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什么叫三思,这时候我也难去三思。”凤涅毫不退让,盯着颜贞静的眼睛,大声问道:“请问颜大人,你做得是谁家的官,你是谁的朝臣?”
凤涅说罢了,颜贞静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怒意,他直直地望着凤涅,双眸中多了一份杀意,“娘娘,你在说什么?说话之前要三思。”
颜贞静微微惊愕,而后略微冷笑道:“娘娘是想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
凤涅道:“你说的很对,如果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听颜大人说的这两句话……我也会感动得涕泪交加,对你佩服不已,可是现在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糊涂蛋而已,空有一腔抱负、满腹经纶,偏偏用错了地方,可笑可笑,可惜可惜。”
凤涅讥讽道:“颜大人真是七窍玲珑心,我就简单地问一个问题而已,颜大人就以为我要给你下套,怎么,是不敢回答了吗?”
他声如玉石,一说完,便看向凤涅。却见凤涅挑着眉,乃是一脸的不屑,倒是看得他有些惊讶,“娘娘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颜贞静下巴微抬:“你敢问,我又有何不敢答?我只是笑你明知故问,我颜某人做的是朱家的官,当的是大舜朝的子民,做的是大舜的朝臣!”
颜贞静说到这里,便又看凤涅,“娘娘所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我却想说,我一心为了太子,为了大舜的正统皇位,我,问心无愧,反倒是那些弑兄登基、猪狗不如之人……才当得起娘娘这评语!”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往上做了个行礼的动作,说完,又缓缓地将手放下,睥睨着凤涅,继续说道:“娘娘不就是想听这个吗?但今日我之所以谋划如此,之所以有太子党的出现,就是为了忠于大舜朝,忠于朱家!朱安靖是太子遗孤,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我颜某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颜贞静轻声道:“世人都说我是丞相门生,却不知道,其实我是太子门生,当年我初到京中,处处被人给冷眼,是太子不嫌弃我出身贫寒,一力扶持,我才渐渐在京中崭露头角,太子将我引荐给范汝慎,我起初并不以为意,一直到太子出事……我知道大势已去,却不甘心,但我知道贸然行事是不成的,为了以后心愿达成,东山再起,我苟且当了范家女婿。”
“是吗?但照我看,却是大大的不对,”凤涅觑着颜贞静,冷笑,“不仅是不对,而且是荒谬绝伦,迂腐至极。”
凤涅一时没有出声。
“娘娘是想激怒我吗?”颜贞静道。
颜贞静道:“是啊,大皇爷含冤而亡之后,曾经追随他的人或死或散,留下来的那些无法死心,便聚在一起,歃血为盟,组成太子党,想着有朝一日,恢复太子血脉。而我……就是太子党的党魁。”
“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肤浅!”凤涅声音陡然提高,“谁有心思跟你斗嘴吵架,我只说你错在哪里,你自己看我说的对不对就是了,你说你忠于大舜,忠于朱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我问你,什么叫作‘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凤涅摇头,想了想又道:“见清没有太子,那么……就是说大皇爷?阿靖的父王?”
颜贞静浑身一抖,嘴唇张开,却没有出声。
“娘娘可曾听过太子党?”
凤涅冷笑道:“颜大人好歹也是三甲出身,满腹经纶,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凤涅道:“你说小主人登基,就是阿靖?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要反对朱见清做皇帝?”
颜贞静似乎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便慢慢说道:“我当然知道,此话出自《孟子·尽心下》,乃是圣人之语,民自然是百姓,社为土,稷为谷,非是如儒者单纯所指的朝廷,而是广义的国家天下……”
颜贞静道:“当然,我图谋数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凤涅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果然是饱读诗书,社为土,稷为谷,我还真不太清楚,多谢颜大人指教了,既然如此,那就是说,有土地有谷子,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过上好日子,君王的江山才能稳固,而那些愚蠢的儒者,以为社稷便是指朝廷而已,颜大人你很明智地表示不能苟同,大义凛然地说社稷指的是天下百姓,但为什么你却口口声声说要忠于大舜,要忠于朱家?难道在你心中,天下只是一人的天下?你只需要对所谓的朝廷负责,就不需要对最重要的天下百姓负责了吗?”
凤涅走到他的身边,望着他的脸,“颜大人,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
颜贞静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他本欲反唇相讥,在内阁的时候他也曾同姬遥、司逸澜他们争辩,从来不曾真正地落于下风,但是现在……
颜贞静闻言,亦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世人多被蒙蔽,那些被蒙蔽之人无法明白我的心思,倒也罢了,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不指望全天下的人都明白我的心迹,但当小主人登基,昭告天下……自有定论……”
两相比较,颜贞静身形魁伟,凤涅却是身形娇小,他是把握权柄的重臣,现在又掌控局面,她却是范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曾入过冷宫的皇后,气势上相比,本该高下立判的。但不知怎的,颜贞静被她那冷飕飕的眼神一瞥,被那铿锵有力的话一问,竟有些浑身不自在,隐约觉得心里不安起来,明明觉得没什么不对,可是无端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凤涅冷然而笑,道:“怎么听范大人的口气……你好像做了一件十分伟大又了不起的事?可是……你所做的,难道不是世人通常所说的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的‘谋反’行径?”
颜贞静无法容忍,尤其是想到自己所代表的是太子,就宛如太子受到了轻视一般,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火,这对于在朝堂上忍气吞声几乎十多年之久、本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据闻这山上多有先贤隐士,甚至传说有得道仙人……我是想在这个地方,让贤者、隐者,甚至神仙们见证一番……我所做的……”他走到厅门口,望着厅外,天边云卷云舒。
颜贞静肩头微沉,望着凤涅,斩钉截铁道:“不用强词夺理,朱家也好,大舜也罢,他们所统辖的自是天下,天下就是朱家的天下,子民都是大舜的子民,我为了皇室正统,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也同样是为了天下百姓好,又有什么不对?”
“不知。”
“那么……”那种凌厉逼问的气势忽然消失了,她的脸上隐隐地竟有几分悲伤似的。
凤涅也未否认。颜贞静又道:“娘娘可知我为何会选在这个地方相见?”
颜贞静怔怔看着,实在猜不透她心底在想什么,问的又是什么,这极快的气势转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方才那句反问好像一记重拳却打在了空虚处,全然使不上力。
颜贞静点点头,“定然是范瑜同你说的。”
却见她双眸一垂,又抬起来,语气也是淡淡的,问道:“那么颜大人,我请问你,现在,百姓可好?”
“听闻是‘小终南’。”
颜贞静一愣。
颜贞静负了手,静默片刻,道:“娘娘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凤涅道:“甘宁卫的百姓,被鬼夷铁蹄入侵,日日垂死挣扎,指望朝廷派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南方水患之地,更有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等待他们大舜朝的朱姓天子为他们做主……就在我们说话的每一刻钟,都不知有多少百姓死在异族的屠戮之下、死在天灾的荼毒之下,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天子稳坐朝堂,稳妥地处理一切,而你身为朝臣,便应当急天下百姓之所急……却不是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甚至想要掌控天子的命!”
玉叶去后,整个厅内便只剩下颜贞静同凤涅。
颜贞静双拳紧握,缩在袖子内,微微发抖,却不想让她看出来。
玉叶皱着眉,有些犹豫,颜贞静道:“姑娘且先到后面休息片刻。”声音低沉而温和,玉叶终究还是听从了,临去之前恨恨地望了凤涅一眼。
身为一个朝臣,一个权臣,这些国家政事,他自然知道得无比清楚。
颜贞静一抬手,眼睛看着凤涅,却道:“玉叶姑娘,我想同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等过了这时候,一切便会好的,”周身微微发冷,却还倔强撑着,他为之谋划了许久的大事,怎会因为一个人的三言两语而放弃,颜贞静道,“君子有所不为,也有所为!”
玉叶在旁一听,便皱眉道:“留神你的话!”
“有所不为,有所为……”凤涅笑着,“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可惜你却偏偏又做反了!”
凤涅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颜贞静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够了!我所做的,只是想让朱玄澹交出不属于他的一切而已!何况,他若是真如你所说,是个贤明的好帝王,就不会因为我的计划而张皇失措……是了!”他好像是溺水的人捉到了一根稻草,望着凤涅说道:“不错,他如果真的贤明仁德,就不该理会你的死活,不会中我们安排下的圈套。”
颜贞静答道:“娘娘有何指教?”
“那么阿靖呢?”凤涅淡淡地问。
范瑜此刻已经入了内堂,玉叶却还在厅中,凤涅望向颜贞静,“颜大人……”
“什么?”
颜贞静一挑眉,“哦?”
“朱安靖呢?”凤涅望着颜贞静,反问,“就算是见清不会因为我而张皇失措,你们的计策引来了秦王,挟持了朱安靖,这两个人是他在皇族中仅存的血亲,你觉得,他还能如平常一样,在勤政殿内安然无恙地处理公事吗?”
凤涅一笑,“当真?或许你狠伤了他,自己却不知道!”
颜贞静身子抖得已经掩饰不住,却不做声。
颜贞静道:“娘娘该知道,我绝不会伤害小主人一分一毫。”
凤涅的声音缓慢,也带了一丝无奈的疲惫道:“颜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这么多年来,朱玄澹身为一个帝王,他做得怎么样,他可有什么对不住这大舜朝,对不住这天下百姓的任何地方?”
凤涅对上他冷静的眸子,便停了下来。
颜贞静喉头一动,“他不过……是个……”
范瑜答应了,抱着阿靖往后而行,凤涅跟上一步,颜贞静将她拦住,“娘娘请留步。”
“你若是怀疑他的血统,或者怀疑大皇爷的死是他所为,那么,我倒是很有兴趣,跟你讲一个故事。”凤涅的声音仍然很慢,没了先前那种咄咄逼人之势,她的眼中甚至也透出一股极淡的哀伤。颜贞静听着这样的声音,有种极想听下去的渴望。
颜贞静皱眉道:“不可无礼,要称小主人。你把他带到后面厢房里,好生照料,万不可出一丝差错。”
“什么……故事?”
范瑜道:“姐夫,如今把他放在哪儿?”
凤涅本是站着,此刻便往后一坐,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地啜了一口,才抬眸轻描淡写地望向颜贞静,“你可知道,懿太后娘娘,是怎么死的吗?”
颜贞静闻言,才点点头,“有劳了。”玉叶望着他,微微一笑,笑得格外甜美。
颜贞静望着这先前如一把出鞘的剑般气势逼人的皇后,现在,却好像是入鞘后的宝剑般韬光养晦,她的神情又带了一丝深藏功名后略显疲惫的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虽不愿承认,但颜贞静潜意识中却隐隐地觉得……他面前的这人,真的……
玉叶在旁边道:“大人不必着急,给靖王爷用的是昏睡散,只会让人昏睡两个时辰,没有大碍。”
很是复杂。
颜贞静缓缓起身,先向着凤涅行了个礼,又匆匆走到了范瑜身边,便去查看朱安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在同皇后面对面接触之前,颜贞静也曾从自己的娘子嘴里听说过,他的这个名义上的小姨子,是个最怯懦不过的性子,就算是被人当面打几巴掌都不会回一句嘴的。
这人,赫然正是范汝慎的大女婿,当朝的吏部尚书颜贞静。
当时在宫里头跟这位主子一照面的时候,他还以为她身上那光辉只是一个叫作“皇后”的名头所赐予的。
只见那人面如冠玉,神色清朗,一派正人君子的风范,虽然年轻,但气质中已透出几分权臣的阴鸷,这人凤涅是见过的,当初在勤政殿外,他同内阁的崔竞等出门,当时便打了个照面。
看样子,她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凤涅对上他的明亮眸子,便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原来是他。
颜贞静暗地里握紧了拳,复又缓缓松开,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做无所谓状,“娘娘尽管巧舌如簧吧。”
玉叶同范瑜两个先行入内,那人坐在席上,似正看着什么,听了动静,便抬起头来。
凤涅不以为意,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究竟是真是假,我自管说,你自管听,相信颜大人不会连辨别真假的判断力都没有。”
说话间便进了大门,一路望内,凤涅凝眸,望见前头的厅内有人影若隐若现。
颜贞静哼了一声,正欲开口,却听门外有人低声道:“主人,有消息到。”
“我只是单纯希望……能够真有机缘见一见神仙的真容而已,不过……”范瑜不以为意似的,“不管是马腿还是马屁股,拍常了,总会习惯的。”
颜贞静看凤涅一眼,起身出外,静静听了会儿便回来,神色有几分古怪,若有所思地看着凤涅。
“嗤,”玉叶道,“二公子,你的马屁好像拍到了马腿上。”
凤涅望着颜贞静看似平淡的神情,道:“颜大人可是听到了满意的消息?”
凤涅道:“你不出声,的确是有的。”
颜贞静双眸眯起,“嗯?”
范瑜兴致颇好,道:“这山是有名的小终南……传说山中有神仙出没,娘娘看这里的风景,是不是很有几分仙气?”
凤涅望着他道:“你虽然竭力做面无表情状,但嘴角隐隐抽搐着忍不住要上挑……我是看得出来的,你都得意地忍不住要笑,可是还在极力忍着,不觉得难受吗?”
过了这吊桥,前头见绿树成荫,那宅邸就在眼前了,单看的话,倒是极为清雅出尘,只可惜是钩心斗角的人的聚居地,真是白白糟蹋了如此风景。
颜贞静被她说破,便索性一笑,“都说娘娘怯懦、木讷,可我一见,却很有女中豪杰的气概,不仅能同我侃侃辩论,更能察言观色、细致入微……怪道能够宠冠六宫。”
如此过了那吊桥,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双脚踏着实地的时候,仍旧觉得双腿有些酥酥地发抖,玉叶显然也好不了哪去,只有范瑜神色如常。
“别,再说下去,你恐怕要给我先按一个‘狐媚误国’的罪名,再给天子按一个‘沉溺女色’的罪名也说不定,”凤涅叹了口气,“别怪我小人之心,何况你也不是什么君子,似你们现在这般状态,鸡蛋里也是能挑出骨头来的,莫须有的罪名自然手到擒来。”
范瑜哈哈笑了两声:“真不愧是皇后娘娘啊。”前头玉叶闻声,便回头来看她,哼了哼后又转回头去,仍旧专注地往前而行。
颜贞静笑着摇头道:“娘娘你如此聪慧,我倒不会想那个罪名,大抵是想诸如‘后宫干政’、‘外戚弄权’之类的。”
如此胡思乱想着,倒也不觉得害怕了,走到中途,范瑜回头看凤涅道:“娘娘还撑得住吗?”凤涅悠悠然道:“还行,挺刺激的。”
凤涅翻了个白眼,“异曲同工,真是不怕你做不到,只怕你想不到。”
凤涅看看玉叶,又看范瑜,不由得笑,“这可是最精彩的无间道,人人都有第二张脸,深不可测,随时给人惊喜。”
颜贞静似觉得这句话也极有道理,神色微动间,终于说道:“是了,我要同娘娘说一说方才传来的消息。”
凤涅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先前在范府跟他见第一面的时候,当时他跟一帮禁军在赌博,看那样子,还以为是个风流纨绔之子,谁想到,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见当初被她杖责之后,那一脸的惶恐胆怯也是装出来的。
“请讲。”
却见范瑜抱着阿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丝毫没有慌张之态。
“我安插的探子来报,”颜贞静斟酌着,眼睛扫着凤涅,“秦王已经被我们擒住了。”
凤涅低头看时,见木板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依稀可以看到底下,她一阵头晕,急忙抬起头来看前方,一边暗暗深呼吸调整。
“啊,这样。”凤涅神色淡淡。
偏生还有山风一阵阵地吹来,更让人头昏脑涨,几乎要化成一片羽毛随风飘去、坠落。
颜贞静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脸,“正带往此处,随行的据说还有娘娘宫里的首领太监,叫子规的吧?他的身手竟好似还不错,打斗里伤着了。”
人一多,吊桥晃得越发厉害,玉叶扶着栏杆一侧,也忍不住变了脸色,那两边的栏杆也是由软绳子结成,哪里扶得住,晃悠悠的,往下一看,万丈丘壑看不到底,就如底下是末日黄泉一般。
凤涅眉头一蹙,看向颜贞静,目光有几分凌厉,“他伤得如何?”
凤涅望着昏睡的阿靖,心里暗自庆幸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然的话……一来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二来,看到这软吊桥,小孩儿不知是什么反应。
颜贞静一笑:“怎么秦王在娘娘心中,竟还不比一个奴婢?”
两个黑衣人在前,玉叶在后,而后是范瑜抱着阿靖,再就是凤涅。
凤涅沉沉说道:“不错,就好像有的臣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本宫眼里,依旧不如一个阉人忠心可靠!”
凤涅叹了口气,“我还是自己走吧。”
颜贞静神色又变了变,喃喃道:“怪道圣人云‘唯小人同女子难养也’……好吧,左右很快就有人将他们二人带来了,到时候娘娘亲自过目便是,另还有一个消息,要告知娘娘。”
范瑜道:“那我只能抱娘娘过去了,若娘娘不乐意,就让他们随意一个……”
凤涅不搭腔,只看着颜贞静。
凤涅道:“倘若我说不行,你会怎么样?”
颜贞静俊美的面上终于如愿以偿似的露出那略带一丝阴柔的笑,笑得凤涅心中微微一紧,却听他说:“潜伏在宫内的细作来报,说是天子……已经御驾出城了,看那方向,仿佛正是追着娘娘的踪迹而来呢。”
偏范瑜还回头看她,似有挑衅之意,“娘娘,可能行吗?”
颜贞静又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一人而一意孤行,他的贤能也是有限。”
虽然在拍戏的时候或者在一些景区凤涅也见过这玩意儿,但从来都没那个找刺激的心想要上去走一遭,如今看了,一时头皮发麻。
凤涅瞧着他,慢慢道:“别说这些废话,你一心想要改朝更张,自然要竭力相信你所做的都是对的,自然要百般诋毁,看低他,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数年的兢兢业业都可以视如烟云,只揪着莫须有的一点儿错就大做文章,我呸!”
先头她看到那山底下的宅邸,还以为它近在咫尺,又怎么知道还有如此玄妙机关,那宅邸的确就在眼前不远,但要过了这软桥才能到达。
颜贞静面色一沉,凤涅想了想,却又笑了,“亏得我方才还想跟你说过去之事,现在倒也罢了,以你的迂腐,就算听了也要按上不信的帽子,我只求你到最后,不要如懿太后一般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我也只求你所做的,能让九泉之下的太子殿下不会不得安生,恨自己竟保举了一个谋害他深爱的弟弟的狼心狗肺之人!”
原来在这绿树之后,脚下竟是万丈悬崖,这边的山头同那边之间足有二三十米远,用软桥牵连两段,那软桥底下是由木板连接而成,风一吹,似乎在晃晃悠悠。
颜贞静皱眉,“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太子!”
如此走了十几步远,过了一丛绿树,凤涅望着面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才明白了范瑜所说的“前路有些不大好走”是什么意思。
凤涅双眸瞪着他,“这就是太子之所以是太子,而你只是一个无能臣子的原因,太子喜欢朱玄澹,甚至不惜为了他舍身成仁,朱玄澹敬爱太子,才因为太子的死而重病不起,他们兄弟相护珍惜,彼此都不惜为了对方舍弃自己的性命,如此手足情深,却不料外人以恶毒的眼光、心思衡量之,甚至要做出自己遗憾终生、名声遗臭万年的错事,你说太子在九泉之下可会安生?他必然永不瞑目,纵然做鬼也要日日恸哭,悔当初不曾带眼识人!”
这回范瑜倒是没有再反唇相讥,只抱着阿靖回身,对玉叶道:“他好不容易到了,快些去会合吧。”玉叶便点头,这工夫那些黑衣人已经把马车赶走,没入了旁边的绿树丛中,另有几个人在周遭护卫。
“你再说太子,我对你不客气,”颜贞静上前一步,逼近了凤涅,“太子是仁爱,但朱玄澹他……”
凤涅闻言,就看了看玉叶,又看范瑜,悠悠然叹道:“是吗?怪不得你们竟能凑在一块儿,大抵是臭味相投。”
凤涅不等他说完便道:“你先给我闭嘴!听我说。”
范瑜欣慰道:“娘娘真是识大体又聪慧过人,可当初怎么就打了我一顿呢,难道不知道我是有名的睚眦必报吗?”
颜贞静一忍再忍,终于只是听。
凤涅听在心中,却面不改色,只狠狠瞪了范瑜一眼,终于将手松开。
“这件事我还从没有对人说过,”凤涅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看向外头的天色,若有所思地道:“当初本宫在冷宫里,认识了几个废妃,其中湄妃曾对本宫说过几句话,本宫不敢忘,颜大人且也一听。湄妃说‘天子乃君子,后宫妃嫔,得宠或者不得宠,最后都一样’,因为她是疯子,脑袋不正常,本宫听听就算了。但是在本宫回去探望的时候,也就是湄妃死的前日,在她病榻前,她挣扎着在本宫耳畔说了句话——‘天子是懿太后所生,是太子的亲生胞弟’。”
玉叶在旁边一听,忍不住就笑出声,“娘娘怕是巴不得的,她向来很喜欢被男人抱。”这声音里藏着一股暗沉,似乎别有用意。
颜贞静后退一步,“什么?”
范瑜笑嘻嘻的,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跟以前倒是没变,“娘娘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就亲眼看一看最好……前面的路的确有些不大好走,娘娘不放心别人,就让我亲自抱着靖王吧……娘娘若是执意不松手,我也有法子……大不了娘娘抱着靖王,我抱着娘娘。”
凤涅道:“是啊,什么?我当时听了,也似颜大人这般反应,我宁肯当自己没有听过,事实上我也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兹事体大,天子明明是惠太后娘娘所出,据说宫闱内还有许多不好的传闻,怎么又会是懿太后的儿子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颜大人你脑子好使,不如你想想?是不是真的,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涅望着他,忽地想到一件事,一时心中发冷,“你没有资格……你是范家的人,难道说你们幕后的人,是范汝慎?”
颜贞静生生咽了口唾沫,手按在桌子上: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已经有些乱了,隐隐地似乎有什么在响动。
范瑜双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微笑道:“娘娘过誉了,就凭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可是,”凤涅嘴角一挑,“后来岳贵人事发,我念她们姐妹是被人蒙蔽,派了子规救他们出宫,岳贵人临去,大概是感念,便说了句话。”
凤涅看一眼玉叶,又看范瑜,“你就是她背后之人?你……想要谋反吗?”
“岳思簪……”颜贞静微微一震。
玉叶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暗暗不悦,但听范瑜所说的话,面上却又带了一丝笑意。
“岳贵人说,她还是处子之身。”凤涅笑道,“本宫听了真是大为震惊,为什么天子的宠爱之人竟是处子?本宫便想到湄妃所说的话,难道她当初竟是这个意思?那么她第一件事说对了,那第二件呢?”
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将玉叶的手松开。
颜贞静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一身明蓝色,衬得那本来就秀美白皙的脸越发出众,范二公子范瑜的目光从玉叶脸上转开,笑眯眯地望着凤涅,“是啊,是我,瞧娘娘的模样,是还记得我呢……哈哈,也是,当初那顿板子,娘娘打得可很是惬意啊。”
凤涅道:“可是本宫不敢问,更不敢提,想要把此事烂在心里头,直到有一天,本宫被懿太后娘娘召了去,也就是懿太后身死的那一日,她对本宫说了好些有趣的事,不知颜大人有没有兴趣听?”
凤涅正也盯着那人看,一瞬间颇为震惊,脱口说道:“是你?!”
颜贞静眼神冰凉,直直地盯着凤涅。
玉叶乍然受惊,转头看去,却对上一双细长的眉眼,那人笑微微道:“等了半天不来,原来是在这里斗嘴呢。”
凤涅道:“说起来,颜大人消息如此灵通,暗中领导太子党,该听说太后娘娘手中有一则先帝遗诏吧?”
玉叶怒道:“你!”抬手向着凤涅面上打去,电光石火间,却有人将她的手腕握住。
颜贞静双手握拳,“不错!”
凤涅道:“这还真不关乎皇后不皇后的……”她微微一笑道:“不管我是不是皇后,你都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是变了时空,你仍旧只是个无名小卒……这究竟是天意呢,还是讽刺?”
凤涅道:“太后娘娘把遗诏取出来,说天子是惠太后偷人生的,要废了他,还让本宫跟她一起,等阿靖登基,可以保本宫以后的太后之位,如果不从,殿外的武士就会冲进来,斧钺加身,血溅五步。”
玉叶一笑,“你好像想错了,现在不是在皇宫里,皇帝想护也护不了你,而你在我眼里,也不是什么皇后,我如果真的想要你的命,还真不是难事。”
颜贞静的身子发抖,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太后曾派心腹暗中联络太子党之人,约定时间要发难,并且说已经通知了几位先帝托付后事的忠心可靠的臣子,谁知道,事情还未成功,遗诏的面儿都没有看到,就听说太后身亡。颜贞静思来想去,只能把太后身死的事又推在朱玄澹的身上,心想必然是他听了风头,故而下手毒害,于是,新仇旧恨,忍无可忍。
凤涅道:“你敢吗?”
“然后呢?”他忍不住问。
玉叶被她的眼神、语气一激,声音微微高了些,“娘娘想试试吗?”
凤涅微微一笑,道:“然后……本宫把诏谕给烧了。”
凤涅对上她毒蛇般的眼神,冷笑道:“你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这回正面相对,只怕你没这个胆子!”同样是放低了声音,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尾一扫,配合着那种语气,处处都是嘲讽。
“果然是你们……害了太后吗?”他问,竭力镇定。
玉叶道:“这也未尝不可。”她浅笑着,蓦地凑近了凤涅,越发低了声音,“别忘了,我已经做过一次,再来一次,想来倒还是有些热血沸腾的。”
凤涅道:“怪就怪在这里,当时太后跟我距离三两步而已,殿内的蜡烛光很弱,若是太后及时唤人或者亲自抢救,总也要把那遗诏救下,可是太后竟眼睁睁地看我如此,反笑着说极好。”
凤涅望见她不怀好意的眼神,便道:“你想除掉我?”
颜贞静双眸锐利,“什么?”
玉叶双眉一扬,道:“这份嚣张的气焰,还真是耀眼,我忽然间后悔跟你打什么赌了,还是该早早地将你……”
凤涅道:“这时候见清也到了,太后坐在席上,唤我二人前去,见清不肯,我见太后面色异样,心知不好,就叫他过来,太后握着他的手,说了很多……”
凤涅道:“你也不必跟我虚与委蛇,我见了那副故作亲近的脸便犯恶心!”
正在这时,内堂有黑衣人出现,隔着几步远说道:“大人,小主子醒了,吵嚷着说是要见……见……皇后娘娘。”
玉叶见她百般不从,便皱眉道:“唤一声娘娘,是仍旧给你留三分颜面,你休要如此不知好歹……”
颜贞静道:“好生安抚着,别惊吓了小主人。”那人答应了声,便退下了。
凤涅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这些废话也可以省省。”
“我得去见阿靖了。”凤涅叹了口气,便欲起身。
“娘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倒好似很了解我。”玉叶低低地笑,又道:“娘娘身子娇弱,从这里往前走,似乎还有一段路呢,娘娘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乖乖听话得好。”
“把话说完吧。”颜贞静淡淡道。
凤涅冷哼一声,“似你这样疯狂之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凤涅看他一眼,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时有些难受,终于道:“太子不是被任何人害死的,是被你一直追随的那个皇权害死的。太子本来可以安稳地做太子,可是懿太后却怕朱玄澹威胁到他,故而百般加害。太子仁善,舍不得自己的弟弟被害死,阴差阳错代他而死,故而太后临去时,说见清跟太子很像,还让他……唤自己一声‘母妃’……颜大人你见过懿太后吧,你有没有发现,她跟见清长得是有些相像的。”
玉叶笑道:“娘娘勿惊,我们是不会伤害靖王爷的。”
颜贞静死死地坐在椅子上,原本白玉一样的面色变得铁青。
凤涅即刻倒退一步,“不用!”
“当然你可以说我是胡说,也可以说我编造,”凤涅道,“我听说那一夜前夕,惠太后曾去见过懿太后,而后懿太后冒着雨凌晨时分去勤政殿见天子却扑了个空,而在此之前,惠太后请了看守皇陵的先帝贴身太监入宫,正在懿太后要发难之前,两宫之间的这一番争斗究竟是如何,颜大人可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促使懿太后选择自戕这一条路,多年来她视作仇敌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她所以为的害死太子的人竟是太子最钟爱的,她自己才是间接害死太子的真凶,而且她还想再害死太子钟爱的亲弟弟,若不是多年的愧疚与悔恨,无法原谅,无法释怀,太后那样心气高的人,何必轻生!”
凤涅正紧紧地抱着朱安靖,却有个黑衣人上前,作势欲将阿靖接了去。
凤涅并非蠢人,宫闱之中的事从来就没有单纯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纵然不曾亲眼见到惠太后同懿太后对决那一幕,却也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就在正前方,默默地站着几个黑衣人,有人将马拉住,有人便过来马车边,玉叶站在凤涅身边道:“到地方了,娘娘请。”
颜贞静坐着,宛如泥雕木塑,果真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
这山下极隐秘的地方,在绿树环绕之中细看,才能看到里头竟有一座宅邸。
“你有眼睛跟头脑,你自己会判断真假,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承认而已,只可惜世人都是趋利避害之徒,眼下颜大人你走到这一步,又怎么肯悬崖勒马,选择视而不见、绝不承认倒是轻松的。”
自车上下来之时,又惊了一惊,却见面前群山环绕,满目苍翠,正是日暮之时,只见前头山石耸立,山峰宛如刀削一般,山顶宽阔,遮天蔽日。
凤涅缓缓起了身,走到颜贞静身边,眼睛望着他的脸,俯身凑近他耳畔低声道:“只不过以你的聪慧,必定也心里明白,是非曲直究竟如何,你可以选择自欺欺人,但你可以瞒得了你自己的心一时,却瞒不了一世,终有一日,你会如懿太后一般幡然悔悟,却发现身后已无退路……”
马车缓缓停了,凤涅耳畔只听到一声古怪的鸟鸣,除此之外,一片幽静,静得有些异样。
她喃喃耳语,仿佛蛊惑又仿佛预言。
“如今甘宁卫战事吃紧,南边水患未停,我们就赌天子会一怒为红颜,飞蛾扑火,坠入我们的埋伏,天子身亡后,众人拥立太子遗孤靖王登基……娘娘觉得,”她下巴微扬,看一眼凤涅怀中的朱安靖,又对上凤涅双眸,志在必得似的,“如何?”
堂内那黑衣人去而复返,躬身道:“大人,小主人吵嚷不休,说是要见皇后娘娘,属下拦也拦不住……”
“赌什么?”
颜贞静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大喊道:“知道了!”那人身子一震,悄无声息后退离去。
玉叶不惊不恼,道:“那不如就让我们来赌一赌。”
凤涅却又长叹一声,“我所知道的,都说给你了……我去看看阿靖。”
凤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觉得你太过异想天开,难道你以为你说我跟秦王私奔,他就会方寸大乱,就会……让你们的圈套得逞?”
她说完之后,迈步往内而行,走到内堂入口又站住,“哦,对了……朱玄澹现在是大舜光明正大的天子,你现在所行,乃是谋逆,据我所知过了这小终南,就是阿靖的封邑之地,你是不是想在哪里举事?你想要借阿靖的名头反对朝廷、反对天下,你自己担一个谋逆的罪名也就罢了,你怎么忍心看太子的遗孤也跟你一样背上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皇室操戈,血亲反目,颜大人,稚子何辜,你又于心何忍,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太子、为了大舜,还是想拉所有人下水,弄得天下大乱,毁了大舜所有的一切?”
玉叶道:“娘娘您说呢?”
凤涅说罢,略带怜悯地看了颜贞静一眼,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凤涅低笑道:“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我吧。”
颜贞静坐在原地,沉默良久之后,陡然起身,双手在桌上用力一掀,将个八仙桌翻了过去,上头的杯盘尽数跌碎,连同一个青瓷美人肩大花瓶。铿锵碎裂的声音,就好像他心中那长久坚持的、某种唤做信仰的东西,已经因为某人的一番话而出现了丝丝裂痕,纵然他不愿它们破碎,但那裂痕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大势所趋,无法遏制。
玉叶微微笑着,望着凤涅慢慢说道:“这个皇帝真没有什么弱点,我都细细地打听过,也观察过,真是个圣明睿智的,又不好女色……只可惜,他别的不好,只好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是他的心头好,这个人……也就是他不能碰的软肋……”
凤涅去后,在内堂的帷幕之后的玉叶垂眸想了会儿,眼中透出憎恶的光芒,看看前头的颜贞静,又看着离去的凤涅,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凤涅道:“说来听听。”
凤涅入了内堂,还没有到居室,远远地就听到朱安靖叫嚷的声音,“皇婶皇婶”,长长短短不住地叫。
玉叶道:“娘娘想知道吗?”
凤涅加快步子,又听得朱安靖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到底我皇婶在哪儿?都给本王滚开!”
凤涅心头发紧,皱眉道:“击溃他的……法子?”
凤涅拐过回廊,见前头几个黑衣人正中有两个侍者紧紧抱着朱安靖,朱安靖正在左冲右撞想要跑出来,只可惜被看得严,于是叫得分外响亮,小脸也恼得发红,不住地嚷道:“我叫皇叔诛你们九族!”
玉叶笑着说道:“当然不是……娘娘,朱玄澹那个人,的确是有些让我无从下手,可是这几个月的潜伏,我也不是白白受了那些苦的,因为我知道了……能够击溃朱玄澹的法子。”
凤涅叫道:“阿靖!”朱安靖一听,才露出喜色,“皇婶!”那些侍者跟看守见凤涅来了,便不拦阻阿靖,朱安靖疯一样撒腿跑向凤涅,将凤涅拦腰抱住,“皇婶你去哪儿了?”
凤涅道:“捏造我跟秦王私奔,顺便挟持阿靖,就是你的行事方式?”
凤涅平静了下心绪道:“没事,这不是在吗。”
玉叶冷哼了一声,道:“一见钟情也好,一时情热也罢,可是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万一皇帝一生一世眼里都只有你,我岂非是空耗在这宫里,最后恐怕连个妃子都做不了!而且我知道,时间越长,我就越危险,你看……先前你不是已经派人来查我了?所以我得尽快行事。”
朱安靖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如此古怪,皇婶……这为什么不是宫里?”
凤涅便悠然道:“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一见钟情。”
凤涅正要安抚,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正犹豫着,却听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道:“这是宫外,靖王爷,你不是一直都嫌宫里头闷吗?”
凤涅听她这么说,就确定她不知道自己跟朱玄澹的往事,多半也不知道她们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朱玄澹一手所为。
凤涅听了这个故作甜美的声音,一阵恶心,朱安靖却探头出去,“玉叶?你也在?”
“我之所以不敢对皇帝下手,第一是知道他眼里只有正宫皇后,旁人是无法插进去的,第二,则是忌惮他,若是靠他太近,恐怕他的雨露还没有沾到,反而会惹许多麻烦上身,”玉叶道:“可是他眼中为何只有你呢?对这个……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还非常恼恨,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你可否告知于我呢?”
玉叶笑着过来道:“靖王爷,这里是很好玩的地方,你不要闹好不好?”
“什么意思?”
朱安靖道:“我刚才醒来发现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找不到皇婶,吓了我一跳。”
玉叶笑道:“这不是自谦,这叫作有自知之明,本来我也怀着这个侥幸心理的,但是范梅仙,岳贵人,苑婕妤她们一个个走在前头……我还不长眼地去勾引皇帝,只能死得更快,——说到这里,我却不解了,简凤涅,为什么这个皇帝对你那么不同?”
玉叶俯身道:“皇后娘娘这不是在王爷身边吗?只要王爷愿意,以后娘娘都会在你身边。”
凤涅缓缓道:“男人不都是好色的?你何必这么自谦呢?”
凤涅不动声色地想看看她究竟搞什么鬼,听到这里,心猛地一哆嗦。
凤涅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眼睛,话到这里,就该看看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是否连她们是被朱玄澹召唤而来的秘密也知道了?
朱安靖眼中放光,“真的吗?”
“你当我没有想过吗?”玉叶微笑,眼中却透出异样之色,“我本来也想去勾引皇帝……毕竟我也是穿越者,论头脑,论手段,这身体的姿色也不俗,应该是易如反掌的,而且宫斗那些伎俩,对我来说也是信手拈来,要把其他的妃嫔斗倒然后上位,好像的确是个可行的计策,可是,恐怕娘娘你心里最清楚吧,朱玄澹,就算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是无济于事……勾引不到的。”
玉叶道:“当然是真的,只要王爷……”她扫着凤涅,笑容里有几分诡异。
凤涅道:“你既然有这种能耐,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搞出现在这么一出,你为什么不对皇帝动手?”
朱安靖眨巴着眼睛看她,正在期待她继续说,却听凤涅喝道:“阿靖!”
玉叶道:“娘娘你不是低估了我,你只是有些大意了,还有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对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对于你来说,我却是个几乎连脸都不被记住的人,所以我要对付您是很容易的。”
朱安靖吓得一抖,“皇婶?”
凤涅深吸一口气,“我果然是低估了你。”
凤涅将他一把拉到身边,道:“这贱婢心怀不轨,不要同她说话!”
玉叶说道:“娘娘,你太低估你的演技了,也太低估我对你的崇拜了……你知道在现代的时候我研究你的演技有多久吗?你的一举一动,就算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我都是烂熟于心的,当初跟魏才人一起在冷宫里看到你半躺在那里,似笑非笑的……你可知道当时的我有多惊诧,那活脱脱就是个年轻版的简凤涅!我又怎会不认得你呢?至于秦王……她的警惕心显然比娘娘你还少……”
朱安靖瞪大眼睛,“可是皇婶……”
凤涅听她说得如此赤裸,此刻才发觉玉叶的身体里头,那灵魂是多么狰狞,她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言喻,便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们的?”
凤涅喝道:“你到底听不听皇婶的话?”
玉叶道:“对我来说,最有效的就是最正确的法子,自古以来,皇宫里那些血腥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一个。而且不这样,难道你让我去当刘三好?我可不是编剧能左右剧情,在这皇宫里头崇尚真善美,我是想死得更快?哈哈。”
朱安靖咽一口唾沫,“我当然听……”
“你想上位无可厚非,但你用错了法子。”
却听玉叶在旁边说道:“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是啊,本以为你们识破对方身份,必然会跟先前般斗得死去活来,谁知道……倒让我有些失望了,”玉叶笑了笑,“不过你的激将法没什么用,何况我不信什么天意……我只知道的是,我发现了你们两个的身份,就已经是占了先机,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头,对我来说,或许比前一世更加如鱼得水。”她有些自恋地看着自己的手,“比如我杀了魏才人,多么容易……也不会有人追究。”
凤涅同朱安靖一块儿看向玉叶,朱安靖皱了皱眉,道:“玉叶,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我皇婶说话!我当然听皇婶的话,她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
“你连自己是谁,为何恨我到动手谋杀的原因都不肯说,可见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角色,或许老天注定你只是个配角,”凤涅冷笑道,“你藏匿身份,假作无辜,却将我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大概你在背后偷笑不已吧,只是你没有想到,在这里,我跟秦王并不像以前那样争斗得不可开交,因此你的得意大概也很有限。”
“小王爷,这可不一定呢。”玉叶仍旧微笑着。
“我跟娘娘之间的过节,现在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就先不提了,至于我是谁,说了娘娘你也不记得……呵呵,若是早知道推你的那一把,会产生这么奇怪的后果,真要事先做些准备才好……”玉叶不胜遗憾似的又道:“不过,可真是让我觉得难受,你们一个是皇后,另一个……嗤,顶不济是个王爷,偏偏我竟这么倒霉,只是个低下的宫女?”
凤涅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听玉叶道:“小王爷,你皇婶要真的为了你好,又怎么会不把你父王是被你皇叔害死的事告诉你呢?”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这么做?”良久,凤涅按捺起伏不定的思绪,问道。
凤涅咬牙,朱安靖呆呆道:“玉叶,你说什么?”
难得玉叶仍笑,“娘娘总算还记得有这档子事。”
凤涅看着玉叶得意的脸,“她在胡说八道!”忍无可忍,握紧了拳头猛地一拳向着那张笑脸打了过去。
处心积虑谋害自己的人忽然就在眼前,凤涅只觉得面对的是一条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拳击手法她也学过,只可惜这身体太过娇嫩,但因为手法熟练,打得倒也不轻,玉叶往旁边一趔趄,手捂住脸,“娘娘你这是在恨奴婢说破了真相,故而恨着我吗?可是你口口声声为了小王爷好,为什么却要骗他呢?”
只是,不管是凤涅还是林见放都忘了,同她们一起穿越的,可能还有第三人,就是那个她们谁也不曾见过真面目的凶手!
凤涅握着拳又要冲上去,感觉对付这种贱人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唯有狠揍一顿才能出气。
那么便另有其人。
谁知却被周遭的黑衣人拦住,混乱中朱安靖望着凤涅,“皇婶……她说的是不是……”
她从船上落下之时,曾察觉有人在自己背上用力推了一把,起初还疑心是林见放,可是后来跟朱镇基会面,渐渐地确信了不是他。
凤涅喝道:“阿靖,你还记得在宫里头皇婶对你说的吗?难道这么快就因为一个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你就要怀疑皇婶了吗?”
凤涅压低了声音,却仍旧忍不住微微颤抖,“那个把我从船上推下来的人,就是你!”
朱安靖站在原地,一时迷惘,却听玉叶道:“小王爷,你也曾听大臣们说过吧,你父王是被皇帝害死的,你母妃也是被逼死的,小王爷,她一直都在骗你。”
玉叶道:“哦?”
正在闹着,却听得有人道:“啊,这里好热闹啊!”竟是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凤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爬上来,她心中似闪过一道光,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是你!”
凤涅愕然转头,却见眼前出现三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一个宛如玉树临风,虽然被擒但仍然不改风姿,自是秦王朱镇基;另一个脸色雪白,双眸点漆正看着凤涅,却是子规;还有个笑吟吟的,背着手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正是范瑜。
“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宫斗剧里头的炮灰而已,说起来娘娘怕是连我的名字也不记得。”玉叶笑得眼睛弯弯的。
凤涅一看,先道:“子规!”便挣脱黑衣人冲了过去。朱镇基在旁惊讶道:“喂喂,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我说皇嫂你怎么总是这么厚此薄彼呢?”
“你到底是谁?”凤涅浑身微微发冷,直直地望着玉叶。
这时候朱安靖反应过来,便冲向朱镇基,“王叔!”
极为震撼。
朱镇基被许多黑衣人围着,面色倒还镇定,看一眼凤涅,便俯身看向朱安靖,“阿靖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好热闹啊。”
凤涅一步一步故意慢慢地说到这里,就等着她心里所猜测的那个答案出来,没想到玉叶居然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在她心中想是一回事,忽然之间被证实了,感觉却更为不同。
朱安靖本十分震惊,被他一说,便垂头道:“王叔,我父王跟母妃……”犹豫着,却没有问出声来,只转头看向凤涅。
“不敢当……”玉叶慢条斯理,却笑得志在必得,“在两位影后跟前做戏,自然要演得十足逼真,不过能瞒得过大名鼎鼎的简凤涅的挑剔双眼,我是不是该对自己表示满意?”
子规见凤涅过来,本能地便要行礼,谁知身形一晃,痛得皱眉。
“自然是有好处的,”凤涅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已经有八九分笃定,只是不免越发紧张,便叹口气道:“秦王故意丢册子是因为想试探本宫,而你故意把册子传给范梅仙也是为了试探……只不过你试探的是我跟秦王,想来,我跟秦王之间就好像蝉跟螳螂,可是却没有想到,你是后面的那只黄雀。”
凤涅想也不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住,子规心头一动,垂了眼皮儿,“奴才……无用……”
玉叶笑得狡黠,“这是为什么呢?这个对奴婢没有任何好处啊。”
凤涅摇头,“别说了,伤到了哪里?”
凤涅道:“秦王那册子是故意丢的,因为他想试探一人,而我以为,你是被他利用传册子给梅仙那人,可是……恐怕我想错了,你是故意被他利用的。是不是?”
子规道:“胸口处伤到了,只是小伤,不碍事。”
玉叶笑道:“娘娘想说什么?”
凤涅想撕开他的衣裳看看,然而众目睽睽,尤其是周围几个人一个个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玉叶听她徐徐道来,只是面带微笑。凤涅道:“当时问你的时候你虽然答得毫无破绽,再加上范梅仙狠打了你,后来秦王承认了是他所为……故而本宫倒也没有再疑心你,只以为你是被秦王利用了的,其实当时本宫心里就有个怀疑,你是跟过魏才人的,也因为她那份小小张扬而吃过苦,而你的为人也不似是个爱惹事的,以你的谨慎小心,捡到那不知来历的册子就该妥善处置,怎么会贸然把那册子给梅仙?”
朱镇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说道:“如果我皇兄看到这一幕,他的脸色必然会很精彩,醋坛子满天飞是一定的。”
凤涅心弦绷得更紧,道:“后来我问你,那册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只说是在太后宫里捡的……后来我查了清楚,那册子是秦王的……”
范瑜也煽风点火地说道:“娘娘对待奴才可真是厚情厚意,令人羡慕啊……”
她说到“芭蕾”的时候,双眸紧紧地盯着玉叶,却见她神色不改。
玉叶摸了摸火辣辣的略有些肿的脸颊,便微微冷笑,“瞧这一唱一和的,这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两位是一对儿呢。”
凤涅道:“说起这个,本宫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太后的寿诞上,范梅仙跳的那‘芭蕾’……”
范瑜道:“我跟你才是一对儿的……”向着玉叶飞了个眼,才又漫不经心地对身后几个黑衣人说道:“将秦王跟皇后娘娘、靖王爷以及这位公公一块儿送到后院去,严加看管,不容有失。”
玉叶看她一会儿,“娘娘如此聪慧,不妨再猜上一猜?”
四五个黑衣人出列,同原先在的几人“陪”着凤涅、朱镇基等入内。
凤涅听她娓娓道来,心里发寒,又问:“先前我问你,为何说秦王给本宫传的信是‘见放’,你为何不答?”
玉叶望着那一堆人离开,道:“这些都是你的人?”
“娘娘聪慧,”玉叶点点头,竟不否认,“她本有几分心计的,本想利用她在前头当开路之人,然后我再顺势而上……没想到她那么不顶用,眼看她难以东山再起,倘若我这时候同她分道扬镳,旁人自会看不起我,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怕是少不了……娘娘你更得盯上我了,以后我再难出头,因此,我便只好让那个废人当我的垫脚石,果然娘娘你很是喜欢奴婢的忠心。”
范瑜做无所谓状,道:“都是大人座下的,我不过担个统领的职责。”
凤涅淡淡说道:“原先没料到你是如此的狠角色,如今见识了你的真面目,有些事自然忍不住多想一想,当初魏才人入浣衣局,纵然环境恶劣,怎么也不至于转瞬间急病而亡,当初你为了她拼命求我,大概,就是想以魏才人的死,利用这个在我面前演这出戏吧?何况,如果魏才人不死,你就得一直扮演忠心,又怎能离开浣衣局另寻出路呢?”
玉叶道:“多派几个人看管倒是好的,皇后娘娘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玉叶含笑:“娘娘终于说到这上头来了?”
范瑜笑道:“娘娘再不好对付,也不如玉叶你啊。”
凤涅搂着朱安靖,默默地想了会儿,说道:“既然如此,可说点别的……魏才人,是怎么死的?”
玉叶心头一动,也缓缓冲他一笑,“这话怎么说的?”
她说到此之后,笑盈盈地往后一退,不再做声。
范瑜望着她,狭长的双眸极为魅惑,“当初玉叶姑娘伺候得魏才人去了,手段干净利落,眼睛都不眨一下……太子党无意中注意到魏才人的死有异,才留心到姑娘,见姑娘这份聪慧,实在是个可造之材便收编入内,现在看来,当初大人的决定还真有先见之明,姑娘果真立下大功。”
玉叶却仍不答,只说道:“娘娘别急,再行一段路,娘娘便可看到我背后之人。”
玉叶并无得意之色,只说:“不过是侥幸罢了,也算是天要亡朱玄澹。”
凤涅凝视她:“你一个小小宫女,能出了宫来,还想反复天下,到底你的背后是何人?”
范瑜说话间,已经靠近了她,手在玉叶的脸上轻轻抚摸过,小心地在那被凤涅打过的伤处一碰,“啧啧,可怜这花容月貌……说起来,玉叶你是怎么引得皇后入彀的?如你所说,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呢。”
玉叶亦笑道:“真真都瞒不过娘娘,不过幸好在被娘娘窥破之前成了事,不然奴婢怕就是第二个苑婕妤或者范梅仙了。”
他的声音极低,丝丝钻到她的耳朵眼里去,现场又无其他人,气氛一时极为暧昧。
“口气不小呢,”凤涅轻笑,看了怀中阿靖一眼,“同秦王私奔又带了靖王,嗯,这可是皇族里除了天子外仅存的两个继承人了……可见私奔背后,还有内情,说来你前些日子处心积虑接近阿靖,难道就是为了以后……”
玉叶望着范瑜,有几分警惕地道:“我自有我的法子……倒是范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玉叶双眸眯起,目光中隐含了几分锋利之色:“哈哈,又如何?自古以来无非是个‘成王败寇’而已,等有种一日我遂了心愿,自然不乏奉承者,又有哪个敢说什么逆天!”
范瑜笑得一脸无辜,“这山上寂寥……好歹有个解语花,亲近亲近而已……姑娘不喜欢吗?”
“怎么会一样?”凤涅道,“刘邦是顺应民意,怎么也算是替天行道,而你,则是逆天而行,你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玉叶道:“喜欢……是喜欢的,范大人这般风流容貌,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只不过……”她的手抓住范瑜的胸襟,一握之下又松开,用力将他推开,“现在最要紧的是正经事,务必要朱玄澹死。不知他是不是依照我们的计策而来送死?”
“娘娘把奴婢说糊涂了,那么奴婢所做,岂不是一样?”
范瑜摸了摸胸口,“竟舍得将我推开,真是狠心的姐姐……”又望着玉叶,“只是你为什么这么仇恨天子呢?”
凤涅道:“有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祖刘邦,也是从卑下的市井无赖出身,倘若顺天承命而为,或许自有翻身的一日。”
玉叶下巴微抬,道:“所有挡在路上拦着我往前走的,我当然不喜欢。”
玉叶闻言,便笑道:“那依照娘娘的意思,娘娘就是天生的上位者,而奴婢就是天生的在下者?这就得认命吗?”
范瑜轻笑道:“那我可决计不会也不敢挡在玉叶姐姐的路上……我只会……躺在……”他竟大胆,手出来在玉叶腰间一搂。
凤涅挑眉道:“公不公平,就看你怎么理解了。鸟儿吃虫,虫吃叶子,你能说这对那被吃的叶子来说不公平吗?天生万物,也造化万种人,有上位者,有在下者,本就有分别。”
玉叶身不由己往前一撞,目光相对,望着美色如斯、诱惑如斯的脸庞,玉叶忍不住也有些心动,正有些意乱情迷,范瑜脸色却微微一变。
她竟将一切大逆不道说得非常合情合理。
与此同时,便听得有个声音道:“范侍卫,大人请你去。”
玉叶柔声道:“这个也不怪娘娘您,奴婢也委实做得很不容易……单说从浣衣局到尚衣局,这一步奴婢就走得很是艰辛,更不用说后来的刺血绣经书了……娘娘坐拥六宫,独享皇帝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轻易便掌握了一切,又怎会知道奴婢的种种辛苦呢?若是再给娘娘瞧破了奴婢的企图,那这老天,岂不是就太不公平了吗?”
范瑜暗暗无奈,便将玉叶松开,“看样子,要等下回了。”
凤涅望着玉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依旧是安静的,甚至带着几分驯顺。凤涅笑道:“本宫还真是看走眼了,只知道宫内卧虎藏龙,竟没想到……会有你这一号人物。”
玉叶哼了一声,似嗔似娇般看他一眼,转身自去了,范瑜目送玉叶身影,脸上仍带着笑,眼中却透出几分冷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