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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事儿精

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日子还得往下过。

许伟华不理他,回屋睡觉。

隔天她就去了诊所,如果房子落实,回头毓一想出国她也有底气。俩孩子,至少要有一套房托底。但她在楼上东摸摸,西忙忙,每每要试探着开口时,她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这辈子,还没张过嘴问人要东西。

“明儿咱俩换换,你去破案,我愿意坐那儿对人民群众和蔼可亲。”

就在她踌躇不前,要被这种窘境逼到想落泪时,孙佑平忽然站在楼梯口,问她毓一去哪了?她忙说跟周渔一块去林静那儿了,孙佑平让她明儿跟着她奶奶去房管局过户。

“她只要去厨房,咱妈立马跟过去帮忙,生怕累着她。我经常在厨房忙半天咱妈才搭把手。咱妈对她心理都不一样,她教重点高中,无形中就让人高看。”许伟华长叹一口气,自嘲,“说出来俺也是在公安部门,可俺就是一窗口办证的基层人员,还得对人民群众和蔼可亲……”

孙母也在里屋喊,问房产证去哪了。

“我就没看出来咱妈偏袒她。”孙竟越嫌她多心。

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刻,一切尘埃落定,她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轻盈起来,发微信给孙竟越:“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林静要毓一去她那儿纹眉,毓一嫌难为情,周渔说陪她一块儿。不怪咱妈最偏袒她,她说话办事啥时候都让人心里妥妥贴贴的。”

孙竟越回:“我怕局里忙。”

“说不好就他最有福。两口子没大钱,但也不为小钱所累。”许伟华有点羡慕,“别看周渔闷声不响,只要她想把日子过好,就差不了。”

她回:“我们看夜场。”

“他就是个傻小子……”

孙竟越回:“好的老婆,么么。”

“你们姐妹几个,就老四最知道心疼人。”许伟华话家常,“周渔就烫了手烧个菜,他找老三吵一架。啥时候我累死,你也不会为我伸张正义。”

她望着网络词「么么」,笑出了声,真是难为他了。

“老婆明事理!”孙竟越竖大拇指。

周渔领孙毓一去做眉毛,快做完时,孙竟成个跟屁虫也来了,说让人帮他修修眉。修完眉,又让人帮他清洁脸,说鼻子上有黑头。清洁完,自然又做了面部护理,后跟人聊嗨,又做了肾部保养。

“我才懒得跟你吵。吵完了日子还得往下过,图啥?”

事超多!

“合着你就是吃饱了跟我吵?”

周渔眉毛早做完了,因为要等孙竟成,顺便也做了个推拿。孙毓一则去做美甲了。师傅手法好,四五十岁,一看就是靠这门手艺糊口的。孙竟成跟人聊火热,师傅说入这行都二十来年了,前些年还考了专业证书,如今是持证上岗,同外头那些野路子不一样。

“我不累?”

……

“我那不是太累了……”

周渔都快睡着了,垂在美容床一侧的手指被人勾住,她睁开眼,临床上的孙竟成正望着她。没什么表情,很寡淡。

“家里你干过啥?”许伟华压低声说:“女儿作文里都写你,回家三部曲:换鞋、上厕所、睡沙发。”

早上他接个电话就出去了,谈得工作,才两三个小时就回来,可见并不顺意。往常俩人就达成了某种共识,不谈各自的工作,也不把工作情绪带回家。具体为何不谈,周渔想法是谈了没用,除了会给对方增添负担,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问题。而且俩人工作不同,谈了也不见得能懂。

“你这话说的……”

孙竟成是没这个习惯,从小孙佑平在家就不谈工作。各自婚后周末聚餐,所有姐妹也都不谈。老大工作性质保密,绝无可能在饭桌上谈哪个案子怎么怎么着;老二要谈,相对也是喜事,如在哪条路又开了分店;老三如果谈,也是哪哪哪开盘了,将来升值空间大,回头谁要买朝她吱声。

一共煮了三袋面,夫妻俩头抵着头吃得干干净净。许伟华吃完一擦嘴,说他,“你要拉不下面儿,我就去跟妈张嘴,房子先过给毓一,回头他们姐弟俩分。以后再给你们家当保姆,我心里也舒舒坦坦的。”

总之……各自的苦恼各自解决,哪怕生活上不顺遂,也很少拿台面上聊。聊——就聊让人心情愉快的。

许伟华把他拉起来,去厨房煮泡面。晚上心里有事,餐桌上没怎么吃。孙竟越先她一步开了火,让她去餐椅上坐着,自己给她煮。还有模有样地切了火腿,煎了鸡蛋,放了青菜。

如果谁需要资金周转,需要人脉关系等这些帮助,直接私下聊,二话不说就能帮你解决。而那些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就不要提了。如孙竟成的中年危机;如人生的十字岔口。

孙竟越伸手,“老婆拉一把,腿麻起不来了。”

周渔能察觉到他的挫败与迷惘,但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勾个手指回应他。她喜欢孙竟成身上的泾渭分明,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绝不把工作的情绪带入生活。这一点她远不如孙竟成。她是把情绪压着,自认为不露声色,自认为消化了,但实则以另一种扭曲的方式发泄出来。

许伟华没好气,“你卧那儿干嘛?”

孙竟成是完全释放。工作压力就去爬山,去运动,去弹琴……有各种各自的解决方式。生活中则很直接,谁惹他,他就怼谁,事对事,人对人,你不让我痛快,你也甭想痛快。

等挂了电话,孙竟越心里郁结散了一半,活动着蹲麻的腿准备起身,看见身后的人吓个半死。许伟华穿个白睡袍,神不知鬼不觉地杵在阳台门口。

冯逸群说他心性简单,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他们婚内三年,除了俩人自身的矛盾,她并未受过什么冤枉气。

他跟老二最说得上心里话,也最有共鸣,有些事不必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而跟那对姐弟说着说着就着急,一急就想骂脏话,不过差五六岁而已,代沟都这么大。俩人把话题扯上孙竟成,开始明里暗里挤兑他,整天瞎几把混,公司马上就倒了!倒了老婆就跑了!接着就说孙竟飞,说她行为举止像个粗鲁的爷们儿,说她从小就是个祸害,俩人说着说着……老二忽然问怎么春节没见柯勇来?孙竟越也奇怪,是不是闹矛盾了?俩人一嘀咕,准备回头套老四,他一准清楚。

俩人做完推拿,孙竟成拖着她手出来,孙毓一看见,还难为情了一阵。周渔挣开他手,瞪了他一眼。孙竟成很无辜,我哪儿招你了?

他也没回复,半条胳膊挡住眼睛继续酝酿睡意。没一会老二打过来,俩人在阳台上小聊,老二也是那句话,为孩子多考虑,为嫂子多考虑。

仨人是午饭前来的,如今出去已日落黄昏。孙毓一马上要开学了,想要周渔帮忙参谋着买两身春装。周渔要孙竟成回诊所吃晚饭,她和毓一去逛街。

孙竟越想到这儿的时候翻个身,幅度大,直接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他又爬回沙发,看枕边的手机有信息,挨个看,是老二老三老四前后发的,都是一个目的:劝他把房子收了,他们不需要。

孙竟成不想回,要跟在她们身后逛。周渔嫌他碍事儿,“你不忙工作?”

“其实很早我就想通了,这就是我为人一世的修行,我是长嫂,也是警嫂,这些委屈我都认了。可是我们也为人父母,当你清楚自己能力有限,需要帮助的时候,能不能别假清高,别摆你长子和大哥的谱?”

孙竟成看她,“你嫌我烦了?”

“对对……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说关上门过日子,跟别人比什么?可她们不是别人,是你的亲姐妹,是我的妯娌们。不是街坊邻居,也不是远在天边的人,是和我们关系最密切的人。”

……

“我为什么在你们家任劳任怨?因为我是大嫂?是因为你、因为你在你们姐妹中经济能力最普通,而我也在我们姑嫂妯娌间最一般!我没周渔薪资高,也没林静会赚钱……我最羡慕林静,永远光鲜靓丽,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煮饭,随手打发给妯娌一条奢侈品足以。别人施舍,我就得识相地收啊,因为不管收不收,活我都要干。所以干嘛不收呢?”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你婚书上写的都虚得呗?”

“我甚至完全能理解,在别人误会你是公安局局长的时候,女儿为什么不解释。因为……在林静随手给我一条项链,我以为它只是一片不起眼的四叶草而戴出去,却被同事追问从哪买到的时候,我才知道它叫梵克雅宝,二三万一条。我当时就悄悄摘了,收好给女儿戴。”

……

“你可以很潇洒地说,自己过自己的嘛,干嘛跟别人比呢?”老婆看他,“可是孙竟越……我没有办法对正是虚荣的年纪,才19岁的女儿说,你管好自己,不要跟她们攀比。”

“还没白头到老呢,你就嫌我烦……”

“我在女儿桌上找了半天,才在最隐秘的位置找到她那套国产护肤品。我说中午了,请她们去吃顿饭,她们很高兴,开始穿衣的穿衣,穿鞋的穿鞋,而女儿则蹲在那儿慢慢地系鞋带。我当下就改了主意,带她们去学校里最好的餐厅。她们习以为常地给我推荐菜,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女儿也笑着,但没怎么说话,因为她都吃普通食堂,不懂这里的菜。”

“跟着跟着吧……晚上请你吃饭。”周渔忙打断。

老婆一脸平静,慢慢地说:“我去过毓一宿舍两回,四个人,两个本地生,另一个是天津人。毓一的床铺和学习桌是最整洁和一丝不苟的,整洁到与整个宿舍格格不入。那三位同学则随意很多,桌上零零碎碎瓶瓶罐罐,学习用品是学习用品,高级护肤品是高级护肤品。”

孙毓一觉得他们斗嘴好有趣,站在一旁咯咯笑。说着周渔收到柯宇微信,有一道题不会,她随口问他要不要出来吃饭,说跟毓一在一块,晚上准备吃火锅。语音落儿,孙毓一立马微信他:“你自己来,如果拖着尾巴儿就别来了。”

她问自己,知不知道毓一对室友撒谎,说自己的爸爸是公安局局长。他很震惊。因为他只是一个队长而已。

孙竟成教她,“你跟他说,如果拖着尾巴儿我们就不吃了。”

饭桌上老婆一句话没说,回来的路上也一句话没说,一直到了停车位,她让毓一带着小儿子先上楼,随后才恨恨地看向他,问他有什么资格替姐弟俩拒绝那套房子?

家里有三条尾巴儿。最小的孙毓言四岁半,中不溜儿的孙嘉睿七岁,最大的孙嘉兴十三岁。正是最最最招人膈应的年纪。他们要来,饭都别想吃了。

今晚思绪同样复杂交织,辗转难眠的人还有孙竟越。饭桌上他拒绝了那套房子,不为别的,只因他为人长兄、为人长子。

果然……等柯宇甩开他们逃出来汇合,孙母电话就来了,骂孙竟成不是个东西,带自己侄儿吃顿饭咋了?让他们在家哭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