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勉强,微笑着放行。
冷静回头瞅了眼停在不远处那辆大奔,心思却早已经飘到了那迎着滚滚热浪驶来的出租车上,“我不是回家,是回公司呐,不顺路的,就不麻烦你了。”
冷静快步走进烈日下,短短一段路就出了一身的汗,头上戴着的那顶高尔夫球帽形同虚设,半点遮阴效果都没有,眼看她已经拦下了出租车,手都已经握在后座的门把手上,谁料半道里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冷静都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这人就已经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嗖”地一下钻进去。
刚走出饭馆的感应门,就有一股热风袭来,知了的叫声就这样叩开了炎夏的大门,冷静瞅准了马路上那辆正迅速驶近地出租车,正准备向韩叙道别,却见他朝她身后某处抬抬下巴,示意她回头:“我让助理来接我了,正好顺路送你回家。”
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关,出租车就启动了,留下冷静站在路边,对着车尾尖叫:“有没有搞错?这是我拦的车!”
一顿饭吃下来,冷静辣的嘴里火烫,整个人面光泛红,穿过大堂时手里还拿着瓶冰水,她历来是对自己身体不知爱护的人,一边想着待会儿脚一定会更肿,一边却又在寻思下回什么时候一定得再来这里吃顿地道的香辣盛宴。
她的声音在这热浪中只来得及发出“磁”的一声,下一秒便被蒸干,摘掉帽子抹一把汗,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刹车声。
话说得还挺冠冕堂皇,然而此时冷静另一部分脑子里正在计算着,到时候把自己那条钻石手链卖了,够不够她支付Miss.更年期的违约金。
运气还不错嘛,刚走一辆,又来一辆——冷静沾沾自喜地抬头一看,停在面前的是辆黑色大奔。
冷静挺喜欢他点到即止、适时转移话题的作风,起码这样不会让人觉得为难,她也尽量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中抽回神智,下巴点一点韩叙打了石膏的小臂:“我欠你这么大一人情,当然会尽力配合你。”
正对她这边的车窗徐徐降下,韩叙那张微笑的脸与车里的冷气一道袭来,分外沁人心脾:“上车吧。”
这个答案足矣,韩叙又为她倒了蛊茶:“我约了他们夫妇周末去朋友店里看珠宝,有没有兴趣一起?”
就站了这么一会儿,冷静就已经热得快要虚脱,车门里那个透心凉的世界张开它冰爽的翅膀,那是多么极致的诱惑,就这样毫无悬念地把冷小姐勾进了车门。
冷静刚把他送过来的一片焦盐兔叼在嘴上,闻言一顿,眼珠子转转,再抬眼看看他——优质男,别有用心地散发出一种“我对你感兴趣”的磁场,实际上只是单纯的彼此利用,对于这样一个人,冷静发现真没必要撒这个谎:“不是。”
冷静刚坐稳就惊诧到了,哟呵!短短时间里,这位韩先生竟然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西装。
韩叙默默看着对面的她,欲言又止几番,见她碗里东西吃完了,顺手就给她补上:“冒昧问一句,我是不是误接了你男友的电话?”
那吊在脖子上的右手却是大煞风景,可惜了这一身绝佳的行头。
无奈地瘫坐而下,抓起筷子就把食物往嘴里塞,什么也不愿想。
助理小哥开车又快又稳,车厢里静得就只剩下冷静的呼吸声,韩叙招呼她上车之后就一直忙着翻看文件,冷静正好趁机将他上下左右观察个遍,此人不苟言笑的模样虽给人几分距离感,却让人觉得这才是他本该有的面目,之前的种种假笑,实在不适合他。
冷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回拨键,迟迟无法按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头那抹负罪感从何而来。
然后冷静就看见他嘴角动了动。
“我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挂了。”韩叙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似乎、也许、仿佛……带点试探。
冷静暗叫不好,可他紧接着便抬起头来,优哉游哉地回视她。冷静不自觉地咳了一下,慢慢慢慢把头扭正,非礼勿视,只对助理小哥说:“我的公司在XX 街XX道XXX号,麻烦你了。”
“他他他……他说了什么?”原谅冷小姐突然的结巴吧,因为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小白脸。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助理小哥,不正是既给她送手链又给她送高跟鞋的伪快递?
彻底僵住。
助理小哥透过后照镜朝她笑笑。“冷小姐,我们公司就在你们对面。”
冷静脑中还是他刚才那副令人似曾相识的欠揍表情,不甚在意地拿起手机翻来电显示,然后——
韩叙放下文件,失笑地看着她故作镇定的侧脸。汗水顺着她的耳际蜿蜒进领口,像在一寸一寸亲吻她的皮肤,最终蜿蜒出一个有些暧昧、有些放纵的词:香汗淋漓。
“刚儿你电话响了好几遍,你人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所以,我替你接了。”
韩叙敛了敛眸,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擦擦汗吧。”
他这样故作歉意、实则脸上就写着“我没错”的表情实在太像一个人,冷静好歹恍惚了一阵才道:“说。”
“谢谢。”她的眼睛被汗水蒸的有些氤氲,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这个精明的女孩子此刻笑得有点憨。
她差点就摔筷子走人了,他又柔声脉脉地飘出一句话:“我还得要向你承认一件错误。”
谁还记得那个最初的动机:想要看看自己的校友如今混得有多惨……
继而心中大吼:骗子!
冷静接过纸巾,攥在手里没用,隐隐有些不可思议:“难怪我昨天在停车场看到你。”
冷静一愣。
这女人唇峰上那颗小小的汗珠,像她这个人一样年轻、倔强,甚至还带点似是而非的性感。
“请注意,我之前说的是,估计接下来两个多月我的右手都不能拿笔拿筷子了。但很幸运的是,我是左撇子。”
突然想要碰一碰那微微嘟着的唇峰……
冷静总觉得他眼里藏着一抹揶揄,好似知道她在诧异什么。那种被人一步步领进陷阱的错觉再次攫住她:“你之前不是说,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你都不能拿笔拿筷子了么?”
韩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无波无澜、无起无伏的瞳光:“你这是回去上班?”
“怎么了?”
没人看见他放在文件夹上的手几乎已经僵硬成拳。冷静自然也顾及不上那么多,如今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待会儿如何跟Miss.更年期对峙。
他说得格外轻描淡写,对于詹亦杨的缺席,似乎还挺高兴,冷静还没从这个疑问的愣怔中回过神来,看见他左手拿筷,又是一愣。
想想都头疼,或许真应了胡一下的一句话:你上辈子一定是杀了她妈,奸了她爸,把她全家都剁成了肉酱,她这辈子是来报仇雪恨的。
韩叙为她夹了个虾饼,“他们刚打电话给我,说不来了。”
屡战屡败多少会让人心生胆怯,车子已然驶进地下停车场,冷静却突然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无奈身旁这位韩先生已经发话了:“那……周末见?”
再怎么尖酸刻薄的问题丢到他那儿都成了绕指柔,冷静彻底放弃和他抬杠的想法,作势看一眼手表:“他们怎么还没到?”
再这么赖在人家车里头也不算个事儿,冷静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干笑到嘴唇都咧不太开:“再见。”
“你喜欢就好。”
彼此下车,各自往反方向离开,韩叙快步朝A座地电梯口走去,中途却是蓦地脚下一顿。
“那鞋挺贵的,算是你提前支付给我的报酬?”
回头看一眼那个走得有些吃力的女人,眉头微皱:“你不用跟去开会了,买几灌跌打喷雾送过去。药贴也买几盒。”
韩叙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顿了顿,彻底结束之前的话题:“对了,上次送你那鞋,尺码还合适吧?”
可怜了跟在后头的助理,因为没料到他突然停下,差点撞上他的背,都还没站稳,就又被差遣着跑腿。
她的设计师生涯正以光一般的速度走向崩溃,工作室里那只Miss.更年期,还有家里那只小白脸,全都是隐形炸弹。原本还奢望能借着Corrine的合作案咸鱼翻身,可如今,她的设计图被Miss.更年期送进了碎纸机,Corrine的相关人员至今也没有联络过她……
那边厢,冷静好不容易挪到B座入口,眼看电梯已经下到负一层,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就这样找到了不去设计室的理由——
一提到这茬,冷静脸色一滞。
她的手机等等物件都还放在那辆大奔里。
“大三辍学,放弃医学,改学设计?”
曾经的职场女战士摇身一变成了缩头乌龟,冷静满怀着侥幸调头,原路返回。此时早已人去车空,她的机车包静静躺在后座。
“嗯。”
低调的车,张扬的包包,二者风格格格不入。
彼此都还不熟,沉默间确实有点尴尬,韩叙为她倒上一蛊茶:“听说你是苏州人。”
片刻后冷静站在B座的一楼大堂,一身高尔夫球服的她与来来往往的一众职业装男女相比,同样风格违和。在公司牌前看了又看,最终,目标锁定45楼……
无奈韩叙已经瞅见她了,甚至朝着门边的她笑了下,冷静只得硬着头皮回座。
她来的不是时候,“韩总正在开会。”接待员如是说。
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无奈另两人迟迟不来,冷静只得忍着馋虫苦等,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包间里仍旧只有韩叙一人,冷静顿时有种想回洗手间再躲一会儿的冲动。
冷静被领着朝接待室走去,因为还在午休,格子间里充斥着各种小点心和闲聊的员工,冷静仿佛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域,给前台的接待员小点心,和乐融融,一派舒缓,这种没有等级之分的场景,绝不会出现在朱丽楠的设计室里。
冷静自认还算通情达理的人,俩人意见一中和,片刻后上桌的菜,彼此都很满意。腊味合蒸,东安子鸡,焦盐兔片,翠竹粉蒸鮰鱼,炒素什锦,青韭鱿鱼丝,葵花虾饼……
冷静认命地承认,她羡慕嫉妒了。
冷静一顿,瞥一眼他打了石膏的手,对这所谓的传媒精英又多了几分佩服:这话说得多么圆滑,看似在关心她,实际上却是为了提醒她,他的手伤可不允许他吃辛辣的食物。
接待室隔壁就是会议室,百叶帘并没有合得太严实,坐在主席位上、神情严肃但不失平和地聆听下属发言的那位,绝对是一个体恤员工的老板——
冷静正准备翻到下一页,被韩叙按住了菜单:“你确定你的脚伤允许你吃得这么重口味?”
精英的魅力啊!
服务生手中的笔可快不过冷小姐的嘴,他来不及记录,满脸急色,韩叙看那服务生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先别填菜单。
为什么小白脸就不能争气点?
韩叙始终保持优雅地陪伴左右,直到她噼里啪啦地翻着菜单,手指在上头迅速地点着:“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脑海中突然冒出翟默那张虚以委蛇的脸,冷静被生生遏住,赶紧打住这连篇乱想,晃晃脑袋,把那张脸晃到九霄云外。
两个伤患打车到了附近一家颇负盛名的特色餐馆,嗜辣如命的冷静一看到那鲜红火辣的湖南菜馆招牌,彻底顾不上后悔了,脚也不疼了,往大堂里快走,整个一健步如飞。
冷静自顾自纠结着,丝毫没察觉到百叶帘那边的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偏头看了过来,当然,她也错过了男人藏在眼里的那抹几乎称之为欣喜的情绪……
“没问题。”显然,韩先生已十分适应她情绪转换的速度。
会议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冷静的视线正好对上开门人的第二颗衬衫钮扣,她的眼睛不经意地往上看,就看见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同一时间,耳边飘过来一句话:“带她到我办公室去等吧。”
打起精神,重整旗鼓,冷小姐的字典里不允许再有“颓败”这个词的出现:“吃饭也行,不过,饭馆我来选。”
这声音……
她,确实,已经后悔了……
冷静一憷,再稍稍往上看,果不其然看见韩叙的脸。
冷静顿时有种被人一步一步领进陷进的预感,自然有点不乐意,可没等她的异议说出口,他又截了她的话头:“詹亦杨和胡一下也会去。冷小姐,你刚才还说尽力配合的,不会转头就后悔了吧。”
“我只是来拿落在你车上的东西的!”她赶紧表明立场,可这般脱口而出了,才发觉自己这副这样子,真是应了那句话:越解释,越掩饰。
见不明所以的她慢下脚步,韩叙微微一笑:“正好,吃午饭去。”
与会时的那抹严肃全被韩叙扔在了会议室里,他淡淡地笑,对她的解释不予置评,只竖起拇指往后一指,示意冷静朝会议室里看——
“11点46,怎么了?”
圆桌旁的那群大男人齐刷刷地盯着他们俩,有的竖着耳朵瞪着眼睛,就像在等着某出好戏上演,另一些人脸上则挂着暧昧不明的笑,笑得人心里直发麻。
他快准狠地截住她的话头:“现在几点?”说着不忘瞄一眼她腕上的手表,表情淡而无害。
冷静识相地噤声了。
“今后狐狸和她老公如果有什么活动要拉我做电灯泡,我都会带上你。”趋利避害的本能令冷静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转身欲走,“咱们到时候再联络吧,我待会儿还有事,就先……”
“等我。”他的声音沉沉的,似乎较平时低了一个音阶,冷静点头而不自知,等到会议室门再次合上,才惊觉自己只剩半句话没讲了,只得悠悠地、不甘地对着门板补上后半句:“你把车钥匙借我用下就成了……”
因为她这句话,这个男人原本虚虚地浮在表面的笑脸顿时变得格外生动真实,眉梢眼角都在微笑,舒舒缓缓,比这微风还要和煦。冷静看着却直冒冷汗,心里叹:奸商的真面目啊……
近距离、全方位无死角围观了全程的接待员笑呵呵的:“里头那群爷们儿,八百年没见过我们老大跟女同事以外的异性说话了,包涵包涵!”
他以微笑回应她的指控,以沉默静待她的答案,谈判桌上的菜鸟遇上个中老手,冷静彻底甘拜下风,口水一咽,牙一咬,眼一闭:“我尽力配合你就是了。”
冷静略有尴尬,点点头,都已经走开两步了,突然又想到什么,咬着牙,闷头折回来,当着接待员的面儿来了个郑重声明:“你别误会,我跟你们韩总没啥关系。真的。”
“打住,打住。”冷静赶紧比个暂停的手势,“韩先生,有话直说,真不必绕这么大弯子。你不就想让我做你和狐狸两口子之间沟通友谊的桥梁么?”
看着接待员对此话的反应,冷静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解释就是掩饰”的大忌。冷静灰溜溜地进了韩叙办公室,和之前她所看到的格子间里的冷清场面不同,几乎每隔五分钟就有一个职员进来,借着端茶送水送点心的名义来她跟前走一趟,敢情都把她当成稀有动物参观来着。
“将来我的公司上市,冷小姐你就是我们所有员工的恩人。当然,如果你……”
哭笑不得。
“……”
等到冷静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放了5杯果汁、3杯水、4碟开心果,韩叙仍旧没出现,送走又一个端水进来的女职员后,她算是被他的员工组团参观的精神给彻底惊着了,在这茶几前再也坐不住,“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蹦起,躲到一扇门之隔的办公间去。
“和詹氏夫妇成为朋友,对我绝对没有坏处。”
办公间的落地玻璃视野开阔,绿屏植物被阳光衬得熠熠生辉,冷静却没空欣赏,外头的窗景看得她直纳闷——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
再走近瞅瞅,冷静一惊,朱丽楠的设计室就在对面楼下,那片她所熟悉的严苛无比的工作环境,轻轻松松就尽收眼底。
冷静刚舒一口气,他慢条斯理补充道:“我只想尽快从詹亦杨那儿拉到风投。”
窗边甚至还架着副天文望远镜,冷静心念一动,直接把镜头对准Miss.更年期的办公室——
“这倒不必。”
除了Miss.更年期,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她们似乎在开会,冷静甚至能看见Miss.更年期手里拿着一份类似文件的A4纸。
如果他这么做是为了让她心生愧疚,那他成功了,冷静顿时觉得无言以对,“你不会……要我负责你这俩月的生活起居吧?”
敌情就在眼前,冷静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无奈作为一个门外汉,她怎么调都无法把望远镜调到合适的焦距,那滋味,比猫儿爪挠在心窝最痒处还难受。
他这回马枪杀得太快,冷静都还没反应过来,韩叙已经趁胜追击:“估计接下来两个多月,我这手都不能拿笔拿筷子了。”
就在冷静急得几乎要跺脚时,她惊觉身后贴过来一股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子气息。
“谢?怎么个谢法?”
头只回过去一半,对方的手已经自后揽向前,手掌覆盖在了她握着镜筒的手上。
愧疚之心就这样悄然滋生,无奈她左思右想,从来不懂迎合的嘴只蹦得出俩字:“谢谢。”
“你得先用肉眼在望远镜外粗略对准目标,调节调焦螺旋,再转动调焦手轮,使天顶镜接口端慢慢旋出。这个过程一定要慢,如果调节幅度过大,很容易错过最佳成像点。就像这样——”
他迎视着她,有种成为柔和的光在眼里徐徐地漾着。冷静干咳一声避开,低头在他身上找些别的东西来看——他左手拿着医院的大纸袋,右手打着石膏,三角巾吊着,挂在脖子上,原本玉树临风的小样儿瞬间大打折扣。
他的声音像是被裁纸刀裁过一样,简洁有力,冷静觉得思绪有一时的板滞,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直到他把目光从望远镜上挪开,仰起头,重新看向她,薄唇带笑:“已经调好了,你看看。”
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牵动起韩叙嘴边一抹笑,“看来我真的很惹你讨厌。”
目光碰撞,冷静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差点就擦撞到他打石膏的手。看着他这副伤患的模样,冷静这才稍稍从此时的诡异氛围中抽回神来,依他所言,弯身去看镜头。
这厮这么悄无声息地站了多久?这个问题在冷静脑子里幽幽地飘着,以至于余光瞥见他似乎要在自己身旁落座时,冷静条件反射地“噌”一下站起来。
一个望远镜前挤着两个人,冷静这样凑到镜头前去看,她原本以为他起码会把脸微微侧开些,免得彼此距离太近,哪料他只是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靠近似的。
冷静在走廊上坐着,等得直打瞌睡,身体快要下滑到长椅底下去了,这才猛地惊醒,坐直了睁开眼,恰好看到韩叙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左手虽看似在扶着望远镜,实则却更像是要将她环搂入怀,但是即便如此,他一个伤患,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威胁性,她的忌惮似乎有点多余。
一个脚伤患者,一个受伤患者,就这样相依相伴地来到医院。
“麻烦让开下。”
他句句话都说得无比客气,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二话不说就牵起冷静的手,稍显急切,冷静心里小小的“咯噔”了一声,就像某跟心弦被拨动了似的。
她义正言辞的表情配上一张殷红的唇,越发显得呛辣,令人不禁回想起她在满桌的香辣菜色前大快朵颐的豪爽样,只是不知这小巧的紧实的嘴巴,被品尝起来口感如何?
转头又对刚淌水走到岸边的胡一下说:“抱歉,不能陪你们打球了,替我们向詹总道个别。”
韩叙被自己这想法闹得分外无语,退后一步,在彼此之间隔出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脸上不知是沁出的汗珠还是车子冲进洼中溅起的水花,衬得眼里都氤氲了,幽幽地看着她:“嗯。”
冷静这才安安心心弯身看望远镜。果真是好东西,她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认Miss.更年期办公室里的那两个客人,就是她上次见过的Corrine珠宝的代表。
冷静终于明白刚才那一记让人光听着就耳膜钝痛的碰撞声到底从何而来,可他异乎寻常的淡定表情实在太有迷惑性,使冷静又观察了好一阵才试探地问:“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不仅如此,她现在连Miss.更年期手中那份文件的标题都看得一清二楚——
韩叙回视冷静,指指自己右手,还真是云淡风轻:“应该是骨折了。”
解约书。
“我会替你保密的。”这男人的笑容和煦如风,令人镇静使人信服,可他绷得极紧的下颚线却令人愈发担忧:“你没事吧?”冷静扯扯他衣角。
无奈Miss.更年期此刻的情绪有些歇斯底里,拿着文件的手气愤地挥舞着,使得冷静除了“解约书”三字,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相比彼此现在这副惨状,胡一下显然更担忧别的问题:“这事儿千万别告诉我老公。千万!千万!”
也有值得庆幸的,那就是Miss.更年期似乎为了找回最后一点面子,刻意放缓了说话节奏,从Miss.更年期的口型来看,冷静几乎能读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代我向小圣人传句话,做人不能这么赶尽杀绝的。”
韩叙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的胡一下:“那你呢?”
冷静在心中一字一字地默读着Miss.更年期的口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可是转念一想……等等……Miss.更年期刚才说的是“小圣人”?
冷静摇头。
一定是看错了,冷静这么告诉自己。
听她语带迟疑地开口,韩叙绅士地松开了环搂住她的那只手:“你没事吧?”
Corrine珠宝的代表已经不打算多谈,离去之前都没再说什么,只简单地向Miss.更年期道了个别,冷静也就没什么好偷窥的了,悻悻然直起身子。
“你……”
韩叙还是那样好脾气的样子,把刚从外间拿进来的果汁递给她:“我很好奇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
一切转瞬即逝,冷静还在惊讶自己为何毫发无伤,韩叙已经护着她,顺势往后一带,代步车擦过他们的胳膊驶进水洼,陷进泥里,终于停了下来。
她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又是咬牙又是假笑的,甚至破天荒柔声细语唤他:“韩先生……”
代步车“砰”地一声,与人的血肉之躯结结实实地擦撞而过——
韩叙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是诧异的,面上是微笑无虞的:“怎么了。”
刚跑了半步,忘了脚伤的她顿时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这儿用你这台望远镜?”
冷静拔腿就跑——
“随时恭候。”
“啊啊啊——!!!让开!”
冷静如今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这台望远镜了,他与她短短两句对话的间隙,她已经偷瞄了窗口不下三眼,韩叙微微抿唇,尽量不让自己再度失笑:“我待会儿还有行程,抱歉不能送你下去拿包。车钥匙在我助理那儿,我让他过来领你下去……”
循声望去,一辆代步车失控地朝他们所在的低洼处飞驶而来,而驾驶代步车的,正是胡一下……
慷慨大度的冷小姐连忙摆手:“不要紧不要紧,你去忙你的吧,我……我在这儿等你,晚上还准备请你吃饭呐!”
冷静被不远处的尖叫声打断了。
冷静一下午都留在这间办公室里,看到Miss.更年期在对面大发雷霆,看到送到Miss.更年期手里的那些赶工而成、粗制滥造的设计图,看到Miss.更年期脸上每一道皱纹在镜头下分毫毕现,她就浑身舒爽。
究竟要不要把这脸皮撕破?思量半天,无法得出结论,天知道她是不是最近被打击得太惨了,脾气都被磨光了,反正她现在是一点泼辣劲都使不上来,“韩先生,你……”
谁能想到,通过这台小小的望远镜竟能获得如此多变态的快感?
冷静无语了。
下班时间一到,Miss.更年期黑着脸离开设计室,百米外的偷窥者冷小姐则满足地倒在沙发里。
他打量她,像在打量有趣的物品:“我教你打球?”
心里正盘算着明天要不要来这儿继续观察,就这样无意瞥见了沙发角落的那个封好了口的纸袋。
因为佩服,所以客气:“韩先生,我知道你正在寻找各种机会和詹亦杨接触,但这件事别牵扯上我,成么?我最近够烦的了,没工夫助人为乐。”
这才想起韩叙临走前似乎说了句:“袋子里的东西给你的。”
微风将水洼表面吹拂起层层的水褶,冷静看到倒影里无奈的自己,再看看旁边这位男士,不得不佩服他的云淡风轻。
勾过纸袋,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
果然片刻后,胡一下便自作主张、以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却错漏百出的借口把她与韩叙遗弃在了水洼旁。
一罐云南白药,一罐好得快,一盒五虎丹,又一罐云南白药,以及她所见过的市场上所有牌子的狗皮膏药。
胡一下闻言,顺着韩叙的目光回望,瞬间眉开眼笑:“二妞,你终于来了!”看她如此兴奋的小模样,冷静这才恍悟,某人新婚燕尔吃饱了撑的,准备开始做红娘了……
冷静心尖麻了一下,一下下而已,但已经足够她坐立难安,这一袋子药她统统没要,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溜出办公室。
冷静回以干笑。
同一时间,韩叙的车证夹在下班高峰的堵车车流中动弹不得,他时不时瞥一眼操作板上的电子时钟,连助理都读出了他的急切,真可谓奇事一桩,“老大,我都按你吩咐把你晚上的行程全部推掉了,你就回家休息呗,真犯不着这么急吼吼地回公司。”
冷静发现韩叙的下一秒,他也发现了她,愣了一下便再次微笑:“早!”
韩叙看看旁坐的机车包,再看看驾驶座中人,有点无奈。自己怎么会请了个这么笨的助理……
这位高手,不是韩叙是谁?
冷静随身带着的那点钱只够坐公交,绕来绕去的公交路线加上路上大塞车,她回到家时早已是夜幕降临。
冷静没吓着人,反倒被人吓着了——
大门只锁了一道,她直接按密码开门,热流稍稍退了些,有风徐徐地吹,直吹进玄关。
隐藏在树后的高手终于踱步而出,摘下白手套,把球杆交给球童,脸上挂着谦和却又当仁不让的微笑。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盏灯都没亮。
就在这时,被树干遮挡住的地方突然飞出一个高尔夫球,小白球在冷静眼前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飞向远方,她虽然不懂高尔夫的游戏规则,但看见连詹亦杨都拍手称好,不难猜出这是个好球。
突然之间有点迟疑。“我回来了。”
胡一下被丈夫詹亦杨自后轻拥着,丝毫没发觉代步车停在了他们不远处,冷静蹦下代步车,悄悄走近,誓要吓她一吓。
没人回答她。
绝伦的景致将不远处那对只顾着拥抱、心思全不在打球上的夫妻衬托的格外美好——冷静坐在代步车上,看着种种美妙的场景,不由得深呼吸一口,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舒缓。
“姓翟的?”
冷静一路跟敢死队似的驾车到了高尔夫会所,风和日丽,阳光晴朗,草场晨间才精修过,此刻正飘散着清雅的草香,石楠花和金雀花簇拥下的球道辗转曲折,轮廓精巧的果岭上插着标杆。
“小圣人?”
这女人丢下这么一句,转瞬间就消失在玄关处,留下翟默,对着她背影幽幽地叹:“刚才一进门就该彻底吃掉你——我该好好反省的是这个。”
“喂!死哪去了?”
“你对你的金主也敢这样毛手毛脚、没有规矩,这太令人发指了,今天就让你在家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下。”
冷静从玄关一路唤到二楼,推开小白脸房间虚掩的门,说好了要闭门思过的某人,如今彻底不知所踪了……
弊端胡一下刚报上地址,冷静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一瘸一拐却照旧健步如飞,翟默看着她三步两步就上了楼,哑然失笑,不一会儿就见到她换了全套运动服从楼上下来。
她一屁股坐在床尾,下意识地要摸包掏手机,可周围空空的,没有她的包,床上什么都没有,连他曾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眼里半点忌惮都没有,甚至有点越贴越紧的趋势,冷静紧了紧捏听筒的手,想都没想就改口道:“哪间球场?我现在就去。”
突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
冷静正想开口,背后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下意识回头,差点就撞在了身后那人的下巴上。冷静吓得险些叫出声,惊魂未定地看一眼悄无声息站定在她背后的小白脸——
黑暗中有房门合上的声音。
“没事儿,这儿有现成的老师。他打的特别好,包教包会。”
冷静一惊,条件反射就要站起来,依稀看见了门边那抹熟悉的身影,这才舒口气跌坐回去:“被你吓死了。”
冷静打住各种悲催的念头:“我又不会打高尔夫。”
他擦着头发走近,没说话。
小白脸就曾是Miss.更年期的入幕之宾……自己当时怎么就昏了头,和他这种不干不净的……
“躲哪儿去了?叫你那么多遍都不应。”
冷静大汗。
“当然是去你的浴室享受按摩浴缸。”说话间,翟默已来到她面前。
嫁不出去的老处女……
他头发上滴水,脖子上一条毛巾,腰下一条浴巾。白得刺目的浴巾,黑得幽暗的他的眼睛。
“别跟那种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一般见识嘛,我们正在打高尔夫呢,过不过来玩?放松下心情也好。”
“我还以为……”
“我昨天不是告诉你,我被Miss.更年期下封锁令了?”
翟默没让她说下去,湿漉漉的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背后传来的那两道目光令人挠心挠肺,冷静劈手勾起话机,和她的沮丧不同,彼端的胡一下声音格外欢快:“你真在家啊?”
冷静推他脑袋,“别贴这么紧,热。”
铃声惊醒梦中人,冷静逃跑似的朝着客厅,翟默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惊讶于这女人怎么能溜得这么快,毕竟他还能看见她脚踝处可怕的红肿。
他拿鼻尖来回蹭了蹭她的耳垂,冷静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又酥又软。
他似乎开始谨慎思考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有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其实我……”被电话铃声打断。
她要站起来,但被他按住了双肩。冷静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冷静浑身跟过了电似的,狠狠麻了一下,人也瞬间僵在那里无法动弹,如此反常的反应,看得翟默也是一滞。
“你。”
这女人的无赖俨然已经上升到一种境界,翟默的表情却突然多云转晴,淡淡的目光淡淡的笑,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正经:“……就不怕我爱上你?”
冷静一时还没听明白他这回答是什么意思,来来回回地反复咀嚼,干嘛?你。干……你……顿时面红耳赤:“流氓!”
“难不成你敢杀了我?”
翟默笑纳了这个称号,作为回馈,他稍稍咬了一下她的下巴,就这样一点点的刺激都能让她像小动物一样颤抖,有趣……他乐此不疲。
他瞪她,她便由着他瞪。那样没心没肺。翟默眉心越皱越深:“我这还是头一遭碰着能把我气成内伤的人,你就不怕我……”
没开空调的房间加上彼此紧密相贴,冷静额角渐渐沁出一道细密的汗珠,沿着她头顶上的高尔夫球帽帽檐,濡湿了发丝:“我告诉你,昨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翟默停下了。
“吃干抹净装失忆,非君子所为。”
却又突然一声不吭摘掉她的帽子,仔仔细细看她的脸,仿佛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带着审视、探究、和隐隐的一丝野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动邪念了。”
“忘了。”女人扯起谎来,眼都不带眨。
“从来都只有金主折磨小白脸的份,你倒好,反客为主。我说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没得商量。”天知道她说这话时嘴唇都在发抖,“好了,我话说完了。滚。”
“你忘了昨晚是谁主动的?”
他十分戏谑:“我哪有反客为主,我只是请你不要折磨我的灵魂,直接折磨我的肉体吧。”
冷静把他的脑袋推远些,“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这儿白吃白喝,就对我规矩点。”
说着,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翟默僵化。
冷静试着抽手,无奈被他另一手捞住了腰身,他的手臂瘦长但有力,把她往怀里一带,是掺杂了欲望的力道。
“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剪掉你的小JJ。”
她就这样被迫紧贴他的胸膛,一寸都不敢挪动,他的手却放肆得多,轻轻滑过她汗湿的脊背,直到最后滑进她的身体。
被夹伤的手毫不费力地揽住她的腰,直把她揽进玄关,门被他的脚勾着关上,“砰”地一声,是冷静撞在门背上的声音,他的唇离开她的,一路滑到她的耳际,觊觎已久的那枚耳垂眼看就要含进口中——
欲望触发,覆水难收。
他眉眼弯弯像在笑,顿了顿,突然低头吻她。
“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谁能料到此话将成为冷小姐今后再也摆脱不了的口头禅?
他越是死捂着胳膊不撒手,冷静越是着急,“让我看看你的手,到底怎么样了?”愤怒抬头,愣住。
温热的气息一一拂过被他亲吻的地方,冷静喜欢看他喉结微微滚动时的样子,就好像在品尝她,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吻越来越轻,那样蜻蜓点水,反倒令冷静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不觉就开始回应他的吻,原本紧握成拳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松开,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揽上他的颈项。
一低眉就扫见她急红了的耳朵。小小的软软的耳垂,竟然还有这么个可爱的小地方?心念所动,翟默缓慢而隐秘地欺近。
感受到她的回应,翟默睁眼,她微阖着眼、沉溺其中的表情看得翟默眉梢眼角微微一弯,欲望的火舌一碰即燃,这女人又突然开始了小小的挣扎,不明所以的翟默微微直起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眯着眼瞧她。
冷静低着头,错过了翟默嘴角渐扬起的的弧度。
冷静甚至不敢回视他,迟疑了半晌才嗫嚅出一个字:“套……”
他弓着身子捂着手臂,看样子十分痛苦,冷静慌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没事吧?我看看严不严重?”
仗着房东与债主的身份为非作歹惯了的她,非骄傲的高跟和红唇不足以匹配,如今却无辜得那样栩栩如生,看得翟默生生一怔,下一秒已忍不住凑上去狠狠吻她。
他却更快,突然抬臂拦住,冷静用力生猛,门夹住他手臂,发出好大一声响,只听他“啊”地一声短呼,吓得冷静赶紧撒了手。
这男人像要把她吞了,高尔夫球衣被推高,内衣虚虚地挂在那儿,冷静被他揉得一丝力气都不存,低头见他似要解开围在腰间的浴巾,冷静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抵住他双肩:“套!”
这男人眯眼打量她几轮,似乎在权衡,见他迟疑着、缓缓地放下手,冷静瞅准时机,“嚯”地关上门。眼看就要和他的黑脸说再见了——
翟默动作微微滞了滞,却没理会她的要求,俯身继续,冷静利索地攥过被角,扯紧了被单滚了两滚,转眼就用被单把自己滚成了一只洁白的粽子。
“不行,你先!”
这只洁白的粽子躲在另一边床沿,只露出一双脚丫子和一个脑袋:“QQ女房间有,你去拿。”
“你先让我进去。”
翟默的脸瞬息万变,试图把被单从她身上扯下,未果。二人隔着被单互瞪,显然,眼神的较量中翟默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不甘地一咬牙,几近贪婪地贴紧她的脸,深深嗅了嗅她香甜的鼻息,这才跳下床,快步朝门外走去。
一条门缝里外的两人僵持不下,“你先把手放下。”
到了门边,翟默不忘回头瞅瞅她,眼中盛满了怨念:“总在关键时刻赶我下床,很伤身体的知不知道?”
各种屈辱,翟默的脸色瞬间由青转黑。
冷静给他面子,忍住了没笑出来,摆摆手让他动作快点,翟默纵使再不甘,也拗不过自己硬的发疼的身体,身影一闪就跑了出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冷静立马扯下被单,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心急火燎地直奔与这间侧卧相连的储物室,翻箱倒柜找出那瓶私藏的可可小姐。
典型男模身材的他不难找到合身的衣服,换上衣裤后,他终于能够舒口气。经此一役,面子早已丢尽,翟默光明正大地走出成衣间,走过看客们那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如入无人之境——
照着脖子、腋下、手腕“洒洒洒”连喷三下,顿时满身都是这低调而奢华的香味,闭着眼深呼吸一口,香气盈鼻,冷小姐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几分性感女神的架势。
趁更多的人加入围观行列之前,翟默翻身进入成衣间。
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冷静来不及收拾,急吼吼地原路返回时正好踢到一个被她连带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中型纸箱,低头一看,冷静顿时满头黑线——
当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的写字楼,竟撞见两个女人惊诧无比的目光。她们的脸死死贴着窗户,鼻尖几乎被玻璃压平,翟默几乎能猜到她们在惊呼什么:“看!内裤男!”
好家伙,半箱的情趣内!
迎风凌乱间,他唯一能庆幸的是这女人曾带他来过一次设计室,他也曾趁着清洁工打扫格子间的空档参观了各个房间,那一刻,他站在窗外的蓄水台上,记忆力强悍的大脑开始回忆设计室的格局,凭着依稀的印象,沿着不足40码宽的蓄水台、背脊紧贴窗面,步履维艰地朝成衣间方向挪去。
“QQ女你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口是心非的冷小姐一边无语地摇头,一边迅速蹲下,两眼放光地开始翻找。
一看到这女人事不关己、没心没肺的模样,翟默就不禁回想起自己当时翻到窗台外的场景,那高度,那风势,那姿态,还有他披在身上的那块布,丝毫不逊于内裤外穿的超人。
终于挑中一件前露后露的蓝白色空姐制服,冷静毫不迟疑,当场换上。
翟默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反问。
满腔热血的冷小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储物室,冲到房门口,丝毫看不见丁点儿脚伤患者的踪影。冷静站在门边稍稍平复下纷乱的呼吸,不远处正巧有面穿衣镜,她打量镜中的自己片刻,有点不满意,“跐溜”一声溜回床边,抄起挂在床头柱上的胸衣,拆下胸衣里的水饺垫,当机立断地塞进空姐制服的罩杯中。
“你,说,呢?”
再45度脚俯身向前,手伸进罩杯中稍微调整一下,大功告成!
冷静垂眼偷瞄他身上的衣服,黑色衬衣,烟灰色西裤,线条流畅,俊朗修长。衣服下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冷静逼自己不去想。“你……怎么回来的?”
外头似乎传来脚步声,冷静赶紧回到门边,对着镜子瞄一眼自己的前凸后翘,尤其是胸前那条费尽心思挤出的“事业线”——冷静非常满意,歪戴上空姐帽,顺便将凌乱的长发统统拨到左肩,露出她最满意的脖子至锁骨那一段。
“你说呢?”
时间正好,她刚倚着墙面摆好一个自认为销魂无比的S形,房门就被人徐徐推开。
他脸色铁青,这前所未有的模样看得冷静肝直颤,“你……你想干嘛?”
“嗯?”冷静从鼻尖懒洋洋地哼出一个字来,自认为性感无敌,字的尾音拖长、再拖长,无形中化作一道绕指柔,瞬间紧紧缠住门外人的脚步。
冷静一惊,条件反射地甩上门——房门关上的前一秒被他抬手格住。
对方僵立在门边,手还握在门把上,他这般反应冷静格外受用,得意的笑越咧越开,小眼神儿几乎能媚出水来。可惜为了保持脖颈线条的极致美观,冷静不得不微扬着下巴,动都不敢动,只能依靠余光瞟一眼他。
门一拉开就看到翟默的脸。
她第一眼瞥见的是对方的西装裤。
门铃响了N久,坐在床头发呆半晌的冷静这才听到,按按抽痛的太阳穴,趿上拖鞋,随便从衣柜里扯了件衬衫套上,下楼开门。
她第一眼瞥见的竟然是西装裤???
越想越后悔。
冷静明明记得小白脸临走时,浑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
眯眼瞧瞧乱得可以的卧室,目光一一扫过地上躺着的衣服,床尾挂着的浴巾,床头柜上倒着的空水杯,和水杯旁那两粒避孕药。
她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耳边已飘来一道有些克制、却又隐隐快要走到失控边缘的声音:“你……这是?”
凌晨4点到家,冷静一直睡到9点。被窗外直射进来的艳阳逼得睁开眼时,还有些不适应。
这声音……韩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