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瑜同玉叶说完,那黑衣人才缓缓地松了手,凤涅的胳膊都要给他握断了,便恨恨回头瞪了那人一眼。
玉叶一听,脸上这才露出几分喜色,范瑜也笑道:“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只消再过半个时辰,天子便是插翅难逃,这天下便也要改朝换代了。”
却见那人也缓缓垂了头,两人的目光便正好错开。
“天子的皇驾已经到了九里卧龙坡了。”
凤涅见不过是个木讷魁梧的侍卫,便回过头来,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身上有些汗湿似的。
“又变了?”玉叶皱眉,“去哪儿?”
范瑜道:“娘娘,请吧?”
“巧了,”范瑜道,“颜大人的命令,要我带皇后娘娘过去。”
玉叶道:“大人可也叫我去了吗?”
玉叶望着他:“我奉命要除掉皇后,你来做什么?”
范瑜道:“这个却还不曾,反正事情要半个时辰后才成,估计那时候才能叫……你。”玉叶瞧他死性不改,说着说着便又用眼风撩自己,便不再纠缠,转开头去。
范瑜迈步过来,抬手将她手中的刀接过去,看她一眼道:“美人的手里不能拿凶器的,要怎么样,叫人代劳就是了。”
范瑜领着凤涅,便往前而行,这回他却没有再多话,一路格外沉默。
玉叶回头,却见是范瑜,她心头便一宽。
凤涅也自无言,随着他过了后堂,一路而行,地势仿佛是越来越高,一直拾级而上,渐渐地,前头只露出狭窄的一道通道,仿佛一线天,本以为没有路了,谁知道跟着范瑜艰难经过,眼前竟又豁然开朗起来。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有个声音笑道:“咦,这是在做什么?”
凤涅震惊,前一刻她还是跟着范瑜在那府邸之中,可是现在,却俨然又到了山上野外,眼前山石嶙峋,远处景色开阔,群山叠翠,万壑无声。
玉叶眼波闪烁不定,刀尖本来指着凤涅的脖子,此刻却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
凤涅瞪大眼睛:“这是哪儿?”
凤涅轻笑道:“随便你怎么想。而且,你若真杀了我……谁知道会怎样呢,或许我依旧回去了……依旧风光无限,而你,在我的印象里依旧是现在这样可怜,不,或许会很快忘记吧……你觉得呢?”
范瑜道:“留神脚下。”凤涅听他声音沉沉,不似他昔日一样轻浮,便奇怪看他。范瑜仿佛察觉,便又轻浮笑道:“娘娘若是走不动,我可以代劳。”
玉叶的刀在她的脖子下面微微抖动,她握着刀,仰头看凤涅:“娘娘你是……在向我求饶吗?”
两人又沿着石阶往上,路越来越有些惊心,凤涅渐渐地发现石阶一测,沟壑深不可测,耳畔却好像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渐渐地,身边竟现出淡淡的白色雾气,然而此时此刻,却不知是雾气还是云气了。
凤涅道:“你一生都在我跟林某人之下,默默无闻,可怜兮兮,终于有了扶摇直上的可能,却不想让我们看看你成功之后的光芒吗?你现在杀了我,你一辈子都停在怕我忌惮我的这一刻,就算你以后真的成了万贞儿或者武媚,你自己,却始终是那个灰头土脸可怜兮兮的苏玢儿!”
头顶那那轮月正缓缓升起,妖异得很,却也绝美至极,凤涅走得累了,便住脚喘息,抬头望着那轮月,猛然间,目光所到之处,身子却震了震。
玉叶的刀将要递到她的颈间,似乎在观察下手的地方,闻言就放慢速度,道:“什么意思?”
在那月轮之下,最高的悬崖山石上头,有一亭子间,亭子间外有人茕茕独立,身畔是一轮满月。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眼睁睁看那刀尖逼近,蓦地笑道:“我说,你究竟是在怕我呢,还是又在戏耍我?”
清风拂山冈,明月照大江,本该是极为风雅出尘的,然而此地地势险要,加上扑朔迷离的情形却又让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生死关头,恍惚之中,凤涅却似嗅到一丝极细微的熟悉的甘苦味道,一闪而过,似真似幻。
范瑜上前,行礼道:“大人,娘娘到了。”
身后的黑衣人蒙着面,一双眼睛却沉沉盯着玉叶手中的刀,他的手也同样紧紧地握着凤涅的胳膊,握得太狠,凤涅不仅不能动,几乎都觉得肩膀要给他握断了。
颜贞静回过头来,道:“有劳,你先退下吧。”范瑜应声,看了一眼凤涅后,果真便退后而去。
那刀锋一点一点凑过来,凛凛然似乎带着血腥气。
“颜大人叫我来何事?”凤涅深吸一口气,望着颜贞静,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的手腕一翻,竟从袖子里翻出一把雪亮的刀来,在凤涅面前一晃,道:“用刀杀人的感觉我还没有真试过,娘娘就当我的第一人吧。”
颜贞静并不回答,只是转身俯视悬崖之下,皎洁的月光下,潺潺水声之外,在近百里外的谷底,似有一队人马,正缓缓而过。
玉叶道:“我说过,你留着是个祸害。娘娘这张嘴可真是会说,竟把颜大人也给说糊涂了,何况你知道了我这么多事,我们之前又有那么多过节,我凭什么要留着你?”
他就盯着那一队人马,目光深邃而复杂。
凤涅试着略微挣扎,却发觉那人手掌如铁,力道大得可怕,便停了下来,问:“怎么,你想动手了?”
颜贞静手一指:“你可能看清那领头的是谁?”
玉叶眼神一变,一招手,身后不远处跟随的黑衣侍卫上前,探手便将凤涅擒住。
凤涅的心不由有些怦怦跳,走上前,眯起眼睛看了会儿,道:“隔着这么远,谁能看得清。”
凤涅道:“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安心上路了,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满意。”
颜贞静一笑,看看头顶的月,又看看她,道:“本来的确是看不到的,不过今夜月色如此之好……倒是与人方便了,娘娘请。”他袖子一抖,便从袖管中取了一支如箫的物件来。
玉叶慢慢地道:“娘娘,我告诉了你这么多话,你是不是满意了?”
凤涅看一眼,脱口道:“望远……”那个“镜”到底没有说出来。
“我发现你真的……”凤涅叹息,简直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
颜贞静手中此物,看来也不陌生,乃是望远镜的雏形,古代的所谓“千里望”,虽然看不到千里那么远,但十几里还是能看清的。
“可以一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玉叶轻声道,“有穿越这样一个契机在,没理由我不好好利用一下,原本我想,如果能在朱玄澹的后宫里争个妃位,那皇后的位子也可以施展手段慢慢图谋。可是,当我看破他之后,我就只好选择另一条路。”
颜贞静将千里望往前一递,凤涅接了过来,看他一眼,也不再多话,便缓缓举起来,放在眼前。
“哈,难道你想当武则天不成?” 望着玉叶的狂态,凤涅虽然在笑,心里却十分震惊。
今夜之月,格外皎洁,月光如雪一般,几乎让人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夜深,还是黎明时刻。
“那是其中的选择之一。”玉叶道,“以我的能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的眼睛忽然亮得有些异样,“在这里,只要掌握了皇帝,整个天下就都是我的,甚至还有可能……”
颜贞静道:“说起来好生古怪,今日并非十五,竟有如此满月,难道是天象异兆,也知道今日有大事发生吗?”
“你总不会是想效法万贞儿吧?”凤涅冷笑。明朝时候,万贞儿比皇帝大十七岁,却成了最宠爱的后妃。
“颜大人也信那些子虚乌有?”
玉叶道:“当然了,有朱玄澹在,那个宫内永无我出头之日,若换了人,那就不同了……”
凤涅淡淡道,从千里望的镜头里看出去,眼前陡然出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影子,以至于她的手猛地一抖,千里望竟差点儿从手中跌落下去。
“你的心果然够大,”凤涅道,“瞧你这意思,你是想以阿靖为筹码上位?”
“未必没有道理,”颜贞静从旁探手,替她扶住那支千里望,“娘娘可要留神,我这里没有备用的了。”
玉叶道:“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而且绝对物超所值。我听到了好些有趣的事情,将来可以添油加醋地讲述给靖王——也就是以后的天子听。”
凤涅的手微微发抖,却咬了咬牙,举起来又看,那人的样貌仿佛就在千里望之外,他人在马上,魁伟轩昂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半面,是他,是他!
凤涅眯起眼睛,“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偷听?”
一刹那心都绞痛起来,凤涅无法再看下去,蓦地垂下千里望,冷然道:“是见清,你想怎么样?”
“因为……”玉叶顿了顿,终于低低道:“因为你实在是太多话了,你会让颜贞静心乱。”
她回过头来看着颜贞静,却见对方淡淡地靠在亭子边儿上,而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放着一支竹子制成的……仿佛是大型的鞭炮式样,看来很是结实,儿臂粗,比千里望还长一些,底部有一根长长的,好像是引线的东西。
“那就是说,我现在引起了你的不安?因为什么?”凤涅问道。
颜贞静指了指,道:“此物是竹信,再过两刻钟,王师就进了九里卧龙坡,正如我事先计划一般,卧龙坡里布置着大量的硝石火药,只要时候一到,这只竹信点燃,向着天空射出信号,那整座卧龙坡便会被夷为平地……卧龙坡,卧龙坡……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哈哈……”玉叶笑了数声,“娘娘感觉得不错,其实我把你带回来后,一直都在后悔,后悔没在马车里就杀了你,那岂不是可以一了百了,永无后患了吗?”
“卧龙坡不是落凤坡,你口中所谓天意,不过都是人为造成。”凤涅冷笑道,“颜大人你这样瞎扯,难道是想要给自己找个适当的借口,来促使你下定决心谋反叛乱吗?”
凤涅道:“一种感觉而已。”
“我……我不是谋反叛乱!”颜贞静略微恼怒。
“哦?”玉叶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凤涅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动,“颜大人你现在叫我来,就是看见清入套的吗?”
“你怕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吧。”凤涅道。
他沉默片刻,道:“娘娘觉得呢?”
玉叶道:“你可知我带你来这里想做什么吗?”
凤涅皱着眉,慢慢道:“我觉得,颜大人你不是要我来看见清死的,而是……你也不忍心如此了,对不对?”
凤涅道:“不敢。”
颜贞静肩头猛地抖了抖,“不……”但那声音很微弱。
玉叶领着凤涅走了会儿,眼见着越走越偏僻,玉叶看向凤涅,却见她始终镇定如斯,便叹道:“说起来,我虽憎恨你,却也不由得有些佩服你。”
凤涅眼波一亮,道:“你说‘天意’,你要理由,那么我们就来说天意,自古卧龙凤雏,凤雏庞统,死在落凤坡,虽是人为,但因定局了,可称天意,可是卧龙,不是死了的意思,相反,既然是‘龙’,那便预示着真龙天子,颜大人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这可不行。” 朱镇基喃喃自语,望着那轮越升越高的月,重重地叹了口气。
颜贞静双眸一闭,又睁开,道:“我不知道,如今,箭在弦上……”
朱镇基站在原地,眼睁睁地望着凤涅随玉叶而去。这时,朱安靖跑过来,问:“王叔和皇婶去哪里了?” 朱镇基低头看看他,又看看脚步趔趄着正往这边来的子规,勉强一笑,道:“她有点事,说让我们等着,她一会儿就回来。”他如此说着,心里却空落落的,丝毫没底。
“可是这箭你并未发出去,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凤涅道,“但倘若你做了,那你不仅仅是谋反叛乱,你还将是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整个大舜皇朝的罪人。”
凤涅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照顾好他们,我一会儿就回来。”
颜贞静双唇紧抿,半晌,仰头看着那轮月,道:“我……长久以来战战兢兢地当朝臣,私底下却一直谋划此事……可,我如何能够相信……”
朱镇基的手有些发抖,却怎么也不肯放,“凤妮……”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改正,而颜大人,你现在所需要做的改正就是停手。”凤涅深吸一口气,尽量柔声道:“颜大人,把信竹给我吧,不要让大皇爷不安心,不要让阿靖为难……更不要去害一个千载难逢的贤明天子。”
玉叶哈哈笑了几声,不置可否。
颜贞静手发抖,握住那根竹信,凤涅道:“颜大人。”
“没事,”凤涅终于把目光从子规跟朱安靖的身上收了回来,“她要真想杀我,在这里也可以动手……她不过是想耍弄你我,在你我之前显显威风罢了。”
颜贞静眼中透出痛苦神色,脸色半明半暗,“娘娘……”
朱镇基摇头,手紧紧地握着凤涅的手,“她不怀好意!”
凤涅抬手欲接过来,却听有人道:“颜大人,你就这么容易地放弃了?”
“朱镇基!”凤涅始终望着子规那边,眼睁睁地见朱安靖扑到子规身上,小家伙颤抖着竭力扶住子规,凤涅一眼不眨地望着,看到子规咳嗽了声,从地上坐起身来,才道:“你去帮我照顾子规跟阿靖。”
两人转头,却见玉叶从亭子后慢慢转出来,双眸狠狠地盯着凤涅,道:“颜大人,我告诉过你不要听她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玉叶道:“可惜我不想跟你说。”
颜贞静深吸一口气,“玉叶……”
朱镇基顺势将凤涅右手一拉,“要去我陪她去。”
玉叶喝道:“你忘了吗?太子党不仅仅是一个人!你是太子党的党魁更应该知道,他们对此举寄予厚望,都准备好在同时举事了!今夜他们都在京中等候九里卧龙坡的消息,一等消息发出天子驾崩便让京中大乱,你忽然间放弃,你把他们置于何地?”
朱镇基将玉叶一松,玉叶顺势将凤涅一拉,冷笑道:“娘娘哪儿去?不是要跟我私下里说话吗?”
颜贞静握着那竹信,手微微发抖。
凤涅喝道:“都给我住手!”一急之下,她拔腿就向子规那边跑去。
玉叶道:“不破不立!朱玄澹气数已尽,他若是真龙天子,就不会进入卧龙坡,就不会死,他既然去了,那就是自取灭亡!”
电光石火间,有黑衣人一掌拍在子规胸前,子规大喝一声,往后倒去,嘴角竟喷出血来。
她大声说完,便看向凤涅,“对了,你可知道他为何去那里吗?因为他以为你在那里……知道他为你而死感觉如何,娘娘?”
“我可以保证,在你杀了我之前,我可以先找两个垫背的。”玉叶丝毫不急,甚至还带着笑意地道。
凤涅并不看她,只是转头看向颜贞静,“颜大人,把竹信给我。时间不多了,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凤涅一怔,可是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却不动,反而是朱安靖那边,有人同子规动上了手。
玉叶急忙上前道:“都是一派胡言,早在我们计划的时候就没有退路了,你现在放弃,等朱玄澹活着出九里卧龙坡,到时候他第一个诛的就是你的九族!”
“那你只管试试。”玉叶冷笑,“动手!”
“他的九族里也有我!见清也是他的亲戚!”凤涅喝道,“休要再危言耸听!”
朱镇基捉着玉叶,也发了狠,咬牙道:“我的力气虽然不算出众,不过要杀你怕也是易如反掌。”
颜贞静心中大乱,举棋不定。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些软弱无力的……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其实忽然很想问一问某个人的看法,想听一听他的决断,那个人就是范汝慎。
子规将他挡在身后,“王爷莫怕!”边说边担忧地看向这边。
在此刻,颜贞静忽然发觉,长久以来,他其实一直都很依赖范汝慎,在朝堂上,在内阁中,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项计划,其实都有范汝慎在背后指点,只不过那个人实在太过老谋深算,他的种种指点往往恰到好处,让颜贞静觉得是自己的意思。
周围的黑衣人一拥而上,还有数人把子规和朱安靖围在中央,朱安靖大叫:“你们想干什么?!”
那么久,颜贞静一直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而且朝臣同侪譬如崔竞等,对他也很是服气,司逸澜等对立派则对他虎视眈眈,可是现在……颜贞静忽然觉得心中很是孤独,有一种奇异的无力感,似乎身后少了什么……坚实可靠的东西。
玉叶被他按着肩头,一拧眉,叫道:“来人!”
在这个不仅牵连了一个人的生死,还关系到天下千万百姓生死的要紧关口,他左右徘徊,思前想后,无法决断。
凤涅闻言,嘴角一抽,“这大概算是女人间的互殴。”
他像是溺水的人缺少了浮木,却也明白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了。
“你!”朱镇基脾气本就不好,何况对着一个她在现代就很鄙视的三流角色,看玉叶如此嚣张,她哪里忍得住,当下一把揪住玉叶的肩膀,道:“我这样不算是男人欺负女人吧?”
颜贞静轻笑一声,把竹信往前一递,轻声道:“大梦谁先觉……”
“我只想跟她私下里谈谈,你没长耳朵吗?”
在凤涅和玉叶的注视之下,竹信落了下来,被凤涅伸手紧紧握住,“颜大人。”
她这话越发有些不怀好意,朱镇基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玉叶叫道:“颜贞静!”
玉叶回头,望了一眼朱安靖,转头又看向凤涅,眼睛直勾勾的,嘴角还带着笑,“娘娘,我们虽然不敢动靖王,不过……有些人却是不必顾忌的。娘娘不会乐意让靖王亲眼看到流血死人的场景吧?”
颜贞静递了竹信,转身便走,竟不再回应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呼唤,也不再回头,只是喃喃地念着:“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哈哈,哈哈哈……”越走越远。
这时候子规跟朱安靖两个也从原地起身,往这边走来,却被两个黑衣蒙面人拦住,朱安靖喝道:“闪开,竟然拦住本王的路!”
凤涅心中一片茫然,刹那有种悲欣交集的感觉,然而就在此刻,却听得玉叶道:“简凤涅,把竹信给我!”
玉叶道:“林姑娘还是别拦路了,这里的侍卫,随便哪个出来就可以让你倒地不起,你信吗?”
凤涅一惊,急忙警惕,握着竹信闪开一步,匆忙环顾左右。
朱镇基将她一拦,斩钉截铁地道:“这人蛇蝎心肠,凤妮别跟她去!”
玉叶道:“给我!”她的声音极大,带着一股即将彻底发作的癫狂之意,眼中也透出异样的光芒。
玉叶道:“娘娘跟我来就知道了。”
凤涅咬牙道:“你休想!”
凤涅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还需要避开人?”
她见左侧是悬崖,便一扬手,准备将竹信扔下去。
朱镇基身子一抖,脸色很是奇怪。
谁知玉叶反应奇快,瞬时扑上来,将凤涅的手死死握住。
玉叶咯咯笑道:“怎么了,还怕我再杀死她一次吗?我说林姑娘,你觉不觉得你对她的爱有些古怪?”
凤涅无法动弹,怒道:“贱人!滚开!”
凤涅一怔,还没说话,朱镇基就果断地道:“不行!”
玉叶道:“等朱玄澹死了,看谁才是贱人……我不杀你,我会……”她竭力去抢那竹信,凤涅被她阻挡,扔不出去,玉叶看她手臂躲闪,扑上去在她臂上狠狠一咬。
玉叶道:“不做什么,我就想跟娘娘单独谈谈。”她说着,看向凤涅。
“啊!”凤涅痛呼一声,一掌挥出去,玉叶脸上吃了一记,却趁此机会,在凤涅手臂上用力一拉。
朱镇基又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两人一番推撞争抢,凤涅手一滑间,那竹信便跌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会儿又停下。
凤涅听她把句略带文气的话说得这么流利,不由得刮目相看。
两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扑过去抢,玉叶将凤涅往旁边狠狠一撞。
朱镇基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于是你就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凤涅太急着去取竹信,竟没提防她这时候使阴招,顿时身子歪倒,因为速度过快,滚了两滚,几乎到了悬崖边上,玉叶趁机扑上前,将竹信抢了过来。
玉叶摇摇头,“我虽然恨不得她死,可是还没真下手的胆子,只不过那晚上我喝多了点,正好看她一个人站在月光下,显得那么……高不可攀……我思前想后,越想越怒,凭什么她就能集万千宠爱?凭什么我只能当配角,永远地默默无名?我要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在她掌握之中,于是……”
“现在谁还敢跟我争,谁还敢跟我争!”玉叶挥着竹信,哈哈大笑,右手在怀中一掏,便把火折子掏出来,她走到凤涅身前,示威般地道:“贱人,你给我看着!”
朱镇基转头看向玉叶,问:“你就是因此想害凤妮?”
凤涅见她一挥火折子便要点竹信,咬着牙飞快地爬起来,往她身上一扑,玉叶猝不及防,身形被扑得往后一晃,她大怒之下道:“找死!”她双手都擎着火折子,抬脚踢向凤涅。
玉叶同朱镇基见她如此说,都觉得有些诧异。朱镇基是欣慰,玉叶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凤涅被她踢中了,身形一晃,踉踉跄跄地往后倒,身子已经在悬崖边儿上,摇摇欲坠。
见清见清,那名字在心尖上转了几圈儿,她不由得感到一阵甜蜜心酸。
“娘娘!”
凤涅倒没觉得怎样,她沉默片刻,道:“好吧,就算他当时是有几分真心的,可是他那种男人,本性轻浮,就算是说爱一个人估计也不会长久,何况嘴里说爱一个人,身体上又去找另一个的,算什么爱?不过是欲望罢了。”说到这里,凤涅又想到了朱玄澹,这世界到底没有让她完全失望……
“凤涅!”
朱镇基喝道:“你有完没完?!”
两个声音紧接着响起来,凤涅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子规跟朱镇基的脸,整个人便往下跌去。
玉叶冷笑道:“你可不知道我看到你们偷情的照片时有多高兴!真不愧是林姑娘……”
身子悬空,眼前天昏地暗,月光却煞白的宛如白昼,甚至连远处卧龙坡处的情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朱镇基听她说起自己勾引马珂的风流史,也有点不好意思,缓缓叹了口气,道:“凤妮,说起来,当初……他喝醉时,还叫过你的名字……好像还有点真心啊,那男人。”
凤涅本能地抬手,死死地握住悬崖边儿的一块凸起的岩石。
玉叶望她一眼,又看向朱镇基,“如果你看到他当时对我说那些话时的神情你就会知道,他不是骗人的,这也正是我所痛恨的地方!他居然对我说要娶你,要跟你你一生一世!多可笑!我才是最爱他的人!我暗中诅咒他跟你不会有好结果,可这么巧,林姑娘就得手了。”
手腕剧痛,仿佛将要断了,然而身形却为之而停。与此同时,有两个人飞快地抢到悬崖旁,一只手极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凤涅皱眉不语。
凤涅抬头,竟是子规。
玉叶道:“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他在我面前表现得比较真实,因为我们都是……你眼中所谓的……那种人,所以对彼此不需要掩饰,他只有在你跟前才会掩饰,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
“子规……”凤涅一眨眼,欣慰地笑了,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救她了,此刻却来不及说那些了,只道:“不要管我,去拦住玉叶,不要让她点了竹信!”
凤涅道:“你还替他说话?”
“娘娘……”子规开口,却又停下,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滴滚滚落下,竭力将她往上拉。
玉叶道:“你错了,他或许对你说过很多谎言,但是他从来不会对我说谎。因为他明白,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他不需要掩饰。”
旁边朱镇基见他们无碍,便转身,却见玉叶果真正欲点那竹信,朱镇基喝道:“住手!”说着,飞扑了过去。
朱镇基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欲言又止。
玉叶急忙后退,朱镇基追过去,道:“贱婢!把东西给我!”
凤涅皱眉,不屑一顾地道:“那些不过是他哄骗你的罢了,那种男人……”
玉叶道:“林姑娘,你不想救你的爱人同志了吗?”
“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玉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你凭什么这么狂傲?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一副了不起的模样?我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看不上!你知道马珂对我说什么吗?他说他爱上了你!他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了!他想要跟你结婚!”
朱镇基气急败坏,喝道:“闭上你的鸟嘴,你要是敢点了,我就让你死得很难看!”
凤涅皱眉道:“如果我知道他跟你之间有那么龌龊,我绝对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玉叶哈哈笑道:“你当我怕你吗?等我点燃了,你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任凭我宰割!”
玉叶道:“林姑娘说我爱他,倒也不是,起初大概有一段时间疯狂迷恋过吧,但是那个贱男人……我对他百依百顺,他却让我滚,反而跑去贴你!”她抬手指向凤涅,重露出愤怒之色。
子规将凤涅拉上来:“娘娘……”
凤涅同朱镇基一起看向她。
凤涅见他神色很不好,便将他一抱,“子规你别动,我去去就来。”
玉叶道:“不用假惺惺的,你们又怎么知道我的痛苦?争不到,算是技不如人,便也罢了,但是马珂……”
子规张了张嘴,却只道:“娘娘要留神。”
朱镇基一想明白了这点,便忍不住苦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才明白过来。”
凤涅没留心的是,在子规的胸口处,一道暗色血痕渗了出来。
只不过,她们的选择不同,林见放是越发努力,想要做得更好给凤涅看,让她心服,玉叶却不是,她用了最错误的手段。
关键时刻无法耽搁,凤涅点点头,爬起身便冲玉叶而去,玉叶一边躲着朱镇基,一边点那竹信,因为两人躲跑得厉害,一时竟没有点燃。
其实对凤涅来说,她比朱镇基的见识要高,会比当事人林见放更能看出她适合演什么,可惜林见放不懂,如今,玉叶就好像是她当初。
凤涅冲上前道:“玉叶,你逃不了的,把东西扔掉!”
当初她瞧中了一个能出彩的角色,想要自己演,却被凤涅一句话干涉了,她只以为凤涅是私心打压后辈,所以一直记恨。
玉叶见她好端端地在跟前,一时恨道:“给你?”一眼看到朱镇基,道,“哈哈,到最后你们两个居然联起手来对付我了?”
朱镇基见了,道:“喂,你笑什么?”凤涅道:“我笑的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你可明白了吧?”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朱镇基却心头一动,又转念一想,便叹了口气。
朱镇基道:“把那东西放下,我们饶你不死。”
凤涅一听,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
玉叶看看凤涅,又看看朱镇基,脸上俱是似疯似癫的神情,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握着竹信,道:“好,好啊……”
朱镇基皱了皱眉,道:“我那么做也不是为了私欲,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那个角色,起码……比她适合。”
她嘴里说着,蓦地脚下一挪步,竟到了悬崖边上,她站在那险要处,嘴角一挑,发狠地狞笑,“有本事,就过来拿啊!”
朱镇基,也就是林见放一怔,凤涅看着她道:“你的小姐妹?”
凤涅同朱镇基都愣住。玉叶凶狠地盯着两人,“来啊!怎么,不敢了?两个胆小鬼……既然如此,我数一二三,如果没有人过来拿,那么,我就点了它!让朱玄澹去死!”
玉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道:“林姑娘还真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把你的小姐妹硬塞入剧组,又怎么会把我的角色抢去了呢?”
她刚一说,凤涅便迈步冲上前。朱镇基急忙将她拦住:“凤妮!”
“你可真有自信啊!”朱镇基冷笑,“只可惜你这样的人才,怎么在睡了监制和导演后,还没捞到想要的角色呢?”
“别上她的当,快去拿回来!”凤涅大叫,朱镇基一愣,转身看去,却见悬崖边玉叶已经趁机将竹信点燃了。
玉叶道:“大概也有点吧。不过,想世界上那么多的名人,又有几个是正常的?大多都是有点儿变态的。”
凤涅叫道:“不要!”一把将朱镇基推开,冲了上去。
朱镇基见她笑得着实可恨,心中后悔怎么没早点看出这人的真面目,便道:“你真是丧心病狂,上回是,这回也是。你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真的心理变态了吗?”
朱镇基愣了愣,目光一动,望见玉叶一手擎着竹信,一手缩在袖口处,有白色的光芒在闪动。
玉叶迈步往前,低低笑道:“原来‘林姑娘’还记得我这种三流货色的名字,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好个贱婢,好个一石二鸟!
玉叶挥了挥手,黑衣人们便退后数步避开。
朱镇基大吼一声:“凤妮别去!”然而身体却比脑袋反应得更快,他纵身往前而去,他是男子,竟比凤涅更快,将她的手用力一拉,反将她往后拉去,他自己挺身向前,反手擒向玉叶的手腕,另一只手便去夺那竹信。
朱镇基往前一步:“苏玢儿?”
夜色里,响起玉叶猖狂的笑声,“好个多情的林姑娘啊,你可要想好这不是剧本而是真的……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