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林并不相信任何人,他皱眉道:“林家要闹大,他不说总有办法让他说。江一然到底去哪里了?”
这边,霍青林一回到家,就先问律师见王运的申请公安局通过了吗,结果还是没过。宋雪桥劝他:“这正常,不过你放心,王运这个人,他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不会说什么连累你的。”
秦城。
说完,张玉生就出去锁了门。这回连灯都没开,王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面色复杂。
姜晏维猛然搬离了霍麒家,还是有点不习惯,进了屋还想给他发视频聊天,问问他什么时候到家,晚上如果没事的话,两个人就通个睡前视频电话呗。
他以为又需要这样过一夜,然后他算着差不多律师就可以到了,到时候总有说法。却没想到,张玉生放下了笔,合起了本子后,突然来了句:“我听你妈说你是个孝子,你爸走的时候,满口痰说不出话来,是你过去一口一口给吸出来的。为这儿,我友情提醒你一句,我知道你不是为自己干的,你为的什么我也不说,可证人已经指认了。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不承认犯罪事实,但有其他的证据证人证言的,一律认定犯罪事实清楚。到时候,你就是故意谋杀罪。你妈八十岁了,你就没机会再奉养父母了。对了,”张玉生揉了揉下巴,又提醒他一句,“你刚刚待的那个办公室,霍青林就在里面待了一天,有人端茶倒水送饭,皮沙发坐着躺着都成,走的时候还得送他。人和人不一样。”
结果,就瞧见他妈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来了句:“行了,这都六点半了,我订了外卖马上到,趁机咱们就聊聊你这半年的学习情况吧。”
只是王运不是一般人,这法子对他效果不大,起码这十几个小时,看不出效果。
姜晏维一脸蒙了的表情,为什么要聊这个?
张玉生就又开始审讯:“正月初七晚上你干了什么?”王运自然是拒不承认,依旧是刚刚那副说辞。问到最后,不过跟第一遍走了个过场一样。这种审讯一般都这样,你不肯招供,那就一遍遍来,你说的不是实话,总有漏洞,然后分而攻之。
然后他就瞧着他妈进屋,从自己房间拿了一沓资料过来,她在他面前铺开:“那天我问霍麒,他的意思是你出国或者留在国内都可以,你到底想好了吗?”于静显然是下了功夫的,研究得挺透彻,“出国其实已经有点晚了,正常情况高二就准备了,高三上学期就发出了申请。三四月份都已经出结果了。不过也不是不行,可以出去读语言学校外加一年高三,然后在国外申请大学。另外就是在国内读大学,研究生和博士出国读,这样比较稳妥,而且国外的医学更先进一些,学点先进技术和成果没问题。不过实习依旧是要回国,以我的了解,他们技术挺牛,实战真没咱们这边丰富,你在国内实习半年顶国外两年的量都不止。当医生也是个熟能生巧的手艺活。”
王运才想起来,今天十五了啊。
她说完就问姜晏维:“你说呢?要是选前面的,就得费点事,你英语不好,需要下大功夫;要是后面的,其实是最稳妥的。维维,这些都看你的意愿,想好了,这半年的侧重点就不同了。”
警察出去找了那对婆媳,可看样子她们特别固执,不肯走,就在外面待着。王运就隔着窗户心疼地看着,一直到张玉生又带了人进来,将他带去了审讯室。张玉生开头第一句话是:“你妈说,她信你没罪,等你今天回家吃团圆饭呢。你不出来,她不走。”
于静还把自己查的一些国外学校的资料都给他看看,都是不错的中学。姜晏维翻了翻,挺有主见地来了句:“我目前还是倾向后者,我英语太差了,专门学语言我觉得太浪费,而且国内的本科教育都很不错,老师之前都有介绍。不过,”他随后来了句,“我还是要问问霍麒,他如果觉得国外好,我就去国外。毕竟,妈你替我考量得都挺全面的。”
王运那么暴躁的脾气,居然没骂出来。
这话说得真是有理有据,可于静就觉得怎么这么耳熟呢。
小警察说:“早来了,你一抓起来就通知家里人了,这是程序,早上就过来了。在这儿待了一天,热水我们给送,饭菜也包了,这不晚上了嘛,就劝她们回家,她们这是不愿意走?我去看看。”他关门还来了句,“这时候装什么孝顺?”
她一回忆,就想到了昨天跟霍麒聊天的时候,同样的问题霍麒不也给了这么一句话吗?于静算是知道霍麒的影响力了,她见怪不怪,也没反对:“行,你俩商量吧,今天给我答复。明天辅导老师进家。”
他就说:“我妈和我媳妇来了,她们怎么在外面?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群众的?”
姜晏维其实挺会关心人的。
他连忙去拍门,“砰砰”的,小警察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问他:“干什么?好地方待不住吗?要去审讯室。”
他妈为了他放弃了事业,却没有想着绑死他,而是愿意送他出国。他不出去还好,要是出去了,他妈是没了事业也没了儿子。
他今年四十四岁,独子,他妈一个人拉扯大的,最孝顺不过的了。
他有点心疼,忍不住问于静:“妈,你单身也挺久了,你没给我找个后爸啊?”
他猛地扒住了窗户使劲往外看去。夜里的灯再亮也不可能跟白天一样,他只能看见她俩应该是在说些什么,然后他老婆拿了张小板凳出来,扶着他妈坐下了。
这是找打呢!于静直接就上了手。
她们怎么来这里了?她们为什么会站在那儿?
姜晏维跟个猴子似的,带着他妈绕了屋子两圈,瞧见他妈追不着他,就不闹腾了,一屁股坐沙发上,让他妈逮住死捶了好几下,反正他都那么大了,打也不怎么疼。等着他妈累了,他就照旧凑过去问:“于静女士,打累了吧,小的给您揉揉啊。”
可他往外一瞧就愣住了,窗户外守着两个眼熟的小警察,最重要的是远景,院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开着大大的灯,照得很亮。有两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就在大门口那儿站着,是他八十岁的妈和他老婆。
于静跟他也不客气,指了指自己的大臂。
护栏看着严实,其实对有武力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算,他们这是不怕他跑?
姜晏维就脱了鞋跪在沙发上给他妈卖力地按摩,顺便打听——他也是刚起了想法:“妈,你去京城这么久,真没对象啊?其实,你还年轻,再找一个也没什么。你看,姥姥姥爷都挺好,我爸也挺热闹,我也有霍麒,你一个人我真挺心疼的,你找一个我没意见的。”
他一下子自由了,虽然还戴着手铐。他在屋子里又转了转,十几平方米,不算大,可也有了活动空间。他忍不住踢踢腿,来回交替着脚原地跑动了一下,扭扭脖子和肩膀,整个人活泛了。他坐了十几个小时,并没有坐下去的想法,而是在屋子里转了转,然后目光很快就瞄向了窗户。
姜晏维从小给他妈按摩惯了,力道正合适,于静隔了半年才又享受到,忍不住就逗他:“我找干什么?我以后啊,就跟着你了,你得天天给我按摩,怎么样?”
说完,人家就关了门。
姜晏维才不上当呢:“那成啊,反正你够富,我被你养着,多爽!”
他以为还是审讯室,可灯开了才发现,竟是一间办公室,窗户上都是护栏,书架、桌子、皮沙发什么的一应俱全,却没有任何杂物,是一间空置的房子。刑警冲他说:“你待着吧。”
于静扭头拍他一巴掌。姜晏维就顺势搂着他妈肩膀,跟他妈说悄悄话:“你跟着我,我当然没意见,姥姥姥爷要是愿意,跟着我也高兴呢。反正你别把怕我有负担,我现在心理素质特强大,你找个小鲜肉我都没意见,你高兴就行。”
他被来时的小警察又带着离开了十七层,这回竟然没有回原楼层,而是带着他一路向下,居然到了一层,然后开了间房间的大门,冲他说:“进去吧。”
于静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扭头问:“你爸找郭聘婷的时候你怎么闹的,这会儿没意见了?我是该谢谢你对妈妈格外宽容吧。”
很快,他们就被要求离开了。
姜晏维就揉揉脑袋:“他那是出轨,你这是寻找第二春,不一样。我都是说真的,你嫁人我给你把关给你祝福,你不嫁人,我就养你一辈子。”
前面的人开始进入屋子,他随大流一样,慢慢地走进去,对面是一扇玻璃窗,可是玻璃后面是什么,压根看不清楚,是单向的。他站在那里,虽然疲惫万分,但还是决定相信宋雪桥,那个女人从不一般。而且,像他这样听话的人,她去哪里找?
于静一果断女性,刚刚还嫌弃得不得了,愣生生被他激出眼泪来。她嫌弃地拍了拍姜晏维的狗头:“一边儿去,谁带你一辈子。”
只是此时,没人顾及他的想法。
姜晏维才不会被这种嫌弃打败,自作主张地来了句:“说定了。”
怎么能到了这一步呢?王运虽然相信宋雪桥,可是心里难免也会有点打鼓。这是有目击证人,是谁呢?他上楼并没有人看到啊。还有,宋雪桥在干什么?律师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还不想法子把他弄出去?
说完,他自己回屋了。
他不懂行也知道,这是指认。
于静歪在沙发上,抹了抹眼泪,自己笑了。她又过去瞧瞧,看着姜晏维真把门关了,就偷偷给周晓文他妈打电话:“我跟你说,维维要养我一辈子,刚说的,羡慕吧。”
不知道去哪儿,他被带着往电梯里走,停在了十七楼,然后就瞧见了四个跟他差不多身高,同样高大健壮的男人,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也都戴着手铐,等在那里。他被推了过去,站在了第四个的位置。
周晓文他妈特无奈地来了句:“你专门给我打个电话,就为这个啊?”
他虽然武行出身,吃苦不少,可近些年还真没这么折腾过,再说岁数也大了,王运脸色就不算好看,好在他这人忍得住,除了那句脏话,别的一句话没说。
于静得意地说:“这还不重要啊?”
审讯室的大门很快就开了,灯关闭,王运忍不住眨眨流泪的眼睛,骂了句脏话。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他被解开了跟椅子相连的手铐,又被重新铐上,带了出去。外面飘着一股子方便面的味儿,平时这东西没人喜欢吃,可今天一闻,他就觉得肚子里“咕咕咕”地叫了。
“重要!你不知道,今天周晓文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说他以后一定不会学他爸,他一定要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周晓文他妈突然感叹了一句,“我总觉得我们没离婚,对他没什么影响,哪里想到,他心里都知道。你说这孩子,原先还觉得小,怎么就突然长大了,懂事了呢!”
精英男点点头:“能。”
姜晏维进屋就给霍麒发了视频请求,不过霍麒没接,回了条信息,打电话中。
刑警就跟着问了一句:“如果在人群中再见到他,你能认出吗?”
姜晏维就当他公务忙,开始自言自语模式,把刚刚跟于静讨论的事儿全说了一遍,等着霍麒挂了电话跟他讨论。
精英男推推眼镜腼腆地笑笑:“我有段时间痴迷健身,所以对身高体重很敏感。至于长相,我应酬很多,需要经常跟人打交道,开始的时候对不上号就会闹笑话,生意自然谈不成,所以自己逼迫自己练了个本事,见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记长相,记声音,记姓名。我当然不是天才,可熟能生巧,这人的长相,我记得。”
霍麒这边却是真的打电话,不过并非公务。
“你记得?身高体重能这么确定吗?”刑警颇带疑问地说。
按着今天的计划,江一然将会出现,落实王运意图谋杀的罪名,从而将霍青林拖到水底。那么,这一连串的事情就算结束了。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也不是软弱无能受人欺负的人。当年霍青林和霍环宇给予他的,还有这些年霍青林的骚扰,他都会一一还回去。当然,也只是如此,揭开霍青林伪善的面具,暴露他真实龌龊的一面,让霍家人都瞧瞧这个所谓的霍三少是个什么东西。
精英男喝了口水说:“记得,差不多八点,我醒过来看了一眼手机。样子也记得,比较高,能比我高三到五厘米,一米八五到一米八七之间,体重应该管理得不错,一百六十斤左右,壮汉型。长相很普通,分头国字脸,皮肤不白不黑,五官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放在人群里一眼就忘记了。”
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个精英男。
录口供的刑警问他:“那是几点?你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
不过,这些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一个受害人的控诉的确太单薄了,有目击证人,证据才充分。他听了后,跟秦海南说道:“江一然还配合吗?”
要不是这两天女孩突然说“我家对面的那个青年画家,好像出事了,已经很多天不见了,还有警察来问,初七那天晚上听见什么动静了吗?我那天喝酒了睡得好死,哪里听见什么了”,精英男都不知道是真出事了,“要不是不知道,我就早过来了。那画家挺好的,见面打招呼说话都很和善的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手心里拿着个盛着热水的纸杯,慢慢录着口供,“那天是我们恋爱纪念日,一整天都在缠绵,喝了不少酒,所以做完……”他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然后才说,“我是喝多了尿急,硬生生又憋醒了。从卫生间回来,就听见外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这一层一共两户,除了我女朋友家,就是对面住的画家。我就去猫眼看了一眼,然后就瞧见个很魁梧的男人站在她门口,拿着手机好像一边叫门一边在打电话。那画家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给他开门,两个人应该是对话了几句,然后门才开了。我以为就是普通的朋友,又困,回床上就睡了,第二天也没提起这事儿。”
秦海南就回答:“很配合,她吓坏了。那些事实是一部分,另外她本身应该也清楚霍青林的性子,所以知道后果,一直很配合。不过,她有点担心投案自首后她会不会坐牢,霍家人会不会报复,提出想出国。不过不用费心,她说前一阵子收到过国外大学的交流邀请函,就怕有人从中阻拦。”
按理说,这事儿查了这么久,警察早就应该找到他。可问题是,当天小区内的尤其是这座楼的进出视频都被人为抹去了,警察只能一家家一户户排查。精英男的女朋友毕竟是个未婚女子,那天恰好她的父母都在,于是回答时,就把男朋友留宿这事儿给抹去了。
霍麒听了就说:“答应就是了。让她再等等,霍家目前肯定在试图让律师接触王运,林家压在那里,他们暂时见不到人。审讯最多四十八小时就要转移到看守所,张玉生是个审讯老手,这都十几个小时了,今天晚上他该发力了。明天早上,你带着江一然去,让她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江一然对门住的是个妙龄单身女子,他算是这女孩子的男朋友。案发当天,正好是两个人恋爱一百天纪念日,他们庆祝完后,就去了女孩子家。
秦海南听了就点点头:“那好。等明天,咱们能做的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精英男,说实在的,并不算是对门的邻居。
“对。”霍麒也略微有了轻松的感觉,这一切结束,他也就该跟他妈摊牌了。等他挂了电话,休息了片刻,又听了听姜晏维的语音,才又给姜晏维发了视频请求,八成已经等累了,视频接通的时候姜晏维还在打呵欠,第一眼看到他就说:“你怎么才忙完?”
2
霍麒就说:“有事没来得及换。你……”话还没说完他就瞧见姜晏维又睡着了。
秦海南放了手机,说道:“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3
江一然问秦海南:“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一直这么待着不是个事儿啊。”
第二天一早,姜晏维算是神清气爽,就是视频通话已经关了,有点遗憾。但随后就瞧见了周晓文给他发的微信:“哥们,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好事是我妈突然说,家里的钱以后都是我的,再也不卡我零用钱了。坏事是我妈突然想离婚了,我表示不支持,于是被我妈捶了,屁股都开花了,现在在医院呢,记得来看望!!!”
景辰大厦。
周晓文他妈,姓万,叫万芳华。
众人顿时抬起了头,一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精英男,站在一旁,冲他们有些紧张地说:“您好,我是江一然对门的邻居。她失踪那天,我看见了。”
在姜晏维眼里,万阿姨可是比他妈看得开,毕竟他妈忍不了老公出轨,万阿姨可以带着老公的小三去打胎,这是什么境界?
正说着,就听见在外值班的小刘突然带了个人进来,冲张玉生说:“张队,这儿有个人目击了江一然失踪的现场。”
怎么就突然变了?
张玉生就说:“慢慢来,他肯定有问题。”
出了屋,他就冲着厨房里做饭的于静问:“妈,万阿姨要离婚你知道吗?”
等他出了门,外面的同事就问:“怎么办?这是个硬骨头啊,看样子油盐不进啊。”
于静有点吃惊,不过,她昨天晚上跟周晓文他妈聊了两个小时,听周晓文他妈说了半天对周晓文的忽视,倒是没觉得太意外。
张玉生看了他一眼,伸手按开了头顶的灯,顿时,一束特别明亮的光打在了王运脸上,照得他眼睛发酸,他爆了句粗口。张玉生点点头说:“你自己想想吧!”人就出了审讯室。
她说:“不知道。不过,周晓文昨天说想有个幸福的家庭,你万阿姨可能是心里不好受了。”
张玉生他们换了几拨人,可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姜晏维其实知道周晓文的心结,不由得叹口气,也就是大人们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罢了。其实他们都懂,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家庭氛围是什么样呢?
这个王运嘴巴严得很,一句有用的都没吐露,是个硬骨头。对于江一然家的地毯上有他的纤维组织,十二个小时以来,他只有一句解释:“我摔了一跤。怎么,去别人家里不允许摔跤啊?你们管得也太多了。”
于静送了他去学校,就去医院看万芳华和周晓文了。她还叮嘱他自己放学打的去医院。姜晏维路上边走边翻手机,然后就收到了他霍叔叔的微信:“好好学习。”
王运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挺不屑地冲张玉生说:“怎么?这么牛,人还是放走了吧。你们有本事怎么不接着关他啊?对付我有什么用。”
姜晏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点好听话。”
张玉生送走了霍青林,拉开门走了进来。
他还是屁颠屁颠地找了个阳光最好的地方,自拍了张大头照给霍叔叔发了过去:“是!”
他平日里特别精神,此时整个人都憔悴了,胡子拉碴的。
进了教室,周晓文果然没来,姜晏维准备放学去看看,这会儿则拿出卷子开始做——他昨天一点都没做,今天课上要讲的。然后,张芳芳就凑了过来,欲言又止。
张玉生对霍青林客气,对他并不客气。霍青林不过是拘传,叫过来问问情况;而王运是有了证据正式批捕拘留的,对他的审讯要严格得多。
不过,他不用问就知道,八成这事儿张芳芳也知道了。
王运的确没说。
果不其然,这丫头小声问他:“万阿姨要离婚的事儿是真的吗?”
事儿都办了,霍青林能说什么。他皱眉道:“下不为例,你这事儿过了!”可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一半下来。
姜晏维点点头:“我没见万阿姨,只是听晓文说的。”
宋雪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我这是为你。他天天在你身边,你不办,他生了二心怎么办?现在你放心吧,有这一层关系在,他那么重情重义的人,半句话都不会说的。”
张芳芳一脸不爽:“这都怎么了?怎么家长们天天让我们老实听话守规矩,他们却不守呢?年前你家闹一场,年后晓文家又开始了,想想就不痛快。长大真不好!”
霍青林皱眉:“不是他儿子调戏人家女朋友打死了一个,打伤了一个,你管这事儿干什么?”
姜晏维看着也挺心疼的,就小声劝她:“幸亏是长大了,若是小的时候,你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呢,他们会替你把所有事情都决定了,然后美其名曰为你好!”
此时也不是瞒着的时候,宋雪桥就说:“不是走得近,是怕你多心我才没说。他儿子不是前几年斗殴死了吗?他想报仇,我给办的。怕你不愿意,用的我哥的关系,也没告诉你。后面也没来往,这次他八成怕你责怪,先给我打了电话。”
霍麒家不就这样吗?
霍青林猛然看向了宋雪桥,质问道:“他怎么会跟你提前说?他是我的保镖!”他反应并不慢,尤其是对这样敏感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这话有理,张芳芳心情终于好了点,拉起姜晏维的胳膊,用他的校服抹了抹眼睛,把眼泪擦掉了,这才说:“我们放学去看看他吧,不知道晓文想开了没有。”
宋雪桥安静地开着车,并没有多言,就一句话:“他那是碰上了,给我说了,我怕你担心拦下了。你放心吧,江一然失踪跟他没关系的,他也不会出卖你。”
姜晏维瞧着校服上那两道水印,那叫一个郁闷。要是平时肯定跟这丫头吵了,不过今天就算了,他点点头:“成,下课一起走。”
此时,霍青林已经坐进了车里,宋雪桥开车,密闭的空间里都是自己人,说话终于放心了。他皱眉道:“他怎么可能没问题?江一然失踪的当晚,他就在现场,地毯上还有他的纤维组织,他跟江一然有过搏斗,他跟谁说过?这个人不可信。谁知道他在里面会说什么?”
等着放了学,姜晏维就带着张芳芳出门打了个车,直奔中心医院。结果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就瞧见路边违章停着一辆玛莎拉蒂,土粉色的,出租车开过的时候,他扭头特意看了看,果不其然,是郭聘婷的车。
提到王运,宋雪桥脸色微变,不过依旧面无异色地说:“他还没出来。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女人怎么跑这边来了?难不成姜宴超还没好啊?
霍青林左右瞧了瞧,问了句:“王运呢?他没出来?”
他也没问,姜大伟知道他不想听,也没说,所以也不知道姜宴超病好了没有。
宋雪桥连忙抱住了孩子,劝他说:“走吧,在这儿训孩子也不好看。”
这不过是个插曲,他瞧见也没在意,反正见了面他也不会搭理郭聘婷的。
这种考量下,他并没有多聊的心思。路路缠了上来,想让他抱,他拒绝了,训斥了一声:“像什么样子。”他平时对这孩子极好,所以路路立刻就委屈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圈圈。
周晓文在外伤科,他爸有关系,弄了个单间,他俩进去的时候,就周晓文一个人在,趴在床上正看手机呢,听见声音一瞧他俩,五官顿时就皱成了一团:“你俩怎么现在才过来啊?哎哟,无聊死我了。”
这个信号就了不得,更何况,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呢!
张芳芳不想搭理他,姜晏维就调侃:“不上课玩手机还无聊,你活该。”
不过,他谨慎多年,自然也明白,这不过是看起来而已。他不做这行,不了解这种路数,但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纵然这事儿是机密的,可依旧有很多人会知道,他霍青林被拘传了。那就代表着他的竞争对手们,他的仇家们,可以蠢蠢欲动地下口了。
周晓文就把手机往前一放,露出块沟万壑的屏幕:“这种你试试,滑屏还割手呢。我爸太厉害了。”
一点都没为难他,似乎,他们传他来是做的无用功。
姜晏维一瞧战况就挺激烈:“不对啊,他俩闹离婚,怎么挨打的是你呀?”
“没有。”霍青林这十二个小时,除了开始张玉生问了他一次外,就再也没人打扰他。有人定时进来给他送热水换茶水,去卫生间也不限次数,只是有个人路上尾随。家里人送饭也是允许的,不过只有第一次允许宋雪桥进来了,后面都是别人代拿进来的。
周晓文一脸郁闷:“不就是晚上没事干,跟我妈聊起来了。我妈说我马上要成人了,上了大学就可以交女朋友了。我也不知道哪根弦不对了,就说了两句以后不随便交朋友,想要认认真真谈恋爱,早早结婚生孩子,做个好丈夫好爸爸的话。我妈听了就没吭声。
宋雪桥带着路路等在了院子里,瞧见他就迎了上来,宋雪桥关心地问:“青林,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也没当回事,接着在那儿看电视,可过一会儿我爸回来了,我妈就突然说了句,离婚吧。我爸就跟疯了一样,当时就暴怒了,说不同意,问我妈怎么想的,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我自然听不惯了,脑袋一蒙,就先数落了我爸一顿,说我妈离婚全是他咎由自取!”
拘传最长时间是十二个小时,这已经是极限了。
后面的话都不用说了。
晚上八点,霍青林终于走出了那间办公室。
显然周晓文他爸是没离婚打算的,却让儿子搅和了,儿子还一副有理的样子,他能不气吗?结果他怒完了,万芳华以为儿子支持他,可这小子又说不想让父母离婚,那岂不是两头遭捶?!
十八岁的青年声音特别清润,话一句句入得于涛耳朵,尤其是说到最后那条,于涛就彻底沉默了,来了句:“好。”
活该啊!
姜晏维也不气,跟他舅舅一点点聊:“舅舅,谁家没事儿用房子欺负你啊?你出去找个人这么欺负你啊?我要不是看姥姥姥爷的面子,我才不呢!至于我毁约什么的事儿,去公证啊。我一是不会为了套房子骗你们;二是姥姥姥爷现在身体好不用你们伺候,以后不好了我和我妈都请保姆,你费不了多大力气;三是那是你亲妈亲爸,你不疼吗?我姥姥姥爷小时候也这样对你了?我这样做,你管不了我舅妈,给个理由劝她行吗?”
张芳芳也是一脸无奈,而且那表情就是要讲大道理的样子,姜晏维不想听,干脆说:“我去上个厕所,你喝点什么吗?”
于涛不满了,那股子痞气又出来了:“你仗着有钱耍人呢!”
周晓文就给他一巴掌,姜晏维揉着胳膊说:“事儿真多,我去买水。我又不制造水!”
姜晏维就说:“这房子不能过户,我去做个公证,舅舅和舅妈你俩呢,要是对姥姥和姥爷好,不惹他们生气,尤其是我舅妈,不天天明着暗着给小话,掉脸子,让他们过得舒心,这房子就给表哥用,他结婚生子愿意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不给他。”
说着话,他就出去了,还把门带上了。
于涛就高兴了:“给房也行。什么时候过户去?”
去了厕所,又去医院门口买了三瓶可乐,姜晏维算着时间过了二十分钟,聊什么也差不多了,这才又上楼去。结果,在走廊里就听见过来的护士们小声说:“亲姐妹俩,这是翻天了。”
“不还钱也行,以后我哥那儿我还能给他一个住的地儿。”于涛就想说他耍赖,就听姜晏维说,“我名下倒是有秦城一号院的高层房,目前没交房,等我哥毕业,肯定升值,结婚错不了。”
“你不知道,住院的那个,‘三’了她妹夫。亲妹妹今天过来了,特颐指气使,有钱人家的老婆。”
姜晏维眼睛一转,就想到一个法子。
“不过,你知道那男的多大了?最少四十岁。”
可他妈今天已经搬出来了,他舅妈又显怀,表哥又高三,想也知道他们怎么折腾人。
姜晏维听了一耳朵就觉得不对劲,这事儿耳熟啊。虽然事情对不上号,人怎么跟他家差不多?何况郭聘婷的车还在外面,那颜色想不注意都不行。
于涛说真的,是不靠谱,贪财势利,挺烦人,可也没多坏,不涉及利益还是站他这边的,姜晏维对他舅舅是喜欢的时候真喜欢,讨厌的时候真讨厌。不过有一点至关重要,他姥姥姥爷跟着于涛过啊,否则他妈当年为什么肯出钱给他换大房子,不就是为了老两口住得舒坦吗?可就这样,他姥姥姥爷的日子也不好过。年前不让出门留着伺候舅妈,年后是他妈在秦城,他们才消停点。
他就往前走了几步,在人略微多点的走廊那儿站了站,往那个病房里一瞧,果然是她俩。
于涛就知道姜晏维听见了,他脸皮厚也不在意,接着说:“你别天天一百万一百万的,我有不就还你了。我不是没有吗?”他开始哭穷,“你舅舅我一个穷教书的,一个月工资四千块,你舅妈三千块。一个月的花费就三千块,你哥读大学还要钱呢。再说,等你哥毕业,要结婚,说不定连房子首付都攒不下。你们日子过得好,也不能老挤对我啊。”
也是单人病房,郭玉婷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气色特别难看。郭聘婷穿着件白色皮草,大概是最近日子好,看着精神也好,皮肤也好,姐妹俩这回算是拉开了差距。
姜晏维一针见血:“住可以啊,不过自家东西要收回,你把一百万还我妈,那房子就归你们家了。”
门微微开了条缝,不知道是没关严还是有人推开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果不其然,就听于涛问:“维维,我瞧你妈这房子不错啊,不如让你姥姥姥爷也来住个新鲜?你不最爱吃姥姥做的饭吗?”
郭聘婷说:“你找我干什么?你办了这种事,还有脸让我来跟你聊聊?聊什么?聊你破坏我家庭,勾搭我老公跟他上床吗?你这么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哦,还是让我看看这地方,勾搭我老公,最终他给你住院都找单间啊。有意思吗?我告诉你郭玉婷,男人呢,很多时候是管不住自己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想试试。不过,他自己很清楚,什么样的玩玩就行,什么样的惹一身骚。你就是后者,别想了。
姜晏维顿时知道,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你看你作的,听说张林发达了,跟了姑姑姑父去做生意,要继承上亿元的家产,不比姜大伟少啊。而且年轻帅气,你说你要不作,你日子多好过啊。可惜啊!”她还惋惜地摇摇头,“从小你就嫌弃妈偏爱我,可我现在觉得真是对的,虽然都是姐妹,托生在一个肚子里,可我们不是一类人,我呀,从小就比你强。”
他一挂电话,就看见了姜晏维,眼睛就亮了。
她也是心里闷了很久了,因为要装贤惠,所以再恨都得压着。今天郭玉婷找她来,她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所以那些怨气就全部撒出来了。而且,郭玉婷得听着。
姜晏维将人送到楼下就上来了,结果一进楼道,正碰上他舅舅坐电梯下来。他舅舅正打电话:“我知道,那也是我爸妈的房子,当初买的时候于静就说了是给爸妈住的,你现在不愿意,咱们搬走啊……行了行了!”大概是他老婆闹腾得太厉害了,他最终妥协,“我想办法。”
外面的姜晏维却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终于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连了起来,譬如提前放出了郭聘婷,他舅舅说到这姐妹俩时陡然转变的话题,是因为他爸爸跟郭玉婷乱来了吧,这么恶心压根说不出口吧。
姜晏维压根没坐他俩的车,跟着霍麒的车走的。两个人显然是没腻歪够,到了楼下姜晏维还要拉着霍麒上楼认了门,又将他的房间逛了逛,才放了人。他一边往楼下送,一边叮嘱:“今天周三了,你可别忘了周日,我中午放学,直接去学校接,省时间。”
他其实没什么感觉了,没多愤怒,也没觉得不可能。大概是觉得不该犯的错,他爸犯得太多了,所以有些平静地习惯了:哦!
姜晏维就摸摸头跟他妈说:“搬过去也要搬回来,就放这儿吧,省得麻烦。”
就这一个字,哦!我知道了。
“那你的小收藏呢?”于涛问他,“都不要了?”
却不会再愤怒,不会再指责,不会再失望,不会再跳着脚问爸爸“你这样还爱我吗”。
姜晏维就挺大方地说:“这些就够穿了,缺的话周末我自己来拿就行。”
里面郭聘婷撒完了气,郭玉婷才开始说话,她倒是真的服软了:“对,我是从小就不如你,只是我不信,所以一直在争。我错了,我跟你认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伸手,也不会再冒犯你。可聘婷,咱们终究是姐妹,你说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过得不好,是不影响你,可如果我过得好,你在姜家不是更有底气吗?”郭聘婷看她,她接着说,“我和张林只是协议离婚,还没办手续呢。我知道,他其实特别爱我,只是我干了这事儿,他生气又没有台阶下,所以就成了这样了。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就说生气要弄死我,他心软,肯定会反悔的。”她解释,“只有你合适,姜大伟不搭理我了,妈是亲妈,说了肯定只是放狠话,只有你做他才信。”
于涛难以置信地前后看了看:“你别的东西呢?”
郭聘婷特别难以置信地看着郭玉婷:“我弄你,他就心软?”
于静是第二天下午带着于涛来给姜晏维搬的家,姜大伟没出现。于涛开车过来的,专门开的于静的SUV,就怕姜晏维东西多。结果,姜晏维就拎出来一个登山包,虽然装得鼓鼓囊囊的,可一个人就能拎动,压根不用别人。
郭玉婷实在是太会揣摩张林了:“他就是那样的人,他打我肯定行,可别人动手他不会愿意的,他还爱我。到时候,我不会少你好处的,我知道你在姜大伟那里也没收到多少钱,他有钱了,我给你,他肯定能把钱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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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聘婷听完就乐了,勾勾嘴角:“哟,真有自信!不过,你忘了,你落魄,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了。对了,”她晃晃手中的手机,“二姐,谢谢你教我录音这招,我觉得我拿过去给张林,他就算再心软,也不会心疼你了。因为你所有的挨打、教训,都是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