小屋子里。

“朋友给了个相机让我玩,我正琢磨呢。”项西笑笑。

超市的这间小屋很干净,因为超市开起来也没多长时间,所以东西都很新,墙面是很漂亮的灰蓝色,屋子里的床和柜子、桌子还是成套的,都是白色。

“光圈大,画面就亮,光圈小,画面就暗,”方寅用了最简单的描述,“配合快门速度,多拍几张就知道了,你要真想学,有空可以到我工作室来……怎么突然问这些?”

不过这小屋子不带厕所和浴室,得用店里的,但这没什么影响,反正晚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哦,好像明白了,那光圈你给我直白一点儿说说。”项西扒拉着相机。

项西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到了柜子里,把破电脑也放了进去,再把电视和空调都打开了,往床上一倒。

“景深啊,这么说吧,就是你看一张照片,能看出层次,从近到远都能看出来,近的清楚,远的模糊,这个就是景深。”方寅说。

舒服!

“听不懂,什么是景深?”项西有点儿迷茫。

超市晚上关门之后,项西按照要求,绕着圈把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又把店里的地扫了扫,这才去洗了个澡回到了小屋。

“这个几句话可能说不清啊,光圈就是控制镜头那个孔大小的东西,调节进光量的,比如你想拍出景深一般用大……”方寅试着给他解释。

躺在床上,吹着空调,看着电视。

“就相机上面的光圈啊,怎么调?调来干吗用的?”项西问。

很舒服,很轻松,很……他什么时候又把手机拿起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光圈?”方寅愣了愣。

小西西下午好。

“哎,有!有,有有,现在就有,”项西赶紧说,扑到床上趴到相机面前,“我问你啊,你给我说说,光圈是怎么用的?”

……大长腿你大爷。

“也没多少钱,我也不是没收获啊,虽然真是挺遗憾的,挺遗憾的,”方寅笑着说,“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再找我,我能帮的我会帮的。”

项西有些恼火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那你留着吧,”项西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你的,我房子都是你租的。”

瞪了一会儿电视,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委屈。

“毕竟也是这么久的心血,如果有一天你有新的想法了,或者……如果我想换一个角度的话,也许还能挑出合适的。”方寅说,“你镜头感太好了,没准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虽然他对程博衍的态度有点儿冲,但程博衍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呢!

“留着干吗?”项西问。

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了呢?

“不不不,不用退,不至于的,”方寅笑笑,“不想拍了就……先不拍了吧,不过照片我会留着,你不介意吧?”

程博衍不理他了。

“不好意思,如果要退钱什么的……”项西下意识地抬手拉开了柜门,摸到了自己的背包。

明明关系那么好的人,从来没吵过架的,怎么就能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呢?

方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让你去看的时候也感觉你会这么说。”

项西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抱着枕头。

“有,很多,”项西想了想,“太多了,所以……我不想拍了。”

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安全,能护着软绵绵的肚子,就跟猫猫狗狗似的,不是特别信任的人不会翻肚皮让你挠。

“有什么想法吗?”方寅问。

项西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我忘了给你打电话说了,”项西靠着墙,“你博客上的照片什么的我都看了……”

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小展?”方寅的声音传了过来。

毕竟是不一样的人,对于他来说,程博衍有着跟所有人都不同的地位,而对于程博衍来说,自己大概只是一段插曲,插曲唱跑调了,就掐歌换一首。

他才想起来还没跟方寅说自己不想拍了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起了电话。

想通了这一点,他一下轻松了,翻了个身在床上摆了个大字。

手机在响,项西小心地把捧在手里的相机放到床上,然后才掏出了手机,是方寅。

其实也没什么,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是最好的理由,任何事都可以用这个理由。

项西拿出程博衍给画的说明书,趴到床上,对着相机一个一个地看了一遍,然后拿着相机对着屋里的墙啊,柜子啊,灯啊拍了几张,又试着换了个镜头拍,对比拍出来的照片有什么区别。

安神静心法宝。

这么多按钮都是干吗的啊?

但这回这个法宝的时效有点儿短,刚到周末就失效了。

程博衍的话不想了,像以前那样就像以前那样吧,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儿郁闷,特别是起床的时候想拍一下杯子反射到墙上的光斑时,相机提示照片已经存满了。

拿着这样的相机拍照不好好学都不好意思按快门了!

居然存满了?居然满了!

这么牛的相机!镜头就好几个呢!都快赶上方寅的那个炮筒了!

怎么办?电脑坏了,照片他不好意思让程博衍之外的熟人看到,去网吧还要身份证……

盘腿坐床上对着相机又想起了程博衍的那些话,不过想了没多大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到了相机上。

项西把相机收好,琢磨该怎么办,去找程博衍是最简单的办法,程博衍还能帮忙把他的照片都分类,但……他把超市的卷帘门往上推的时候有点儿走神,门还没全卷上去,他就往外走,脑袋在门上狠狠磕了一下。

刘远平那边关了门,项西过去把自己的门也关上了。

他很恼火地骂了一句。

“……好。”项西不太有底气,现在这机子他除了知道怎么开机怎么按快门,别的全都不懂,还大片呢。

“没事吧?”于保全正好在店门口停车,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哎,我回去了,”刘远平从床上蹦下来,拍拍项西的肩,“哪天拿这相机给我和赵彤拍组大片啊。”

“没事,这门也卷得忒慢了!”项西揉揉脑袋。

隔壁门打开了,一兜垃圾从屋里扔到了门边。

“晚上没安排吧?”于保全跑过去把他的小电瓶车锁好,又跑过来问了一句。

项西想说我连卡片机都没玩过呢。

“晚上?”项西愣了愣。

“挺好的,你玩玩就知道区别了,以后那些卡片机你都不乐意碰了,”刘远平笑着说,“这玩意就是能高不能低,越玩越烧钱。”

“昨天不说我们几个去吃饭吗?”于保全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不知道,就觉得挺高级,”项西是真没想到程博衍会给他借个这么贵的相机来“玩”,“我要知道这么贵我肯定不拿了。”

“哦,”项西想起来了,前天张昕就提议了,他们这班的四个人出去吃个饭,他这两天人有点儿发闷,已经忘光了,“没事。”

刘远平笑了起来:“你真是……你不知道这机子多少钱啊?”

下了班几个人换了衣服,说说笑笑地商量去哪儿吃,项西一直没说话,他不太提得起兴趣,要不是之前已经答应了,他真不想去。

项西有些吃惊,赶紧从他手上把相机拿了过来:“你别玩了!”

“门钉肉饼吧,”张昕最后一拍巴掌,“好久没吃了!”

“单机也大几千啊,”刘远平往相机包里又看了看,“这个双镜头套机怎么也得一万了。”

“好!”于保全马上也拍了一下巴掌。

“很贵吗?”项西试着问了一句。

除了项西,另外三个都有电瓶车,项西坐了于保全的车,几个人直奔饭店。

刘远平似乎对相机挺了解,拿出相机就挑了挑眉毛:“60D啊,这机子不错,你朋友挺大方啊,我要有个60D我可不借人。”

项西对食物没什么追求,特别是现在这种挺茫然烦躁的时候。

“看呗。”项西笑笑。

四个人两男两女,他跟于保全挨着,对面是张昕和一个叫何小如的姑娘,很内向,项西跟她一块儿上了这么久的班,话都没说上十句。

“我看看?”刘远平问。

“哎,项西,”等上菜的时候,张昕看着他,“你是不是特会拍照啊?给我和小如拍一张呗?”

“……嗯,借朋友的。”项西把相机拿了过来。

“我……就随便玩玩的。”项西有些犹豫,他休息的时候会摆弄相机,张昕看到过两次,虽然没看过他拍的照片,但一直觉得拿着猪鼻子相机的人肯定都是高手。

“哎?”刘远平看到了放在枕头旁边的相机包,“弄了个相机啊?”

“你带相机了吗?”何小如也问,声音有点儿怯怯的。

现在又怎么样了啊……

相机就在包里,因为相机太贵,项西只要离开屋子,就一定会把相机放包里带着,怕丢。

以前什么样啊?

“带了。”他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相机,低头翻了半天,把拍得不太满意的两张删掉,对着何小如和张昕举起了相机:“不用看我,就跟你俩平时聊天那样吧。”

跟以前一样就行。

“我特爱吃门钉肉饼,小米粥就门钉,爽呀!”张昕转过头看着何小如说了一句。

想到程博衍,他又想起了那几句话。

何小如没说话,笑了起来。

当然,程博衍那样的人想吵也吵不起来吧,被碰瓷了都一句话不多说直接报警了,他就更吵不起来了,他别说跟程博衍吵架,程博衍几天没联系他,他都担心以后会失去这个朋友。

项西按下了快门。

项西没说话,他觉得这句话有点儿道理,但又不全有道理,他觉得他跟程博衍就挺熟的了,但一次也没吵过……

“怎么样怎么样?”于保全凑了过来。

“越好越吵,越熟越吵。”刘远平夹着烟一脸参透了的表情。

项西把照片给他们几个看了看,张昕看了一眼就竖起了拇指:“真好啊!我还是挺上相的嘛!小如侧脸真好看!”

“看你俩平时好得上课都得摞着坐了吧,”项西把相机包放到枕头边,背包塞进柜子里,“居然还能吵架呢?”

“可以……给我一份吗?”何小如看了看照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两个半小时,”刘远平坐到床脚靠着墙,“一般三个小时差不多了。”

“我存出来了给你吧。”项西说。

“你在门口多久了?”项西叼着烟点上了。

可是上哪儿存啊!

刘远平进了他屋里,递给他一根烟:“哎,再过半小时差不多能让我进去了。”

于保全一看拍出来的照片还不错,立马要求给自己也来几张。

“你俩还吵架啊?”项西犹豫了一下,打开房门,“过来待会儿吗?”

项西只得又删掉了几张,给他们又拍了一些,最后相机第三次提示没有空间了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儿堵,没着没落的想抓又抓不着。

“吵架,被赶出来了。”刘远平嘿嘿笑着。

“满了,拍不了了。”他把相机塞回了包里。

他骂了一声,退了两步:“你怎么在外边?”

“谢谢啊!”张昕把几个人的杯子都倒上了酒,冲他举了举杯子。

楼道里没灯,程博衍送项西回来,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项西一直在琢磨着程博衍最后的那几句话,琢磨得正迷茫呢,冷不丁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

“这谢什么,”项西拿起杯子,“谢谢你们几个平时对我那么照顾,我不会的都不嫌我。”

项西回到小屋的时候,刘远平正蹲在隔壁门口抽烟,看到他上来立马站了起来:“哎,你回来了。”

说完他一口喝掉了半杯酒。

“送吧,”项西揉揉鼻子,“我腿有点儿发胀。”

于保全瞪了瞪眼睛:“你喝酒是这么喝的啊?”

程博衍笑了笑:“真不要我送?”

“一般不都用嘴喝吗?”项西笑了笑。

项西一下乐了,靠着门框笑了半天。

“看不出来啊,项西你这架势估计干翻我们仨都不是问题吧?”张昕也挺吃惊的。

“像以前那样就可以,”程博衍说,“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用多想,当然脏话还是不能说,再说一次我肯定抽你,脑袋给你夹车窗里抽。”

“我反正走路的。”项西笑着夹了一筷子拌肚丝吃了,然后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全倒进了嘴里。

项西没说话。

挺久没这么喝酒了,先是受伤,再是肺炎,接着又拆钢钉,项西感觉自己这大半年一直处于抽烟喝酒都得控制的状态里。

“项西,”程博衍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像以前那样就行。”

他虽然挺能喝,但不好酒,不过这会儿这一杯酒下肚,他却有种久别重逢的畅快感觉。

“但是如果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为你没二话,”项西看着他,“真的,虽然可能不会有这样的事,但只要有……”

于保全喝酒一般,聊爽了能喝点儿,但估计也就三两的量。

“项西……”程博衍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想说什么,被项西打断了。

项西自己喝了多少不知道,就桌上这点儿酒,平时他全喝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今天喝着却有点儿不太愉快。

项西换了裤子,穿上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程博衍:“这话我说过,说过好多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没有过,我……什么也帮不上你……”

头不晕眼不花,就是说不上来的堵。

“那……随便你吧。”程博衍笑了笑。

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于保全跨上车,一拍后座:“来,送你回去。”

“我坐公交车回去吧,也没多远,你别跑了。”项西说。这回不是因为尴尬,也不是不好意思,的确是不想再让程博衍折腾了。

“你自己回吧,”项西看了看他,“我溜达回去,也不远。”

“谢谢,”程博衍笑了,“送你回去?”

“我没喝多少,不会把你摔了的。”于保全说。

“嗯。”项西应了一声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又过去拿起衣服仔细看了看,“你的字写得真好。”

“我走回去,消消食,”项西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你们注意安全!”

“好了。”程博衍看了他一眼。

晚上比白天凉快不少,项西边走边伸了伸胳膊,仰起头看了看月亮。今天天气不错,没遮没挡的,刚升起的月亮颜色很漂亮,就是看不到星星。

程博衍拿过笔,弯腰在衣领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项西走了几步,看到路边刚浇过水的花坛前有一小摊形状很圆的积水,走过去看了看,正好能把月亮映出来,还带着街边店铺的霓虹灯,喧嚣里透出宁静,感觉很好。

项西迅速把笔扔到了桌上,跳到了一边,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眼睛还是看着地板。

他从包里掏出相机,准备拍一下,接着就想起来相机已经满了。

“我帮你写?”程博衍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他蹲在路边,低头在相机里翻着照片,翻着翻着就停了手,突然就有点儿不想拍了。

就那么趴在桌上捏着笔。

他盯着面前的水愣了很久,最后把相机塞回了包里,掏出了手机,拨了程博衍的号码。

但手抖得厉害,这个不止一次做过的动作今天却让他莫名其妙的紧张,半天都没敢往小熊贴上落下去。

掏手机拨号的动作他做得很快,就怕动作慢了自己会又把手机收起来。

快写名字。

快接快接快接!

项西松开他的时候眼睛还是瞪得挺圆的,瞪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把衣服往桌上一铺,抓过桌上的笔,半个人都扑到了衣服上。

在我挂掉之前快接!

程博衍被他推得靠着桌子往后仰了仰,然后伸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项西听着听筒里的拨号音,手指在手机上一下下敲着。

这一胳膊搂得很用力,项西几乎用了全部力量。

“喂?”电话在他准备挂掉时终于接通了,那边传来了程博衍熟悉的声音,“项西?”

项西没有说话,盯着衣领看了很久,然后突然往程博衍面前一凑,用力搂住了他。

随着程博衍声音传来的还有嘈杂的背景音,音乐,有人笑,有人在唱歌,听筒都震得嗡嗡响。

“写名字吧,”程博衍说。转头看到桌上的几张纸,他顿了顿,很快地把纸都脸冲下地拿到了一边,“别再画框了啊,缝这个要了命了。”

“你在外面啊?”项西猛地觉得自己泄了气,程博衍玩得正开心呢。

“能!能!”项西用力点头,手紧紧捏着衣领上的小熊,“非常能!”

“跟宋一、林赫他们聚呢,你等等,我出去说。”程博衍说。几秒钟之后四周嘈杂的声音静了下去:“好了。”

“我小外甥女的,”程博衍用手指在小熊上弹了弹,“幼儿园小朋友都用这个,我给她买了几个,还好我姐要自己往上绣名字,所以买的是空白的,这个是拿漏了的,能接受吧?你创可贴全是这风格的呢。”

“你玩吧,”项西说着,觉得有点儿困,“我……”

“这玩意哪儿来的?”项西还在吃惊中没回过神来。

“碰上什么事了?”程博衍问。

“嗯,小学劳技课缝了个沙包之后就再没这么缝过东西了,”程博衍笑着说,“怎么样?”

“没,”项西皱皱眉,突然有点儿无名火起,“我还能整天碰上事啊!什么事也没有!”

“你缝上去的啊?”项西瞪大了眼睛。

程博衍那边没了声音,项西也沉默了。

“姓名贴,缝上去的,”程博衍往电脑桌沿上一靠,伸长了腿,“哎,眼睛都要瞎了。”

“怎么了?”程博衍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了一句。

衣领上的名字和框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熊图案的布片,中间有一块白色,可以写名字。

项西正打算熊熊燃烧的无名之火还没等添柴,就被程博衍这一句“怎么了”给泼没了,连带旁边的柴都找不着了。

“弄掉了?”项西有些吃惊,赶紧把衣服一撑,看了看衣领:“这……什么啊?”

“没,”项西闷着声音说,“就是我电脑坏了,相机满了。”

过了十来分钟,卧室门打开了,程博衍拿着衣服走了出来,往他手里一扔:“行了,自己重新再写一次名字吧,衣服我刚洗过了,拿回去晾干就行。”

“要用我电脑?”程博衍笑了笑,“还是要买我电脑啊?给你打折。”

“……哦。”项西犹豫着回答,在卧室门外站着。

“买不起,”项西坐到花坛边,“就想先存出来,删我又舍得不删,没放大也不知道哪张不好,哪张能删。”

“等着!”程博衍在里面也喊,“十分钟!”

“那你过来吧,”程博衍说,“我现在回去了。”

项西站在客厅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又不敢随便跟进去,怕程博衍给他扔出来,只得在外面喊了一声:“怎么弄啊?”

“啊?现在?”项西愣了,“你不是在……唱歌吗?”

程博衍说完拿着衣服转身进了卧室,把门给带上了。

“你又不是没跟我一块儿唱过歌,我就属于在旁边玩手机的那个,”程博衍说,“我大概二十分钟到家。”

“你啊?”程博衍笑着说,“五体不勤的估计不行,等着。”

“这么快?”项西站了起来。

“别折腾了,”项西看着他的手皱了皱眉,“要不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弄。”

“就在小区旁边,走路就二十分钟,”程博衍说,“你从哪儿过来?”

“其实还有个办法,”程博衍看着他,“我本来就想着要实在洗不掉就用这办法的。”

“超市,我坐公交车过去。”项西转身大步往街口那边的公交车站走过去,一开始是走,走了没几步他就跑了起来。

“算了,就这么着吧,不弄了。”他说。

程博衍家亮着灯,项西在楼下就看到了,他跑进了电梯。

本来想问问程博衍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一抬眼看到了程博衍手指已经被水泡起了褶皱,指尖也有些发红,他立马又一阵内疚。

电梯门打开,他刚走出来,程博衍家的门突然就打开了,接着就看到程博衍拎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搁别人比如程博衍,也就是乐一乐的事,但项西却有些硌硌硬,不吉利,他经历过的那些事让他对这种东西很在意。

“挺快啊。”程博衍转头看到他就笑了,把手里的垃圾放到垃圾桶里。

“我手真欠啊……”项西看着衣领。

“这个点又不堵车。”项西跟着也笑了笑,程博衍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踏实。

最后还是没能把那个带框的名字完全去掉。

“电脑怎么就坏了?”程博衍转身进了屋里。

程博衍对着衣服折腾了快半个小时,除了酒精,又试了试别的方法,甚至还去楼下自己车里弄了点儿汽油上来。

“我拍了两下它就坏了,说是硬盘烧了。”项西一提这事就挺郁闷,跟在程博衍身后叹了口气。

“不是废话吗,地盘都让你占了我怎么玩?”程博衍笑了。

“你喝酒了?”程博衍扭头看着他。

“哦,”项西想了想,“我住这儿的时候也没见你玩啊。”

“……嗯,”项西扯着自己衣服闻了闻,“味大吗?”

“锻炼?”程博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书房里有个跑步机,还有哑铃什么的,有空我就玩玩。”

“一般大,”程博衍进屋去把电脑打开了,“你衣服还在书房。”

项西没听清他说什么,顺嘴问了一句:“你平时怎么锻炼的啊?”

“哦。”项西搓了搓手,进了书房,不知道为什么程博衍这句话他听着特别舒服。

“可能洗不干净。”程博衍的手在盆里捞了捞。

“我洗个澡,一身怪味,”程博衍从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出来,“你先用着吧,冰箱里有小蛋糕。”

程博衍蹲着时胳膊肘撑在腿上,肩膀因为受力而绷着,很好看,感觉平时他也没时间运动,不知道是怎么能让肌肉线条这么匀称漂亮的。

“我刚吃完门钉。”项西笑着坐到电脑前。

程博衍又蹲了回去,项西站在他身后没有动,靠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

“怕你光喝酒没顾上吃呢。”程博衍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出去看电视吧,一会儿就好了。”程博衍扶了他一把。

项西对着电脑又嘿嘿笑了两声。

项西赶紧往后退,没等退开,左脚踩在了右脚拖鞋上,差点儿没拧个麻花坐地上。

笑什么呢……

呼吸都能感觉到了。

程博衍的电脑比他那台五百块的开机要快很多,叫价八百就是不一样。

项西之前为了看清他面前是什么东西,所以站得很近,程博衍这一转身,差不多是面对面地贴在了他身前。

项西从包里拿出相机,放到桌上,正想去插数据线的时候,看到屏幕右下角有个头像在跳。

程博衍站了起来转过身:“你……”

程博衍的QQ一直都是开机就一块儿登上去了,项西用他电脑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右下角跳,平时也不会在意,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看看。

“我……”项西没想到程博衍在浴室蹲这么老半天是因为这个,“没有不自在。”

他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半天,最后咬咬嘴唇,把鼠标移过去点了一下。

程博衍蹲着没动,停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怕出去了你待着不自在吗?”

对话框弹了出来,先看到的是对话框上的名字。

“那也不用这么一直陪着它啊。”项西说。

哥有大长腿。

“嗯?”程博衍回过头,笑了笑,“得泡一会儿。”

项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这刚认字没多久的眼睛,凑过去又盯了一眼才确定了。

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能让程博衍这么盯着看的东西来,只得问了一句:“这衣服要念咒洗吗?”

居然真是这个大长腿!

项西凑过去看了看,程博衍面前放着一个盆,里面泡着他的衣服。

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看到这个人!

程博衍背对着浴室门蹲着,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项西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再看到对话框里的内容,他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程博衍在浴室半天都没出来,项西看了看时间,都十来分钟了,他忍不住走到了浴室门口。

一个视频请求。

抬手摸了摸脸上没遮着的泪痣,他笑了笑:最近这是怎么了?

一句留言。

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哥有大长腿:没在线啊?还想跟你视频一下呢,睡不着。

其实就作废的这些,每一张他都能看明白,无非就是画得不够标准,字写得不够清楚而已。

全是半夜发过来的!

不过这几张大概是作废了的,有些图没画好,有些是字有涂改,项西捏着几张纸看了很久。

大半夜的视频……变态!

他拿起来看了看,还真是。

“这人是谁啊!”项西冲到浴室门口吼了一嗓子,“开门!”

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意思,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看到了电脑桌上有几张画着东西的纸,看着跟程博衍刚给他的那张有点儿像。

“我洗澡呢,”程博衍在里面喊着,水哗哗地响,“什么谁是谁啊?”

项西坐到了沙发上,开了电视看着。

“那个大长腿是谁啊!”项西往门上拍了一巴掌。

程博衍拿了瓶酒精进了浴室。

“听不清你说什么,让我先洗完,”程博衍在里边有点儿无奈,“你是不是发酒疯了?”

“没数,没八十遍也得有七十八遍吧。”项西揉揉鼻子。

“就发了!发了!疯了!”项西越想越生气,拍着门就不停,“别洗了!还说没洁癖,洗个澡洗一个小时了!”

“不好说,”程博衍仔细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拿笔描了八十遍啊,颜色都快透到外边这面了。”

“我刚进来!行行行……”程博衍说着一把打开了浴室的门,一身水站在门边,前额的头发还滴着水,“我陪你发酒疯,说吧,什么谁是谁?”

“能弄掉吗?”项西有些担心。

这是项西第二次看到程博衍光着身体,比第一次更彻底,这回连提到一半的内裤都没了,直接上上下下看全了,还是个正面。

“拿出来了就觉得没洗不能放回去,”程博衍拎着他的工作服看了看,“你看看电视吧。”

他的眼睛一下瞪圆了,不知道是该继续瞪着程博衍还是该把目光放到别的地方。

“我那天又没穿,你又给洗了啊?”他走进旁边书房把裤子换上了。

在对程博衍的裸体进行了一个简短的震惊之后,他指着客厅那边:“就那个什么什么大长腿啊!”

程博衍进屋给他拿了条裤子,他接过来看了看,还是那天那条,不过闻着一股刚洗完的香味。

“大长腿?”程博衍愣了愣之后皱着眉从旁边架子上扯下浴巾往腰上裹了一下走出了浴室。

进了门他很熟练地换了鞋,然后站在门边搓了搓手。

“你装什么傻啊!”项西跟在他身后,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转着什么,“人微博还给你留言说想你了,现在半夜又要跟你视频!视什么频啊!变态!”

程博衍家大概是他在这座城市里最熟悉的地方了,感觉比自己天天住着的“贼窝”都还要熟悉。

程博衍平时在家穿得很随便,但因为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卫生,所以项西没见过他光膀子,今天是头一回看到他光着的背,后腰上因为肌肉而凹陷下去,脊椎线拉出漂亮的弧度,项西啧了一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锻炼出这样的身材来。

“……去吧。”项西坐在车座上往下滑了滑。

“这人是……”程博衍看清屏幕上的对话框之后把它关掉了,“一个群里的朋友。”

“不想去就明天先穿别的。”程博衍说。

“什么群啊!”项西拧着眉,嗓子还是挺亮的,“这人微博上跟个色狼似的,一会儿舔这个,一会儿舔那个!”

“啊?”项西突然有些犹豫。

程博衍笑了起来:“你还看他微博了啊?我都没看过呢,就群里认识以后也没说过几句话。”

程博衍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那你去我家等着吧,弄完给你。”

“什么群啊!”项西脑子有点儿发晕,但是还没忘了重点。

“是没人说我,”项西皱皱眉,声音放低了,“那不是跟别人不一样了吗?”

“一个……”程博衍转过身靠着桌沿,“交友群。”

“……哎哟,”程博衍叹了口气,“连着穿了都半个月了吧,你真行,那你这情况偶尔一天洗了没穿也没人说你吧?”

“交友群?”项西愣了愣,交友群?

“所以一直还没洗啊。”项西说。

交友群!

“那你洗了不也没得穿吗?”程博衍有点儿不理解。

他脑子里顿时一片呼啸,他虽然进网吧就为玩游戏,不聊天也不干别的,但毕竟看得多了,交友群是什么玩意!很多交友群大名叫交友小名就叫约炮!

“那我明天上班穿什么啊?”项西瞪着他,“我现在就这一套呢,宋一说新的下个月才到呢。”

馒头还经常两手指头戳着键盘在“交友群”里撩骚呢!

“我拿回去帮你弄啊,明天给你不就行了?”程博衍说。

程博衍居然……

“哦。”项西应了一声,想想马上抬起了头,“我衣服呢?那个框你不是说帮我弄掉吗?”

“嗯,怎么?”程博衍还是挺平静。

“送你回去吧?”程博衍发动车子。

“你……真看不出来!”项西眉毛都快拧成蝴蝶结了,“你看着挺正经一大夫,居然也约炮!还跟人半夜裸聊!”

项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盯着纸没说话。

“我没裸聊……”程博衍有点儿无奈,“你酒疯发完了没?”

“嗯,跟你比较像。”程博衍笑笑。

“没发完呢,正欣欣向荣呢!”项西手指往他胸口上戳了两下,“没裸聊?那你还约炮了呢!”

“能,”项西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这个图跟你这人一点儿也不像,太可爱了。”

程博衍低头看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挑眉毛:“约炮怎么了?我一个单身大龄男青年,总得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吧。”

“能看明白吗?”程博衍问。

项西骂了一声,手都气哆嗦了,又指着屏幕:“就跟那个大长腿啊?他成天就舔来舔去的,你又不洁癖了啊!你不是洁癖的吗!你不是见人墙上划几道黑你就受不了吗!”

纸上从不同角度画了好几个相机,很卡通,边角都是圆的,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是宋一的这个相机,上面每一个按钮都用线条标出来了,写着用途,复杂的字旁边还有小小的图示。

程博衍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哦,”项西接过纸,打开看了看,“哎,你还挺……会画画啊。”

“他也好意思叫大长腿,”项西又往自己腿上拍了拍,“什么屁的大长腿,我才是大长腿,你是不是瞎啊!”

“你看看这个,”程博衍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能看懂吗?能看懂就拿回去慢慢学着玩那个相机吧。”

“行了,别发疯了。”程博衍叹了口气,“项西,你最好清醒一下,我洗完澡我们谈谈,我出来的时候你要还这样,我就扔你出去。”

从烤肉店出来,回到车上一靠,项西就觉得有点儿困了,估计是吃得太多。

这句话说完,程博衍进了浴室,很重地关上了浴室的门,哐的一声巨响。

项西嘿嘿乐了两声。

项西趴在桌上没动,脑子里一片空白。

“挺多的了,吃舒服了,”程博衍笑笑,“这是你第一次正式请客,其实吃杂豆粥我也能吃舒服。”

耳边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嗡嗡声。

“舒服,”项西说,“你呢?我看你没吃多少。”

程博衍生气了。

“信,”程博衍点点头,“吃舒服了没?”

摔了门。

“你脸比那坨鱼还大……不过这儿味道真挺好的,我喜欢吃那个肥牛片,”项西笑着说,靠在椅背上摸摸肚子,“你信吗,我头一回吃自助。”

项西,你在干什么!

“不是,”程博衍喝了口水,“是我太帅。”

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羞愧,混杂着后悔和害怕。

“这是为什么呢?”项西挺不爽地挺在椅子上,三文鱼没得吃之后他吃了不少别的肉,“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像蹭吃的了?”

这是怎么了!

他知道三文鱼挺贵的,所以拿着盘子去要了好几回,但切鱼的大姐只给了他两份就不给了,程博衍去了三回大姐都给他切了,还特热情地给介绍了半天三文鱼。

明明没喝多少酒!

项西为了多塞点儿,饮料都没喝,最后也没吃下去多少,这要不是请的程博衍,他还真挺心疼那一百多块钱的。

发酒疯也就算了,居然还冲程博衍发酒疯!

其实他俩来吃烤肉自助也就能过个嘴瘾,项西食量一般,程博衍吃点儿肉还要讲究半天,什么红肉白肉,营养不营养的。

你是傻吗!

项西觉得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转身大步走进了烤肉店。

程博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项西趴在桌上,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动。

“我手术前看看啊。”程博衍很平静地说。

他走到项西面前站下,在项西肩上拍了拍。

“……你不说你手术的时候不瞎看吗!”项西忍不住喊了一声。

项西还是没动。

“长哪儿呢?我怎么没看着。”程博衍说着也下了车。

“酒醒了吗?”程博衍问。

“没,我要睡着了,你说项西你尾巴着火了我都不带动的。”项西把还抱在怀里的相机放回包里,跳下了车。

“我没喝醉。”项西轻声说。

“不用,前面刚刚有车走了,”程博衍看了他一眼,把车往前开过去停在了车位上,“你是不是睡着了啊?”

“那个大……长腿,之前聊过一阵,医学院的学生,后来他说见面,我感觉他有点儿……就没聊了,”程博衍拿过杯子喝了口水,“我加那个群就是无聊,没在群里说过话,也没约过人。”

项西这才反应过来车还没停,程博衍正在找车位,他敲了敲车窗:“我下去给你占位子啊。”

项西没有说话。

“哎!”程博衍拉了他一把,“你干吗?”

“他挺久都没联系我了,我也没看到他微博的留言,”程博衍继续说,“QQ上的聊天记录你翻翻,上回聊估计都是过年那会儿了。”

“哦。”项西正走着神,听了这话立马伸手就去开车门准备下车。

“别说了。”项西说,声音有些闷。

“就这家。”程博衍在旁边说了一句。

程博衍没再说下去,坐到了电脑桌旁边。

所以说,底线这玩意真是太随心所欲了。

项西跟他目光对上了,立马有些尴尬,想把脸往另一边转过去的时候,程博衍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躲什么?”

项西在心里撇了撇嘴,程博衍也不能归到变态这个圈里。

“丢人。”项西小声说。

程博衍的这句话突然在他脑子里闪过。

“你就为这事发这么惊涛骇浪的疯?”程博衍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也趴到桌上,跟他面对面。

我就是你说的那种变态。

“不是,”项西垂下眼皮,“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今天喝了也就半斤多点儿,不知道怎么了。”

瞎摸!

“半斤多还叫也‘就’啊?”程博衍说,“干吗喝这么多?”

变态!

“不知道,烦吧大概是,同事叫吃饭,本来想不去的,但又不想闲着,”项西闭了闭眼睛,“我就觉得你不理我了,有点儿烦。”

当然谭小康那样的变态除外!

“我没有不理你,”程博衍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想让你安静一阵。”

程博衍、宋一、林赫,都是挺好的人,像所有过着正常生活的普通人一样,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真的吗?”项西问。

但现在一通乐完了之后,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了,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相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程博衍看着他,“我是说话藏着的人吗?”

本来项西对于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的感觉很微妙,除了程博衍,搁谁身上他都觉得挺别扭。

“不是,”项西眼睛盯着桌子,因为距离太近,感觉都快对眼了,“其实我也不怎么需要一个人安静。”

“后来他就总结啊,停车三件事,关窗、熄火、拔钥匙。”程博衍笑着说。

“这样啊,”程博衍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项西愣了愣,接着就乐得不行,笑了半天都停不下来。

项西对着桌子笑了笑。

“本来应该林赫赢吧,好歹校篮的,但最后他让宋一打了一顿,”程博衍说,“打到一半的时候宋一上了他的车,车门一关不下来了,他想把宋一拽出来,结果让人把脑袋夹车窗里了……”

“去洗个澡吧,”程博衍说,“一屋子全是酒味了。”

“啊?”项西顿时来了兴趣,一条腿盘到了座上,转过身看着程博衍,“谁打赢了?”

“不至于吧。”项西闻了闻自己的胳膊。

“宋一开个摩托,别了林赫的车头,蹭了一下,然后就打起来了,”程博衍边乐边说,“那会儿俩人脾气都不怎么样。”

“至于,”程博衍站了起来,“我给你拿衣服。”

“怎么认识的?”项西有些好奇地转过头。

“嗯。”项西终于动了动,直起了身。

“在一起挺多年了,大学毕业那两年吧,”程博衍想了想突然笑了,“知道他俩怎么认识的吗?”

程博衍给他拿了条新的内裤,他又拿了平时来这儿穿的那条裤子,快步走进了浴室。

“没什么,就……他俩……”项西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说一半停下了。

浴室里还有没散尽的水雾,能闻到程博衍身上那种熟悉的柠檬香气,柠檬消毒液、柠檬洗手液、柠檬沐浴露、柠檬牙膏,要不是柠檬在家不好种,估计程博衍窗台上那几盆薄荷都得换成柠檬。

“怎么了?”程博衍跟上前面的车,左转到了人少的街上,车速一下快了不少。

项西脱了衣服,打开喷头,低头冲着水,程博衍之前调的水温很合适,一点点温度,冲着让人觉得轻松了很多。

“哦……”项西应了一声,“哦。”

就这么舒服地冲了能有半小时,项西觉得酒醒得差不多了,就着水抹了抹脸,又甩了甩头。

“恋人啊。”程博衍看了他一眼。

刚甩了两下,就看到浴室静悄悄地打开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随手抓了毛巾捂着下边。

项西转过头,虽然之前对这两人的关系有过猜想,但听到程博衍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时,他还是愣了愣:“他俩……什么关系啊?”

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门外没有人,是进来的时候没关好?他伸手把门又关了过去,接着就发现门锁居然已经脱出了底座,斜着挂在门上。

“宋一和林赫的呗。”程博衍说。

“门坏了!”项西喊了一声。

“谁的艳照啊?”项西乐了,一边拿着相机往窗外对一边问了一句。

“知道。”程博衍在客厅里回答。

“没了啊?”程博衍笑了笑,“居然删得这么干净,都没留点儿艳照。”

“什么时候坏的啊?”项西把门关过去,门执著地再次打开,再关,再开。

“哦,”项西试着弄了两下,“没了……”

“刚刚甩的。”程博衍说。

“还有没有别的照片,”程博衍说,“你往后再拨拨。”

“哦……”项西想起了程博衍进浴室时甩出的那声巨响,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怎么办啊?”

“是吗?”项西抓抓头。

“洗你的,”程博衍笑了笑,“我又不过去。”

“有些感觉是天生的,”程博衍笑笑,“这张真挺好的,本能捕捉的感觉。”

其实过来就过来了,手术的时候早看遍了,项西倒不是怕这个,就是洗澡的时候门开着,老觉得没安全感。

“……你是不是太假了点儿啊?”项西啧了一声。

但门是因为他抽疯才被程博衍甩坏的,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继续洗,冲一会儿就伸手把门扒拉一下,再冲一会儿再扒拉一下。

程博衍看了一眼,画面里一片红色,近的能看清是亮着的刹车灯,远处的是模糊的红色光晕:“挺好的啊。”

洗个澡洗得跟做了十套广播操似的。

“不怎么样,”项西把相机举到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一片乱七八糟的。”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程博衍正坐沙发上看书,手里拿着支笔转着。

“我看看,”前面正好红灯了,程博衍停下车转过头,“怎么样?”

“那门……我去买个锁吧。”项西说。

“哎哟,”项西按了回放键,看着自己刚才拍的照片乐了,“这什么玩意……”

“不用,装回去就行,”程博衍转头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了他的腿上,“这疤还没好透呢,以后少喝点儿酒。”

“屏幕旁边有个长得跟播放键一样的三角按钮,按一下就出来了。”程博衍说。

“哦,”项西犹豫了一下,“我刚刚用了你的毛巾。”

“拍上了!”项西有点小兴奋,“怎么看啊?”

“用吧,”程博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毛巾多。”

相机咔嚓响了一声。

“我……”项西站着有些尴尬,低头往电脑桌那边走过去,“用电脑。”

他举起相机,对着前方一片红色的车灯稳了稳手,试着按了一下快门。

“你电脑怎么坏的?”程博衍放下书问他。

“什么哦和哦夫?”项西看了看相机,虽然看不懂,不过左边能扒拉的就一个地方,他轻轻拨了一下,相机的屏幕亮了,他打了个响指:“打开了!”

“不知道,我就拍了两巴掌,它就被我的内力震伤了,”项西坐到电脑前,把相机的数据线插好,“拿去维修那儿,人给看了,说是硬盘烧了……”

“左边,写着ON和OFF的,扒拉一下就行,”程博衍指了指,“右边对着你的那个是快门,画着个相机图案的。”

“那换个硬盘啊。”程博衍说。

“我就怕弄坏了,”项西拿起相机对着车前方,“哪个是开关啊?”

“不换了,又要五百,”项西啧了一声,“顶上一台电脑了。”

“你应该能看懂,一会儿给你看看,”程博衍笑笑,“操作明白了,别的就看感觉了。”

“我这台要不要?”程博衍笑笑,“肯定比你买别人的强。”

“……你把相机画成骨架了吧?”项西问。

“……那我得赊账了。”项西叹了口气。

“不会,就画了个……大概的,”程博衍笑着说,“我会画骨头。”

“赊呗,”程博衍拿起遥控器随便找了个台看着,“债多不压身。”

“你还会画画啊?”他问。

“我正攒钱呢,”项西敲了敲桌子,“忘跟你说了,我不在那儿住了,宋一让我在超市值夜班呢,就住超市了。”

项西本来还想说说明书没丢估计也看不懂,一听程博衍说画了个示意图,顿时愣了愣,心里一阵暖。

“那不错啊,”程博衍看着他,“你那个黑咕隆咚的地儿早该搬了。”

程博衍打开了收音机,调了交通台:“那个相机,说明书丢了,不过我昨天查了一下型号,给你画了个示意图。”

“嗯,不收房租、水电费,工资还加了,这一个月下来里外能多出不少钱了,”项西一想到这个就很愉快,“我应该去买个钱包了。”

项西赶紧转开脸,低头从包里掏出了相机摆弄着,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听听电台吧。”

“我送你一个,”程博衍笑笑,“算是庆祝吧。”

“要听音乐吗?”程博衍突然转过头问。

“我……”项西笑了两声又想起了当初从程博衍身上摸出来的那个钱包,“哎。”

程博衍的侧脸看着有点儿冷,跟人挺有距离的感觉,不过笑起来就挺温柔的,项西还是比较喜欢看他笑。

“喜欢什么样的?折起来的那种还是长条的?”程博衍问他。

项西靠在车座上看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转过头看了看程博衍。

“折起来的放着方便吧,”项西想了想,“不,长条的放的钱多吧。”

程博衍没再说话,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路上有点儿堵,他开着车走走停停,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你要放多少钱啊,”程博衍笑了起来,“钱多了存起来啊。”

“嗯。”项西点点头。

项西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屏幕没有说话。

“去吃烤肉吧,”程博衍想了想说,“我之前吃过一家还不错,离得不远。”

程博衍这才想起来他没有身份证,叹了口气:“那个平叔,怎么没想着给你上个户口呢。”

“你搞突然袭击……”项西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他没儿地存钱,每天都把自己所有的钱背在身上,这会儿他连请客的钱都没有:“你挑地儿吧。”

“逗呢,他能把我养大了都得算菩萨心肠了,还上户口呢……”项西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往椅子上一靠,仰着头,“他说过,悄没声来,悄没声活着,悄没声死了,就行了,别给他添麻烦。”

“问我?”程博衍笑了笑,“不是你请我吃饭吗?”

“逗呢,”程博衍也说了一句,“就你这嗓门,悄没声得了吗,一嗓子这栋楼的声控灯都得亮,没亮的那是震碎了。”

“去哪儿吃?”项西靠着车窗问了一句。

项西让他逗乐了,仰着头笑了好半天:“我嗓门有那么大吗?”

不是因为程博衍说能弄掉那个带着框的名字,而是因为在他各种大大小小烦躁不安的时候,程博衍永远都有平静的微笑。

“有,非常有,我每次听你一喊就肝儿颤,”程博衍站起来走到了电脑桌旁边,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这个你先用着,以前我妈给我存零花钱的卡,密码是我生日。”

项西靠在车座上没有说话,突然觉得很安心。

“合适吗?”项西愣了,在他看来,跟身份证有关的一切都是很高级的,所以他每次掏了钱包要有身份证他都会给扔邮筒里寄回去。

“能。”程博衍笑着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你不就存个钱吗?”程博衍说,“这卡还开了网银,你在网上买东西什么的也能用。”

“真能弄掉吗?”项西看着他。

“我不会用那些,”项西犹豫了一下接过卡,“那我用你的卡去存钱,会被银行的人抓吗?”

“哎,你别喊了,我再跟你待一阵该去查听力了,”程博衍笑了半天,把他衣服叠了叠放到后面,“我肯定能帮你弄掉。”

“抓你干吗,”程博衍乐了,“顶多就是钱被我取走了。”

“哎!”项西喊了一声,“你这洁癖能不能控制一下了啊!现在是说洗没洗衣服吗!这个字怎么办啊!”

“那没事,”项西笑着把卡放进口袋,“你取走没事。”

“这个洗是肯定洗不掉了,”程博衍又搓了搓衣领,啧了一声,“你这衣服一直没洗过吧?”

项西把照片存到了程博衍的电脑里,又把给于保全他们拍的那些单独存在了U盘里。

“能弄掉吗?”项西挺郁闷的,“我……没文化真是太折磨人了。”

“电脑什么时候拿走?”程博衍问他。

“我帮你弄,”程博衍拿过他的衣服,用手摸了摸那个名字,“还是油性笔啊……”

“真赊给我啊?”项西犹豫着,他的确是挺想有台能用的电脑的,之前他每天坐在电脑前,都已经学会自己查资料什么的了,但程博衍明显是想给他省钱要把电脑给他,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占这么明显的便宜。

“我真是!”项西瞪着衣领上的名字,“这怎么办啊!”

“你拍照的钱我还没跟你结账呢,”程博衍说,“可以从那里头扣。”

程博衍看了一眼就乐了:“是,你怎么想的啊?”

“得了吧,拍照给钱不也是你给我想的借口吗,”项西趴到桌上,“我又不傻……”

程博衍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想笑,项西拿了衣服回到车上,揪着领子冲他举着:“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不是借口,”程博衍手指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一下,“就是希望你可以做一件事,你擅长的、有兴趣的事。”

不等程博衍再说话,他推开车门蹦下了车,冲回了店里。

“做得成吗?”项西点开文件夹,皱着眉看着自己拍的照片。

项西愣了一会儿吼了一句脏话。

“做了就行,成不成的不用去想。”程博衍说。

“名字外面加个方框是……”程博衍清了清嗓子,“是表示过世的人。”

每一次从程博衍那里出来,项西都觉得步子很轻松,程博衍的话每次都会让他觉得安心,也能让他感觉到希望。

“怎么了?”项西没明白。

哪怕程博衍什么也没说,只要听到他不急不慢的平稳声调,也会变得踏实。

程博衍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把车熄了火:“去把你衣服拿出来。”

程博衍的电脑,他最后也没有要,程博衍把他送回超市准备走的时候又跟他确认了一次,他还是拒绝了。

“是啊。”项西看着他。

不光是钱的问题,他只是不想让程博衍觉得他永远都在等着他伸手。

“等等,”程博衍按住了他的手,“方框啊?”

他不想让程博衍拉着他走,他可以跟着走,跟着跑也行。

“就在名字外面加了个框,看起来特别帅,”项西说着拉过他的手准备往上画,“我画给你看……”

回到超市,夜班的同事正好下班,他帮着收拾好关了门,又检查了一遍才回到小屋里。

“加了个框?”程博衍愣了愣,“加了个什么框?”

先把程博衍的那张卡拿出来放到桌上看了半天,然后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钱,全部财产都在这儿了,一卷钱。

“是吧!”项西一听表扬,立马转过了头,“我也觉得写得挺好的,比以前强多了,我还加了个框装饰呢……”

他把钱一张张展开数了一遍,然后又一张张码整齐,把一百块的都拿个超市的小密封袋装上了,打算明天去存上。

“写得挺好的啊。”程博衍看了看,笑着说。

从来没去过银行呢,还是存钱,想想莫名其妙有点儿兴奋。

半天才把名字写完了,他松开了程博衍的手,感觉都捏出汗了。

他冲着密封袋嘿嘿笑了一会儿。

项西看着程博衍的手,突然一阵紧张,愣了半天才从包里拿出了笔,对着程博衍的手找了半天姿势,最后小心地抓住了他的手,低头往程博衍掌心上写字。

笑完了躺下准备睡觉的时候他看到了身上的衣服,这才想起来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扔程博衍那儿了没拿回来。

“写个我看看,我还没看过呢,”程博衍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怎么写的?”

……会不会被扔掉?

“嗯,自我感觉还不错。”项西打了个响指。

还是会被洗?

“写衣服上了?”程博衍问。

衣服上全是酒味吧,估计还有汗味,程博衍要拿起来不得疯啊……

“我连这上面的字都看不明白,全是字母,这怎么学啊,”项西皱着眉,“我今天才刚敢写自己名字呢。”

不!这都不是重点!

“嗯,借来给你用用,他这台挺高级的,你学着用用吧,”程博衍说,“随便拍拍先熟悉一下。”

项西一下坐了起来,重点是那团衣服里还有他的内裤!

“没事,”项西笑着抓了抓头,又拿出相机包,“对了,宋一拿了个相机给我,说是你让他拿的?”

“哎!”项西顿时有点儿脸红。

“你不是上班吗,怕你不方便接电话,”程博衍笑笑,“前两天太忙了,值班,病人也特别多,就没联系你。”

然后想想又松了口气,虽然喝了酒,但还好没吐,要不他这会儿估计得连滚带爬地往程博衍家杀过去。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说打个电话给我吗?”他上了车有些开心又有点儿不自在地问。

“哎……”项西抱过枕头,捂在脸上喊了一声,“丢人啊,项小西……”

项西下了班换好衣服,跑出去拉开了车门,程博衍正坐在车里喝牛奶。

程博衍躺在床上,灯已经关了,屋里很安静,窗帘拉上之后,卧室里的氛围很适合倒头就睡。

“我在车里等你。”程博衍拎了牛奶走了出去。

不过他没有睡意,枕着胳膊,还在想事。

项西嘿嘿乐了两声。

一开始想的是项西今天晚上的表现,这种半酒疯发作式的兴师问罪,是发泄不满,还是发泄郁闷……不好说。

程博衍笑着点了点头:“本来就是那么回事。”

拿不准。

把钱和小票递给程博衍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说:“怎么样?是不是挺像那么回事?”

手机在床头柜上响起来的时候,程博衍还半睡半醒地琢磨着。

扫码,报价钱,然后接过程博衍递过来的钱,给他找钱的时候项西突然有点儿得意。

“哎!”他有些迷迷瞪瞪地叹了口气,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林赫。

“我收。”项西赶紧过去站到了收银台后面。

他没接电话,把手机扔到旁边,闭上了眼睛。

收银台没人,张昕去厕所了,于保全刚去了后面库房。

手机安静地躺在床上,林赫没有再继续打第二个电话,但他躺了一会儿瞌睡却没了,于是拿过手机给林赫拨了回去:“大半夜的,干吗啊?”

“一会儿吃饭吧,今天我有空。”程博衍笑笑,走到一边的货架上拎了箱牛奶放到了收银台上:“你收钱?”

“这话说的,你一请客的半道跑了我还没说你呢,还嫌上我了,”林赫很不爽,“我们换地儿了,你还过来吗?”

“啊,”项西应了一声,“是。”

“不了,我走的时候不就说了吗?”程博衍躺到床上。

“快下班了吧?”程博衍走到他面前问了一句。

“着急回去干吗啊?”林赫啧了一声,“好容易出来一回。”

他愣在收银台旁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是该打个招呼还是装着不认识。

“不干吗,干什么让你这个电话都搅和了。”程博衍舒展了一下胳膊,摊开了躺着。

项西迅速低下头,写完了西字之后把本子给了于保全,然后再往门口看了一眼,愣了愣,程博衍已经下了车,走进了店里。

“哎哟!”林赫喊了起来,“你是在干着什么吗?我错了,要不我挂了。”

不用看车牌他都能认出那是程博衍的车。

程博衍笑了笑:“放松一下,放松一下。”

一辆车正慢慢停进店门口的停车位,项西写横画的手抖了一下,一横差点儿画出了本子。

“你以前放松不是听那个掏耳朵视频吗,”林赫笑着问,“现在改习惯了啊?”

写到西字的时候,他手都酸了,边写边稍微直了一下身体,往门外瞅了一眼。

“你们不是要换地儿吗,赶紧换啊。”程博衍打了个哈欠。

东西都搬好之后,于保全又过来跟他对了一遍数字,没有出错,然后项西低头一笔一画很认真地开始写自己名字。

“行行行,你继续?”林赫说。

薯片拿得太快没看清,偏偏字还最复杂,他写不出来,只得又跑到货架前找到一筒薯片对着抄了上去。

“你管呢,要不你过来参观一下?”程博衍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

项西盯着还放在门口没来得及搬进去的箱子,有些字他凭空想不出怎么写,但看到之后能认出来,他就把看见的都照着写了下来。

“晚安!”林赫笑着挂掉了电话。

今天的东西不多,可乐、薯片、绿豆饼和手撕牛肉。

“晚安。”程博衍挂掉电话之后感觉总算有点儿困了,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正想躺下,想想又下了床,拿过手机,在QQ和微博上把大长腿给拉黑了。

项西捏着笔,在手里转了好几圈才往纸上落了下去,一笔一画地写上了今天的日期。

安全起见,他不想让项西再来这么一回。

还好这个入库登记并不复杂,就是时间、货名和数量,再写个名字。

项西早上起床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些,都听到大门那边有动静了他才从床上弹了起来。

项西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咬咬牙翻开了本子,一边数着往里搬的东西,一边飞快地看了几眼上一页是怎么记的。

跑出去看到是于保全,才松了口:“吓死我了,我睡过头了,我还怕是宋哥呢。”

“你不是腿有伤吗,你坐着吧。”于保全说完,接着就开始帮着卸货了。

“喝多了吧!”于保全笑着说,递给他一个袋子,“早点。”

“什么?”项西一看就傻眼了,赶紧站了起来,“你记吧,我去搬。”

“哎?还给我买早点了?”项西接过来看了看,挺大个的糯米饭团。

坐了没几分钟,一辆小货车停在了店门口,于保全跑了出去,跑过他身边的时候扔到他面前一个本子:“项西,你帮忙记一下。”

“不是买的,我妈做的,我给你们一人带了一个,”于保全挺得意地说,“尝尝,我妈做的饭团不是一般的好吃。”

趁着店里人少,他到收银台旁边坐了下来。

项西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羡慕,妈妈做的早点呢。

虽然项西干劲挺足的,但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又躺了一个多星期没怎么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腿酸了。

他跑去洗漱了,拿起还热乎的饭团咬了一口,其实味道一般,但他还是吃得挺香,不光是羡慕,自己心里感觉也挺满足的,这是同事给带来的早点,多有意思!

“好。”项西点点头,又往键盘和屏幕上盯了几眼。

中午快休息的时候张昕照例拿了菜单过来,项西在自己想吃的菜后面画了个勾,菜单上的字他差不多都认全了,倒不全是从“教材”上学的,这菜单他认真背过。

“懂了吧?”张昕拍拍他的肩,“这东西不难用的,以后要是忙起来你就帮着收收钱吧。”

饭送来之后,几个人在更衣室里吃着,于保全边吃边拿了本书在一边看。

看了几遍,张昕让他试试,他凭记忆照着样子做了一遍,居然没出错。

“看什么呢?”张昕把他的书拿过来看了看,“英语啊?你现在学英语了?”

项西盯着她手上的动作,键盘上有字,但他一下认不明白,就看张昕的手往哪儿按了。

“试试看吧,我报了个班,”于保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两天晚上开始上课了,抽空看看,还有作业呢。”

张昕也没专门教他,就让他在一边看着她收银,一边操作一边跟他说,怎么扫码,怎么找钱,怎么查库存。

“不错啊,”张昕笑着说,“我就没这么用功,我就周末去学学插花。”

之前他一直不敢靠近那台机器,现在不知道怎么拿着本我陪爸爸……不,《我陪妈妈逛超市》就信心十足了。

“报什么班?”项西在一边问了一句。

“那行。”项西点点头,跟着张昕去了收银台。

“就培训班呗,挺多的,”张昕说着,把自己碗里一块肥肉夹到项西碗里,“我减肥呢,这个你帮我吃了吧,这么瘦要补补。”

“过来吧,”张昕笑了,“正好现在有空,我教教你怎么用收银机吧。”

“培训班?随便什么人都能报吗?”项西把肥肉吃了,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影响,”项西抖抖腿,“看。”

“是啊,都能报的,怎么,你也想报吗?”于保全一听马上就往他身边凑了凑,“要不你也报个英语班吧,我报了个初级的,你也报一个,咱俩可以做个伴……”

“项西,”张昕叫住他,“人少的时候你可以在收银那儿坐会儿,你腿还没好呢吧?”

“我不行,”项西笑了起来,“我……学不来。”

一个多星期没上班,今天一上班,项西干劲挺足,而且身上还穿着自己写的带框的帅气名字,居民区最事儿的大妈过来边挑东西边嫌这贵那不好的他都没觉得烦。

他连拼音都是因为要打字才凑合着弄明白的,英文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但是……

这是程博衍让宋一拿来的。

“还有别的班吗?除了英语啊,插花什么的。”项西又问。

虽然拿了个不会用还挺贵重的让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累得慌的东西,但他的心情却一下好了起来。

“有啊,很多,你要不去看看,文化宫里边,可多了,”张昕说,“好多人去呢。”

但没好意思说。

“很多人啊?”项西低头吃了一口饭。

项西拿着相机去更衣室里锁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其实他想说的不是会小心用,他想说这东西他根本不会用。

“是啊,多少提高一下自己嘛。”于保全说,又拿过书看了起来。

“弄坏也没事,扣你工资就行,”宋一挥挥手,“去忙吧。”

平时项西吃饭都吃得挺慢的,边聊边吃,今天却吃得很快,几口扒拉完,去把还在收银台站着的何小如换了进去。

“谢谢宋哥。”项西抱着相机包乐了,又补了一句:“我……会小心用的,不会弄坏。”

站在收银台后面,他的心情有些飘忽。

“他不玩这些,就一个卡片机,里边都是断腿、碎骨头,不知道的以为他变态杀人狂呢,”宋一笑笑,“这个好,这个你拿着往地摊上一站,人肯定出来揍你,以为你暗访来了。”

培训班?

“哦,”项西赶紧接过了相机包,“我以为他说的是他自己的相机呢。”

能学英语,还能学插花,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先拿着啊,挺沉的呢。”宋一说。

随便什么人都能报名?

“啊?”项西愣了。

那自己也可以去?

“相机,”宋一看了他一眼,“买来就搁家里没用过两次,博衍说你要用,让拿给你。”

自己学什么?

“什么玩……东西?”项西没敢接。

小学语文?小学数学?小学英语?

“没事,病假都会准的,身体要紧。”宋一笑笑,从桌上拿起一个黑色的小包递了过来:“给。”

要不要去看看?

“哦,”项西跑进办公室,“宋哥……谢谢你准我这么长时间假。”

整整一个下午,项西都沉浸在一种兴奋、紧张又不安的情绪里。

“项西,”宋一从办公室里探出脑袋来叫了他一声,“来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除了往前。

又欣赏了一会儿他才把衣服换上走出了更衣室。

但于保全那句“提高一下自己”让他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除了往前,一直往前,他还应该“提高”。

他心情很好地把衣服放到桌上,又拿笔在名字外面画了个框,名字看起来更加帅气了。

可是怎么提高,提高什么呢?

写完之后他把衣服举起来看了看,笑了,还不错!写得挺工整的,没有特别大,也没写成一团。

要还是以前,他倒是很清楚自己该提高什么,掏包技术、骗人技术、逃跑技术、躲警察技术……多着呢。

项西。

但现在却有些茫然。

笔落到衣领上时,他有点儿紧张,憋着气怕手抖。

下班之后他在旁边小面馆吃了一碗面,回店里把仓库里的货点了一遍,然后溜达着出去,绕着旁边小区的绿化小道一圈圈散步,碰上遛狗的再顺带逗逗狗,看着时间过了九点半,他给程博衍打了个电话。

但又怕让别人看到他写得太费劲。

程博衍每天晚上都看书,各种书,还有很多资料,以前他只觉得程博衍真是个好医生,现在想想,这也是在提高,他觉得也许程博衍能告诉他他该提高什么。

他要把名字写到衣领上。

“喂?”程博衍接起电话的时候,那边声音有些嘈杂。

时间是他特意提前的,他进了更衣室,找到了自己画了波浪线的工作服,拿出笔,吸了一口气。

“你在忙吧?忙的话我晚点儿再打给你。”项西马上说,自打上回打过去碰上程博衍在手术室之后,他就很怕电话打的不是时候。

今天他到超市的时间比较早,同组的除了领班张昕,别的同事都还没到。

“没事,有点儿忙,一会儿我给你打。”程博衍说。

只要程博衍别走,还在他身边,好像怎么样他都无所谓……底线又没了?

“哦。”项西应了一声,那边程博衍很快挂掉了电话。

比如谭小康摸他的时候,他就有底线了。

项西又顺着小道走了两圈,往回快走到超市的时候,程博衍的电话打了过来。

方寅找他拍照片的时候他不愿意,一说给钱他又答应了,底线又没了。

“我不知道你在忙,”项西接起电话,“没耽误事吧?”

比如平叔让他去碰瓷讹钱的时候,他就有底线了。

“没,”程博衍笑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怎么了?”

但比较飘忽不定,说不好。

“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想问问,”项西抓抓头,“你觉得,我要怎么再提高一下自己呢?”

底线肯定有。

“提高?”程博衍愣了愣,“什么意思?”

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就是除了认字,我要不要再学点儿什么?”项西犹豫着,“我同事都在学呢,说是提高自己,一个学插花一个学英语的。”

底线和原则,这两种东西,项西一直觉得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还真挺认真地想过底线这个问题。

“这样啊,”程博衍笑了起来,“那你想学什么啊?”

假瞎子对于他直接戳穿自己的话耿耿于怀很长时间,那阵走路总往他身上撞,还用打狗棒敲过他好几回,说是瞎了看不见。

“我哪知道啊,”项西叹了口气,“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就跟一个人看过好多书,你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书,他能说出来,一个人连字都不认识,你问他书,他能知道才怪。”

“你有个腚的底线,你不会做的不是你不会做,是你不敢做,”项西边乐边说,“你的底线是你的胆,胆有多大,底线就有多低。”

程博衍笑了半天:“那他们是怎么学的,报班吗?”

这话让项西乐了很久,一个坑蒙拐骗偷的对象全是女人的假瞎子,居然一脸深沉正经地跟人说底线。

“是啊,”项西马上说,“就文化宫,说是好多培训班,随便就可以报。”

“我是个有底线的人,”假瞎子推推墨镜,“有些事我肯定不会做的,那就是我的底线。”

“要不这样吧,”程博衍想了想,“周六我有空,去看看吧,看看有什么班再看想报什么班?”

以前假瞎子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底线。

“你陪我去吗?”项西一听就抬起了头,他本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又挺没底气的,怕自己弄不明白,程博衍这么一说,他立马就踏实了。

也许就躺在那条满是泥水和烂草的沟里……

“嗯,我还怕你字认不全看不懂呢。”程博衍说。

这么久以来,程博衍对他伸出的手始终都在,如果没有程博衍,自己能走多远根本不敢想。

“也认识不少了,别说陪爸……妈妈逛超市,逛百货大楼也没问题。”项西嘿嘿笑了两声。

程博衍对于他来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确定了周六去文化宫之后,连着几天项西都在琢磨提高的这个事。

就算尴尬,他也还是想接到程博衍的电话,就像那天晚上程博衍突然说人在路口了一样。

张昕和于保全,这两人报的班完全不同,他觉得报班这事也分不同类型,一种是张昕这样的,主要是为了兴趣,喜欢插花,有时间就去学学。

要说失望……是真失望。

一种是于保全这样的,学点儿东西方便找到更好的工作。

要说松口气,大概是因为还是觉得尴尬,他很喜欢跟程博衍待在一块儿,喜欢听他说话,喜欢跟他瞎逗……

项西觉得自己应该属于于保全这类的,他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到只为了情趣去学东西玩的状态,虽然超市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已经挺好了,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多赚些钱,房子、车什么的他不敢去想,但起码要把程博衍的钱还上,能买得起新电脑,租得起舒服的房子,程博衍再过生日的时候他能送份比棒棒糖贵的礼物。

是的没错,项西把我陪爸爸……不,《我陪妈妈逛超市》和笔记本放进背包走出小屋,他是在等电话。

想到棒棒糖……不知道自己上回送的棒棒糖最后是被吃了还是扔了。

等?

琢磨这事居然也琢磨了一天。

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周六上午程博衍开了车过来,他跳上车第一句话就没忍住问了一嘴:“我上回送你的棒棒糖……你胳膊怎么了?”

一直到周一,他该重新去超市上班了,也没有等到程博衍的电话。

程博衍左胳膊上居然缠着绷带,项西很吃惊,他住院的时候程博衍的手就受过伤,这都第二回了,明显比上回要严重,他眼睛都瞪圆了:“你胳膊怎么了啊?怎么回事啊?”

但没想通。

“棒棒糖在冰箱里呢。”程博衍笑着回答,把车掉了个头。

其实这事他回来之后琢磨了整整一个晚上,觉都没睡好,就老想着程博衍这是为什么。

“谁问你棒棒糖了啊!我问你胳膊呢!”项西喊。

自己不也尴尬得走路都快顺边了吗?。

“你刚问的,”程博衍叹了口气,“听听这副嗓子,还悄没声呢……”

不过程博衍不再联系他,他觉得也挺正常的,自己那天见了他跟身上扎了几百针似的,搁谁都会尴尬得不联系了吧。

“你这是摔的还是让人打的?”项西收了收声音又问。

项西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安,害怕,期待,都有。

“没事,不严重,”程博衍说得很轻松,“值班的时候有人打架打到急诊了,我就去了,跑太快没注意那人手上有刀,就划了一下。”

按说这两天他说了要请程博衍吃饭,程博衍也说了有空会给他打电话,但那天说完晚安之后程博衍就没再联系过他,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口子深吗?”项西皱着眉,想想又一瞪眼睛:“啊!是不是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

羡慕完了就又回了那个小屋里愣着。

“差不多吧,那会儿正准备缝合伤口。”程博衍笑着说。

他连个小学生都没混上的人听着大学里的事感觉跟听说书的似的。

“还缝针了啊……我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你们这行也太不安全了,成天受伤,”项西看着他的手,用力叹了口气,“唉!病人家属激动了你受伤,急诊打个架你也受伤……”

大学啊,正经的大学生。

“都是意外,”程博衍笑笑,“直接去文化宫?”

项西听得很羡慕。

“你这样能去吗?”项西有点儿担心。

隔壁刘远平一个人在家,过来拉着他出去吃了个饭,两人瞎聊了一会儿,听刘远平说了不少学校的事。

“都几天了,”程博衍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拿着大顶过去。”

项西在屋子里猫了两天没出门,要了外卖在屋里吃,还把屋子给收拾了,擦了擦灰,扫了扫地。

文化宫周末很热闹,项西这还是第一次来,后门居然还有条小吃街,卖东西的也很多。

“你……”林赫还想说什么,但想想没说下去,“行吧。”

培训班报名的地方在最里面的一栋楼里,人也很多,来看的,来上课的都有,一楼几个教室里都是小朋友,跳舞的,画画的,还有大声念着英语的。

“你这阵要是不用,让宋一拿给项西吧,他用。”程博衍笑着说。

“怎么全是小孩啊?”项西站窗口看了一会儿。

“你这什么形容……怎么,你要用?”林赫笑了。

“楼上还有呢,那边也有呢,几栋楼都是。”程博衍拉拉他的胳膊,指了指旁边一个很大的公告栏:“先看看这儿。”

“那来了我看看再说吧,”程博衍说,“对了,你俩那儿是不是有个相机,前年买了显摆又没显摆下去的那个。”

报名广告都贴在公告栏里了,旁边还立着好些个小的牌子。

“她说是没有啊。”林赫回答。

内容太多,项西只觉得满眼都是字,看了半天连一个都没看明白,嘀咕了一句:“我这认字白认了嘿。”

“中午过来吧,中午人少,”程博衍想了想,“没有磕碰或者扭伤?”

“我给你念?”程博衍问。

“……我妈膝盖疼了快一个月了,说弯腿的时候老觉得膝盖那儿嘎吱嘎吱响,我说明天让她上你那儿看看。”林赫说。

“我自己看,”项西走到公告栏跟前站下,“一个一个看我能看懂,我就是眼睛忙不过来。”

“你找我什么事啊?”程博衍又问了一遍。

他慢吞吞地凑过去看着,最多的就是英语,还有德语、法语,各种小中初课程补习,然后就看到了什么西点、烹饪、服装设计、电脑制图、化妆,还有张昕说的插花,最后他还看到了摄影。

他简单地跟林赫说了一下之前的事,林赫愣了半天:“那人还是个文艺青年啊?还有这样的事呢?”

“还有摄影呢,”他有些兴奋地回过头跟程博衍说,“是拍照片吗?”

“我是那种人吗?”程博衍笑着说。

“这个是婚纱摄影,”程博衍手里拿着一大摞宣传单,“跟你平时那样拍有点儿不一样,有兴趣吗?”

“出了状况?”林赫愣了愣,“你耍人流氓了?”

“你哪儿拿的啊?”项西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就这么会儿工夫你这拿的都够糊墙了……”

“明儿给你送面锦旗,八卦小能手,”程博衍笑笑,他感情上基本处于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状态,林赫比他还着急,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逮着不放,“不是有什么状况,是出了点儿状况。”

“人家给我的,”程博衍笑笑,“回去可以再细看嘛。”

“你不会是……”林赫犹豫了一下,“跟那个小孩有什么状况吧?”

“怎么没人给我啊?”项西顿时有些不爽,发个传单还看人吗?

“别瞎说,这个词属于你和宋一,别随便往我身上扔。”程博衍把腿架到茶几上。

“给你来着,你不是在认真阅读吗,我都替你接过来了,”程博衍拍拍手里的宣传单,“太积极了,我估计人以为我攒着要卖废纸了。”

“……浪吧你就,肯定有状况,你都多久没这么浪了。”林赫笑着说。

“这个摄影……”项西走到他身边,正好看到了最上面一张,婚纱人像摄影,“要学完了之后就去影楼吗?”

“今天没怎么,就觉得手腕发紧,所以活动一下。”程博衍说。

“嗯,差不多吧。”程博衍点点头。

“话没说完,”林赫啧了一声,“今天怎么了,就这么有兴致?”

项西没说话,低头拿过宣传单来回看了看,上面有不少学员的作品,他看了一会儿,跟他平时喜欢拍的那些差别很大。

“嗯,今天……”程博衍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找我什么事?”

“想去了解一下吗?在后面那个楼的三楼。”程博衍问他。

“今天这么有兴致呢?”林赫说。

“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项西觉得无论是什么摄影,对于他来说都有点儿太高深,感觉拿这个赚钱也不如做饭什么的那些来得直接,“我比较一下。”

“没打扰,我就没听见电话响。”程博衍笑笑。

“好。”程博衍笑着把宣传单一张张翻开给他看。

“哎哟,”林赫乐了,“那我打扰你的娱乐活动了没啊?”

“要不你也替我拿拿主意吧,”项西皱着眉,“我实在是……”

“一个单身男人,晚上在家里浴室里待了老半天,”程博衍拿过茶几上的一本书随手翻着,“你说还能干什么?”

“你就说你想报这个班是为什么吧。是为提高?打发时间?还是学个一技之长?”程博衍问。

“滚蛋,”林赫笑了,“说实话,你干吗呢?”

“一技之长啊,能赚钱的一技之长,”项西咬咬嘴唇,边想边说,“你说,我现在什么也不会,超市这份工作,换了谁都能做得了,如果不是宋一,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代替吧。”

“哎,别这么说,我洗澡多长时间你都这么清楚,”程博衍笑了起来,“这话让宋一听了多不合适。”

程博衍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真想得挺多的。”

“你是洗澡还是玩水啊,我这打第四个电话了,你洗澡不就二十分钟完事吗,这都快一节课了!”林赫说。

“不想不行啊,我条件就摆这儿呢。”项西有些不好意思。

“洗澡。”程博衍坐到沙发上靠着。

“那再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程博衍往教室那边走过去,“我帮你想想,也别着急决定。”

“你干吗呢,也不接电话?”林赫在那边劈头就问。

“嗯。”项西跟上去。

他不急不慢地把头发上的水擦了擦,把毛巾放好了才接了电话。

两人在几个楼里转了转,不是所有的培训班都在这儿,有些就是一个桌子摆着,招了生在别的地方上课。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正在桌上愉快地唱着,程博衍过去看了一眼,是林赫。

项西把每个教室每张桌子都看了个遍,拿了一堆的宣传资料。

把项西扔在沙发上没穿的那条裤子扔进洗衣桶里时,他眼前晃过项西抱着腿坐在椅子上的样子。

“我回去再仔细看看。”他下楼的时候还来回翻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

回到家的时候离睡觉的时间还有点儿距离,他打算先洗个澡再看会儿书。

“好,”程博衍看了看时间,“要不先去吃……”

上了车他又坐了一会儿,从后座拿了盒牛奶慢慢喝完才发动了车子掉头往回开。

“哎?”项西在后面喊了一声,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天爷!”

程博衍看着项西消失在路尽头,转身往自己车那边走过去。

“怎么了?”程博衍回过头。

“晚安。”程博衍在他身后说。

“我……”项西脸上的开心全变成了郁闷,拉过程博衍的胳膊就往楼下快步拽着走,边走边压低声音,“不行不行不行,还是算了。”

“你快回吧,大晚上跑这么一趟。”项西说,虽然程博衍家离这儿不算远,他转身挥了挥手:“我回了,晚安!”

“怎么了啊?”程博衍被他拽着下了楼,又拽着往文化宫的大门走过去,有点儿莫名其妙。

“回去休息吧,”程博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也回去了。”

“钱啊!钱!看到没有!”项西一直把他拉到了街上,才指着宣传单用手指头一个劲敲着,“我一直都没注意这个价格!我还以为是分机号呢!少的也得几百一期啊!”

“撑了。”他揉揉鼻子。

“钱不够?”程博衍看了看价格,这些价格他倒是一直看着,项西没提,他也就没说,现在也不敢直接说钱不够他来出。

“吃饱了吗?”程博衍问他。

“要说够吧,也够,”项西皱着眉,“但得全拿上了,我才刚把钱存进卡里都没捂热呢。”

“唉……”他按着肚子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再考虑一下?”程博衍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在心里算了算,如果算上打包的那屉蒸饺,他吃了两屉蒸饺,一碗拌面,一盅汤,还有程博衍推到他面前的那半屉小笼包……

“嗯,我……”项西正说到一半,就被不远处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好像吃多了。

“有小偷!抓小偷啊!”一个女人喊着。

走出沙县,还没走几步,项西的胃终于对食物有了反应。

这里因为有小吃街,又正是饭点,人很多,她这一喊,四周的人都骚动起来了,大家全都往周围看着。

“嗯。”程博衍站了起来。

“小偷!”女人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喊了起来,边喊边追了过去,“就是他!”

吃完东西,项西抢在程博衍之前掏了钱递给了老板,然后又转头对程博衍补了一句:“这不是我请的那顿啊,这个不算的。”

程博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人太多也没看清,只看到一个身影很快地从人群里闪了一下,跑进了旁边一条小岔路。

“是。”程博衍点头。

没等他说话,项西突然把手里的宣传单往他身上一扔,拔腿追了过去。

“你说真的啊?”项西似乎到这时才明白过来。

“项西!”程博衍抓着一把宣传单愣了愣,顾不上多想,他把宣传单往旁边一个卖玩具的摊子上一扔,也追了过去。

“看见光,想拍就拍吧,也不费时间,有空就拍拍,”程博衍把自己面前只吃了半屉的小笼包推到他面前,“我觉得很有意思,给人希望总比揭开黑暗要好。”

项西跑得相当快,程博衍没追几步,就看到他已经拐进了那条岔路。

“嗯?”项西伸出去准备夹蒸饺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项西!”他又喊了一声,实在是没想到项西会突然去追贼,更没想到项西能跑出这样的速度。

“拍吧,”程博衍说,“就拍这些。”

这爆发力!

项西本来说得挺过瘾,正兴奋呢,被他这一通看得顿时又有些尴尬,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随便说说。”

这还用培训什么,直接去参加比赛得了!

程博衍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程博衍追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项西的影子了,身边帮着抓贼的几个人和女失主一下全都没了方向。

项西一连串地说着,又低头把碗里的面吃光了,对着灯晃了晃:“还有吃光了的碗里的光。”

发现贼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会儿想追都不可能追得到。

“也许能当个摄影师吗?”项西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想了想:“如果真那样,我才不拍什么30天,我也拍个专题就叫……‘看见光’!全都拍光,阳光、月光、灯光、火光,荧火虫的光,玻璃的反光,河水的波光,树叶上的光,眼睛里的光,反正就是有光有亮的……”

程博衍看着这条路两边一时半会儿都数不明白的小胡同,开始担心,一边继续往前跑着,一边掏出了手机。

“我想看看你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而且……我觉得你是个敏感的人,也很有想法,拍出来也许……”程博衍看着他,“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不拍,只是个提议。”

项西的电话通了,但一直没有接听。

“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啊?”项西问。

程博衍打听了半天,才从街边一个烟摊那儿打听到有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跑进了一条胡同。

程博衍笑了起来,看了他好一阵:“是的,但这只是一个原因。”

“就那儿。”烟摊老板指了指。

“你是为了给我那五十块钱吧,”项西看了他一眼,“怕我不要,找个借口。”

“谢谢。”程博衍赶紧顺着胡同跑了进去。

“他拍他想说的故事,你在他那里某种程度上是他的演员,”程博衍笑笑,“你拍你自己的故事,你是你自己的导演,这还是有区别的。”

胡同没有多长,这片已经改造了,这胡同也就二百米就到了头,那边一出去又是一条小街,人来车往的,别说一个贼,就是一群贼,一出来也瞬间能藏进人流里。

“那会不会跟方寅一样了?”他闷着声音问。

程博衍焦急地拿起手机,正要拨号的时候,眼角扫到了旁边一棵树下靠着一个人,再一看,是项西。

项西沉默了,低头吃了两口面。

“你搞什么!”程博衍吼了一声,走过去抓着他的胳膊拽了一下,“发神经啊,你!”

程博衍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才说:“我给你个相机,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你看到的,你想表达的,你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你的生活,什么都可以。”

项西低着头没说话,估计是刚停下,喘得厉害,程博衍顿时有点儿心疼,按说帮着抓贼又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他放轻了声音:“你抓贼也看看情况啊,贼都跑那么远了,你还傻追,出事怎么办?”

“你拍我啊?”项西愣了。

“我没抓贼,”项西抬起头,“我没在抓贼。”

“我说,你替我拍照片,”程博衍又重复了一次,“我付你报酬。”

程博衍吃惊地发现项西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也是颤抖的,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什么?”他问。

“是馒头,”项西反手抓着他的胳膊,很用力,“是馒头,肯定是馒头……我没追上……他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项西这一晚上都有点儿迷迷瞪瞪的,埋头吃了大半碗面了还没把脑子补回来呢,猛地听了程博衍这句话,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看着程博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