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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人斗

“你发疯了,要自己掌掴自己?”梅仙冷笑,“你倒是挺为别人着想,只可惜别人也是自身难保,不知会不会惦念着你呢……”

思且呆了呆:“这……这……没有人,是……是奴婢自己!奴婢自己打的!”

“奴婢,奴婢……”思且对上她的目光,忽然之间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皇后……”

“住口!”梅仙道,“什么不小心,不小心让人在脸上掴了一掌,那是谁掴的你?”

梅仙的目光一亮,思且抖了抖,终于又道:“是皇后娘娘……打的。”

思且急忙道:“是奴婢不小心……”

“是啊,”梅仙叹了口气,“都让你留神小心,不要惹怒了姐姐,这不,连我也拦不住,我若拦挡得很了,估计连我都要打,看这一地的花都给糟蹋了……”

梅仙望着她白嫩的半边脸肿了起来,便问道:“等会儿我们回去太后宫里,不免会有人看到你的脸,若是问起你脸上的掌印是怎么来的,你如何回答?”

思且低着头,默不作声。

思且拭泪道:“多谢姑娘!”

梅仙道:“回去跟太后说明白了,太后会给咱们做主的。行了,走吧。”迈步踏过那些被捏碎的花,复又笑道,“我倒是不信,去了趟冷宫就变得如此厉害,我看并非是变了,而是原先她便是如此,本就是极有心机的一个人,偏要装无辜,如今不过是露出本色罢了,不然……为什么当初见清哥哥对我好得紧,都以为我才是皇后人选,却偏偏选了她?”

梅仙看她哭得伤心,有点心软,但脸上却还是不屑同怀疑之色,只是苦无证据,便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梅仙停住脚,转头看着旁边盛开的一朵紫薇花,“若不是她表面楚楚可怜,暗地里使些手段,勾引了见清哥哥,见清哥哥又怎么会喜欢上那时候不堪入目的她?甚至……不顾那些流言也要选她当皇后。可恨!我才是范家的正室小姐!那贱婢敢让我如此丢脸,我绝不善罢甘休!”

思且落泪道:“奴婢是服侍姑娘的,怎会……怎会这样?”

手一抬,用力地便将那朵花拽了下来。

梅仙眉头一拧,“本以为你这贱丫头是故意不做声,让见清哥哥看我欺负范悯之态的,这么说,你当真没存这个心?”

“可惜的是,越是贱婢,越是命大……”梅仙的声音极低。

思且茫然道:“姑娘……故意什么?”

后面的思且深深地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梅仙皱眉,望着思且的脸,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你不是故意的?”

梅仙却又变了脸色,伸手摸摸鬓发,道:“然而这样也好,她既然肯露出真面目来同我斗,难道我会怕她?我倒要看看,这一回她的皇后能当多久!”

思且道:“奴婢、奴婢想出声的,只是……只是……陛下当时瞪着……不,是看着奴婢……奴婢不敢……”

两人走出御花园,往太后宫中去之时,便望见前头来了一人,遥遥见了梅仙,便贴着墙根站住了。

“那你怎地不提醒我?”梅仙咬牙道。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见状也远远地站着等候。

思且肩头发抖,轻声道:“姑娘、姑娘跟皇后娘娘对上话儿的时候……陛下、陛下就……”

梅仙走上前,那人道:“见过范姑娘。”

梅仙目光往周遭一扫,见远处正有几个宫人经过,她的面色便极快地变得和蔼温柔,“见清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梅仙目不斜视,只是停了步子,冷冷淡淡道:“刘侍卫安好,青天白日便在内宫行走,这有些不妥当吧?”

思且垂着头,小声道:“姑娘息怒……”

刘休明望一眼梅仙的脸,便又低下头去,道:“我是来找陛下的,方才有事出宫……得了些消息。”

“没用的东西!”梅仙哼了声,冷冷地瞥着思且哭的模样,“你那妹妹虽则蠢,却还算是条忠心耿耿的狗,你却只想着吃里扒外!”

梅仙冷哼道:“难为见清哥哥还如此器重你?怎么,他觉得你能办成什么事儿吗?”

思且疼得泪都流出来了,却不敢做声,咬牙站起身来,“姑娘,奴婢真的没有……”

刘休明脸色一变,“范姑娘……”目光一动,看向梅仙身后的思且,望见她脸上明显的指痕,眉头一皱,似明白了什么。

梅仙逼近过来,手在思且肩上用力拧着,“你给我起来,难道是想弄些动静引人注意?还是想让范悯回来救你?”

梅仙道:“我还要急着去见太后,不便在此久留,何况也不合时宜。不过……刘侍卫还是不必去找见清哥哥了,因为他此刻在凤仪宫。”

思且猛地跪倒在地:“姑娘……”

刘休明一惊,抬头看向梅仙。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梅仙盯着她,冷笑道,“你觉得范悯终于完完全全爬到我的头上去了?你以为她死而复生从冷宫里出来我就真奈何不了她了?你以为你们这些贱人就真的可以来笑我了?你们做梦!”

梅仙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目光转动,看了一眼刘休明,“怎么,不信吗?众目睽睽之下都看得清楚明白。你知道见清哥哥是怎么带她回凤仪宫的么?是将她抱回去的,青天白日里,将她抱——了——回——去!”

“啪!”脸上已经猛地吃了一记,思且本能地伸手捂住脸,对上梅仙凌厉的目光,却又急忙将手放开,“姑娘……奴婢真的不敢!”

刘休明低头不语。梅仙哼地一笑,“他素来对后宫妃嫔都不上心……这得是多大的恩典跟宠眷才能够。”说罢之后,迈步往前又走。思且看了刘休明一眼,也急忙跟上。

思且急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不……”

刘休明站在原处,望着梅仙离去的身影,冷峻的面孔上略微露出一丝笑意,目光转开,眺望凤仪宫的方向。

梅仙凝视着她,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好戏?”

刘休明略微踌躇,便要先出宫去,正同小太监交代,却听得身后有人招呼道:“这不是刘侍卫吗?”

思且吓了一跳,想要后退,却又不敢。

刘休明回头,却见身后之人一脸笑眯眯地,正望着自己,因为面孔英俊,笑得也不难看。

梅仙反应过来,陡然便转过身来。

刘休明急忙行礼,“秦王殿下。”

思且垂着头,目光追随地上的花朵,脸上略露出痛惜担忧之色。

秦王朱镇基摇着折扇,自以为潇洒地走到刘休明跟前,“怎么本王方才听到刘侍卫要出宫吗?”

“姑……姑娘……”身后有个声音极低地唤着。

刘休明道:“正是。”

手无意识地抖着,不觉中又用了力,手中开得娇艳的花儿朵儿尽数被揉碎,凋落一地。

朱镇基道:“正巧本宫给太后问安过了,也要出宫,不如同行?”

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威严尊贵,令人望而生畏,然后他陡然将皇后抱起,大步而去。

刘休明本欲拒绝,心念一转,便道:“秦王殿下既然有语,那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身形挺拔高挑的天子,着玄金色的袍服,踏步云履,梅仙似乎能看清他头顶戴着的玉质的朝天冠,上好无瑕疵的墨玉,以金龙纹镶嵌,别在发髻之前。

朱镇基哈哈笑了几声,“甚好,甚好!”伸手在刘休明肩头用力拍了拍。刘休明只觉得他的手按在自己肩头之时,仿佛还捏了几下。他是个极有城府之人,虽然察觉不妥,脸上却无丝毫异样。

梅仙目瞪口呆,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双眼。她眼睁睁地望着朱玄澹走过身旁,而他看也不曾看她,仿佛身旁全无这么个娇滴滴的人儿,只径直走到皇后身旁揽着她的腰,低声细语。

两人结伴往宫外而去。跟随刘休明的两个小太监乃是宫内的伴随,因为刘休明毕竟是外男,虽然有谕旨可以御前行走,御驾跟随,但为周全礼数,仍是派了两个小太监,以此为戒防。

康嬷嬷呆了呆,而后欢天喜地地跟上。

朱镇基身旁的那两个小太监,却是他府内自带来的。既然他要跟刘休明结伴出来,便将宫内那两个小太监辞了。

而凤涅只来得及说了声 “不……”,身子便腾空而起,竟被朱玄澹轻而易举地抱入怀里,大步流星地往前便走。

两人走了片刻,朱镇基胡乱说了会儿天气如何,便道:“刘侍卫好似还未成家?”

声音温柔得能拧出一把水儿来,半分也没理会梅仙,让她一个人儿直愣愣地就呆站在了边上。

刘休明见他忽然问起这个来,便道:“回秦王殿下,正是。”

凤涅觉得这时候自己真不如晕了好。身形一晃瞬间,朱玄澹已经迈步走过来,手望她腰间一探:“皇后怎么了?哪里不适吗?让朕抱你回宫吧!”

朱镇基道:“这是为何呢?刘侍卫年纪也好大了……本王好歹还有过一次亲事的……怎么也没听到刘侍卫有个喜讯儿呢?”

背后梅仙见状一喜,委屈地叫道:“皇帝哥哥……”便迎了过去。

刘休明咳嗽了声,面无表情道:“休明一心为了陛下行走,侍奉御前,无心顾及自己之事。”

原来,就在她身后不远,明晃晃地站着一个人,一双灿若朗星的眸子,面带笑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将她脸上的那个笑看得清楚分明。

秦王瞅着他,“对了,方才本王远远地瞧着,同刘侍卫说话的那位,好似是太后宫里的梅仙姑娘,怎么……刘侍卫同梅仙姑娘乃是旧识吗?”

康嬷嬷便过来相扶。凤涅转过身,背对着梅仙,嘴唇斜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正迈步要走,忽然浑身僵硬,就好像青蛙见到蛇。

刘休明道:“并非如此,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方才臣也守礼退避了。”

凤涅见状,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穷寇莫追,免得把她气出个颠三倒四来,便装模作样道:“唉,这太阳底下站了半天,又有些晕了……嬷嬷,咱们回宫吧……”

秦王哈哈笑道:“本王又未曾说你不守礼,你怕什么,随口问问而已……不过,本王还听闻了另外一件事。”

梅仙定定地听着,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不觉地竟将手上的花儿给捏碎了几朵。

刘休明道:“不知是什么?”

她这番话,说得三分讽刺,七分真诚,越是真诚,却越让人难堪万分。

秦王道:“本王听闻,府上跟范家……好似交情颇深,先前刘侍卫年少之时,曾常出入范府,难道……就只跟梅仙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凤涅斜睨着她装模作样之态,收敛了笑,淡淡道:“陛下乃是天子,自然是忙于国事,怎么会总在后宫里流连?本宫曾跟太后说过,既然是皇后,就该以身作则,让这后宫雨露均沾不说,也要顾及陛下的龙体,陛下又要日理万机,又要宠幸后宫,哪能受得了……如此倒是陛下自持有度,张弛有方,是哪些不晓事的奴才传那些颠三倒四的言语,妹妹是聪明高贵的人,怎么也跟她们一般见识了?且妹妹你是伺候太后的,关于陛下的起居之事,还是不要过于关注的好……要是给那些不晓事的奴才听了,还不知又要传出些怎样难听的话。妹妹你这样清白尊贵的人物,姐姐可不忍心你也被传出些不堪的言语来……要自重些啊,不然姐姐会心疼的,若妹妹你丢脸,姐姐在太后跟前也没脸啊!”

刘休明心头一震,却道:“范家乃是大族,休明虽然常来常往,但只在外堂行走,又怎能轻易得见内眷?方才所说同梅仙小姐一面之缘,也是说她入宫之后……才远远见了一面,便如今日之情形罢了,还请殿下不要误会,若是这些话传出去,不知情的,恐怕会有损梅仙小姐清誉。”

谁知梅仙闻言,面色更是不好,娇艳的脸色透出几分灰白,忽然之间莞尔一笑,轻声又道:“可不是吗……听闻皇帝哥哥已经三天不曾去过凤仪宫了,妹妹还替姐姐担心着呢。又听了一些闲言闲语,说什么刚出冷宫,就又失……啊,是妹妹失言了……”

秦王点点头,“呀,不知道刘侍卫还是如此多情……谨慎之人。”

凤涅本笑得欢快,听到一个“万岁爷”,面上顿时便抽了一抽,然而在梅仙面前,却不想透露出任何不自在,便仍旧微笑。

此刻两人已经到了宫门口,秦王的小太监交换了腰牌,两人便出了宫。刘休明见话不投机,便要告别,却不料刚站稳了身形,却听得秦王又道:“那么,听闻如今的皇后娘娘,当时也是寄住在范家的,不知道刘侍卫去范家的时候……有没有同皇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呢?”

康嬷嬷道:“娘娘身子骨康健了,人也爱说爱笑了,奴婢真是替娘娘欢喜得很。娘娘如此容光焕发地,若是万岁爷看见了,定然也是无上欢喜呢!”

宫外的风,比宫内来得猛烈,将近正午,头顶烈日炎炎。狂风烈日,刘休明的额头上出现了极细密的一层汗意,亮晶晶的。

她说罢之后,似觉得十分可乐,便笑起来。

凤仪宫内,凤涅猛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背上一股极轻的阴凉掠过。

凤涅道:“这话倒是让我惶恐了,我自来不晓得什么叫城府,不然,也不能混迹到冷宫里去。若我这叫城府,那太后面前的红人妹妹你,一个‘城府’竟不足以形容,难道是‘城池’?”

对面,朱玄澹略微俯身凑过来,笑得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猫。

梅仙微笑道:“自是姐姐深藏不露的城府。”

“陛下……”凤涅下意识地往床内缩了缩,却又生生停住,垂头道,“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凤涅道:“哦?却不知哪里不同?”

朱玄澹转身,将凤涅抱入怀中,令她坐在自己腿上,慢慢地问:“皇后身子大好了?”

她这一番话,乃是笑吟吟说着的,梅仙听得万分刺耳,却也找不出差漏来,便也微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妹妹素来对姐姐都是仰视的,怎么也不敢斜眼儿啊,那样的事,也做不出来。妹妹素来都觉得姐姐跟别人不同,如今看来,倒是妹妹对了……”

凤涅一怔之下,不由得窘了窘:“好……好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儿不适。”

凤涅道:“还不是同一个人?妹妹千万别另眼相看,太另眼,就是斜眼儿了,本宫可不想被人斜眼瞧着。”

朱玄澹道:“哪里不适,让朕给皇后看看?”

梅仙眼中透出惊愕之意,却微笑道:“姐姐真是过奖了……不过,姐姐去了一趟冷宫,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妹妹才是要对您另眼相看呢。”

凤涅道:“陛下又不是御医,看这些做什么……”

凤涅打量她手里的花朵,又看看她娇艳的脸色,道:“太后宫里头已经有妹妹这朵最美的花了,其他的也难看在眼里,倒是为难了这些花儿,在妹妹这样玉人儿面前,想必也羞愧地想赶紧开败了。”

轻轻地将他不规矩的手推开,却反被他握住了小手,“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三天不见皇后,该是多长……皇后该当好好地抚慰朕的相思之苦才是。”

梅仙道:“太后喜欢花儿,妹妹每天便来折两枝给太后殿内供奉着。”

凤涅只觉得身上微微出汗,“陛下……大白天的,还是不要说这些,陛下还有国事要忙碌,不如……”

凤涅道:“免礼,妹妹在此做什么?”

“上回说好了的,朕今日口渴得紧。”他喃喃地,捏住她的下巴,在那樱唇上亲了一口,“要好好地……一尝皇后之雨露……”

来者生得花容月貌,一身天青色素色锦服,衬得容颜人比花娇。捧着花儿来到凤涅跟前,略欠身行礼,“姐姐万安。”声音也娇柔,正是梅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