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涅便只道:“这不是经常有的事儿吗?总之……人生一世,该把握的时候好好把握,免得那啥来的时候后悔。”
朱镇基偷偷私下里问她,“太后好端端的,身子强健得很,怎么忽然就……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内幕啊?”好歹也是经常出演宫斗剧的主儿,什么光怪陆离的剧情都知道些,也猜到有几分不大对头,可是究竟详情如何,又无从得知。
“你这话却说得对,”朱镇基当即挑眉,“只可惜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像是我……”
宫内还弥漫着淡淡的余哀,凤涅心里亦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从懿太后去世前得到的信息太过复杂而令她震惊,可是那些秘密却是谁也不能说的,尤其是对朱玄澹。
他的尾巴一动,凤涅就知道他冒出了什么念头,当下道:“住口,别再说你那些光辉事迹了。你那不叫好好把握,你那叫胡乱挥霍,所以现在才落得这个境地,活该!报应!”
事到如今,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意思。凤涅看了看被捏得发青的腰,自我叹息,“这就是爱的力量啊——圣母皇后娘娘,功德无量……”
因懿太后之事,她心里有些震惊,又没有人能倾诉,自也稍微有些窝火,正好朱镇基撞到了枪口上。
想到当时在长宁宫内,她以为必死,面对那未知的死亡,惊心之余,脑中仅存的念头竟是:可惜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朱镇基一听,道:“怎么你老揪住我这点儿不放呢……这叫做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等凤涅沐浴的时候,望着身上他留下的痕迹,不由得想:男人这东西,不管多强大也好,偶尔也会像孩子一样。真不想理会这种任性的动物,又想狠狠地揍上一顿出气,可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起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当他终于伏在她的肩头之时,才后悔似地将她浑身上下亲了个遍,低低喃喃地叫:“小凤儿……小凤儿……”紧紧地抱着她,那种姿势,就好像除了她外,整个世界没再剩下别的什么。
“是吧,连你也这么觉得?”朱镇基完全没有感觉到凤涅是在讽刺,得意洋洋道,“不瞒你说,最近我刻苦钻研学习了一些书,自我感觉知识充实得很,简直可以去考状元了。”
他却一改平日的温存,压着她的细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吃痛。
凤涅道:“这状元大概是从你们那圈子里选出来的吧。”
朱玄澹转身,牢牢抱住凤涅,他的亲吻颇为强势,将人按倒了行事的动作也有几分粗鲁。凤涅望着他兀自阴沉的脸色,尽量放松了身子迎合他,偶尔受不住了,便发出小声地痛呼。
朱镇基以林见放的身份在现代的时候,影视圈里笼络交际了一群跟她差不多性子的女星,统统都是“不学无术”的,也统统都是所谓“活在时尚顶端的人”,书虽然不晓得读了几本,可是说起什么爱马仕出了什么最新款的包,香奈儿出了什么春夏秋冬季服装,维多利亚的秘密……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状元。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知道。”她从背后抱住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朱镇基咳嗽连连,正要再往自己脸上贴几块金,却见朱安靖红着眼进来。懿太后是他的亲奶奶,小人儿自然不大好过。当下两人就停了口。
他默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被那双眼睛征服,“太后说你是真心爱我的,是真的?”
凤涅抱住朱安靖,轻声安慰。朱镇基在旁边看着,张口道:“好像皇兄也有些反常……不知他怎样了。”
她不说,他似有些恼怒:“你也想瞒着朕吗?”一时赌气本不想理她。凤涅拉着他的手臂,他不由得转身,凤涅轻声道:“见清,你只要记得太后的话就好了,好吗?”
凤涅听了,心中一凛。
从天子的态度上看,似乎一切不过如此,然而私底下的暗涌却只有凤涅知道。那夜朱玄澹留她在正阳殿内,拥着她低问:“太后临去前究竟做了什么?”他知道她是知道内情的,可是凤涅不能说。
朱镇基眼扫着她,虽然担心自己的同盟失去了凤涅这个支柱,却仍忍不住嘴贱地说道:“凤……那啥,我是想说,虽然我不知道详情怎么样,不过我觉得皇兄最近的确是有些……不大对头。如果你真……那啥他,这时候……就多去探望探望吧。”
懿太后乍然而逝,朱玄澹对此表现得格外冷静,政事上丝毫未乱,其他的自有监礼司操持,大张旗鼓地祭悼一番过后,将懿太后葬于皇陵。
他说这话也很是艰难,有点儿自我牺牲、瓦解同盟的意思。
懿太后靠在她肩头,听着那熟悉的令人牵挂的声音,双眸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却仍旧执著地望着朱玄澹的影子,以近似于无的声音道:“我的……孩子……”眼中带泪,嘴角却上挑着,带着一个欣慰的笑。
凤涅扫他一眼,没搭腔。
殿门口传来朱玄澹的声音,“快去传太医,快去!”
倒是朱安靖道:“皇婶,皇叔也因为太后的事难过吗?”
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她的气息越发微弱。凤涅含泪,“我会的,太后你放心吧。”
凤涅摸着小家伙的脸,轻声道:“嗯……皇叔跟阿靖一样难过,只不过,阿靖也不要再哭了,只要你心里记着太后,她就一直都在你心里头活着。”
懿太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见清……只剩下你了……要好好地……待他,勿要……相负!”
朱安靖似懂非懂,乖乖地点了点头。
凤涅鼻子发酸,眼泪也涌了上来,“我……知道。”
这边懿太后的事情才告一段落,那边惠太后又叫凤涅去一趟她的宫里,说一说前些日子苑婕妤的事儿。
懿太后的声音细若游丝,道:“我一身的罪孽,难以苟活,到头儿了……也只能如此了……”慢慢地转头,在凤涅耳畔道:“你是聪明……孩子,所见遗诏……同我……旧事之类,切记不要同他说起……”
凤涅行礼落座,依旧不动声色。这两天发生的事太惊悚,果真这宫内的女人没一个是善茬,在摸清楚惠太后有何意图之前,还是尽量少说少做,让一切显得一如从前。
凤涅轻声道:“太后……何至于此……”
惠太后见凤涅坐了,便道:“皇后这两日也辛劳了,怎么看起来脸色有些不甚好?”
懿太后的身子靠在她身上,泪眼蒙眬地望着朱玄澹,喃喃道:“有这一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凤涅道:“大概是近来秋凉,故而身子有些许不适。”
凤涅心里黯然,她已经大概地猜到了几分,知道叫太医也是无济于事的,便只握着懿太后的手。
惠太后道:“嗯……这样倒是容易,让太医多给你瞧瞧,吃些补药便会很快养好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那宫里的去了,有些太过劳心……如今只要没有心病,一切好说。”
朱玄澹看着她这样儿,也不知是为何,心里难受极了,便放开手道:“朕去叫太医。”
凤涅道:“太后说的是。”
懿太后听了这一声,乍然而笑,“好……好……”她一仰头,泪簌簌地从眼角滚落。
惠太后微微颔首,又道:“对了……听闻长宁宫里的去了之时,你也在场?”
朱玄澹看看她,又看看懿太后,迟疑着,终于涩声道:“母……母妃……”
凤涅道:“回太后,正是。”
朱玄澹双眉紧皱。凤涅探手,在他膝上一握,“见清!”
惠太后叹道:“那么,她有没有跟皇后你说什么?”
却听懿太后道:“我看着你,就仿佛看到了昇儿一般……就好像昇儿还活着一般……见清,你能不能跟昇儿一样,唤我一声……母妃?”
凤涅早就预备到她会问这个,便道:“倒是没说什么……太后去得甚是突然,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朱玄澹心里一阵阵地只是绞痛。
惠太后点点头,道:“这也罢了……”眼皮垂着想了会儿,忽地一笑,“那个人先前很得先帝的宠,这会儿去了,终于能相会九泉,怕也是遂了她的愿了,对她来说,或许是好事一件……”
懿太后笑了笑,喃喃说道:“你跟昇儿,真的很像……”
凤涅便沉默。惠太后说罢这个,又道:“是了,不说这个了,我叫你来,是为了苑婕妤的事。你可也知道吧,早在前几日上,苑婕妤的孩子没了,她叫嚣着是你所为,对此你可有话说?”
她看了凤涅一眼。朱玄澹呆了呆,目光从懿太后身上转到凤涅身上。
“臣妾问心无愧,”凤涅道,“还请太后做主。”
懿太后道:“你是……圣明英武、无可比拟的天子,我跟昇儿,都很高兴……就算是昇儿不在了,我也不在了,还有人真心地在天子的身边……”
惠太后望着她不惊不恼的脸色,叹道:“好一个问心无愧!哀家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你不必担忧此事了。”
双手相握,仿佛是骨血相关。朱玄澹只觉得心头一震,双眸神色复杂地看向懿太后。
“哦?不知究竟是如何了?”
朱玄澹被她一唤,才迈步过来。凤涅一招手,朱玄澹坐了下来。懿太后感激地看了凤涅一眼,伸手握住朱玄澹的手。
“这件事说来……没得辱没皇家颜面。”惠太后欲言又止,“对天子也不好。天子的意思,是不想声张,因此就让哀家替你处置了,哀家也必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朱玄澹听了她的声音,才转过身来,望着懿太后的模样,也惊了惊,却仍站着不动。凤涅道:“见清,你过来!”
凤涅对此事并不关心,她原本就对朱玄澹很是相信,如今见识了惠太后的态度,则更是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便回道:“这便太好了,臣妾也放心,只不过倒是要劳烦到太后。”
凤涅忍不住,失声唤道:“见清!”
惠太后道:“哀家替你将这些鬼怪妖魔都扫除了,你也可以安心好生将养身子……若早日能得喜讯,哀家也就可以对先帝有个交代,也就可以……”她说到这里,淡淡一笑,欲言又止,只道,“且先这样儿吧,没有其他的事了。”
凤涅低呼一声,懿太后摇头,“哀家没事……”
凤涅见状,便起身告辞,惠太后也没怎么挽留。凤涅出了长春宫,心里头想着惠太后的举止打扮,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大安稳。
凤涅望着懿太后,见她的脸色越发惨白,有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慢慢地渗出。
凤驾出了长春宫不久,身后忽地有人急急赶来,竟是个长春宫的宫女,说是惠太后有物件要赐给皇后,让叫个可靠得力的人回去取。
朱玄澹背对着这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终究忍不住滑落下来。
凤涅听了,自然便指派了子规,跟着那宫女去了。
凤涅扶着懿太后,心里复杂至极。懿太后道:“见清,别再责怪自己,也别再……为昇儿难过,这一切都是命,你哥哥他……他是心甘情愿的。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若有罪孽,都是在哀家身上……你要牢牢地记住这个……”
余下的众人,便依旧往前而去。行了一会儿,凤涅听康嬷嬷道:“娘娘,那不是……”
朱玄澹身子挺直,一声不吭。
凤涅一抬头,不由得怔了怔,却见前方路边上,站着个小宫女,打扮得干净伶俐,细看脸孔竟是认得的,正是那个跟随了惠太后的宫女玉叶。
懿太后道:“昇儿……委实很喜欢你,甚至不惜为了你而死,就好像皇后一样……他们都……真心地为着你好,而天子也做得很好。哀家知道,就算是昇儿当了皇帝,也不一定能做得跟见清你一样好,昇儿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很安慰……”
见凤驾来到,玉叶便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朱玄澹也不回身,只是听着。
凤涅瞥向她。先前没怎么留心,这会儿有意看,见她虽然是低着头垂手站着,但身上毫无宫女的畏缩,也丝毫没有先前所见时候的张皇,反显得格外镇定,不知是否是因为跟了太后的缘故,通身也隐隐地透出几分不凡来。
懿太后望着他的背影,“哀家……现在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天子……”
凤涅曾叫子规去打探玉叶在宫内的行迹,只不过回来的消息上,倒并没有什么可疑。
朱玄澹狠狠地望着懿太后,又看向凤涅,望着凤涅的神情,几乎就像要迈步离开这里,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待,但是他最终只是皱着眉,一甩手转过身去。
凤涅道:“你不是跟在太后身边吗,在这里做什么呢?”
凤涅扶着她,自也察觉她的身体正在不可遏止地发抖,而懿太后自己好像正竭力控制着自己。凤涅只好道:“见清,见清……你别急……你听太后说……”
玉叶道:“回娘娘,奴婢有一句重要的话,想同娘娘说。”
“是哀家错了,”懿太后落了泪,“一切都是哀家的错。”
康嬷嬷很是不悦:“大胆!你这是什么话?”
“为什么要这样?!”再也忍不住,他向着懿太后大声喝问,赤红着双眼,前所未有地失态,“难道这个位子就这么重要吗?……太子哥哥……”他想到朱明昇,竟说不下去。这么多年了,提及那个在他记忆里一直年轻而如暖阳般的哥哥,他都会觉得心里头很痛。
凤涅也斜睨着玉叶。玉叶咳嗽了一声,放低声音道:“回娘娘,奴婢只是替……王爷传话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知道了,太子之所以死,是太子心甘情愿的。其实,随着他的成长,他心里也是有所怀疑的,那时候太子惊慌失措阻止的神情,而后太子喝那碗汤的神情,都很是异样,可是他不敢多想。
凤涅一听是朱镇基,便令凤辇落地,缓缓地步了出来,道:“你说的是秦王?他怎么会有话跟你说?”
他无法忘却,也不能不自责,就算以后他一步步地成长,后来有了凤涅,可是他心里仍旧背着这个包袱,沉重地压着他。
玉叶道:“娘娘,奴婢也不知道……”这工夫脸上才露出几分惶惑,“王爷方才有些慌张地去了御花园北角儿,临去前,拉着奴婢说让奴婢给娘娘捎个信,让娘娘尽快去一趟。”
事后,他想到那一幕,就会忍不住流泪。他哭着对父皇说着当时的经过,他一直以为是太子替了他去死的,他觉得以后的种种都是他欠太子哥哥的。
“是吗?”凤涅皱眉,半信半疑地望着玉叶。
那天本来是他要喝那碗汤的,太子哥哥却急急地赶来阻止了。当时他哪里知道那是掺和着毒药的汤水,他很热情地让太子喝,太子怔了怔,可是却没有拒绝。
玉叶道:“奴婢当时也觉得很古怪……就有些不愿意,可是王爷说,说……事情紧急,务必要告知娘娘,若是娘娘不信,就说,就说……”
真相是这么残忍,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如果可以选择,朱玄澹宁可选择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真相,那么,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仍旧遵从太子哥哥的心愿,孝顺着他的母妃。
“说什么?”
那是朱明昇最后的心愿,所以他也遵从着他敬爱的太子哥哥的心愿行事,可是……
玉叶双眉微蹙,一脸疑惑,迟疑着说:“就说……见、见放。”
“好好地替哥哥,孝顺母妃。”
她的声音极低,凤涅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惊问:“什么?”
朱玄澹浑身发抖:这么多年,他大概也知道当时的事情是个极大的阴谋,大概也猜到了是谁主使的,可是他仍旧无法原谅自己,他仍旧不能戳破所有秘密和谎言,他努力地尽着孝道,因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也因为朱明昇临死之前曾经叮嘱过他——
玉叶才又有几分害怕:“娘娘恕罪,奴婢或许没听清,可是……好像王爷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见放’……”
懿太后对上他的双眼,“这么多年来,哀家一直对自己说,是你害死了昇儿,是你逼他喝那碗汤的。可是哀家自己知道,是哀家自己把昇儿逼得无路可走的。哀家把罪责归在你身上,就是想让自己觉得好过,想让我自己觉得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她凄然地笑了。
御花园北角门甚是偏僻,凤涅不知道朱镇基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让更多的人跟着,只叫康嬷嬷等众人等在花园中,自己便往那边去了。
朱玄澹猛地将手抽了回来,站起身倒退回去,死死地瞪着懿太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凤涅在御花园中走了一会儿,路过些假山阁楼。她东张西望,并不见朱镇基的影子,又走了数步,忽然听到有人叫道:“娘娘!”
懿太后苦笑着,笑容里有无限自责跟无限的艰涩,却仍旧说道:“可是你那太子哥哥,你的亲哥哥……他那么喜欢你,他知道了我们的计策,他被逼得没有法子,他也知道,只要他在一日,我们就不会放过你,所以他……喝了那一碗掺着毒药的汤。”
凤涅听那声音很是熟悉,偏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那声音透着一股焦急之意。
朱玄澹的身子阵阵发抖,死死地盯着懿太后,甚至想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回去,可是身体却好像麻痹了一样,动也不能动。
凤涅便循声回头,谁知正回头间,眼前一股淡黄色烟雾闪过,她猝不及防,嗅了数下。
懿太后道:“可是哀家不高兴,哀家不高兴,就做了些事。太子妃也跟哀家一样的想法。那时候,天子在太子府上做客,哀家同太子妃商议,想要一了百了。”
脑中竟飞快地晕眩起来,但与此同时,看清楚了身后所来之人,一身宫装,俨然正是谢霓。
朱玄澹红了双眼,“昇哥……”
谢霓一脸焦灼,正极快地冲这边而来,但往前之间,却有一道影子将她拦住。谢霓清斥一声:“来人……”还没叫完,便被人截住。
懿太后牢牢地握着他的手,道:“昇儿常说,有你这个弟弟,是他的福气。当时大臣们都说你好,昇儿也说,如果太子的位子让给你,他也没有怨言。”
凤涅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花,依稀可见谢霓似正在跟人动武,她想再看,却越来越看不清,身子摇摇欲坠。
朱玄澹大为意外,蓦地抬头看向懿太后。
凤涅心中猜到许是中了什么圈套,但是……是谁给她设套的?玉叶?倘若是玉叶,她又有何企图?还有,她怎么竟知道……朱镇基跟“见放”之间的联系?
懿太后看着他的神情,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昇儿身死,其实是哀家的错。”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凤涅闷哼了声,缓缓醒来,赫然怔住了。
他心里一时难过至极,垂着头无法言语。
身子摇摇晃晃,显然并非是在床榻上。凤涅皱着眉睁开眼睛四看,却见自己竟是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她细细一看,原来自己是在一辆马车中!
朱玄澹听着她的声音,蓦地便想到了朱明昇,年轻的太子曾经一度是他生命中的暖阳,太子的死,也是他心中难以迈过去的一道坎,一道永远无法平复的伤口,太子身亡的那几日,他也几乎性命垂危,后来虽然渐渐地恢复,但却如何敢忘?
凤涅心中一惊,定了定神,将眼睛闭上,又睁开,再看了一圈儿,发现在马车内还有一人,就躺在她的身边,似是睡着了一般。
朱玄澹一怔,看着懿太后。懿太后道:“当时哀家不太喜欢……天子,可是昇儿是很喜欢天子的。”
凤涅心头乱跳,急忙将这人抱住,“阿靖!”
懿太后看着他暗沉下来的脸色,心里揪痛,却强笑道:“你昇哥哥在的时候,曾多次对哀家说,你这个弟弟,是个很了不得、很好的人。”
原来那睡在身边的居然是朱安靖。凤涅心中惊疑不定,七上八下。见朱安靖不应,便伸手在他鼻端一探,察觉他呼吸平稳绵长,显然只是睡着而已,才又安心。
朱玄澹本正不悦,听她忽然提及了前太子,便有些黯然,沉声说道:“朕从来不曾忘记太子哥哥。”
凤涅抱着朱安靖,便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刚一动,便见马车前头进来一人,道:“娘娘醒了?”俏丽的脸,居然正是宫女玉叶。
懿太后道:“天子……还记得你哥哥吗?”
凤涅道:“怎么是你?”
凤涅口干舌燥,却偏偏什么也不能说。
宫女玉叶低眉顺眼道:“回娘娘,暂时要委屈娘娘些了,若有什么吩咐,便只吩咐奴婢去做。”
平日里并未留心,如今两人坐在一块儿,她看看懿太后,又看看朱玄澹,忽然发现两人的容貌上似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懿太后是女子,天生甚美,而朱玄澹极有男子气概,懿太后容貌上的那种美体现在他的身上,便不怎么突出,可是细细看来,他的眼睛,那斜斜挑起的丹凤眼尾,那一点儿不为人知的意味……竟跟懿太后……
凤涅望着她,皱眉道:“这是哪里?”
朱玄澹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凤涅望着懿太后的眼神,只觉得心惊肉跳。
玉叶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回娘娘,已经出了宫了。”
懿太后细看眼前之人,他的眉目,他的口鼻,他的发鬓,他的肩,从头到脚,似乎头一次看到他,又似乎怕少看一眼就不见了。
凤涅一惊:“为何出宫?”
朱玄澹只好又走近了一步。懿太后伸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朱玄澹一皱眉,觉得有些异样,却到底是没有挣脱。
玉叶闻言抬头,微微一笑,看向凤涅:“因为娘娘跟秦王有私,故而不顾一切,偷出宫闱,要同王爷双宿双飞呢。”
懿太后道:“哀家没事。”握着凤涅的手,看着朱玄澹,“天子你……过来。”
凤涅身子一震,眼睛眯起,“你说什么?”
朱玄澹听到此,便也上前一步,“太后……”欲言又止。
玉叶声音不改,笑意也不变,“奴婢是说,娘娘同秦王携手私奔了。”
凤涅不知要怎么说才好,“太后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沉默片刻。“朱镇基呢?你叫他来见我。”凤涅盯着玉叶,寒声道。
朱玄澹在旁边听了,双眉一立。
玉叶道:“王爷嘛……王爷快到了,这工夫怕是在后头追着呢。”
她笑着看凤涅,“哀家只怕,天子对你的宠爱,会坏了他的圣明,而你……也不值得他如此对待,可现在看来,是哀家错了……方才你若是肯从了哀家背叛了他,哀家就真的会命外面那些人将你……”
“在后头追着,你的意思是……”凤涅嘴角微微一挑,若有所思地望着玉叶,“本宫并不是跟秦王私奔,而是你……们……”
懿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曾有人同我说,为天子者,当为天下……除了天下,其他的都不紧要,而要当一个圣明天子,就要学会无情,尤其是对后宫,要雨露均沾,不能专宠……太宠一个人了,便有可能变得昏聩……是以,哀家担心着呢。”
“娘娘果真聪慧,”玉叶笑着低低说道,“奴婢不过是说了半句,娘娘就知道内情如何了。三王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虽然舍不得娘娘,却也不敢就行私奔之举……非要逼他一把才成。”
这声音极低,凤涅飞快看一眼朱玄澹,不知他能否听到。她心里极为忐忑,像是预感到什么不祥,“太后……”
马车狭窄的空间,气氛越有些压抑紧张。
懿太后低低道:“哀家是想……有个真心疼他的人啊。”
凤涅拥着朱安靖,缓缓说道:“他若是想同本宫私奔,是绝不会带上靖王的。你们用计挟持了本宫,又故意传信给秦王,他自然命也不顾地来追了。”
凤涅又惊又疑,“太后,您为何要这样……”
玉叶静静回答道:“王爷对娘娘甚是关怀,自当如此。”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又欣慰又有些凄然的笑意,手将凤涅的手牢牢握住,“好孩子。”
凤涅冷冷一笑,“本宫也只是胡乱猜测,谁知竟歪打正着。既然如此,那么,跟你密谋的人,又是谁?还有一件事本宫也不明白,你在宫内跟本宫说什么‘见放’,又是谁告诉你的?你做下如此逆天之举,可知道后果吗?”
懿太后看一眼朱玄澹,又看看凤涅,“先前我还以为……你不过是虚情假意……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你却……肯为他舍了性命。”
玉叶微笑道:“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险,怎么能求来天大的富贵呢?”
凤涅看她脸色有些异样,急忙将手用力从朱玄澹手中抽出来,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扶住,“太后?”
“你倒是挺有追求的。”
凤涅看他一眼,那边懿太后抬头,望着他两人,脸上露出笑意来,道:“天子真的没有宠错了人啊……”说话间,身子略微晃了晃。
“哈哈,”玉叶伸手将口一掩,“谁叫奴婢出身卑微,比不上娘娘你天生好命,天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呢!倘若奴婢天生也是皇后,自就不需要这些辛劳了。”
凤涅挣着从朱玄澹的怀里出来,他兀自牢牢捏着她的手腕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