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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激情

直到下午,冷静挂了最后一个电话,不禁仰天长叹:希望渺茫啊!

这次她回到朱丽楠的设计室,实在是亏大发了,一时意气用事跟大老板续签了合同,如今她想辞职,还得赔偿违约金。她一整天呆在屋里,就是忙着打电话向圈子里的朋友们求救,看看有哪家设计室肯接收她,顺便替她付违约金——

她的复原能力一向惊人,4点不到,脚已经不那么肿了,如今饿得肚子咕咕叫,她跳着脚蹦向门边,准备让小白脸给自己弄点吃的。

到医院开了烫伤药,之后直接回家,接下来的一整天冷静都窝在自己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落地窗都反锁了,杜绝了小白脸翻阳台进她屋的可能性。

哪料一开房门就看到地上的托盘。

“专心开车!”冷静伸出一根手指,把他侧过来的脑袋推回去,显然,她不打算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房门上还贴了纸条:我有事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那你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不用下楼就有东西吃,这待遇不错,冷静端着托盘回房间,他的字真的很丑,但他做的菜实在是香,几乎是酒店大厨的级别,冷静决定把一整天的郁闷统统化作食欲。

这女人对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翟默余光瞥她一眼,嘴角隐秘地一扬,可转念想到另外件事,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的翟默,就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享受大厨现做的佳肴。

“难怪……”

他最近一直在这间餐厅订外卖,菜很合他口味,今天中午的餐自然也是在这家订的,他完全能够想象某人发现了放在门外的食物后大快朵颐的样子。

他回答时,半点犹豫都没有,表情不变,声音很稳,冷静的那些狐疑顿时被他轻巧地挥散,聪明的脑袋开始自行消化他的话:韩千千是他的上一任金主,韩叙指不定多不待见这个勾搭了自家妹子的小白脸……

可惜如今他对面坐着的,是韩叙。

“他是韩千千的哥哥。”

下午4点,餐厅就他们一桌客人,平常两个男人见面,不是在拳场就是在球场,现在这样面对面吃饭还是头一遭,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她怎么也想不通,不由得一遍又一遍打量小白脸,他专心开车,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冷静破天荒有些忌惮这样的他,犹豫几番才开口:“你……认识韩叙?”

主动约了人来却只顾埋头吃饭,他这行为令韩叙格外头疼:“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

还没来得及扣上安全带,车子已“嗖”一声疾驶而去。

“我总觉得关于上午那件事,你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我现在正好给你个盘问的机会。”

冷静的视线从韩叙身上划过,半秒都来不及停留,就被当做麻布袋一路抗走,最终被丢进副驾驶座。

他倒是会先发制人,韩叙无奈。

翟默最先反应过来,朝韩叙笑笑,脚步却突然加急着往小黄车方向去,只丢下这么一句:“有急事先走,回见!”

午后的阳光正好,碎碎地映在玻璃上,也映照着韩叙微蹙的眉头,上午那一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真有些不是滋味,韩叙正了正脸色:“我只有一个问题,是正在追,还是已经追到手了?”

原本还在打闹的两人也被瞬间定格了似的,静默的时间,足够韩叙看清眼前的每一个细节——她揪着他耳朵,他捏着她手腕;张扬的她的笑,因护住她而变得明显的他的臂肌……

翟默沉默良久,也思考良久,脸上突然多云转晴:“我人生头一遭碰见个肯花钱养我的人,韩总,让哥们儿一回行不行?”

当然,愣的不只是韩叙。

“别对着我这样假笑,我会害怕。”

韩叙终于看见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却是生生一怔。

显然这话起了反效果。

闻言扭过头来的,不只是翟默,还有翟默背上那女人——

韩叙抬腕看表,不再看他那张笑得越发瘆人的脸,“我也只是和她交个朋友而已,没不良企图。待会儿还有饭局,就不吃你这顿鸿门宴了。对了,我妹周末去你店里挑祝贺我妈再婚的礼物,我的卡已经快被她刷爆了,是朋友的话,就别向她推荐超过7位数的珠宝。回见。”

门重新开启,一对打打闹闹的男女正映入韩叙眼帘,女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貌,但那个男人,他再熟悉不过,不禁扬声唤了句:“翟默!”

损友也是朋友的一种——

这声音清晰地传进电梯,为首的韩叙不禁一顿,继而眉心一皱,蓦地伸手格住电梯门。

这就是为什么翟默能在韩叙还未走出餐厅门口时,就联络一级店长:“周末有重要客人,D(100)级以下的不要,7位数以下的不要。”

这边厢,两人欢快地较量着,那边厢,那队西装男已进入另一边电梯,电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停车场里突然响起促狭的男声:“再动?小心摔下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小时后,冷静听见门铃声艰难地从二楼挪下来,拉开大门时,面前站着的是不请自来的新婚少妇胡一下:“怎么这么慢?门铃都要被我按坏了。”

冷静悄无声息地抬手,刚准备给他后脑勺一掌,他却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动作快准狠,抓住她之后,甚至还耀武扬威地回头看她。

冷静愣了愣。

体重是女人永远的死穴,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还拿着手机——下楼之前冷静刚结束了和朋友的电话,电话里,朋友不无失落地告诉她,暂时还没有设计室肯接收她。

翟默一时不查,这女人的动作又是前所未有的迅猛,他的脊椎都差点被她压弯,双手下意识往后一抄,捞住她的后膝盖,刚站稳就开始逗人:“你怎么那么重?”

冷静把手机揣回兜里,尽量把糟糕的情绪抛到脑后,朝突然出现的胡一下笑笑:“你不是应该在上班么?怎么突然跑这儿来……”

冷静脚不方便,手倒是很利索,话音一落就顺势勾住他脖子,跳上他背脊。

原谅她突然噎住,因为她竟然看见了,韩叙???

翟默正忙着环顾四周、搜寻小黄车的身影,突然听她颓丧道:“算了,还是你背我吧。”

冷静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敢于确定站在胡一下身后的男人,正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韩叙。

一直低着头的冷静只见一溜考究的皮鞋从自己眼前快速走过,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那些人西装笔挺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肿得吓人的脚,顿时羡慕嫉妒恨。

胡一下笑嘻嘻地把还在发愣的她拎出来:“走!四人约会去!”

翟默彻底拿这女人没办法了,搀着她一分钟,走了还不到十米,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与正从他俩面前走过的那队西装男风风火火的架势形成鲜明对比。

穿着人字拖一瘸一拐的冷静就这样被逼上了车。韩叙驾车,两个女人坐后座,冷静完全被冷落在一旁,只听胡一下透着兴奋的嗓音在车厢内回转:“对了对了,咱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那个女明星真的谎报年龄?不可能吧,她看起来超年轻的!”

电梯一路下行到达地下停车场,她的小黄车停在挺远的地方,翟默要背她,她死活不让,甚至还教育他:“注意形象。”

韩叙人如其名,说话沉敛而含蓄:“而且她和你一样,是隐婚一族……”

尽量做好小白脸的本分,小心翼翼地搀扶金主大人进电梯。

对彼此来说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两人聊得这么欢,没人发现冷静渐渐危险地眯起眼,这两人真正发现她的不对劲,是她突然爆出一声尖叫:“谁能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什么鬼四人约会?!”

翟默被这女人闹的哭笑不得,低眉顺眼地回了句:“遵命。”

胡一下吓得一滞,惶恐的上下打量冷静片刻,却又不以为意的笑了:“哎呀别急嘛,去了就知道了。”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脚,翟默立在原地,抱着双臂欣赏她的丑态,冷静似乎听见笑声,抬头见是他,大咧咧地朝他伸手:“笑什么笑?还不快来扶我?”

冷静真的很想脱下拖鞋敲她的头——

刚走到外接走廊就看到那个蹲在电梯旁的女人,翟默不禁停下。

当然,她没有这个胆量,因为很快她就见到了“四人约会”的最后一个人,詹亦杨。

不给Miss.更年期再开口的时机,翟默微微倾身,给予她一个贴面礼,不急不徐地离开。

欺负詹亦杨的老婆,会死得多惨?冷静可不想以身犯险。

她义愤填膺,翟默却满脸不以为意,低头把玩着冷静桌上的鞋盒,要笑不笑的:“Corrine一直是职业经理人在管,我从来不插手,不过——您这提议不错,我突然很想试试做昏君的感觉。”

不过似乎,詹亦杨对妻子安排的这次四人约会也不太满意。泰国餐馆环境不错,客人之中情侣居多,他们这一桌倒也像是两对情侣的搭配,然而,韩叙和胡一下比较像是一对——

“阿姨劝你一句,一旦你任由这种女人靠裙带关系爬上主推设计师的位置,迟早有一天,她会毁掉你的帝国。”

用餐全程不时穿插着胡一下猎奇又欣羡的嗓音:“原来做传媒这一行这么精彩!”

翟默沉默,任由Miss.更年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自己。

始终插不上话的冷静和一直沉默用餐的詹亦杨,则更像一对沉闷且感情淡薄的恋人。

“阿姨曾经一度以为你是公私分明的人,现在想想,实在是看错你了。”

冷静除了吃饭,唯一能做的就是偶尔看看手机,只可惜小白脸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过。

“……”

失望而不自知。

“我说她怎么可能走的这么顺,原来是你在背后帮她。”

她再次把手机揣回兜里,刚抬头就撞见对面的詹亦杨的目光,他阴翳的视线扫扫冷静,又看看韩叙——

这是不是种心理变态?翟默兀自笑笑,Miss.更年期就没这样的好心情了,怒喝一声:“都给我回去工作!”看客们俱惊,瞬间作鸟兽散。

冷静充分领会了他眼神传递的指令:搞定韩叙,别让他再缠着我的女人。收到指令的冷静这才不甘不愿地拽一拽韩叙的衣角。

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能强撑到什么程度——

韩叙就坐她旁边,两人座位离得很近,他微微一侧身,耳朵就凑到冷静嘴边:“嗯?”

怒极转身时,她几乎摔倒,翟默差点就要奔上前搀她,可她下一秒就凭自己的力量站稳了,翟默索性两手一摊,目送她离开。

这突然拉近的距离令冷静不由得稍稍愣怔,硬着头皮问一句:“能不能说明一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到底算哪边的朋友?詹亦杨的?还是狐狸的?突然把我拉出来作陪,起码得事先跟我解释下吧。”

咬紧牙关,强忍住疼,冷静快步朝外走,眼看小白脸要跟上来,她没好气地回头一喝:“别跟着我!”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为人处世都十分得体,见她对这果断的距离有些避讳,韩叙十分配合的稍微向后退了些,字里行间也十分客气:“我和詹总近期会有公事上的合作,双方私底下相处的是否愉快也很重要,冷小姐你和他夫人是好友,我想请你……有偿帮忙。”

冷静想也没想就直接跳下他怀抱,双脚落地的瞬间才记起自己脚伤在身,可惜为时已晚,冷静脚踝顿时被震碎了似的,那叫一个痛入心扉。

她脸色不觉一沉,意味不明地咀嚼他的话,又有些想笑:“狐狸一口一个‘传媒新贵’地夸你,原来在你传媒新贵眼里,有偿帮忙就只是还条手链,送双鞋这么简单?小气了点吧。”

Miss.更年期玩腻了甩掉的小白脸摇身一变成了她的男人,这事无论摊到谁头上,不是奇耻大辱一桩?

大概她之前那个梨花带雨的模样在他脑海中烙印的太深,这样有些剑拔弩张的她,还真令他怔了几秒,韩叙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地目光打量面前这个女人了:“看来冷小姐今天火气有点大。”

听闻此言,冷静突然很想掐死他。

你们聊得这么哈皮,完全注意不到旁边还有个脚伤患者,这能不让人火大么?——

“我来接我女人。”

话到嘴边,却换成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

翟默对着Miss.更年期笑了下:“我来接我女人。”

浑身冒火的女人走了,历来缺根筋的胡一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餐桌上一时陷入沉默,詹亦杨不为人所察觉地勾勾嘴角,将蘸好酱的炭烧虾送到妻子盘里。

所有人都大脑短路了,全都不知所措,只知道瞪着眼看着冷静。

一头雾水的胡一下望了眼那个朝洗手间走去的背影,不知该怎么做,只好低头吃虾。韩叙的目光却始终若有所思地跟随者那抹身影,直到冷静突然停在一对男女面前。

冷静大脑短路了,完全没有反应,只知道瞪着眼看他。

刹那之前的冷静还在心里骂着:“冷静啊冷静,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翟默恍若未闻,径直抱起冷静。

刹那之后的她,却硬生生停住脚步——

周围人统统噤声,沉默地看着Miss.更年期和这个不速之客,只听Miss.更年期的声音越来越不确定:“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初恋男友正挽着一名年轻女郎,在服务生的领路下朝雅座走去。

Miss.更年期身旁还站着个跑去打小报告的狗腿二号,好不热闹。

狭路相逢已经够让人心里堵得慌了,更关键的是,这年轻女郎身高足有170公分,再怎么误认,也不会把此女误认成他那个144.5公分的妻子。

“小圣人?”Miss.更年期不知何时出现在格子间外,惊疑不定地唤了这么一声。

她愣过之后,下意识一低头,自顾自继续走,彼此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她被叫住:“冷静——”

周围一圈人中渐渐响起小声的嘀咕,小白脸众目睽睽之下寻上门来,这感觉可不太好,尤其是——

冷静硬着头皮停下来,僵硬地扭头,僵硬地笑:“嗨,好巧。这位是?”

她只瞥了这么一眼的时间,翟默已弯身,似要抱起她。

表妹?干妹?表姐?干姐?短短时间,冷静已替他设想好了无数种说辞,哪料对方潇洒的很,坦诚的很:“我女朋友。”

冷静愣怔,无法作答。同愣住的还有周围一众同事,同事中一人转眼就往Miss.更年期的办公室跑——冷静瞥了那人一眼,是Miss.更年期的狗腿二号。

“女朋友?那你老婆呢?”

他笑了下,不再看她的脚:“背你走还是抱你走?”

“托你的福,我的婚礼搞砸了。不过也要谢谢你,毕竟那本来就是一桩没有爱情的婚姻。”

她不让他看。

冷静哭笑不得。

“不是你让我来接你的?”翟默蹲下身,“脚怎么样了?”

只要看到这男人的嘴脸就想笑;只要想到自己竟然爱过这样的人,就想哭。一来二去,她只能僵硬地抽抽嘴角。

“你怎么在这儿?”

可最终,这个艰难的笑也僵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冷静觉得自己像在穿越。

“你电话经常换,你爸联系不上你,让我转告一声,他外孙很快要办满月酒,让你有空回去一趟。”

不出半分钟——

“……”

“到停车场了就给我打电话。”不多说,“啪”地挂断。

“冷静,跟家里多联系联系吧,我们都分开好几年了,你爸竟然都不知道,还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他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几乎下一秒就回答:“好。”

“……”

发了十几分钟的呆,冷静拨号码给小白脸,电话一接通,她劈头就是仨字:“来接我。”

“上次你带去婚礼的那个男人,说实在的,行径有些幼稚,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没什么感情。”

这一轮,冷静完败。

“……”

“我告诉他们你身体状况不行,他们同意让你在家赶设计。”

“如果找到真心疼你的就尽快定下来吧,我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开心,真的。”

“Corrine那边的人怎么说?他们不会允许主推设计师告假走人的。”

他若再说半个字,冷静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扑过去狠狠掌掴——

“放你十天假,养好了伤再回来销假。Corrine那边,让Melody暂时替你跟进。”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看就是还准备说些什么,冷静慢慢扬手,已经算准了要给他几巴掌,却在这时,一只手悄然搭上她的肩膀:“怎么了?”

冷静冷笑,静候下文,果然——

冷静一顿,仰起头,正看见韩叙的侧脸。

“脚受伤了?”

初恋男友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道貌岸然的脸色一点一点瓦解。

“是。”

他一派无澜的表情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冷静渐渐沉下心绪,回了句:“没事。”直接调头回座位。

“冷静?”Miss.更年期的声音。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天知道她多想要穿上它,再用这吓人的高跟踩碎某人的心脏。而这位“某人”,就在这时,把内线切到了她桌上的电话中。

还没落座冷静就抄起桌上的酒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的同时一屁股坐下,腻歪在丈夫怀里的胡一下惊诧的陡然坐直:“冷……冷静?”

盒子里是一双红底高跟鞋……又是韩叙。

冷静没回话,手里这瓶还没灌完,已经迫不及待地扬手打个响指,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再来两瓶!”

“你的包裹。”估计她的笑太丑,太勉强,吓得同事把盒子放到她桌上后,立马溜走。

喝着喝着,桌上渐渐堆了一摞酒瓶,冷静喝酒的架势十分豪爽,看得胡一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惜手刚碰到酒瓶就被自己丈夫捉了回来:“她是千杯不醉,你是一喝就醉。”

“嗯?”她弯起笑,有点艰难地应声看去。

看着眼看就要到手的酒瓶转眼就被换成装着果汁的杯子,胡一下不甘地撇撇嘴。

“冷静?”有人在叫她,不确定的,怯怯的,担忧的。

胡一下深谙好友的性子,劝她别喝,只会起反作用,等啊等,等到千杯不醉的冷静醉糊涂了,胡一下也快打瞌睡了,可即使冷静醉成这样,眼力见照样惊人,目光稍稍一扫,就这么精准地捕捉到那对用完餐准备离开的男女——

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冷静情绪复杂到再也分辨不出这些目光里,哪些是同情,哪些是幸灾乐祸,她只知道对着显示器上自己的影子说:没事的,不准哭,没事的,没事的……

冷静一个箭步冲上去,初恋男友的脸她看得清楚分明,伸出手指,戳准他的额头:“我开心的很!带着你那些假惺惺的关心,有多远滚多远!”

电脑显示器上映照着她的脸,冷静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笑,如何一点一点的隐去。

冷艳的女人,火爆的脾气,食客们好整以暇地旁观,女人步履蹒跚地离开后,食客们甚至还有些惋惜。

居高临下地看着冷静,笑得比冷静还要心无城府:“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朱设计师体谅你脚受伤,决定由我——代替你跟进下一季度其他主打单品的开发工作。我要代替你去Corrine开会了,好好休息吧。”

冷静进了电梯,再不用装醉,倚着电梯壁抚了抚额。

狗腿一号气得都笑了,僵着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竟又折回来。

不知何时,耳边悄然响起带着无奈的男声:“胆小鬼,装醉才敢发脾气。”

冷静笑了,抬头看她,那般明媚,“我这人,有仇必报。对我好的人,我加倍对她好,得罪我的人,我也一定加倍奉还。”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韩先生,就算我是胆小鬼,也比你这条跟屁虫强。”

冷静重新低头,对她和她带来地药膏视而不见。头顶上方响起她的声音:“你昨天在会议室害我出糗,我今天烫你的脚,咱们现在扯平了。”

韩叙无声地笑,不为所动,出了电梯仍旧一直跟在这女人身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直到尾随到路边,目送她上车。

她正坐在角落给脚扇风,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拿着烫伤药膏的手,冷静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正是额头上贴着块纱布的狗腿一号。

冷静上车关门,回头看看那只站在路边的跟屁虫,这才把设计室的地址报给司机。

原本只是脚踝肿,如今脚背也肿了,同事送来各种烫伤药膏,冷静脚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终于没那么灼烫,看一眼自己的脚,真是又白又胖。

拿回她的设计,彻底跟更年期say goodbye,从此再不受压迫——

翟默生生顿住。

理想很美满,现实却是,她在更年期办公室找到的,只是被绞碎了的设计稿。

“韩总马上就要开始谈判了,竟然还惦记着这事儿,特地打电话回来让我把鞋送到对面去。真想见见那位冷小姐,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让我们韩总这么心心念念。”

她的设计稿,比她的心碎的还要彻底。

换做平常,他一定驻足聆听,只可惜现在有更要紧的事等着,翟默把便利贴还给她,急着要去对面——

冷静看着废纸篓中的这些碎片,倒没什么其他感觉,只是不由自主地发呆。她的手机响了多少次,她也全然不知。

女秘书见他神情终于不再那么严肃,笑着解释道:“韩总昨晚call我出去挑鞋,我还以为是要送给我的呢,可惜,白高兴了一场。”

她在设计桌上坐了多久才有脚步声传来,她也不太清楚。

落款:韩叙。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进入办公室,停在她面前,“喂。”

“这双的鞋跟应该很结实。尺码不对的话可以去换。”

“……”

女秘书“呀!”了一声,赶紧蹲下去捡。翟默愣了愣,弯腰拾起从盒里飘出的便利贴:

“这么重的酒味,喝得太嗨了吧你?”

鞋盒就这样被撞掉在地,里头的高跟鞋蹦跶出来,直落到翟默脚边。

“……”

女秘书刚走到门边,翟默突然转身朝门边快步走来,女秘书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他跟没瞧见似的,疾走出门时甚至擦撞到了她的肩。

“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就准备拿你现在这副表情报答我?”

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周身散发闲人勿进的气场震慑住。思忖片刻,女秘书打消了调笑两句的想法,悻悻然放轻脚步进来,拿起沙发上的鞋盒,再悄悄溜出去。

烦!冷静挥开他正戳着她额头的手,“找我干嘛?”

女秘书推门进来,笑吟吟地看一眼面窗而站的男人。

“怕我的金主被拐卖呗。走了,回家了。”

翟默的手不知不觉已僵硬成拳,不知是愤怒亦或无能为力的情绪攫住他,几乎呼吸困难。他分明看见,有个头上贴了纱布的女人把咖啡浇到了她脚上。

翟默抹一把额上的汗,准备把她弄下设计桌,她却置气地将头一偏。

又撒谎……

“醉得走不动了?”翟默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上来,我背你。”

不待他开口,她真的就这么挂断了。

“谁告诉你我喝醉了?”她怒横着眉眼回过头来,然后愣住——

“没事,开始工作了,挂了。”

彼此的脸离得很近。

她突然噤声,翟默眉心紧蹙:“怎么了?”

但似乎,又不是很近。

“姐可是下一季主推的设计师,不是谁都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

冷静突然觉得脑袋有点犯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愣愣盯着眼前这张菲薄的唇,看着那唇瓣一张一合:“大楼管理员快锁门了,动作快点。”

撒谎。“这么惬意?我还以为Miss.更年期会给你小鞋穿。”他语气轻松,脸却是冷的。

翟默攥住她的小臂转身就走,她却突然一个用力把他扯回面前。

“正吃着呢。”

“干嘛这么看着我……”

“金主大人,吃早饭了么?”

他说不下去了。

“喂?”

他被堵住嘴了。

似乎他的电话来的很不是时候,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上的东西,躲到相对僻静的地方摸出手机。电话通了。

等到脱下的衣服与身下柔滑如赤裸肌肤的布料揉合在一起,等到身体交缠,再也分不清彼此,冷静也就再没功夫去分清,这一切,到底是寂寞惹得祸?还是她对他,早已觊觎?

神情严肃地拨通了对面那女人的号码。

唇齿分开之后,冷静抵着他的额头喘气,看见他眼里的那一丝疑惑,她竟莫名的有些得意。

翟默噙着笑的嘴渐渐僵化。

他那双指节分明的手,带着不确定,轻柔地摩挲她微肿的唇:“真醉了?”

他在这端吃着送到手边的茶点,那端的女人,却两手拎满了喝的东西冲进设计室,正忙着把纸杯送到各位同事手里。

她眯着眼,舒服的都想叹气了——他的味道可真好。

望远镜终于不像他上次来时看见的那样布满灰尘,如今它光洁如新,甚至还换了更高级的镜头,翟默只需微调,就能将对面的风光尽收眼底。

见她始终不答,翟默甚至微俯身,避开她的唇,在她鼻尖轻嗅。

他似抱怨又似打趣,片刻后,女秘书就送来了各式精致的茶点。翟默自然不客气,当场笑纳,叼着跟蛋酥卷踱到窗边。

鼻尖对着鼻尖,酒气渐渐盈满彼此的心扉。

“哎,本来还想来这儿跟你们韩总蹭顿早饭的。”

这欲吻不吻的距离,就如细而软地猫爪子,在她那根名为自制力的心弦上轻轻的挠着,冷静双手不自觉地攀住男人的肩,想要翻身压制住他。

女秘书把咖啡送到他手里,顺便告知:“韩总跟艾世瑞的詹总谈判去了。”

很意外地,她竟然真的办到了,只听“砰”的一声,翟默的视线天旋地转,转眼跌靠在设计桌上,而这个女人,正耀武扬威地垂眸看着下方的他。

到了韩叙的公司,翟默就跟回到自己家似的,嗲声嗲气的女秘书扭着小腰为他泡咖啡去了,可惜翟默进了老总办公室,却扑了个空——韩叙不在。

这个女人跪在他腰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唇,是菲薄的红。

目送车尾消失在地下停车场,小狼狗两手插袋,转身朝写字楼的另一边大门走去。

翟默看着,一时失神。双手下意识地揽上去,顺着她窈窕的腰侧缓缓向上,探进衣摆。

冷静说完,换到驾驶座,加速离去。

她却浑然不觉,压低身子,凑到他耳边,声音糯糯的:“姐心情好,你欠我的钱,今个儿就肉偿了吧。今晚之后,咱们……银货两讫。”

看看自己肿的跟熊掌似的脚踝,冷静磨牙霍霍地看着他笑:“你就是我的小狼狗。”

“……”

翟默站在外头可怜兮兮地敲车窗,“你真把我当宠物啦?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这买卖对你来说还是很划算的,来!笑一个!”

车子行驶到地下停车场外头,冷静果断踢他下车。

食指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可惜他仍旧面无表情。

好吧,这不能算是假消息,她确实养了只小白脸。

冷静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之后,继续埋头干活。用牙齿在他耳根处撕磨片刻,然后顺着他的脖颈吻至瘦削的下颚,滑过锁骨,再一颗一颗咬开他的衣扣。

女人的世界就是八卦的世界,只要有一个同事看见年轻英俊的男人开着她的车送她上班,那么绝对不出一小时,这个消息就会被以讹传讹,被添油加醋,最终,全设计室的人都会收到“冷静养了只小白脸”的假消息——

他壁垒分明的身体在她的唇下隐忍的起伏,她用鼻尖蹭蹭他的腹肌,呵呵地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脚肿的连油门都踩不动,小白脸主动请缨送她上班。

设计桌足够大,全不用担心会摔下去,冷静再往下移一些,张口咬住他的裤链,徐徐向下拉。

冷静没搭理他,心里正盘算着,遇见他之后自己是一天一灾,他1500的工资够她扣多久?

翟默“嚯”地睁开眼,一把抄住她的腋下,猛地把她拎上来,冷静只觉身体一轻,额头不期然撞在他下巴上——

罪魁祸首终于没脸再狡辩:“你的医药费从我工资里扣,这样行了吧?”

“唔!”她那声吃痛的低呼都没来得及冲出喉头,他已精准地寻找到了她的唇,用力扣下她的后颈,看她的眼睛,还有唇,狠狠攫住她,深吻。

他的语气里有疼惜,没有幸灾乐祸,算他还有点良心。但冷静绝不会感谢他:“还不都是你害的?”

像在无声地控诉对她的不满,他用力到她都疼了,冷静在他的吸咬下吃痛地哼哼,他却乐在其中,翻身将她反制回下方。

“你到底是有多倒霉?昨天感冒发烧,今天崴脚摔跤。”

冷静挑着眉,迎视着这个摁着自己双肩的男人,带点挑衅。

她埋头吃东西,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翟默坐在那儿帮她揉脚,贴膏药。

翟默在看她,她亦然。面前的男人,白炽灯的光勾勒出深刻的轮廓。他的目光出乎意料的冷淡。这是她唯一不满的。

冷静被他搀扶到饭厅,看着他把重新热过的菜端上餐桌,心中慢慢的憋屈,终于有了抒发的管道。

翟默慢条斯理地伸手扯掉这女人的皮筋,她的马尾辫瞬间散开,长发黑得比窗外的夜还要诡异,将她领口处露出的那一小片白皙肌肤衬得格外诱人。

悲催的一夜,唯一欣慰的是,起码还有一顿迟来的烛光晚餐等着她——

此情此景,令人更想毁掉她穿在身上的一切阻碍。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比她还委屈。冷静欲哭无泪。

冷静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猩红,不自觉地缩缩脖子,抬手护住自己,可惜晚了一步,他已一把扯开她的衣服——

这女人对一个人动了杀念时,眼睛往往会渐渐眯起,在这个危险信号初露端倪时,眼疾手快的翟默已乖乖搀起她:“谁让你放我鸽子?我一晚上没事干,只能把时间消耗在整人计划上头。”

扣子瞬间崩开,散落在地。

心情大好的他甚至摆个pose展示自己的沙滩裤。

天花板上的灯有些晃眼,她被放置在设计桌上,赤着的肩胛就这样贴上材质细致的桌面,微凉。

翟默“呵”地一笑:“瞧把你吓的!”

她躺着,他站着,呼吸和心跳交缠在一起,有些痒,还有些酥,冷静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努力调试这些古怪的感觉,他却在这时抬起头来。

原来他在浴巾下还穿了条沙滩裤。

“这裤子怎么这么紧?”

她的尖叫他不予置评,她怒的要踢他,反倒被他趁机扯掉遮在眼睛上的双手,冷静六神无主之下急得要埋头做鸵鸟,哪知无意地一瞥,她的动作顿时定格——

他在与她的裤子作斗争,样子还真有点可怜,可他脱得越是费力,冷静就越是笑得没心没肺。

冷静脚崴了,尾椎也几乎坐裂了,疼得龇牙咧嘴,捂住眼的手却死活不松,“你个暴露狂!还不快穿上裤子?”

“有什么好笑的?”

冷静慌忙捂住眼睛,刚退后一步便脚下一滑,脚脖子一崴,转瞬间她华丽丽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话音一落,他“唰”地一声扯掉浴巾,甩到一旁。

“还笑?”

不瞄不要紧,一瞄不得了,冷静正好看见他解开浴巾的动作。同时,耳边响起他刻意压低的嗓音:“看过之后再得出结论也不迟啊。”

圣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碍于自己冰清玉洁的形象,冷静克制住没伸手去摸,但实在忍不住垂眸瞄了两眼。

他突然用力扯落她的裤子,冷静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忙不迭扣住他的手,却敌不过他的力气,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闯进禁区。

假的。天知道她多想摸摸面前这壁垒分明的腹肌。

她呼吸一窒,瞬间紧绷的像一张弓。

“真……的?”

这回终于轮到他笑了。

浴室里明明十分凉快,怎么她觉得越来越闷热?不禁干咳两声,“姐在后台不知道看过多少男模露三点。你这小身材板,入不了姐的法眼。”

笑声在耳畔扩散扩散,冷静怒由心生,二话不说,抬脚就要往他不怀好意的脸上踹——

他跨出浴缸,随手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擦头发。“我这不是怕你害羞么?”边说边走近。

却被他捉住脚踝。

看看他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再看看他腰上围着的浴巾,顿时松了口气,架势也回来了,不屑地睨他一眼:“你有病啊,围着浴巾泡澡?”

扭伤的脚一经触碰,冷静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狠狠捶他:“我的脚!”

然后,冷静三度惊诧了——

翟默看一眼她肿得高高的脚踝,不禁松开对她的钳制,“很疼?”

就这么瞪着眼睛,惨白着脸,眼睁睁看着男人出浴。然后?

“废话!”

“哗啦”一声,他站起时掀起的水花声如警钟般狠狠敲在冷静脑中那根名为“男女授受不亲”的神经线上,敲得她手脚麻痹,动弹不得。

他揉着她的脚,态度认真,力道适中,冷静真当他是好心,等到他的手从脚踝慢慢向上,直至最后提起她的膝弯、冷静才惊觉不对。

他竟然,从水中站了起来!

她这回倒是学乖了,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脚踢他。

耳边突然响起这么一句,听得冷静一惊。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冷静二惊——

正好踢在他的胸口。

“下次记得敲门进来。”

有点疼,忍着。翟默侧了侧身,以免鼻子中招,将她一条腿挂在肘弯上,压住她另一条腿,结识的身体挤进去。

他的模样太享受,太自然,太心安理得,冷静反倒成了个冒失的闯入者,就在她考虑是不是该悄悄退出来时——

翟默吻着搁在他肘弯上的那条腿,细腻的肌肤,那样甜蜜的折磨一直从她的腿心延伸到脚踝,冷静胸前剧烈起伏,快要窒息时,耳边突然响起他的咳嗽声。

冷静的怒意顿时被手足无措所取代,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面的男人却仍旧眯着眼躺在按摩浴缸中,怎一个惬意了得。

抬眸,只见他脸色瞬间又青又白——

她竟然,就这么拉开了?

似乎,也许,大概,是因为他把她脚上的跌打药膏吃进嘴里了。

门竟然没反锁?

请原谅在这种关键时刻二度笑场的冷小姐。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在洗澡,冷静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火冒三丈,想都没想就“嚯”地拉开浴室门——

“真不敢相信你这破技术竟然能讨到那些富婆的欢心。她们都是怎么看上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冷静忍着脚疼,扶着墙,慢吞吞地进房间,有人在她的浴室洗澡。

翟默脸色一沉。

从她卧室里透出来的亮光。

接着却是微微一笑。

屋子里一盏灯都没开,冷静一路黑灯瞎火地走上二楼,终于看见一丝亮光——

天花板上的灯有些晃眼,冷静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看这个男人如何逆着光,慢慢靠近自己:“欠债肉偿这事儿我也是第一次做。不过你放心,包君满意。”

她为了躲避警察一路狂奔,鞋跟跑坏了不说,脚踝也磨破了皮,冷静开车回到家,不得不以畸形无比的姿势一路从车库来到家门前。

包君满意……

冷静开着车,透过倒后镜看一眼后头那个被她的举动惊诧到的男人,糗得直想揪自己头发。

冷静皱着眉,清晰无比地感受他一点一点的攻占。

目睹了全程的韩叙直到她的车驶出十几码才醒过神来,看着那两道车尾灯,十分无语,只得失笑摇头。

她的长发微微晃动,几乎是在配合他的节奏,翟默拨开她额前的发,要看她的眼睛。

重新穿上鞋,起身顺顺裙摆,故作轻松地走向停车格,找到自己的车,头也不回地开门坐进。

她瞳孔里有一抹蹿升的火苗,因他而灼烧,翟默不觉一笑,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下巴含在唇瓣中,一点一点地啃。

冷静脱了鞋蹲在路边,“砰砰砰”,索性把两只鞋的高跟全部敲掉。

眼前大片大片的空白散开之后,映入冷静眼帘的是墙上的两道紧密相贴的影子。白的光,黑的影,像他们的身体一样纠缠,不分彼此。

韩叙看着她突然僵住的背影,一时没弄清状况,刚准备靠近,只见这女人突然弯身,麻利地脱下高跟鞋。

回过头来,看一眼还穿着黑色长裤的他,再看看他腰上夹着的自己的大腿,黑与白缠绕在一起,她不禁伸手抚摸他的身体,手掌下的他壁垒分明,肌肉起伏。

鞋跟什么时候脱胶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翟默捏住她作恶的手,看着她,再看看她手上戴着的钻石手链——情敌之物被他猛地扯落。

准备以一个拉风的转身结束这个悲催的夜晚,可她转身离开,刚走一步就停下了,顿了顿之后,冷静满头黑线地低眸瞅瞅自己右脚的高跟鞋——

手链飞出一道璀璨的曲线,那清脆的响声在冷静耳际一刮而过,很快消失在设计桌旁的垃圾篓中。

话音一落就挂了电话,完全没有给冷静回答的时间。听着随后响起的忙音,冷静有点不是滋味,再看看对面这个半陌生的男人,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琢磨半晌,也只琢磨出两个字:“谢谢。”

她已经神智不清,丝毫不曾察觉,只知道在欲海中翻天覆地的,全是这个叫翟默的男人,这道欲望的漩涡直教人鬼迷心窍,直教人禁不住一次又一次悄悄打量他的眉眼,他的唇齿,和那微微滚动的喉结,直教人忘记一切。

电话那头不再是咋咋呼呼的女声,而是换成了张弛有度的男声,这道男声,轻巧地打断冷静:“你没事就好,小狐狸明天还要上班,咱们下次再聚吧。”

墙上挂着的相框中的可可·香奈儿,正倨傲而性感地乜斜着他们……

韩叙默默偏头望向娱乐城门口的骚乱场面,冷静也在这时突然噤声——

冷静侧躺在设计桌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了,却在这时感觉到凉的薄的唇瓣贴在了自己后背上。

冷静的回答倒是足够冷静,声音平淡无澜:“我在娱乐城对面的巷子里,你……”

她的背上一片霞红,翟默顺着那片霞红一路向上亲吻,轻地、若有似无地吮,她香甜的汗水,盈着他的口。

电话那头的女声似乎很着急,声音大到连韩叙都听得一清二楚:“冷二妞你怎么样?逃出来没有?”

冷静眼都懒得睁,反手一巴掌拍开他额头:“我明天要去看内科、外科、皮肤科、妇科,你又倒欠我一大笔钱了。”

韩叙手心再度空落,看着她接起电话。

“没事,我不介意多肉偿几次。”

只可惜此时,她的手机响了。

冷静欲哭无泪。

皮肤的贪婪度胜过头脑,她与他短暂的握手,韩叙已不想再放开。

“嚯”地扯过布料,直接从脚底拉到头顶。

这个男人的笑有如月光下的暗潮,虽然让人觉得陌生,却不让人觉得危险,冷静配合着笑了下:“你好。”

几小时欲生欲死的补眠之后,冷静“嚯”地睁开眼。

“前段时间你帮我妹妹送衣服,手链掉在我家,”韩叙微笑着补充,“我妹妹叫韩千千。”

没开灯,周围昏暗一片。

她盯了他许久,仿佛突然间醒悟,有些不可思议地解开袖口,示意他看她腕上的——“手链?”

她笑了下,原来自己是做了个香艳的真实至极的梦。

他郁郁地看着她,沉默。

她看着天花板,手在床周围摸着。被单的触感有些怪,床也有些硬——她不由得顿住。

“韩叙?”她皱着眉默念,他的名字就这样缠绵在她唇齿间。

三秒之后,冷静猛地坐起,“哗啦”一下掀开被子。

“你好,”他递出一只手,“韩叙。”

很好,她浑身光溜溜的。

她在看他,目光带着不确定。

拿在她手上的,也不是被子,而是半成品布料。国王尺寸的设计桌的另一边,是熟睡中的小白脸。

她默默地把手从他手里抽走。韩叙手心一空,抬眸看她,正好捕捉到她的凝视。

思绪翻江倒海地回到她脑中,冷静双手捧着脸。

躲进对面巷子,韩叙靠着墙壁平复呼吸。

她后悔了。

场面有些混乱,他用肩膀撞开安全出口的门,之后便是无止境的奔跑,耳边只剩下这女人的呼吸声,她的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面,也敲击着他的心。

和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出海”,这不要紧;她是他的房东兼债主,这也不要紧;在这连床都没有的设计室里、在一地的半成品布料上、在她偶像可可•香奈儿的照片面前,这……非常非常非常要紧!

韩叙只觉头脑一热,转眼已冲上前去,拽过她闷头狂奔。

想到这里,顿时一股寒意袭来,黑暗之中冷静偏头看一眼身旁:男人趴着睡,被子只遮到腰部,整个背坦露在外,刚才极致的纠缠中,他的背肌拉成性感的流线型……

定睛一看,酒吧门口那个女人、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都记忆犹新。

冷静及时打住邪念,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这种欠债肉偿的行为,是非常非常非常错误的!

这句话使得一直置身世外的韩叙生生一怔。

翟默醒过来。

彼此擦身而过的瞬间,韩叙分明听见被拽着的那个女人说:“冷静还在那儿!”

一时辨不清日夜。

顺着这些声音仰头一瞧,只见已经赶到七楼的詹亦杨抓住酒吧门口的一个女人,转身就往楼下冲。

慢慢回想起自己昨晚是关了灯的,这才领悟办公室里如此光亮,是因为此刻已是白天。

韩叙紧随其后,酒吧在娱乐城的七楼,他刚冲上六楼拐角就听见了上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忙乱的脚步,尖叫与喝止——

眯着眼看向身旁——

韩叙顿觉不妙,还没来得及行动,身旁的詹亦杨已猛地调头,率先往楼梯处狂奔。

没有人。

两个男人回到娱乐城,穿过大堂往电梯间走去,却有一行人先他们一步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隐约传来那些人的对话:“待会儿临检的时候都给我利索点……”

翟默瞬间清醒过来,刚坐起就听到办公室外的声音:“早啊,Linda!”

詹亦杨返回娱乐城接妻子,取消了行程的韩叙则想着去那儿喝一杯。

外边有人在互道早安,翟默心里蓦地“咯噔”一声。

一小时过去,詹亦杨看完可行性报告,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相约隔天让彼此的团队正式见面。

有些僵硬地转头望向挂着百叶帘的落地窗,透过百叶帘的缝隙中,似乎能看见外头的格子间里、一派晨间特有的充满活力的的场景——

有这么个跋扈得让人头疼的投资者,他不亲自出马都不行。挂了电话后,韩叙当即往回赶,风风火火地来到这儿,亲自送上盈利数据和可行性报告。

又有女声传来:“对了,Linda,去把昨天的样品布料拿来我看看。就在朱设计师办公室里。”

韩叙本来今晚要出差,接到总监的电话时,他已经在过机场安检。

另一人回答:“好嘞!”

几个小时前的晚饭时间,他公司的总监终于联络上这位詹总,得到的回复却是:“我不管你们老总是什么顶级名校高材生或是什么传媒界新贵,想拿到我们的风投,用效益和可行性报告说话……如果真有诚意,让你们老总亲自来和我谈。你?还不够格。”

紧接着就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并逐渐靠近办公室。历来反应迅速的翟默此时却生生慢了半拍,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两个男人不多寒暄,在附近找了家相对幽静的咖啡馆谈事情。

翻遍桌上的布料找自己的衣服。

“久仰。”

找不到……

“詹亦杨。”

不仅衣服找不到,他的长裤也被人扒了。

“韩叙。”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把他的衣物统统拿走,只留一条底裤。

韩叙的车停在娱乐城前的停车格里,他抱着双臂,倚着车身等人。他等的人姗姗来迟,从娱乐城纸醉金迷的旋转门出来。韩叙迎过去。他们虽从未谋面,却早已熟知彼此。

翟默瞬间僵在原地。

让我们回到一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