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刀回视店员，那眼神生生让店员后背一凉。店员连忙转向蓝焰：“请问，蓝二少今天想选些什么款式？”
“果然清丽脱俗。”店员睁着眼说瞎话。
蓝焰环视了一下店里：“挑一套适合她的西装。”
蓝焰注意到后，笑嘻嘻地道：“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可爱的刀刀。”言语中有着不自察的骄傲。
店员有些诧异。她看尹小刀胸前一片平坦，长相是个女的，气质却很中性，有些雌雄莫辨。
店员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蓝二少真是贵人多忘事。”说话间，店员的视线往尹小刀的方向扫去。
所有的心绪都被店员掩饰在职业笑容里，她一下子就选了四五套修身型的。
蓝焰眼尾一扬：“我认识你吗？”
蓝焰扫了一眼，只留下两套纯黑的：“给她再找一件白衬衫。”
店员见到蓝焰，笑盈盈地上前：“蓝二少。”
店员立即殷勤地递过去。
是西装店。
尹小刀看看蓝焰，再看看衣服，应声接过来，进了试衣间。店员招呼着蓝焰就座，还斟了一杯热茶。
他把她的衣着狠狠吐槽了一番，一副不想和她站一起的样子。可是下一秒，他带她去了高级商场。
蓝焰玩着茶杯，目光时不时转到试衣间那边。
蓝焰这个人对着尹小刀时，是典型的心口不一。
尹小刀出来时，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她一米七高，身形修长，看着比一米七的男人更为高挑。衬衫的扣子，她都扣上了，白衫、黑西装、黑裤子，搭配她的英气，居然出奇地合适。
将烟盒抛向尹小刀时，他笑了下：“有备无患。”
蓝焰打量了一下，觉得此刻的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大妈都来得好看。就是胸被裹得太平，可惜了一个好罩杯。
临走前，他找了一盒普通的香烟。
他不禁回忆了一下尹小刀的胸型，坚挺的弧度很完美。
“……”蓝焰不想理她了，“呵，不和你争论，你自己的命，自己担忧去吧。”
“蓝二少……”店员出声打断蓝焰的联想。
“要是不跟着你，你可能二十三岁就挂了。”
他回过神。
“那你还跟着我干吗？”
“你……”店员表情不太自然，递了纸巾过来，“你……流鼻血了……”
“我知道。”
蓝焰淡定接过，轻轻拭了拭鼻子：“这八月的天气呀，炎热干燥。”
“你懂什么叫凶多吉少吗？”他板起脸教训着，“意思就是，你可能二十五岁就挂了。”
蓝二少对着一个穿西装的、平胸的不男不女流鼻血，这个大八卦，店员一下子承受不住，只能干笑：“是呀。”
她看他一眼，不回答。
蓝焰丢了纸巾，在柜台选了一条领带。然后他走到尹小刀面前，亲自帮她系领带。
“看不出来啊。”蓝焰吃惊了，“你比我多吃了两年米饭，怎么还这么蠢？”
店员看着他的动作，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二十五。”尹小刀毫不隐瞒。
“以前哪，你在我身边的级别就是愚蠢的刀侍卫。”蓝焰动作灵巧，没几下就打好领结，“现在呢，我决定给你晋级，封你为帅气的刀侍卫。”他得意地笑。
“……”蓝焰沉默后，转换话题问道，“刀侍卫，你今年几岁啊？”
尹小刀抬头望他：“好的。”她的眼里只映着他的笑。
“因为这趟凶多吉少。”
“走，去把你这短发修剪一下。”
“你干吗去哪都黏着我？”
“好的。”
尹小刀一下子不太习惯他穿得这么正式，三秒后回答：“那我穿你的衣服。”
生日会的地点在蓝氏旗下的酒店。
蓝焰哼道：“刀侍卫，你这样子是进不去的。”他的言下之意是，她别进去了。
门口的接待小姐笑颜灿烂，见到蓝焰时，甜甜地唤了一声：“蓝二先生。”
她一直穿运动服。
蓝焰嘴角扯扯，迈脚往里面走。
换装出来后，他望向尹小刀。
尹小刀自然跟随。
他去衣柜挑选了一套纯黑色的西装，搭配浅蓝的衬衫，没有选领带：“还好我大中小码的衣服都有，再瘦点儿也还有衣服穿。”
接待小姐却在旁阻拦：“您好，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像极了。”蓝焰松开她的脸颊。
蓝焰回身勾住尹小刀的肩：“这是我的伴儿。”
尹小刀丢掉针筒，拍拍他血管处留下的几个瘀青印记，问道：“像不像？”
接待小姐愣了一下，惊疑地望了一眼尹小刀，这才辨出她是女性。接待小姐讪讪一笑：“是我冒犯了。”
蓝焰捏起她的脸颊，笑得可美了：“刀侍卫，你个蠢货。”他还捏着颤了三下。
蓝焰高傲地一甩头，转身往会场走。接待小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想不到蓝二先生的口味变得这么突然。”
他的手才探出，尹小刀已经自动进入戒备状态，不过因为是他，才克制着不去挡。
会场上挺热闹。蓝焰毫不意外，他觉得这场面挺符合蓝氏的虚荣心理。
尹小刀在蓝焰的手臂静脉处注射营养剂，故意扎歪了。蓝焰望着她，觉得她这样专注的样子莫名可爱，于是他笑嘻嘻地去捏她的脸颊。
生意上的应酬，蓝焰懒得搭理，他带着尹小刀溜到自助餐区。他选了几样她格外爱吃的菜，装了一大盘：“刀侍卫，这里吃的喝的都免费，你今晚吃饱点儿，最好把明天的量也吃完，这样我就能省钱了。”
她明白过来。
“好的。”尹小刀接过他的餐盘，两人就近找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
他朝她笑笑：“我们总不能辜负大哥的一番心意，是不？”
尹小刀负责吃。蓝焰则在旁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尹小刀目光一凛。
他之所以选在这个角落，就是不想引人注意。但是总有一些人，嗅觉灵敏、视觉锐利。
出来后，他从行李袋里拿出针筒的盒子。
“蓝焰，我终于找到你了。”不知道打哪儿蹦出来的女人，一出现就扯着蓝焰的手臂。
蓝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直到神志完全清晰。他洗了把脸，把新长的胡子刮掉，然后自我调侃道：“乍一看，还是个有为青年。”
尹小刀微微抬眼，确定对方没杀伤力后，注意力又转到盘中的食物上。
他和尹小刀相识只有两个月，到底是怎样的固执，让她对着这样的他都不放弃？这个疑问，这二十天来，他一直想问，但始终没开口。
蓝焰不悦，朝女人横过去一眼。女人伸出食指，轻轻点住他的额头，娇嗔：“你说，你不接我电话是不是又去哪儿厮混了？”
他现在瘦得衣服都偏大了，浑身透着一种病态。就算他再怎么伪装乐观，脸上也没有一丝活力。他看着自己，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行将就木。
蓝焰站起来，甩开她的手：“别乱碰我。”他抽出旁边的纸巾，狠狠擦拭自己的额头。
蓝焰神志清醒了一些后，回到现实。他强打起精神，扶着墙壁站直。抬眼间，蓝焰看到镜中的人影。
“好哇，你！”女人一咬唇，娇艳欲滴的姿态，“那天晚上你抱着我时是怎么说的？”
如此美好的时光，除了这根烟，其他东西都无法替代。
“我不认识你，大妈，你谁啊？”蓝焰有些烦，手指往尹小刀那儿一指，“我每天晚上都和她在一起。”
这时的蓝焰是快乐的。现实的无奈、身体的病痛，都和他没关系。他歪着身子，很安静。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死去，也很舒服。
尹小刀抬起头来，嘴里还鼓着未吞咽的肉。
蓝焰背靠着墙，点燃了烟。烟雾缭绕，他半闭着眼，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直至坐到地上。
女人一看，恼羞成怒，自己居然输给这种货色：“负心郎。”她狠狠一跺脚，掉头离去。
他还是躲在卫生间抽。
“负你妈！”蓝焰重新坐下，看着尹小刀探究的眼光，呵斥道，“吃你的东西去。”
这两三天，他的感觉好些了，至少不会为了再来半根和尹小刀厮杀。
她不说话，埋头继续吃，不一会儿坐直身子：“吃完了。”
蓝焰醒来后，跟尹小刀要了半根烟。
“……”蓝焰望着那光溜溜的盘子，讽刺道，“你的胃口真好。”
看着他痛苦抽搐时，她心里也不舒服。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能心软。
“是的。”
他的面色很差。
“饱吗？”
她细细看着他的脸。
“不饱。”
他毫不意外，翻过身去休息。尹小刀过去帮他松筋，让他睡得舒服些。
“……”他无力地挥挥手，“那就再去装，今晚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把你喂饱。”
“不能。”尹小刀拒绝得直接。
“好的。”尹小刀走到自助餐区，哗啦啦地装了一大盘。再回来时，蓝焰瞪着她的大盘子：“刀侍卫。”
蓝焰咳了两下，转头问道；“刀侍卫，你说我今天那半根，能不能加量到一根啊？”
“嗯？”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个想法终归只是想法。因为，他有一个足以让他依靠和信任的尹小刀。
“你装这么多炒饭干吗？”
有时候，蓝焰都想自杀算了。就算戒了毒，拖着这个浑身病痛的身子，又能活多久呢？
“米饭管饱。”
想想就可怕，那会比之前更加难熬。
他想揍她：“来这种地方，当然要挑我买不起的东西吃，吃个屁炒饭啊？你想吃，我能炒一桶给你。”
这是他戒毒的第二十天。痛苦不堪的二十天，每天只有半根烟，过了明天，他连半根烟都不会有了。因为尹小刀只允许让他过渡二十天，之后，他得完全断粮。
尹小刀往嘴里送饭的动作顿住了：“你什么时候炒一桶米饭给我吃？”
午饭后，蓝焰回了一趟家。他疲惫得很，几乎是勉强撑着身子，走到床边便倒了下去。
“……”蓝焰无言。他秉着宽待低智儿童的理念站了起来：“别吃炒饭了，跟着我走。”
他不禁暗叹：真是个吃饱喝足就无忧无虑的蠢货啊。
她点头。
“好的。”尹小刀应得很爽快。
他趁机教育她：“来这种虚荣浮夸的地方，要坚守一个原则——只吃贵的，懂吗？”
他望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刀侍卫，你得把我的那份也吃了，不然我们就亏大了。”
尹小刀摇头：“不懂。”
尹小刀吃了很多。桌上堆的盘盘碟碟，九成九是她吃的。蓝焰只喝了一碗汤，吃了一点儿青菜。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和我说话。”
他将这个群设置成静音。
蓝焰挺不想去和蓝氏那群人见面。不过没办法，他虽然穷得响叮当，却还挂着个二少爷的头衔。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请他过去和蓝氏一群人聚聚。
蓝焰望了一眼，拍马屁的那群人他都不熟。蓝彧没说话，蓝叔也没有，所以蓝焰也不去凑热闹了。
蓝焰很想回一句“聚个屁”。但是人穷志就短，所以他也威风不起来。
一瞬间，给董事长庆生的词层出不穷。
他吩咐尹小刀：“刀侍卫，我离开一下，你别跟过来。”
正在这时，蓝焰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居然是董事长助理建了一个微信群，将姓蓝的大大小小拉了进去。
尹小刀立即放下勺子，站起来：“我保护你。”
“谁和你幸福美满啊？”蓝焰想拿起刀叉去叉死她。
蓝焰拍拍她的肩：“你今晚的任务是吃饱。”
尹小刀切了一大块牛排：“等我们都幸福美满了，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我吃饱了。”
他念叨说：“刀侍卫，这顿吃饱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放屁！就这点儿东西你能饱？”
到达苍城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多，两人还没吃饭。蓝焰食欲不好，但还是带尹小刀去了自助餐厅。
“饱了。”
“你保护好自己吧，蠢货。”说完，他转头望向窗外，不再理她。现在他的精神很差，偏偏又不能想睡就睡，只好干瞪着天空打发时间。
“那就回去睡觉。”
“我要保护你。”
“我保护你。”
回程途中，蓝焰呵斥道：“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傻不拉叽的人。跟你说多少遍了，这趟没你什么事。”
“蠢货！”蓝焰呵斥道，“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回来，没事的。”
蓝焰只好买了两张车票。
尹小刀狐疑地看着他。
但是她一直跟着，怎么骂都赶不走。
他拍拍她的肩：“我说没事就没事。就一个无聊的宴会，我走走过场而已。”
本来，他不想要尹小刀跟随的。对蓝氏而言，她的任务已经结束，没有理由再待在他身边。而且，蓝彧见到她，说不定又会狂性大发，堪忧。
“我离你远些。”
最后，蓝焰打算搭大巴回苍城。
“……算了，我跟你无法沟通。”蓝焰懒得再解释，转身往会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尹小刀根本不在意他前面的内容，点头回答：“是的。”
一群蓝氏的中青年在会场左方的休息室。璀璨的水晶灯下，三三两两，谈笑风生。
蓝焰想想就来气：“就我这姿色，怎么也要兰博基尼或者玛莎拉蒂才匹配啊，五菱荣光是个什么东西？”说完，他习惯性地接了一句，“刀侍卫，你说是不是？”
蓝焰打着哈欠，即便他衣着光鲜如同那群青年，却也掩饰不住神情的萎靡。
厂里只有那辆破面包车。
蓝叔和蓝彧各居一座，中间隔着几个青年。
直到生日会当天上午，蓝焰才开始思考怎么去苍城。
蓝焰上前向蓝叔问好。
他没有告诉她，海洛因的复吸率是百分之一百。
“坐。”蓝叔打量着蓝焰，“焰儿，怎么一阵子不见，脸色差成这样？”
蓝焰不回答。
蓝焰笑了笑：“睡眠差。”
尹小刀点头，上前帮他解绳子：“四郎，你要好好的。”
蓝彧投来关切的视线。蓝焰察觉后，响亮地唤了一声：“大哥。”
他瞪着她：“好了。以后大哥再送这些玩意儿过来，全部交给你处理，行了吧？”
蓝彧轻轻点头，然后继续和旁边的副董聊。
她望着水涡将那堆害人的东西冲走，心里生出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再出来时，见到蓝焰倒在床上的样子，尹小刀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力道不大。
蓝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酸味。
“二哥，”挨着蓝焰的蓝将凑过来，“鑫城好玩吗？”
尹小刀把两包粉和全部香烟都收起来，还用抹布把掉出来的粉末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去卫生间，将两包粉撕开，全部倒掉。
“好玩。”这是实话，比起这里一群貌合神离的人，在鑫城和尹小刀一起的生活才是开心的。
“信不过你。”她三下五除二地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蓝将夸张地一笑：“那你还得感谢胡小姐呢。”
蓝焰傻眼：“喂喂，我还没犯瘾啊。”
“是啊，不胜感激。”蓝焰跟着笑。
尹小刀扯出旁边的行军带。
之后，又有几个人来找蓝焰聊，蓝焰都极有礼貌。
她神色中暗藏怒意，抢过他手里的包装袋，紧紧盯着他。他咳了一下，干笑：“就一点点儿。”说完，他心一狠，“把这两包倒进马桶。”
蓝焰不爱理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不过，他猜得出在座有几方势力。
蓝焰痛得往后跌倒。
蓝氏的大股东有五个。目前，集团股权最高占比，除了老董事长和他老婆之外，就是蓝彧，其次是蓝叔。蓝氏还有好几个只占百分之几的，都被蓝叔收购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实在是按捺不住，趁尹小刀帮他装烟时，悄悄用食指沾了点儿，低头往嘴里送。还没来得及吞咽，尹小刀一记手刀砍来。
排第三的是蓝豪——曾经陪老董事长打江山的一代枭雄，终身未娶，为人顽固，看着和蓝彧、蓝叔关系都不好。
他卷了十来根香烟。
接下来的几个，有年轻的，有年长的，都是墙头草。
蓝焰咧嘴：“呀，我好怕怕啊。”
现在来看，蓝焰没有威胁力。但是蓝豪曾经说过，他非常欣赏蓝焰，等以后他退位，就让蓝焰接班。话真不能乱说，蓝焰原本逍遥自在的日子，因为蓝豪的欣赏，变得危机重重。而且，过后也没见蓝豪对蓝焰有实质性的帮助。
尹小刀观察着他的表情，倒还是平时的拽样儿，她便出去找来给他。递过去时，她警告说：“如果被我发现你再吸毒，我就不客气。”
这些豪门恩怨，只是蓝焰一时的瞎猜。真正的内幕他懒得去想，太费神。他望着这屋子里的蓝姓人士，没有一丝的好感。看某个傻帽吃饭都比待在这儿应付这群虚伪之徒要来得有趣。
“我是要处理一下。”蓝焰白她一眼。
他扯了扯衣领，解下外套，再挽起袖子。针孔的瘀青触目惊心。
她的眼神立即冷了：“我拒绝。”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询问：“玩牌不？”
那天，接到生日会的请帖后，蓝焰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尹小刀想上前问的时候，他开口了：“刀侍卫，把那两包粉还给我。”
蓝氏几个瞥了一眼蓝焰手上的针孔，推辞走开了。
他很不乐意参加。
这时，有个服务员模样的人过来，在蓝彧耳边说了什么。蓝彧和旁边的人道了一声失陪，然后离开。
蓝焰这个名目上的二少爷当然不例外。
蓝焰瞄了一眼蓝叔。
蓝氏董事长的生日会极具声势，凡是和蓝氏有过合作的都接到了请帖。
蓝叔看着蓝彧的背影，高深莫测地一笑。
李勇华忙着结识各类生意人，也没多留意蓝焰和尹小刀，只在某个时刻偶然抬头间，看到蓝焰和尹小刀的背影隐没在了走廊。
“二哥，”蓝将说，“我听说胡小姐现在喜欢上大哥了。”
要说厂长和车间主任没关系，李勇华是打死也不信的。他看那俩人时时刻刻都在同一个框里。
蓝焰随口应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勇华觉得蓝焰瘦了一圈，面色也很苍白，笑容倒还是像往常那样灿烂，身边也仍然跟着那个刀主任。
“三表哥的婚事定了，和投资大王的女儿汪淼淼。”
李勇华再度见到蓝焰和尹小刀，是在苍城蓝氏董事长的生日会上。
“祝他们百年好合。”
由于厂里的业务繁忙起来，李勇华也没空去管那个蓝厂长和车间主任的迟到和早退。
“但是汪淼淼逃婚了。”
据李勇华描述，蓝厂长将那个礼盒笑嘻嘻地捧了回去，之后连着上了几天班，再后来，又翘班了。
“天哪，好震惊。”蓝焰很敷衍。
盒子里面装的是针筒。
蓝将说的都是蓝氏的风流韵事，蓝焰听得直犯困。没一会儿，有个老头儿过来找蓝叔，然后，蓝叔和老头儿出去了。
拆开后，里面有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小盒子。
蓝焰觉得自己再听蓝将这么说下去，就真的要睡着了。反正蓝叔和蓝彧都不在，他也就找了一个理由溜走了。
蓝焰嘴角挂着嘲笑：“肯定不是好东西。”
才出房间，他就开始搜寻尹小刀的方位。果然，她站在不远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
会场都是衣香鬓影的女人，尹小刀修长的身影却演绎了另类的风格。
“猜猜这是什么？”蓝焰拿起旁侧的剪刀，唰唰唰地剪掉了丝带。
蓝焰笑了笑，朝她微微招了一下手。
“是的，很丑。”尹小刀附和道。
她立即快步走来。
蓝焰见到那几条粉红丝带，忍不住犯恶心。待到李勇华出了办公室，蓝焰就啧啧出声：“好差的品位。”
蓝焰望着她的步伐，觉得这身西装确实帅。他不禁感慨自己的品位真是无可挑剔。
李勇华按照蓝彧的交代，亲自把礼盒交给蓝焰。
尹小刀站定在他的面前：“四郎。”
狠狠抽完后，他才搭车去厂里。
“走，先去趟洗手间，”他转身往走廊走去，“免得等会儿和这群人虚伪起来，我怕我想吐。”
蓝焰烦透了，以他现在的状况，去到厂里撑不了多久就得毒发。他计算了时间，提前问尹小刀要了半根烟。
“好的。”
蓝焰真的不想出门，他脚步都是虚浮的。李勇华却说，蓝彧交代，厂里的结算要蓝焰负责审核。
这个酒店确实华丽，华丽到跟迷宫似的，而且走着走着，就不见一个服务生了。
蓝彧送来的礼物是用一个大盒子装着的，外边还系着粉色的丝带。为了这个礼物，李勇华特地召蓝焰回厂。
有一个走廊的尽头是一道门，门没有关，只是掩着，余下大约十厘米的空隙。
蓝焰想，如果尹小刀哪天背叛他，那他就真的永远待在地狱，再也出不来了。
蓝焰直接推开。
说起来，蓝焰和尹小刀现在的关系在走着两个极端。犯瘾时，他看她简直宛若世仇；而当熬过痛苦，她却是他最信任的人，信任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门的后面又是一条长走廊。蓝焰和尹小刀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洗手间。
蓝焰不置可否。
他进去。
“好的。”尹小刀肃正地加了一句，“但是不许吸。”
她在门外候着。
“出门的话，你给我几根，万一真遇上什么事，我好及时应对。”不晓得蓝叔和蓝彧斗得如何，虽然蓝焰知道自己是个炮灰，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男洗手间里面没有其他人。蓝焰解决完，吹着口哨，拧开水龙头洗手。抽出纸巾擦手的时候，他见到暗格里的垃圾桶冒出一张纸巾的角。
他的语气很自然，尹小刀回答得也自然，仿佛谈论的只是天气：“十九根烟和两大包粉末。”
再往下，有一团纸。
挂了电话后，蓝焰问：“刀侍卫，我还有多少的毒品量啊。”
他停了哨声，探头看着。
“谢谢大哥。”
纸里包裹着一件东西。
“二弟，看你这么痛苦，我于心何忍？先送点儿实用的小礼物给你。”
蓝焰用纸巾裹着自己的手，去拆那团纸。
蓝焰又惊又喜：“谢谢大哥。”
里边裹着的，是一把手枪。
“等贵总回来再说吧。”
77式，中国武警配枪，还带编号。
“求你了。”
蓝焰表情一松，把枪重新包好，回身将裹手的纸巾丢进马桶，冲水。然后他去洗手，再扯了一张纸巾擦手，擦完丢进垃圾桶，正好将那把警枪完全盖住。
“贵总避风头去了。”
蓝焰出了洗手间，神色如常。他凭着记忆往回走，尹小刀默默跟着。
“大哥，我真的快死了。”
但是，这里的走廊很乱，而且没有指示牌，左穿右插，居然又见到洗手间。
“没出息的东西。最近苍城来了一群缉毒警察，货不好弄。”
蓝焰特地进去看了一下垃圾桶。他扔的那张纸还在，看来确实回来了。
蓝焰避而不答，继续哀求：“大哥，你给我弄点儿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他出来后，粗声粗气地道：“跟我走。”
“你现在天天不上班，就光顾着吃那玩意儿？”
尹小刀点头。
“大哥，”蓝焰一副想哭的样子，“没有它，我会死的。”
蓝焰无意间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倏地注意到，这里的走廊居然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
“呵，”蓝彧嗤了一声，“二弟，你知不知道我付了多少钱给贵总？货品那么多，你这败家子专挑贵的吃。”
他继续往前走。
她眼里的寒意消散，重新低头看书。
走来走去都找不到回去的路，而且很奇怪，不知怎的走到室外去了。这里貌似是个庭院，皎洁的月光下，花树叠影，凉风吹来，一阵花香飘散。
蓝焰朝她眨了一下眼。
“走了这么久，连个可以问路的都没有。”蓝焰望了一眼夜空，“今天的月亮好圆好大啊。”
尹小刀听了，冷厉的视线扫向蓝焰。
尹小刀跟着看过去：“是的。”
“那批货，我快吃完了，大哥，我害怕，你……”蓝焰的声音染上急腔，“能不能再给我弄点儿？”
他只好掉头往回走，走着走着，又到了洗手间。
“哦？怎么了？”
于是，两人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
蓝焰又开始喘：“大哥，我不想去上班了。”
瞪了一会儿，蓝焰指指右边：“走这边。”
蓝彧没说话。
“好的。”
“工厂就工厂嘛。”蓝焰闷声道，“大哥一说公司，显得档次好高，我都反应不过来了。”
走了几米后，走廊另一边有声音传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停下脚步。
“你负责的烟道厂。”
那边有三个男人在说话，隔着一段距离，声音不大。
“公司？”蓝焰打了一个哆嗦，“什么公司？”
甲：“别让他跑了，往这边追。”
蓝彧听见蓝焰的动静，隐约猜到什么，轻笑：“二弟，怎么这阵子公司都不见你？”
听见这不友善的话，尹小刀立即观察走廊的环境。往后走的话，还有二十来米的距离才到拐角，来不及藏。继续往前，就会和他们碰上。她立即做好开打的准备。
“大哥。”蓝焰喘着气。
乙：“暗门没关，会不会到宴会厅去了？”
庆幸那时候，蓝焰除了浑身无力外，神志还清醒。
蓝焰跨步到最近的房间，拧了一下门把——是上锁的。
戒毒的第九天，蓝彧来了一个电话。
丙：“我去会场，你们继续在这里搜。”
李勇华有时会打电话过来，碰上蓝焰清醒的时刻，他会和李勇华打哈哈。要是那会儿正在毒发，蓝焰就完全不理，有次甚至恶狠狠地把手机扔了。等阵痛过去了，蓝焰才回拨过去。
甲、乙：“是。”
蓝焰有大半个月没去上班。
蓝焰的手里不知打哪儿冒出一枚钢针，他插进门锁。
真是美好的未来啊。
那几个男人的脚步声向着蓝焰和尹小刀的方向过来。
也许漂亮的大都不肯洗碗，那讨个愿意洗碗、不那么漂亮的媳妇儿也行，再生几个孩子。
蓝焰朝尹小刀使了一个眼色，轻轻调着钢针的角度。
他开个小饭馆，生意冷清时，就去街头卖艺，攒够老婆本后，讨个漂亮、愿意洗碗的媳妇儿……
脚步声逼近。
有时候，蓝焰被尹小刀蛊惑了，就会幻想：自己自由了。
锁开。
蓝焰想了很多，想到自己以前的生活，再想到蓝彧和蓝叔的阵营。
蓝焰推开门，尹小刀反应极其迅速，隔着两步就一跃而进。蓝焰跟着闪到房里，轻轻将门关上，落锁。
他重新躺下，拉起被子盖住头。这几天他几乎都在床上度过，大多数时候，像一具死尸。
尹小刀站起来，立即竖起警戒。她听到房里有非常轻微的一声声响。她跳到蓝焰的身边，闭上眼睛，摸索着扣住蓝焰的手。
蓝焰和她无法沟通，她完全不懂转弯。到底是哪个乡下出来的傻蛋。
蓝焰在留意着外面那群人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我不走。”
蓝焰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尹小刀抓着。
“你回乡下好不好？别管我了。”他垂着头，说话都费劲。
他正要训她，她却暗暗使力。蓝焰也不知怎么的，按理说，他和她不该这么默契，可是他却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就像刚刚他让尹小刀先进房的那一眼，她能明白一样。
“五天前，你也说不行。”尹小刀望进他的眼睛。
房里一片黑暗，蓝焰和尹小刀的手互相扣着，另外的人没有动静。
“那是因为我每天还有吸。”蓝焰胡子拉碴，颓废得很，话音里全是绝望，“一旦停了，我真的撑不住的。”
外面那群人的声响远去后，房里仍然是一室安静。
她轻声道：“前几天都过来了。”
尹小刀这时睁开眼。眼睛适应了后，她能够看清房间的情况了。她环视一圈。这里应该是资料室，除却玻璃幕墙那边有一排桌子和两张椅子外，其余排列的都是两米五高的柜子。视线范围内并没有见到人影。相较于对方的藏匿，她和蓝焰在门边十分显眼，而且对方在这儿的时间比她长，早已过了黑暗适应期，但他毫无动静。
他缓慢地坐起：“刀侍卫，我觉得我不行了。”他戒了五天毒，仿佛苍老了五十岁，身体的机能大大下降。
蓝焰眼前还是黑漆漆的。既然房里的那个人没动手，那对方应该不想暴露。
她静静看着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捏捏尹小刀的手，侧向她，悄声道：“走。”
蓝焰睁开眼，拍掉她的手。
尹小刀再环视一圈，点头。
尹小刀回来时，见蓝焰蹙着眉。她担心他又头疼，于是过去坐到他的床边，轻揉他的太阳穴。
蓝焰轻轻开门，却又听见有谈话声传来。他赶紧再度关上。
后来还有些什么事，他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一个声音恭恭敬敬：“这边请。”
他抽了，味道很呛。
另一个嗓音浑厚：“谢谢。”
那人帮他点燃。
听声音不是刚刚那几个。
他接过。
这两人经过门前。
在那虚晃的影像中，有个人递了一根烟过来。
就在这时，尹小刀突然挣脱蓝焰的手，上前一大步，旋身抬腿迎向来袭的攻击。
蓝焰被绑的时候，思绪到处飘，某天还飘到了自己不小心吸上这东西的那天。回忆里的人物混混沌沌，他也想不起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蓝焰惊了一下，眨眼后见到眼前有两个暗影。
于是尹小刀便把蓝焰绑住，自己出去打饭。他离开她视线的时间里，她会担心他为了松绑伤害自己，所以都是快去快回。
尹小刀拆下对方的第一下后，立即握拳挥过去。对方闪过的同时往蓝焰的方向扑过来。
但是来来去去吃的，就那几家。吃了两三天，蓝焰不高兴了，挑剔这菜那菜，直嚷嚷这些厨子功力不及他十分之一，脾气大得很。
她后退两步，用手肘拦下对方，再一横，手肘直接击上对方的胸膛。
一开始，是外送服务。
对方硬生生挡住她的力量。
蓝焰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去厨房。他和毒品抗争得都无力了，哪还管得了饭。
尹小刀迅速踢向他的膝盖。
尹小刀听着，不反驳。她想，现在他是生病，口不择言，等他以后健康了，一切就好了。她不和病人计较。
他不得不后退。
经过几天的过招，尹小刀明白，蓝焰其实没有她想象中的瘦弱。他为了一根烟，也可以和她打几个回合。打不过她时，他就骂她，什么难听骂什么，还能一连串地骂，中间不停顿。
尹小刀担心蓝焰受伤，于是向前逼对方离远些。等站在房间的中间，她才放开拳脚和他开打。但是他却不停地要往门边逼近。在这个过程中，双方都没有哼一声。
其实，尹小刀之所以能留在他的身边，是因为她武力值超高。换成一般人，早被犯毒瘾时的蓝焰杀死了。
蓝焰听着外面的两人脚步声已经远去，敛眉望向两个暗影，轻声道：“喂，我只是来上个厕所，各走各道。”
但是毒瘾过后，他却万般庆幸，有个尹小刀陪在他身边。她比他强大许多，要是没有她，他根本熬不过来。
对方往旁边一跳：“我要出去，让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如果让蓝焰回忆这些日子，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要出去你说啊，上来就挥拳头，鬼知道你想干吗。”蓝焰虽然不悦，但是也不敢太大音量。他离开门边：“刀侍卫，停手。”
尹小刀听完他的症状，出去买了葡萄糖酸钙，硬逼着给他打针，再给他调了一些安神的中药。
尹小刀戒备着对方，走向蓝焰。对方直直走过来，拉开门后就往左边跑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就是在鬼门关晃荡。有时候清醒了，知道自己还活着，他都不晓得是该悲还是喜。体内海洛因的缺失让蓝焰隐藏的病症陆续显露，骨头痒得厉害，而且他现在非常惧怕疼痛。
蓝焰探头，左右望了一眼走廊：“没人了，我们走。”他走向右边。
现在他的睡眠很差，再也恢复不到以往那种嗜睡的状态。每每这个时候，尹小刀就会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他不太清楚她说了些什么，他的身体时冷时热，意识也是乱的。
“好的。”
无论是蓝焰咒骂也好，讨饶也好，装病也好，尹小刀都不为所动。蓝焰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中熬着。他天天喝药，直到第四天，才觉得这些药开始有些镇静作用。
“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每天只给蓝焰半根烟。多的，门儿都没。
“没有。”
尹小刀掌握了蓝焰所有的毒品。不只是卷成的烟，连两包蓝彧送的粉，她都没收了。
蓝焰想到，乙曾经说过“暗门”，这也许就是他俩在这里兜圈的原因。
他本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也算洒脱。自从蹦出来一个傻帽后，他就走上了艰辛的与毒品抗争之路。这条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凭着记忆，蓝焰回到当初踏进这个区域的那道门。
蓝焰想掐死她。
这道门没什么特别，和所有房间门一样。
蓝焰戒毒的日子就是这样，时不时他就想和尹小刀单挑，现实却很残酷：到了第三天，尹小刀把他所有的烟都收了起来。
此时上了锁。
“不客气。”尹小刀仿佛没听出他的讽刺。
蓝焰摸出钢针，轻易打开。他神色自若地穿过那道门，进去另一边的走廊。尹小刀跟在后面，没有表情。
“谢谢！”他恶狠狠的。
待走到转角时，蓝焰回眸望了一眼。
“营养的补充很重要。”
有一个监控头正对着那道暗门。
“……”
蓝焰和尹小刀回到宴会厅。
“还有钙片。”
老董事长正在台上表达谢意。原本在休息室的蓝氏全部在台下鼓掌。蓝叔笑得温和，蓝彧仍然不在。
“……”
蓝焰望着那群人。他在他们脸上明明白白看到两个大字：虚伪。
“维生素。”
蓝焰侧头望向尹小刀。
“什么鬼玩意？”
她亦转头看他。
“嗯，”她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药片，“吃这个。”
他笑了一下。
蓝焰心虚，唯有狠道：“我不舒服。”
她没有笑。
尹小刀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了头。
于是，他扭头继续去看虚伪的群体了。
他这会儿的思维还比较清晰，明白吸毒毁一生的道理。只是痛苦一来，他就不自觉地望向藏烟的抽屉。
老董事长说完，切了蛋糕，在一众的祝贺中走下来。蓝焰吩咐尹小刀：“别跟过来，看我眼色行事。”
蓝焰咬咬食指，在衡量自己去偷烟的概率。以尹小刀的身手，他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支开她。
她点头。
他上午还觉得她真有心，现在身体不适，就将她往恶毒的方向去揣测。
他不放心，加了一句：“你看得懂我的眼色吗？”
她坐在沙发上看书。她现在把他戒毒这件事当成使命一样，一有空就捧着书看。
“看不懂。”她望着他的蓝眼睛。
他望了一下尹小刀。
“……那就留在这里别动！”
尹小刀知道他不太高兴，默默洗完碗后，进房陪他。蓝焰这时看看时间，不到两点，还没到毒瘾发作的时间，他已经焦躁了，口干舌燥，心烦反胃。
“好的。”
匆匆炒了一个饭，再匆匆吃完。
蓝焰慢慢走过去，站到蓝将的旁边。老董事长望过来一眼，蓝焰礼貌一笑。
中午一到，蓝焰就回去了。
老董事长和蓝叔说完话，就直直朝蓝焰走来，脸上的神情和蔼慈祥。
她就知道，他会玩得开心的。
蓝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爷爷，生日快乐。”他的笑容不像往常那般灿烂肆意，而是内敛许多。他把礼物递过去，老董事长身后的秘书连忙接过。
尹小刀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的过山车。
老董事长眯着眼：“这趟去鑫城体验怎么样？”
然后他自顾自地哼起了不成曲的调子，唱着：“嫁不出去的刀侍卫……”
“挺好的。”
“不过，”蓝焰顿了一下，转头看她，忽然弯起眼睛，“眼瞎的男人太难找了。”
“你也是，惹那么多风流债。那个胡丫头啊，最近迷上了蓝彧，你那事没什么了。”老董事长拍拍蓝焰的肩，“听诗麦说，你管的厂这几个月业绩很好。”
尹小刀不应声。
“只是尽责而已。”
“幸好你蠢得彻底。”蓝焰继续向前走，“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蠢到深处自然萌。哪天碰上个眼瞎的，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可爱。”
“这几天就回来公司吧，别再瞎闹，好好跟着你大哥干。”
尹小刀侧头看着他的脸。在阳光下，他的轮廓深邃得都能折影。
“是。”
“……”他怎么会傻到带她来玩过山车呢，本想看她的失色表情，结果还是那副德行，“你太蠢了。”
“看到你们兄弟几个和和睦睦，我心里呀，高兴。”姜还是老的辣，老董事长说这些话时毫无破绽，而且脸上是真的高兴。
“好的。”尹小刀应得爽快，为了感谢他的好意，还补了一句，“坐这车接电话不习惯，手机差点儿摔了。”
“是，”蓝焰跟着笑开，暗自为老董事长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而折服，“我也高兴。”
等走出了过山车的区域，他回头，淡淡地说：“以后玩过山车，别接电话了。安全至上。”
老董事长继续过去鼓励蓝将。
尹小刀跟着他离开。
蓝叔过来，笑问蓝焰道：“怎么横馆那位还在？”
列车停止后，蓝焰不说话，站起来就往外走。
“免费的保姆，白白让我使唤三个月。”蓝焰的笑容有着别样的轻浮。
然后尹小刀挂了电话。她正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过山车的感觉，结果，行程结束了。
蓝叔笑意更盛。
蓝焰：“……”
这时，蓝焰的右手突然抖了一下，他立即握起拳头，表现得好像犯了毒瘾那般。
尹小刀：“好的。”
蓝叔轻声说：“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很忙。”
随即一个俯冲，天空的景色切换到灰绿的远山。
“好的，”蓝焰的神情闪过一丝怯意，“蓝叔你先忙。”
蓝焰：“……”
蓝叔低笑：“我于心不忍哪。”
尹小刀：“他犯瘾的时候很痛。”
这话说得再怜悯，也不过是客套话，他转身后，不曾回眸看过蓝焰。
此时，到了回环最高，身子由于失重，轻如羽毛，宛若飞翔一般。面前的世界只有蔚蓝的天空。
蓝焰立在原地，手微微抖着。
蓝焰：“……”
蓝将看到，不禁退了几步。其他蓝氏都围着老董事长。蓝焰周围空出了一个大圈。他露出难堪之色，然后低下了头。
尹小刀：“我晚上给他加味药。”
等到老董事长和蓝氏全体交流完毕，大家都聚到了另一边。蓝焰迟疑地向前迈出右腿，但最终缩了回来。他最后望了一眼热闹的蓝氏一族，转身离开，背影演绎的都是落寞。
列车开始扭动，乘客们被吊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
尹小刀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走近。他的眼神暗淡，仿佛被遗弃。
蓝焰：“……”
蓝焰走到她面前，瞥了她一眼：“走了。”
尹小刀：“我在坐过山车，很吵。”
尹小刀点头，跟在他身后步出宴会厅。
列车开始下行，风驰电掣。风声在耳边呼呼刷过，后面响起的都是尖叫，混杂着男声和女声。
离开冷气，温度骤升。
蓝焰：“……”
蓝焰回首。
尹小刀淡定地和尹爷爷通话中：“是的，他晚上睡不着。”
宴会厅里的奢华和他无关，回去吃消夜才是正事。他理了理西装，走下台阶。
列车哗啦推到最高点。
待他和尹小刀走出十来米远，蓝焰问道：“刚刚真的吃饱了？”
这时，过山车启动了，尖叫声四起。
“没有。”她抬头望他。他的神色中哪还有半点儿孤单，这会儿的他，和平常的蓝焰无异。
蓝焰在旁暗骂她蠢货。
他瞪她一眼：“你这辈子大概也就米饭能喂饱了。”
蓝焰正想让她别接，她却动作很快：“爷爷好。”
听了这话，尹小刀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什么时候炒一桶米饭给我吃？”
突然，尹小刀的手机振了起来。她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尹爷爷。
“……”蓝焰突然看到侧方有个人朝这边过来。他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落寞的眼神又出现了，接下来的话，说得也轻：“我好累，唉。”
蓝焰和尹小刀这边没有动静。
尹小刀余光扫到那个人，眼神冷下来。
这个过山车是扭转式轨道，时间二十五秒。都还没开始启动，已经有几个女学生在尖叫了。
来人大约一米七五，肩上和手臂都鼓着大块的肌肉。他直直走到蓝焰的面前，绷着脸：“这位先生，我们老板想见你。”
“不是。”君子坦荡荡的回答。
蓝焰此时心中闪过的念头是：那个蠢货真是乌鸦嘴，出门前瞎说什么凶多吉少，这下中了。
他微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干吗，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他勉强一笑：“你老板谁啊？说见就见。”在月光和高亮的路灯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身子不太稳，往尹小刀的方向倾着。
“好的。”尹小刀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又扫到他的脸上。
尹小刀自觉地上前扶住他。他靠着她，贴到她的耳边，呼了几口气。
待她坐下后，蓝焰给她检查安全装置：“别吓哭了啊。”说着，他把她的安全锁松开，再扣上，然后拉了一下。
她差点儿把他甩出去。
“好的。”尹小刀表情如常，走到他旁边。
“你别说话。”蓝焰悄声说道。
蓝焰选了第一排——他巴不得尹小刀吓到面容失色。他回头，见她直盯着自己看，不禁凶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尹小刀面无表情。
尹小刀向她俩看了一眼，然后歪歪头，研究着他的棱角线条。以前在杂志上见到蓝彧时，她还想着，这两兄弟都长得很好，而今在她眼里，蓝彧早丑到天际去了，只有蓝焰越来越有魅力。
一米七五说道：“去见了就知道了。”
蓝焰哼着歌，走过去选位子。后排的两个女学生盯着他的脸，相互咬耳朵：“好帅。”
“我不见。”蓝焰打算绕过去，“大叔，借过。”
鑫城是个小城市，不比苍城的繁华，在工作日时间，游乐场里的游客不多。两人排了不到十分钟的队就轮到了。
一米七五壮硕的身子横在中间：“先生，我们老板交代，一定要将你请过去。”
“不怕就好。”他笑得坏坏的。
尹小刀察觉侧后方有人靠近，她扶持蓝焰的力道加重。
“我不怕。”虽然尹小刀没有坐过，但是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蓝焰打量着一米七五，心里暗暗猜测那位老板是不是蓝彧。这宴会厅是蓝氏旗下的，暗门的存在，某些高层自然是知道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云淡风轻的：“哦，那千万别吓坏了，那个东西很恐怖的，如果你害怕，我可不会帮你。”
他微微喘气：“你这台词，在电视剧里，都是黑社会性质的啊。”
“没有。”
一米七五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先生多虑，我们老板是正当的生意人。”
蓝焰远远望了一下过山车的环道：“刀侍卫，你玩过过山车吗？”
“电视剧里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上了公交车，一路停停走走，花了一个多小时到达游乐场。
一米七五不再多话，直接把手一抬：“先生，请。”
蓝焰差点儿想去摸她的头，还好，理智克制住了。
蓝焰回眸望了一眼后方，那边堵着三个黑衣壮汉。
“好的。”听话如尹小刀。
蓝焰不屑。
蓝焰搜索了下鑫城吃喝玩乐的场所，指了个地方：“走，我们去坐过山车！”去惊险一下，把那些病毒都吓跑。
还说不是黑社会？
鑫城的镇与镇之间车程都不远。
呸。
蓝焰愣住，这下终于明白她的意图。一时间，他只能低声说了一句：“蠢货。”
蓝焰非常讨厌明争暗斗，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炒两盘菜填肚子实在。不小心去了一趟暗门，居然惹上这个麻烦。而且看样子，这个麻烦今晚不处理的话，日后更麻烦。
“去玩，就不会想别的。”否则，光是上午他都难熬。
一米七五的老板不是蓝彧，而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声音浑厚。
“玩个毛线！我不想玩。”
蓝焰并未听出他是谁。尹小刀却在中年男子说完第一句话后，立即明白，他就是她和蓝焰躲在房间里时，经过走廊的其中一个人。
“不知道你出来干屁啊？”蓝焰觉得没劲，直想往回走，却被她拽住衣领：“去你想玩的地方。”
中年男子对着蓝焰说话很客气，问的无非就是蓝焰在暗门进出的事。蓝焰半倒在沙发上，抓着尹小刀的手抖着，说话也中气不足。
“不知道。”尹小刀回答。
说了没几句，他哆嗦着问她拿烟。
见她飒爽地向前走，他烦躁地问道：“你到底想去哪儿？”
尹小刀便自烟盒里掏出一根递给他。
即便蓝焰再不想出门，还是被拖了出来。他真恨自己打不过尹小刀。
这盒烟，蓝焰说没加料，她信。除却他犯瘾时的各种谎话，其余时候，她都相信他，如同他信任她一样。
话是这么说，然而——
蓝焰心急地点燃，顾不得还有中年男子以及壮汉们在场，狠狠地吸了三四下。他还把烟灰到处甩。
“谁要吃你请的西瓜。”
一根烟过后，他闭目靠在尹小刀的肩膀上，睡着了似的。
尹小刀啃了两片砂糖土司：“我请你吃西瓜。”
中年男子言笑晏晏，并不催促。
“我不想去。”
过了好一会儿，蓝焰醒了。他简略说明了自己去寻找洗手间的经历，还抱怨路标不清不楚，害得他绕了几大圈。
“出去走走。”
他说的大多是事实。
他一撇嘴：“我什么都不喜欢。”
尹小刀全程不发一言。
“玩你喜欢的。”
中年男子沉吟：“蓝先生有没有证据呢？”
“……玩什么？”他放下叉子。
蓝焰反问：“那你有什么证据呢？”
“吃完饭，我们出去玩。”
中年男子笑笑：“其实，在蓝先生迷路的时候，我的几个员工正好在那里，却没碰到蓝先生。”
他皮笑肉不笑：“呵呵。”
“我在拉屎……”
“会辛苦，我陪你。”尹小刀的安慰之词说得很生硬。蓝焰抬头望她，她面容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这话一出，旁边的一米七五面露不满，中年男子倒是笑容依旧。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艺：“哦。”
蓝焰顿了一下，继续道：“最近好热，便秘几天了。”
她察觉到他的低落，轻声道：“等会儿喝药。”
中年男子回道：“能够理解。”
他吃完了一个厚蛋烧，对面的尹小刀已经啃起了砂糖土司。蓝焰又喝了几口蘑菇汤就停了，他的胃口不是很好。
“我拉完屎出来，找不到路。说起这个，你们这儿连个路牌都没有，服务意识太差了。”
戒毒，那代表他每天都要经历度秒如年的痛苦，真令人忧愁，人生无望。才过了一天，他就已经对戒断反应有了心理恐惧。
中年男子这时将目光移至尹小刀，笑得和善：“美女，你的雇主说的都是真的吗？”
蓝焰嚼了几下厚蛋烧，开始为新的一天担忧。
“千真万确。”她很淡定。
“我都穷成这样了，你还死赖着。”他将早餐盛到碟子上。尹小刀帮他端到餐桌上，然后拿出碗勺，摆得整整齐齐。蓝焰将剩余的盘子一并端过来，才放下，她已经坐下开吃了。
中年男子笑容加深：“可惜，没有证据，我不相信。”
“我的生活费由你负责。”
蓝焰脾气上来了：“那你想怎样？”
“没有钱就滚回乡下去。”
中年男子摊手：“蓝先生，你家世显贵，就算我想怎么样，也没有那个胆量。”
她望着芝士厚蛋烧：“我没有钱。”
“屁话少说，我要回家睡觉。”
蓝焰手里的动作没停，瞄向她：“你要上缴伙食费才行，你的食量是我的两倍！”
中年男子看着蓝焰的怒容，笑了：“蓝先生别激动，一会儿会让你睡觉的。”他朝一米七五做了一个手势。
做菜时的蓝焰是极有魅力的。没有暴躁，没有瞌睡，这时候的他看着格外顺眼。
一米七五想去架起蓝焰，被尹小刀一下子就挡掉了。中年男子哑然失笑：“原来美女是高手。”
尹小刀在客厅就闻到了香味，禁不住去厨房看他。
尹小刀回视他，眼神暗藏杀气：“谁想动他，得先赢我。”
进去厨房后，他就不郁闷了。蓝焰煎了两个芝士厚蛋烧，怕尹小刀吃不饱，又弄了几片砂糖土司，搭配奶油蘑菇汤。
“好好好，我不动。”中年男子哈哈笑了，“其实蓝先生说的，我也不是不信。只是我觉得蓝先生是不是漏了什么？”
郁闷了一会儿，他去煮早餐。
蓝焰看着中年男子了然于心的神态，不悦道：“我还要把拉出的屎的形状都告诉你吗？”
但是，他想到未来的日子都得忍受这些痛苦，不免有些郁闷。
一米七五听了蓝焰的秽语，退了一步。
蓝焰戒毒的第一天，虽然难熬，但起码过来了。
中年男子的笑声却更大了：“听起来，蓝先生的确没有遇见谁。”
她安下心来。
“难道我该遇见谁？”
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宽了眉心。
中年男子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尹小刀低头望着他，他还在蹙着眉。
“哦，我要回家睡觉了。”装傻，谁不会？
蓝焰闭上眼，睡了过去。
“对了。”中年男子拍了拍额头，坐直身子，“听说蓝先生是吸毒的？”
寂静的夜晚，昏暗的光线。
蓝焰揪眉：“关你屁事。”
尹小刀调暗灯光的亮度。
“蓝先生的一言一行都是血气方刚啊。”中年男子笑得眼纹都出来了，“苍城的缉毒警察最近特别勤快，蓝先生还是谨慎些好。”
他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呵呵。”蓝焰已经懒得回答了。
她自小学的就是中医，穴位拿捏得很准。刚开始时，蓝焰头部有些不适应，没一会儿就好多了。
“我还听说——”
尹小刀坐上床头，让他将头的方向转向自己，然后轻轻在他头部的穴位点揉着。
“只有三姑六婆才会到处去听说，”蓝焰站起来，“再见。”
蓝焰沉默，然后直直躺下。他闭上眼，心里的那阵慌让他无所适从。
中年男子并不生气，他望着刚才蓝焰抖落的烟灰：“蓝先生真浪费。”
“不要伤害自己。”尹小刀恢复了平平的调子，用纸巾拭去他指头的血迹。
蓝焰一下子就听出了话中的潜藏之意。烫吸是一种十分浪费的吸毒方式，烫吸20克都不如注射1克来得有劲。
“你——”他怒目而对。
蓝焰嗤笑：“我有钱，你管我。”
所以，在她快速缠绕捆绑住他的双手时，他毫无防备。
“我猜你那一根烟，价格就近万块。”中年男子笑，“蓝先生想挣钱的话，我可以介绍一个路子。”
蓝焰没留意她的举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
“我有金山银山，要你的路子干吗？”蓝焰往外走。
尹小刀找出一条行军带，横向拉了两下。
一米七五想去拦，被中年男子阻止。中年男子笑看蓝焰开门，甩门，然后他对着一米七五说：“张波，你觉得这位蓝先生说的话信得过吗？”
她一走，他就继续咬手指。
“属下不信。”张波恭敬道，“阿东他们去卫生间找过。”
她起身走向自己的行李包。
“我也不信。不过，他成不了大器。”中年男子理理西服，“还是蓝总高招哇。无论蓝焰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沾上毒品，他这辈子等于废了。要控制一个吸毒者，易如反掌。”
他低斥：“多管闲事。”
“是的，褐爷。”
尹小刀见他咬着食指不放，便强硬地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松口。
蓝焰决定，等回到家，要把尹小刀臭骂一顿。什么破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自打她说了“凶多吉少”，那凶是一个连着一个，一个大过一个。
蓝焰蒙蒙地望着天花板。
刚刚他俩走出房间后，一时间分不清方向。
尹小刀仍然轻声安慰：“四郎，你会幸福的。”
尹小刀记得来时见过一个以铜钱和竹子编织的半弯月亮。于是她张望了一眼，往右一指：“这边。”
蓝焰听是听见了，但他的情绪也崩溃了。他突然狠狠地咬自己的食指。指头的疼痛、腥甜的血味，让他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
蓝焰有点怀疑她，但是看过去，那里悬挂的工艺品的确有印象。于是他和她便往那个方向去。
“我会陪着你。”
才一转角，蓝焰就后悔了。
“我突然想哭。”蓝焰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很难过。很多悲伤的东西冒了出来，但他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迎面而来的，是一名俊美绝伦、卓尔不群、气势宛若君临天下的男子，名字叫蓝彧。
“慢慢会好的。”她说话的语气不是往日的平静，而是柔和了许多。
这里是酒店六层的会所，布局雅致，灯光柔和。只是，映在蓝彧的眼中，透着幽暗阴鸷。他见到蓝焰，轻笑：“二弟，你怎么跑上来了？爷爷刚刚还问我你去哪儿了。”
“嗯？”那突如其来的厌世心理让蓝焰消沉，他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蓝焰有些胆怯：“大哥……我……有点儿事……”
“我知道，”尹小刀这话说得很轻，“四郎。”
“你那点儿事，爷爷都知道了。”
“刀侍卫，”他翻了个身，“我心情很糟糕啊。”
蓝焰惶恐：“爷爷他有没有——”
“在下不姓刀。”这句话她是第二次说了。
“没有。”蓝彧笑道，“只要你戒了，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不是姓刀吗？”蓝焰说话也提不起劲儿，莫名慌慌的，有一种极其悲观的情绪涌上心头。
“哎哎，”蓝焰连连点头，“谢谢大哥，谢谢爷爷，谢谢，谢谢。”
她点头：“我们尹家世代相传。”
蓝彧望着蓝焰那懦弱卑微的神态，亲切一笑。他走上前，正要去搭蓝焰的肩膀，一只手挡住了他。
蓝焰眉一挑：“你还会这个？”
蓝彧锐眼一扫，然后怔了几秒钟。
尹小刀当然不想要蓝焰的清白。事实上，她没有那种男女的概念，她诚实地道：“我给你推拿。”
他现在才看清那是尹小刀。
蓝焰的脸色有些异样：“刀侍卫，我可警告你，你如果毁了我的清白，是要负责任的！”
前几次见她，她都是一身运动装，而今西装革履，他一下子认不出来了。
她坐上了床边：“趴着。”
她的头发较之前短，更添英气。
他狐疑地看着她。
蓝彧莫名的是，自己竟然记得她的脸。她称不上美丽，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健康，尤其是站在病态的蓝焰身边，对比更加明显。她的身材比例，除了一马平川的胸部，其他堪称完美。
“我有办法。”尹小刀说着，拧开了床头灯。
蓝彧曾经也有许多模特女友，身材辣、容貌美，可是没有一个能让他记住超过一个月。尹小刀破了这个例，而她甚至没有倾城之色。
“因为睡不着。”
蓝彧这会儿已经忘记旁边还有个二弟，他听到了自己血液的沸腾声。他勾起魅惑的笑，眼眸深邃神秘，摄人心魄。
“为什么不睡觉？”
尹小刀无波无澜。
“干吗？”他态度恶劣。
蓝焰在旁觉得很烦。蓝彧的这种笑容，说时尚点儿，叫邪魅狂狷，往直白里说，就是淫荡。蓝焰最讨厌蓝彧对着尹小刀这样笑。
蓝焰转头望向她。房间没有开灯，他只看得到她昏暗的身影。
好在，那个蠢货对蓝彧的邪笑全然免疫。
“四郎。”他醒的那一刻，尹小刀就察觉到了。
“大哥……”蓝焰开口，声音不太自在，“我想先回家。”
他心烦意乱，越是恐惧戒毒，越是焦躁。
蓝彧扯扯领带，目光胶着在尹小刀的脸上：“你就这点儿出息。这么好的日子，不和爷爷聊聊？”
他才是个傻帽！
“我不舒服，”蓝焰委屈极了，“我想回家。”
蓝焰在床上睡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居然为了一个傻帽的坚持而置自己于未知的痛苦中。
“那你回吧。”
他尚未真正脱毒就引来一堆戒断反应，他不敢想象，一旦停止吸食，那会堕进怎样的地狱。最可怕的是，海洛因的半衰期结束，不代表戒毒就成功了，后面还有漫长的康复期。脱毒过程很痛苦，康复治疗也不见得好过。长期吸食白粉的瘾君子，生理机制和普通人不一样。毒品的外啡肽破坏了人体自身的内啡肽，当外啡肽消失，而内啡肽又来不及产生，累积的病症就会一下子爆发。而且，不到爆发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病。
蓝焰立即笑了：“谢谢大哥。”
海洛因的补给不足的话，是会让人失眠的，所以很多人会依赖于抗精神药物。蓝焰大约猜到尹小刀的那剂中药有镇静作用，但是效果不持久。
“但她得留下。”蓝彧盯着尹小刀的眼神越来越不正常。
半夜，蓝焰突然醒来。他感觉非常烦躁，还有些恶心。
蓝焰愣了愣：“我还要她跟着……我怕走到半路……”
尹小刀知道他是因为药汤而嗜睡。他鼾声响起时，她继续研究相关书籍。
“刘丰。”蓝彧打断蓝焰的话。
不过他没力气朝尹小刀炮轰，他太困了，于是扑到床上又睡着了。
“在。”身后的一个保镖上前。
洗澡时，见到自己额头的伤口，蓝焰更是愤愤不平：“真是护主不力！”
“送二少爷回家。”
尹小刀逼他喝了药，他很不满。
“是，二少爷，请。”
蓝焰吃了饭，连爱情动作片都没心情看，只想睡觉。
蓝焰眨巴着眼睛，看着蓝彧：“大哥，你扣押我的保镖干吗？”
她一定会见到。
蓝彧一个正眼都不甩给蓝焰：“我还一个保镖给你。”
他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她是个坚定信念就会一直往前冲的人，她想要见到戒毒后的蓝焰。
蓝焰打量着刘丰，抱怨道：“你这是以次换好。”
尹小刀不吭声，自顾自地夹菜夹肉。
“你说什么？”蓝彧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冻住，眸中的寒意直直射向蓝焰。
“你真讨厌。”吃他的、住他的，却偏偏不听他的话。
蓝焰畏缩了一下，低声道：“我的保镖还兼职保姆，洗衣洗碗扫地抹桌，什么都能干。”
不待一秒钟，她就回答：“我拒绝。”
“呵，”蓝彧的杀气已经忍不住了，“你和我谈条件？”
其实，在那段时间里，蓝焰是有记忆的。也就是有记忆，所以他知道没有了毒品，他有多痛苦。他真不想经历那样煎熬的过程。于是在饭桌上，他望着已经吃了三碗饭的尹小刀：“刀侍卫，你还是回家耕田去吧。”
蓝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想找个和原来一样全能的。”
关于他之前犯瘾的惨状，两人都没有提起，仿佛都没当一回事。
“刘丰，”蓝彧冷冷盯着蓝焰，“你以后跟着二少爷。”
蓝焰听到她的肯定，笑得可开心了。
“是。”
“好的。”她觉得这个称号对他来说实至名归。
这时，尹小刀瞄了一眼刘丰，断言道：“他比不过我。”刘丰的体型是她的两倍，但是空有体型有何用？她三招就能撂倒他。
“哼哼。”他随口应了两声，然后开始展示自己的大厨手艺。中途他还天马行空地说道：“刀侍卫，你去给我刻一个厨神的牌匾吧。”
蓝彧的视线重新回到尹小刀脸上：“哦？”他的眼里明明是一片狠绝，嘴角却扯起了笑，“有意思。”
“良药苦口。”她还是这句话。
蓝焰心中暗叹：这个傻蛋根本不懂察言观色。蓝彧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她还浑然不觉。
“谁信你。”他闻到那阵中药味，皱起鼻子，“好臭。”
可她再傻再蠢，蓝焰都要护着她。他搭上尹小刀的肩：“别瞎说。”
“我没偷窥。”尹小刀用筷子拌着锅里的草药。
她抬头看他，不说话了。
蓝焰凶巴巴的：“偷窥狂！”
蓝焰赔笑：“大哥，她没见过世面，读了几本武侠小说就以为自己武功盖世，你别生气。”
尹小刀也在。
蓝彧的视线掠过蓝焰搭在尹小刀肩上的手。
他进了厨房。
蓝焰对尹小刀的态度，蓝彧从初见尹小刀时就发现了。那会儿蓝彧有些讶异，但是没往心里去。而今却不同了。蓝焰三番五次护她，这不是一个主子的态度。
他这一觉睡得不算太久，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他和她都没吃饭，思及此，蓝焰出去翻冰箱。好在昨天买了很多菜，今晚还能有个丰盛的晚饭。
“二弟，你真善良。”
蓝焰见她不回应，也觉得没劲了。他立即下床，穿衣服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善良谈不上。”蓝焰一脸心虚，低低说道，“她是叔叔派来的，出了什么岔子，我怕麻烦。”
尹小刀听着他无理的控诉，不搭理。她径自出了房间。
蓝彧轻轻一笑。
蓝焰揪起眉毛：“借口！”
现在的蓝焰，在蓝氏的同辈中是最懦弱无能的，满是弱点，谁都能踩，谁都不屑。但是，少年时期的蓝焰，是个奇才。直到七年前，蓝焰遭到追杀，重伤昏迷了三个多月，后来转去国外治疗一年半，再回来，已然是个嬉皮笑脸的二世祖。
“你出汗了，衣服湿。”她淡淡解释着，未觉不妥。
蓝彧记忆里的二弟，小小年纪就心机颇深。而这七年间，再也不见曾经的阴郁少年。
“我呸！”蓝焰把自己完全裹在被子里，“有哪个光明磊落的人会乱脱别人衣服的？”
蓝彧疑心重，于是在蓝焰酒醉后，让他抽了一根有问题的烟。直到确认蓝焰真的染上毒品，蓝彧终于舒坦。
他话一出，尹小刀就知道，气急败坏的蓝焰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书：“在下光明磊落。”
那个少年死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苟活的瘾君子。而瘾君子嘛，只要给他毒品，他就会浑浑噩噩，一世不得翻身。
他用被子掩住胸前，坐了起来，然后视线射向尹小刀：“说！你趁着我睡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蓝彧变回亲切兄长的模样：“贵总下周来苍城，你想要你的药吗？”
幸好，下半身的裤子还在。
蓝焰眼里一亮，骤然而现的贪婪让他的笑容扭曲起来。他收回手，自己搓着，低声下气道：“谢谢大哥。大哥，我现在没钱，你能不能先帮我垫垫？”
上半身是裸的。
尹小刀冷眼望着他。虽然知道他现在是在演戏，但是见他这般样子，她心里终归不喜欢。
蓝焰猛然睁眼，拽开被子向里望了望。
“好啊。”蓝彧笑得阴险，“用你这个保镖来换。”
舒服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挠了几下腰。然后，他按按自己的腰，再摸摸自己的背，又拍拍自己的肩。
蓝焰怔住。
蓝焰闭着眼，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侧过身子。他睡得好舒服。
蓝彧倒也不急，笑容渐深。
直到他醒来。
尹小刀只是看着蓝焰，压根儿不理蓝彧。
蓝焰翻身多少次，她就望了他多少回。
蓝焰的表情敛了起来，然后咬了下唇：“大哥……别的我不求你，就她，给我留下好不？”
尹小刀很难全神贯注地做某件事，因为她时刻都在保持警觉，这是多年的习惯。
“为什么？”蓝彧瞥了尹小刀一眼。
尹爷爷还寄了几本相关书籍过来，她一并翻出来仔细阅读。
蓝焰苍白的脸上微微显出一抹红。他突然抓住尹小刀的手，使劲地握，握得她差点儿凭本能一甩——念及是他，她克制住了。
蓝焰睡觉的时候，尹小刀又把尹爷爷的处方翻出来看。她打算多观察几天，再斟酌药方的调整。
蓝彧看着他俩相握的手，眸色转黑，山雨欲来般阴沉。
她怕他着凉，又给盖上，然后调好空调温度。
蓝焰深呼一口气：“大哥！”
蓝焰嘟哝了一声，把被子甩开。
蓝彧抬眉。
尹小刀给他处理了额头的伤口。她想，等他清醒过后，估计要埋怨这个伤出现在他引以为傲的脸上。她见他上衣湿漉漉的，便帮他脱了，然后为他盖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蓝焰深深朝蓝彧一鞠躬：“实不相瞒，在她照顾我的这段日子里，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她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时间一长便展现光华，让我移不开眼睛。我从没遇过这么纯净美好的女孩。”
她将他半扶半抬地放到床上。他一沾床，更加犯困，姿势都没变半分，眼一闭就睡着了。
蓝彧不屑地斥了一声：“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境况，有资格？”
蓝焰很疲惫，动都不想动，索性将身体的重量压到她的肩上。
“求大哥施舍我一个资格。”蓝焰维持着鞠躬的姿势，闭上眼。
尹小刀执意扶起他：“去休息。”她碰到他上身时，发现他的前胸后背都是汗，上衣全湿了。
“有趣。”蓝彧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到表层皮肤了。这个女人真的太有趣了。他真想把这颗蒙尘的珍珠给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光华。他甚至想将她研磨成珍珠粉。
“不要。”他缩起身子。
“大哥，”蓝焰直起身子，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我喜欢她。”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尹小刀听着，思绪开始神游。蓝焰刚刚说什么？他说她是珍珠？他喜欢她？什么样的喜欢？父亲喜欢母亲那样的喜欢吗？那她可以吃一辈子的炒饭吗？他做的炒饭好好吃。
蓝焰微微摇头。海洛因麻痹了神经，他感觉不到疼痛。
蓝彧意味深长道：“二弟，恭喜你动了真心。”
她轻轻碰了碰他额上的伤：“疼吗？”
“谢谢大哥。”蓝焰笑开了。他知道蓝彧的弦外之音是，他又多了一个弱点。不过同时，他也有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保护她的理由。
也就是因为他闭着眼，所以错过了尹小刀的表情变化。她平素古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情。
蓝彧没再为难蓝焰和尹小刀，不是蓝彧不想，而是来了一个紧急电话。在这通电话之后，蓝彧不得不离开。他最后望了一眼尹小刀，噙着笑：“我们会再见的。”
蓝焰眼睛没有睁开，模糊应了一句：“嗯。”
尹小刀没有理会他。她还在想，如果蓝焰一辈子都做饭给她吃，那应该有许多许多的菜色吧。不过她现在饿了，想吃炒饭。
“四郎。”尹小刀低声唤他。
蓝焰拉着尹小刀，笑着说：“大哥慢走。”
身体的欢欣感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过后，他无力地倒在一旁。
待蓝彧那群人的身影不见，蓝焰转头瞪尹小刀：“蠢货。”
最终，他安静下来。
她从炒饭的幻想中回神：“四郎，你什么时候炒一桶米饭给我吃？”
蓝焰和尹小刀僵持了很久。
“……”蓝焰什么气都没了，她是个傻蛋！很傻很傻很傻的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