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爸离婚娶小三后,他有点自暴自弃,也有点想引他爸注意,成绩是一落千丈,后来就成了倒数第一了。结果他爸除了生气,好像也没多花心思。
他回了别墅收拾收拾东西,把客房塞得满满的,然后才铺开卷子开始做作业。他其实学习还成,是那种聪明但不下功夫的,成绩排在班级中上,不算起眼——但别忘了,他念的可是一中,全市学习最好的孩子都在这儿了,所以也不能算差。
他这人聪明就聪明在这儿,这点随他妈,懂得止损。他妈发现他爸不靠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离婚,如今去京城一边散心一边当女强人去了。他呢,发现学习下降这事儿不靠谱,就开始偷偷摸摸学习往上追了,之所以没明着来,不过是有点磨不开面。
姜晏维办了这件大事,心情特别舒爽,作为这里面最富的一个,每年的利息钱都能砸死人的家伙,他专门在秦城最好的饭店请了一桌,然后就送那两位大爷回去上课了。
如今霍麒管他,他倒是心甘情愿的,这一下午四张卷子就“哗哗哗”写完了。就几道大题不太懂,其实可以问张芳芳的,她是个女学霸,不过姜晏维忍住了,他要听霍叔叔讲解。
至于以后,姜晏维想得更清楚,股份他妈分了一半,分红自然也拿一半,剩下的那些,就他跟他爸现在这种关系,也落不到他手里,有姜宴超在,原本能落在郭聘婷手里。不过现在,姜晏维都能想到,郭聘婷会怎么缠着他爸。别的不好说,他爸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他那人疑心重,你越不要他越给你,你要是缠着要啊,那还真不给你。郭聘婷但凡闹腾,想让他爸掏钱,那可就难了,你们吵去吧。
到了五点,他还发了条短信,特装相地问:“霍叔叔,请问您晚上回来吃饭吗?”
“有什么钱啊?大钱我都花了,就剩点小钱,她更得气死。你别以为富豪手里动不动就几个亿,你问晓文,他家有吗?都在资产中压着呢,还有银行负债呢。”姜晏维又不傻,哪里会便宜郭聘婷?他知道这个,周晓文懂这个,可连张芳芳这样的官家子弟都不懂,郭聘婷怎么会懂?
霍麒挺忙的,半个小时后才回复:“六点半到。”要是别人恐怕没时间准备晚饭了,不过对姜晏维来说,这事儿不成立——他本来就不会做。可谁让他有利息呢,中午请同学吃大餐了,晚上不能委屈霍麒吧,他就又给人家订了餐,还加了钱要了个加急。
“你怎么跟她说了啊?她肯定会跟你爸闹啊,要是以后钱都被她拿了怎么办?”张芳芳说。
这家老板娘是他妈妈的好姐们,这事儿都好商量,按点就给送了来。姜晏维挺殷勤地摆了桌子,还拍了张照片发给周晓文和张芳芳,他俩一个回复“神经”,一个回复“招人恨”,倒是让姜晏维乐得不轻。
里面周晓文和张芳芳一脸担心。
霍麒挺守时的,六点半一到,院子里就有车进来了。姜晏维往外看了看,大奔送修了,今天开的是辆辉腾,霍麒这人还真是低调啊。
他说完,扭头就回了屋,把门关上了。
他乐颠颠地跑去门口,又觉得太郑重,就又绕回了桌子前,然后就听见霍麒的声音渐渐地清晰起来:“他是心里难过,大伟哥你别放在心上,青春期,又遇到家庭剧变,孩子很容易走极端。你好好跟他说……”
姜晏维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无辜地耸耸肩,笑了笑,来了句:“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个有了证的小三、情妇、狐狸精而已。比起我妈,你差远了!”
姜晏维越听越奇怪,然后就瞧见厨房那边走出两个人,一个自然是霍麒,另一个则是他爸——一天不见了的姜大伟。
她一下子回了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晏维,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在骗我?
5
郭聘婷愣生生地在原地趔趄了一下,猛然站住了。
姜晏维一见他爸,刚刚脸上那轻快的神情立刻就不见了,心里只当是下午给郭聘婷埋的雷炸了,他爸来这儿找罪魁祸首呢。
姜晏维哪里会放过她?连忙追出去,冲着郭聘婷的背影喊:“哎,别走啊,吵架原因我告诉你啊,因为我花了我爸6000万,给我自己买了套别墅住,写的我的名。我还告诉你,什么姜大伟多爱你啊?他防着你呢,争什么争!家里的银行卡放哪儿,你知道吗?家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你知道吗?”
这种想法下,他连一句爸都叫不出来,只是站在那里僵着不动,也不去看他爸,脑袋还故意偏向了一边,抱定了一个主意——你骂吧,反正我就这熊样了。你也别觉得我这孩子怎么长偏了,那也是你带偏了,咱俩谁也不欠谁的。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郭聘婷冲他翻个白眼,只当姜晏维这是又耍她呢,扭头就走,还顺便吩咐林姨:“看着他们收拾,等人走了把屋子打扫干净锁起来,省得回头还说别人动他东西回来找事。”
其实,姜大伟今天还没见郭聘婷呢,中午下班有空的时候,他去了趟医院,保姆说郭聘婷回去给孩子收拾衣服了,刚走。他看了会儿姜宴超,郭聘婷也没回来,他一堆事儿,不可能一天都耗在这儿,就走了,反正保姆都是用惯了的,可以放心。
姜晏维笑眯眯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啊。那是因为……”他瞧着郭聘婷越发入神的表情,来了句,“我和我爸又吵架了。”
所以,姜大伟还不知道姜晏维给他挖了个多大的坑。他今天来,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昨天晚上在气头上,他辗转反侧了半夜,气才一点点消下去,起来给姜晏维打电话,结果孩子居然把他拉黑了,电话打不通,短信发不出去。
想来,虽然最近他跟他爸关系一路跌到底,可郭聘婷也没少惹事啊,他爸不能这么傻,把家底和盘托出的。
这人总有后悔的时候,姜大伟这时候就后悔了。清晨天刚微微亮,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再加上年纪也大了,可不是要追忆点什么吗?
他爸怎么说的?他说:“我有多少钱为什么让她知道?给家用就成了。”
姜晏维可不是生下来就这么烦人的,他从一出生长到现在一米七多,可是姜大伟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你说哪个孩子没点优点?何况姜晏维原先挺让人脸上有光的。
姜晏维多机灵啊,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他爸刚娶郭聘婷的时候,他们关系还好,还能聊天呢。那时候他不高兴地说:“郭聘婷一个毛丫头有什么好的啊,她就是图你钱,等花光了她就不会看上你一个老头的。”
这么一想,姜晏维也就是最近半年多开始犯浑,他就有点松动了。再想想,亲妈不在了,亲爸又有了个“小的”,气也就散了,后悔就渐渐泛了上来。
郭聘婷正琢磨这事儿呢,哪里想到姜晏维自己提出来了。她愣了一下才说:“没回就没回,你还能去哪儿?”
他倒是不觉得姜晏维会有危险,姜晏维满城都是好朋友,从小鬼精,只有别人吃他的亏从不吃别人的亏。他就是觉得,唉,不该上来就急头白脸的,沉住气教育才对。然后就收到了姜晏维的短信,这下他才放了心。今天工作的闲暇,他又反过来想了,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花钱也不吃亏,霍麒的楼王那可是翻倍都没问题的,随他。
要是原先,姜晏维能蹦起来跟她闹腾,可这几天他经历了这么多事,也学乖了。吵架打架没有用,不能影响郭聘婷和他爸的感情,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他一个小辈不懂事。他眼睛转了转,冲着郭聘婷说:“哎,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回病房吗?”
所以,他今天下午提前下班去了霍麒那儿,非要跟着过来,为的就是跟姜晏维讲和——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由着家里鸡飞狗跳的吧,他得做生意呢。他想跟姜晏维聊聊,他不是偏向老二,只是弟弟小身体又弱,爸爸还是最看重你,最爱你。
她这显然就是激将法呢,生怕姜晏维改了心思留下来。
可姜大伟哪里知道,现在说这番话已经晚了。如果他聪明,从再婚开始就给姜晏维做这样的心理建设。在姜晏维和郭聘婷吵闹的时候,他也不偏袒谁,只需要让郭聘婷有个长辈样儿,让姜晏维知道,爸爸爱你但不容忍你胡闹,那两边就会在相处的时候画出界限,俗称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会相安无事。
两人如今一见,已经势同水火。郭聘婷打量完毕,来了句:“要搬走啊,这是打苦情牌?要不要我告诉你爸,让他回来阻止阻止你?或者你留个地址,让他去追你?”
可如今,他想要挽回,姜晏维听吗?
如果说前半年,两个人见了面就掐就吵的话,不过是小打小闹,如今却完全变了味。于郭聘婷而言,姜晏维的存在就是威胁,没有生姜宴超她感觉不到,可生了孩子后,她就要为孩子的以后着想了。于姜晏维来说更是如此,这女人拆散了他的家,抢走了他的爸爸,过去是他没明白过来,如今都想明白了,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他自然是不听的。
这名字一出口,姜晏维手里的动作就停了,扭头一看,就瞧见郭聘婷皱着眉头站在门口,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们打包的东西,然后跟他对上了眼。
姜大伟憋出笑来,用那种特别温柔的声音对着姜晏维说:“维维,还生爸爸气呢?昨天不是在气头上吗?爸爸不是故意打你的。”
“维维、维维,”周晓文连叫了两声,“郭聘婷。”
父子俩说话,霍麒原本是要离场的,他在这里不方便。可这个“打”字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他真不知道姜晏维还挨打了。昨天姜晏维也没跟他说,他只以为姜晏维是闹别扭才出来的。否则,他今天怎么也要跟姜大伟深入聊聊才带姜大伟过来。
姜晏维背对着门没瞧见,还在为了掩饰心情夸张地讥笑周晓文:“天天算得那叫一个清楚,也就是我不跟你计较,否则谁和你做朋友啊?”
这一顿,听到的就更多。
周晓文刚想回击,就瞧见了门口的人,一下子愣在那儿了。
姜晏维并没有理会的打算,没有任何回音,姜大伟现在是无比怀念那个做了错事还敢冲着他跳脚叫唤的维维,可一切都晚了。他只能在心里叹口气,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跟姜晏维近距离谈谈。
一提霍麒,姜晏维的心情才好了点,他回了一句:“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气巴拉的。”
结果,姜晏维就跟只受惊吓的兔子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在姜大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跳到了霍麒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谁都看出了他伤感,周晓文立刻找话说:“你也知道放不下,你是准备把你霍叔叔的房子都占了吗?这东西也太多了。”
霍麒足足一米八九的个儿,将一米七多的姜晏维遮得严严实实,别说聊天了,连个人都看不见。
“就这个吧,这么多也放不下。”姜晏维挥了挥手中的相框说。
姜大伟忍不住说:“维维,你要不就说话,你躲你霍叔叔后面,就当看不见我吗?”
他伸手摸了摸奶奶的脸,终究还是拿了满月照,然后把柜门关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小钥匙,锁了起来。
姜晏维才不吭声。
另一个是他一周岁的合照吧,照片里面他爸比现在年轻多了,看着挺英俊的。这张是他唯一留下的有一家三口的合影了,剩下的都被他撕了。这张没撕,是因为上面有他奶奶,他舍不得。
他不撒手,霍麒只觉得这孩子一双手手心热得简直烫人,明明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热度。霍麒只当这孩子见了他爸紧张害怕的,还抬手拍了拍姜晏维的左手。
姜晏维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感觉眼睛有点酸,眨了眨才好。他上前打开柜门,目光从上到下掠过,最终定格在两个相框上。一个是他妈抱着他拍的满月照,虽然十八年了,可保存得很好,就是看着有点土气,里面他妈年轻貌美,他还流着哈喇子。
霍麒这一碰,姜晏维差点跳起来,手自然松开了,结果却被一双特别有力的手抓住了。
姜晏维回头一看,周晓文指的是陈列柜,那里面一排排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是他生日的时候,他爸妈送他的礼物——对,合起来一起送的,不是大物件,而是有点意义的小东西。他一样一样都珍惜地放在这里,十八年了。
霍麒的手掌干燥而温暖,紧紧地抓住他。
装到一半,周晓文问他:“哎,那些要拿走吗?”
只听霍麒说道:“大伟哥,维维好像还没想好,要不,先让他住我这里,我跟他聊聊,缓解一下情绪。”他继续劝道,“我想你们争吵是因为昨天房子的事儿,我也是当时生气,所以就签给他了,但以咱们的关系,肯定是能退的。他不经大人同意花钱是不对,但大伟哥,事情要从两面想,他原先为什么不这么干?为什么生了弟弟后才这样?你不要看他调皮捣蛋的一面,你应该想想他是不是以这种方式来吸引你的注意力!
箱子肯定不够用,他还下楼去储藏室翻了几个出来。
“不要把孩子当自己的附属品,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是个有思考能力的人了。大伟哥,他被忽略了会难受,被欺负了会委屈,忽略多了、难受极了他就会反抗。我们不也是一样吗?因为不愿意过穷日子,因为不愿意受别人制约,所以才努力打拼创业,这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我们觉得无所依靠,而维维他这么闹,还是想爸爸的。
他随便翻了翻,就找到了他的两个行李箱,拿出来让张芳芳他们帮着装东西,先装他妈留下的东西,譬如那些她喜欢的摆件、画作,还有他妈的两件衣服。然后才是他自己的,如今要艰苦奋战了,姜晏维从小被教育得挺实在的,这衣服现在不拿回头就得自己花钱买,自然不能留下。再说,还有书。
“而且,昨天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怎么遇上他的,路上也给你说了,大伟哥,你不要想着这个孩子在这里怎么这么烦人,你想过如果这孩子没有了呢?你会怎么样?”
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不光是姜晏维的东西,还有一些是他妈留下没拿走的,当时一起都被郭聘婷扔在楼下客厅里了,所以他才发那么大火。不过随后他们这几个人都常驻医院,想来是林姨他们帮忙收拾的,林姨这人一向不站队,特别好。
霍麒简直太厉害了。
车子很快到了姜晏维家,园丁赵叔在,姜晏维老远挥了挥手,就带着两个人进屋直奔二楼他原先的那房间。
姜晏维越听越感动,他觉得没人能这么了解他的心思,连周晓文也不一样——他太理智了,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了以后委曲求全。可他还是个孩子啊,这是他的家,眼前这个人是生他的爸爸,他为什么要在最应该放松的地方装相委屈自己呢?
张芳芳一听是叔叔,来了句:“白兴奋了,还以为你家里失意,情场得意呢!”
他眼圈都有些红了,握着霍麒腰的手也越发收紧,因为难过,连身体也靠了上去,贴在霍麒的背上,支撑着自己。
路上两人还打探半天那房子是谁的,顺便问姜晏维,那句“有人要了”是什么意思?姜晏维哪里受得了这两人的联手逼供,就吐了一半事实:“就是有地方住了,那是霍麒的家,我得叫叔叔,我爸不敢找过来。”
他哭不出来,他要求自己不要随便哭,可他忍不住,憋着眼泪,却抑制不住哽咽。
这时候姜大伟上班,郭聘婷肯定在医院,家里应该没有人。
霍麒能感受到姜晏维情绪的泛滥,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听到姜晏维忍着哭泣吸气的声音。
张芳芳感叹了半天,也不好意思直接进屋看看,还是姜晏维带进去的,让他们在客厅里转转,然后就出发回了家。
那边姜大伟这会儿却神色复杂。
姜晏维松了口气,班主任原本就知道这事儿,还劝他争气努力呢。
有点明白,有点难过,有点……后悔,他看了一眼一直在霍麒身后躲着不见人的姜晏维,又瞧了瞧刚刚进屋后大家一直忽略的餐桌,那上面摆了四菜一汤——一瞧就是老范家的饭菜,这家店在秦城开了多年,海鲜没有比他家更地道的了。霍麒不注重这些,一碗炸酱面就能打发自己,这显然是姜晏维干的。
周晓文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放心,我俩只跟班主任说了。”
他爱吃海鲜,他还有个毛病,是前十七年,自己和他妈给他惯出来的——他觉得什么特别好吃,就认为别人也会喜欢,有点不顾别人。
不是没胆,是有点丢脸。宴会上他不在乎,那不是他朋友圈里的人,可班里不同,平时大家一块玩,谁家也没这样的,就他家出事,那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是和睦家庭,就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可就是这么不顾别人的孩子,现在也不搭理他了,他又看了姜晏维一眼,没瞧见,他放缓了声音说:“维维,爸爸可能做得不太好,咱们聊聊吧。”姜晏维没吭声,他只能叹口气冲着霍麒说,“你……帮我看他几天吧,我……我先回去了。你的话我会考虑的,唉!”
姜晏维还没想着折腾到学校里也知道的地步,有点犹豫:“不好吧?”
他有些语无伦次了,显然是受刺激了。他也用不着霍麒送,自己慢慢地叹着气走出了屋子。
周晓文尴尬了一下,然后就说真话了:“就说你病情加重了,原本就是后妈家里人给砸的,那个……后妈还是不消停,又诬陷你,你一气,就晕倒了,特可怜,张芳芳口才多好你不知道吗?说得老班眼泪直流,就同意了。”
等着门关了,霍麒偏头才看见,姜晏维也在看他爸。霍麒拍拍他抓在自己腰上的手:“松了吧,想聊就追上去,自己亲爸没什么的。”
姜晏维对付不了张芳芳,可周晓文就不一样了。他伸手一拦,笑眯眯地看着周晓文:“平时五张卷,感冒四张卷,发烧两张卷,老班能让你们逃课出来?你们怎么说的?”
姜晏维这会儿因为伤感,很快松了手:“不用了,我爸他……他后悔得特别快,遇见郭聘婷反悔得也特别快。没用。”他自嘲地说。
周晓文随后下来,这家伙还算有良心:“那啥,我们俩不是怕你吃亏吗?万一你家有人怎么办?所以过来助力一把。你别说,这别墅是比咱俩家的看着大气。”
霍麒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啊,倔得跟他当年一样。他也不想让这孩子一直沉浸在这种气氛里,就换了话题:“吃饭吧,这菜不错。等会儿还得检查作业,你都做了吗?”
他们仨实在是颇有默契,一瞧姜晏维这表情,那两人就知道他想什么。张芳芳先下的车,安慰性地告诉他:“我们请假了,老班答应我们过来的。”然后就瞧见了后面的别墅,来了句,“哟,真漂亮!”
哦哦哦,霍叔叔补功课,姜晏维终于有点精神头了。
姜晏维站在院子里不由自主地往天上看了看,这都九点半了吧,如果他没记错,今天应该有老班的课吧?这俩就这么逃课了?
姜家。
周晓文速度还算快,姜晏维吃完饭,顺便给他爸发了条“我在霍麒叔叔这边住”的短信,车就到了。不过来的可不止司机老刘,后座上冒出俩脑袋来——张芳芳和周晓文。
郭聘婷坐在那儿生闷气。
4
上午姜晏维一走,她越想越难受,姜大伟居然瞒着她?姜晏维花了整整6000万元啊,她爸妈奋斗了一辈子,一共存款27万元,这是什么概念?要是她家的孩子,早就绑起来一顿死打了,居然还由着他大摇大摆地搬家?
郭聘婷摇摇头:“不对啊。下午吵架不出门,晚上跑了,还跟我没关系,这中间有事啊。”
她只觉得心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进不来气也喘不出去。
郭玉婷抱着孩子劝郭聘婷:“养了十八年,能不担心吗?断也不是一天能断的,你别多想了。”
当然,比这个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她以为她虽然只拿家用,可反正钱都在姜大伟手里,姜晏维还小,她都偷偷打听过了,他一个月零花钱1万元,除了这个,都是要找他爸报销的。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回头瞧了瞧睡着的姜宴超,出了门。
虽然1万元也不少,可比起姜大伟的家业就不算什么了。她觉得绝大部分都是存起来了,以后,她慢慢得了信任,这钱都是她儿子的。
他不欲多谈,又好几天没休息好,这会儿被郭聘婷吵得脑仁疼,只能含糊地说:“跟你没关系,你看孩子吧,我得去上班了。”
可现在她才知道,姜大伟只防着她。姜晏维那小屁孩,居然知道家里的卡放在哪里,还知道密码,还敢花那么多。要是再这么下去,她儿子能剩什么?
姜大伟心里也难受,他冷静下来就觉得不该说那句话,那孩子八成被刺激到了。可6000万的事儿郭聘婷压根就不知道,他更不可能告诉她——纵然结婚了,在财产这方面,他对郭聘婷和于静也是完全两个样子的。于静知道家里一切财产,可郭聘婷那边,他只是给家用。
她这一天是心神不宁,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几次气得拿起电话就想打给姜大伟质问,可因为这事儿实在关系重大,而且她最近学聪明了一点,最后放下了——她得慎重,不能急躁,她得跟姜大伟当面聊,打电话总是不能看到人的表情的。
她说着还哭起来,一副担忧的模样。
所以,她硬生生地忍着,就等着姜大伟回来。
郭聘婷见状,就把孩子递给了她姐,靠到了姜大伟身边劝他:“别担心了。他拉黑你,不就是不想跟你说他在哪儿吗?他都十八岁了,自己有分寸。”她顺便打探道,“昨天下午那事儿是我的错,我真没带着你去质问他的意思,我就是吓坏了,想知道超超的病是什么引起的,这孩子才几十天,你瞧瞧遭的罪!我没想着晏维这么敏感,早知道,我忍着就行了。你看这孩子,气成这样,家和医院都不回了。”
从傍晚六点开始,她就一遍遍催林姨:“姜大伟回来了吗?”
姜大伟瞧了瞧手机,还是没打通,有点担心。
姜大伟永远想不到,姜晏维挖坑水平与日俱增,昨天花了6000万元钱,今天还有个巨坑等着他。
他忍不住傻笑了两声,然后就把早饭全都倒进了肚子里,顺便给周晓文打电话:“上学了吗?把你家司机老刘借我用一下,对,我去别墅搬家,我有人要啦!开大车,记住了吗?”
红粉骷髅,这才是第一步。
他说完就上班去了,顺便还扔了别墅的钥匙给姜晏维。可姜晏维被那个笑晃晕了,等他反应过来,人都走了。
6
霍麒打量了他一眼,勾唇一笑来了句:“看你表现。”
姜大伟走后,姜晏维就跟霍麒一起吃了晚饭。
姜晏维巴不得呢!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应得太快了,万一霍麒觉得他这么听话可以免检怎么办?他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可别太严格。”
姜大伟觉得姜晏维吃饭不顾人,其实这个想法挺片面的。姜晏维要是那么没样,谁跟他一起玩啊?在学校里,虽然有钱可以买到朋友,可更多的孩子并不看重这个,一中那个学习环境,看的是人品和成绩。
他不由得多看了姜晏维几眼,皱着眉头说:“我晚上会检查的!”言外之意是你老实点。
姜晏维在家里点菜不顾他人,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口味差不多,他家里也不缺一盘菜,最重要的一点是照顾他妈妈的情绪——他要是不点菜,要是不提要求,他妈也挺失落的。
霍麒倒是有些意外,他可不止一次听姜大伟抱怨说姜晏维不学习,上了高三天天考倒数第一,还以为这事儿很麻烦呢,没想到姜晏维答应得这么痛快!
所以这餐饭,姜晏维也没有全按自己的想法来,要是真那样,他肯定要去吃火锅的!
姜晏维特乐意地应下来:“没问题。”
点海鲜是因为清淡又鲜美,大部分人都吃着无碍。不过他又怕霍麒对海鲜过敏,还专门叮嘱做了两个家常菜,算是营养搭配,荤素合理。
当然昨天也救了他,不过那时候他正万分紧张,没想那么多。
不过一上筷子,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他家霍叔叔吃饭风卷残云,速度极快,荤素不忌,他这边还没开始呢,那边快吃完了。
姜晏维哪里能想到,第二条是让他学习。他爸都觉得他无药可救,他受伤请了假也没问他一句落了课怎么办。偏偏霍麒想到了。他瞧了一眼霍麒,觉得这人看着怎么这么好看呢!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他长得好,而是第一次感觉到他人性的光辉。
他有些瞠目结舌,不是霍家出来的吗?虽然不是亲儿子,可在那里生活,也应该受到霍家的影响吧。
霍麒紧接着提了第二条:“你这是住院不上学了吧?等会儿我会派助理去学校帮你把卷子作业都拿回来,希望我每天下班的时候,你能完成学业任务。”
他没见过霍家人,可他家在秦城是数得上的,这些年世面见得也不少。哪个京城里来的人不是风度翩翩、动作优雅?他霍叔叔这样的别说少见,他都没见过。
想想是挺爽的。姜晏维“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霍麒一抬头就瞧见姜晏维略带不解的眼神,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无论彭越还是姜大伟,在这些稍微亲密的人面前,他都是以真实自我示人的,第一次见他吃饭,他们大多是这个表情。
姜晏维把话反过来想了想,这太无耻了。这不就是说,你愿意怎么闹怎么闹,但要做到彬彬有礼,这是老流氓的招式啊。就跟他爸每次都说爸爸爱你然后再伤害他一样,怪不得他蒙了半年多才反应过来,多无辜多冠冕堂皇啊。他都能想到下次他要是一边哭“爸爸我爱你”,一边揭他爸出轨找小三、抛弃妻子那些事儿,他爸脸色能黑成什么样。
今天大概是觉得姜晏维亲切,他也没装着——忙了一天,装着真挺累的。
霍麒将勺子放下,看着姜晏维说:“维维,我这么叫你吧。你必须知道一点,即便你们感情没有原先那么好,但他也是你爸爸。你永远需要做到礼貌这一点,懂吗?”
这个真实的自我,其实不算是霍麒,也不算是郭向北,是个中间人吧。
第一个问题就让他郁闷。姜晏维面露难色,他真不愿意跟他爸打交道,他不想搭理他爸。他脸虽然不肿了,可他心还肿着呢。
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他不属于郭家,他已经离开二十五年,他除了身体里流着郭如柏的血,其他已经跟郭如柏完全没了接触。
“第一,告诉你爸你在我这儿。”
他也不属于霍家,他不过是霍环宇顺手养着的一个崽子,为了讨他妈欢喜的。在霍家人眼里,他就是个拖油瓶,岁数大的人无视他,小一辈的嘲笑他、排挤他、欺负他。
姜晏维原本打算问完了这个问题,再提住下的事儿,谁知道霍麒这么上道。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又被他狠狠压下来了,可屁股也在椅子上悬空了,连忙说:“你说你说。”
任谁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难过的。他一开始只觉得委屈,即便削足适履,也没能彻底融入那个环境。他觉得自己孤单单、飘荡荡的,就像浮萍一样,连个根都没有。他想找一个能够将根扎入的地方,稳稳当当地生活下来,所以才会对别人的情感那么渴求,他以为那可以依靠。
霍麒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姜晏维这么自来熟。不过他也不觉得烦,他想的是另一面,这孩子应该是没地方待,想留下,所以才试探地问方不方便。他对这种境遇特别感同身受,所以应得也爽快:“没有,我单身,所以这屋子就我一个人住,你要是愿意待着的话也欢迎,不过我有几点要求。”
可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假的。出了那件事后,他被送到寄宿学校,就改了想法,他要脱离霍家,他不需要做霍家人,更不想做霍家的跟屁虫。
送到眼前的机会怎可能不把握?姜晏维眼睛转了转,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问:“不会吧,你都三十岁了,不会还单着吧?”
当然,他也不需要通过任何人来找到安全感,他需要靠自己,去努力去奋斗去摆脱这个局面。他相信,终有一天,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终有一天,他自己就能给自己安全感。
所以,听见姜晏维问他,他笑了笑:“不是,一个人吃饭惯了。有想说的吗?”
所以,他想要剥离掉霍家人给他的一切。第一步,就是从那一身为了融入霍家而养成的规矩下手,他要让被削去的骨头再长出来。他开始学着不再端着,跟着宿舍里那几个一样调皮捣蛋,偶尔冒几句脏话,开始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偷偷地组乐队唱摇滚各种玩,变成他妈眼中的问题少年。
不过,那是十五岁之前的霍麒所在意的,他那时候所有的想法都是要融入那个家,不要变成异类,所以自己操刀砍掉自己每一块不符合规矩的骨头。可如今,他早不是了。
那段时间,他妈每次来看他,都是一脸的愤怒。
霍麒没吭声,他知道吵不过,媛姐就是霍青林的亲妈,这屋子里的保姆都是霍青林他妈留下的人。当然,霍麒也没告诉妈妈,他只是开始默默地观察霍青林,慢慢地去模仿霍青林的动作与习惯,只是总被人笑话他画虎不成反类犬,可总算没人说他不懂规矩了。
他觉得挺爽的。
“狐狸精呗,还带儿子,可真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嫁过人!”
跟现在姜晏维对他爸的态度差不多,所以,他很理解姜晏维,也愿意帮姜晏维一把。
霍麒从小长得瘦弱,原先在自己家的时候,他爸生怕他吃不饱,自然是由着他,一顿饭就听见他说“要这个”“不要那个”。到了霍家,他一个小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跟着他妈说着在自己家的那些话,他继父和霍青林都是人精,谁也没吭声。结果,晚上他下楼拿水喝,就听见保姆们在笑话他们母子俩:“不懂规矩的乡下人,吃饭嘴就没停过,规矩都不懂。媛姐比她强多了。”
后来他长大了,看的书越来越多,见的人越来越多,才开始慢慢对自己的行为进行纠正。当然,这次再不是削去自己的骨头,而是纠正自己的身姿,让自己变得更好。
的确是。他从小在霍家长大,霍家规矩森严,吃饭的要求也多,吃饭讲究“食莫语”。他去霍家的第一个下马威,就是关于吃饭的。
可唯有吃饭这点,他没改过来——八成是为了防着他能够联系外边的人,他继父找了所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特别严格,吃饭只有五分钟,不风卷残云压根吃不饱。
姜晏维摸摸头:“是不是你吃饭不说话的啊?我有点不习惯。”
习惯养成了,就改不过来了。
姜晏维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愣是觉得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打断。还是霍麒抬头瞧见了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霍麒才开口问:“怎么了?”
这些陈年旧事,霍麒二十岁的时候还想想,二十五岁的时候喝了酒还拿出来回忆,可如今都三十岁了,他好像好几年都没想过了,今天回忆却泛了上来。他觉得大概是跟姜晏维感同身受的缘故,不过,他并不准备向这个小朋友说起这些。
霍麒怕他拘谨,也没多问,点点头过去坐着,还来了句:“你也吃。”然后就低头吃饭,一声不吭了。
这太私密了,他的人生、他的骨血、他的沉浮都在里面,他说不出口。
姜晏维听见脚步声就扭过头来,这会儿知道打招呼了,叫了声“霍叔叔”,然后挺乖地说:“都准备好了,吃饭吧。”
所以,霍麒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冲着看呆了的姜晏维说:“吃完饭,拿着卷子,到我书房来。”
霍麒换了衣服下来,就瞧见姜晏维在那边忙忙碌碌地已经把早餐摆好了。皮蛋瘦肉粥倒进了碗里,煎蛋和油条都在盘子里,汉堡乖乖地躺在粥旁边,一副等待驾临的姿势。霍麒在楼梯上略微站了站,才适应过来家里多了个人的变化。
然后,他起身就走了。
等他走了,姜晏维才露出羡慕的神色,不过伸手摸了摸自己软软的肚皮后,就彻底回到了现实。
姜晏维瞧瞧霍麒空了的碗,再看看自己还一口没动的碗,不由自主地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虽然霍麒吃饭挺吓人的,可自己八成更吓人吧,居然瞪着别人吃完了。
霍麒说:“我去洗个澡,你先吃吧。”
不过,霍麒为什么会这样啊?这么一想,还有更多的疑问,郭爷爷为什么不见霍麒啊?
姜晏维“哦”了一声,忐忑地上前接了早饭,然后就瞧见空出手来的霍麒,直接把外套脱了。这么冷的天,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好,居然里面就穿了件背心,已经被汗湿了,全部贴在身上,勾勒出一道道腹肌的线条。
就着这些八卦,姜晏维快速且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停下筷子的时候,他还挺惋惜地看了看这一桌菜,一点感觉都没吃出来呢。
霍麒举了举手上的汉堡:“饿了吧,我的保姆请假了,这两天没人做饭,我买了早饭。”
不过算了,反正都进肚了。
他没钥匙,也不敢随便出门,那只能叫外卖了。结果一出厨房,他就听见大门响动,霍麒拎着早饭走了进来。这家伙应该是跑步去了,穿着一身运动装,姜晏维第一反应是真好看啊。
姜晏维取了自己的卷子,就上了二楼。有间房的门开着,显然就是书房,他过去便瞧见霍麒在开电脑,就虚敲了几下门,然后就听见霍麒让他进去。
霍麒对他挺好的,恩将仇报不是个好主意。
姜晏维这才带着打量的目光走了进去。
他对着灶台搓了搓手,然后就放弃了。
霍麒的书房也是北欧风格,白墙白色通顶书架,桌子在书架前方,窗户旁有张黄色单人躺椅,放在张牛皮地毯上,看着就很舒服。
可让他做饭,这事儿他真干不了。不过,姜晏维觉得不能怪他,他妈压根不让他碰锅碗瓢盆,不是觉得什么君子远庖厨,也不是觉得他身份贵重不应该干这事儿,他家草坪还是他修的呢。主要是他爸妈对做饭都没天赋,听说他妈因为做饭还差点烧过房子,这事儿后来都交给林姨了。
就是没别人坐的地方。
姜晏维昨天跟他爸赌气,晚饭送给隔壁屋病友了,晚上就没吃饭,这会儿饿得都快把自己消化了。他又奔到厨房溜达一圈,结果昨天晚上看着是琳琅满目美味可口的零食,这会儿看是真没胃口,冰凉的酒,冰凉的卤制品,瞧着就胃疼。
姜晏维将卷子放在了霍麒书桌上,只能站在了一边。
他四处看了看,客厅里没人,不知道霍麒是没起床,还是已经起床出门了。
霍麒正在看股市,应该是美股,他又瞥了一眼屏幕后,才扭头将试卷拿起来,先是看了姜晏维一眼,表扬道:“四张啊,不错。”
客厅里亮堂堂的,别说,同样的别墅,霍麒这装修风格,这屋子里就跟挂着个太阳似的,哪儿哪儿都是阳光,瞧着就心情开阔。他爸……他爸不提也罢。
姜晏维好打发,一句话就乐了。霍麒没管他,挨着翻了翻:“都是物理?”
挂了电话,姜晏维看了看表,都七点了,他在别人家里待着,也不好意思再睡回笼觉,就洗漱完,把衣服换上出了房间——还是昨天那身。霍麒客房里只有备用的睡衣,谁家也没有给客人准备衣服的,他今天还得把自己衣服弄出来。
姜晏维自然是挑着自己喜欢的做,他不喜欢英语、语文,有点心虚地回答:“就只有物理的。”
3
霍麒瞥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开始从第一张认真看了起来。无缘无故地,姜晏维觉得自己紧张起来。
“不行。”姜晏维哼了一声后道,“凭什么我退出他们舒坦,我就是不让他舒坦。”
脚放正了,小腿都绷紧了,屁股夹了起来,整个脊椎都是向上延伸,脑袋还往霍麒这边偏。
“你不搭理他不行吗?你有钱怎么过不行啊?”周晓文换了个法子劝。
霍麒看得很慢,似乎这些题目他都一道道认真看过去了。姜晏维虽然对自己的物理很有把握,可这会儿担心了,眼睛一点点地往下扫,顺便检查了一遍,可千万别丢人,要是霍麒觉得他不学无术,那多不好解释。
姜晏维说:“他给我来票大的,我也给他来票大的。”
十分钟后,霍麒把卷子翻了个面。
姜大伟娶情妇这事儿的确挺让人瞠目结舌的,周晓文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姜晏维一眼就扫到了他留下的最后那道大题。每张卷子最后一题他都留下了,原先是动脑筋想让霍麒给他讲讲,现在却很后悔了。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最后那道题是分界线,都不会是不是显得自己智商太低了?
“不是的。”姜晏维回答道,“我能感觉到,也许一开始他不是这么想的,可时间长了,他就不自觉偏向那猴子了。这次就算我回去了,还会有下次下下次的。他跟你爸不一样,你爸起码知道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呢,他一个老头子还想玩初恋呢。”
他这边正郁闷,霍麒已经看完了大部分,指着最后一道题问:“不会?”
周晓文劝他:“你要气死你爸吗?我跟你说,花钱不是大事儿,他不高兴是在气头上,就是气你乱作主张,过了这阵就好了。现在他看重你弟弟,那不是因为你弟弟还小身体不好吗?不会是永久的,他养了你十八年啊。可你要是在高三谈恋爱,那就是大问题,你迈出这一步,你爸恐怕真会对你失望了。你想想,他就真看重姜宴超了。”
姜晏维是多想表达自己很聪明这个人设,可如今,他不能说我故意不做吧,他用一种“我就是个傻子”的心态回了句:“我不会。”
姜晏维满不在乎地说:“他出轨、离婚、生二胎还挑我高三时呢,他自己都不要脸了,我为什么要给他留脸?”
霍麒点点头,居然没说什么,又翻开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于是,姜晏维跟只鹦鹉似的又回答了三遍:“我不会。”
“你疯了?这事儿能乱说吗?”周晓文立刻压低了声音狂躁起来,“你还嫌你家不乱啊?”
他都想把自己原地了结了。
“就譬如,谈个恋爱什么的。”鬼使神差地,姜晏维来了这一句。
然后,他就瞧见霍麒不紧不慢地将四张卷子,有反有正,并排摊在了桌子上。
周晓文八成听出了点什么:“维维,你想干什么?”
姜晏维觉得这事儿有点怪,就看见霍麒似笑非笑地说:“最后四道都不会?”
姜晏维一晚上没正经想过这问题,可这事儿他一直放在心里呢。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不服气的脸,跟周晓文说:“不处了,他不是有姜宴超吗?让他指望那猴子去吧。还说什么钱是谁的不确定呢,他离婚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跟我妈说?怕离不了吧!反正我妈有股份,也便宜不了那猴子。我有钱,我自己找房子住,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怎么舒坦怎么来,我已经告诉他了,他别后悔就行。”
姜晏维眼睛转转,诚惶诚恐地点了一下头。
电话那边的周晓文听了就问他一句:“你住霍麒家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跟你爸真不处了?”
霍麒修长的手指就指向了第一张卷子的第6道选择题、第二张的第12道填空题,还有第三张的第2道大题,然后才来了一句:“这三道都会,最后一道不会?综合起来不就是做法吗?你是不想做、懒得做,还是想让我觉得你脑袋都是锈,连动都不会动了?”
姜晏维打着呵欠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回答他。
姜晏维哪里敢说实话啊。可他真没想到霍叔叔这么厉害,不但看题一针见血,教育人嘴巴也厉害。
电话一接通,那小子就在里面喊:“你去哪儿了?昨天真一夜没回去?你没身份证住的哪儿啊?你不会露宿街头了吧?”
“嗯?”霍麒又挑了个长音。那声音高高地撩起来,姜晏维觉得自己浑身都发麻了。
只是心情实在太差,电影讲的什么他一点也没看进脑子里,倒是酒喝了不少。等着觉得困极了,他就直接回了客房,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累了,反正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夜里做的梦挺混乱的,一边是他爸拿着棒子追着他跑,一边是郭聘婷冲他喊“你把超超弄生病了”,他硬生生给吓醒了。结果发现天都大亮了,他手机在响,是周晓文那小子。
他总不能拆自己台吧,刚说了不会,那就只能认了智商欠费这条了。好在,这样也不是没好处,姜晏维替自己装了个狗胆,谄笑着,这会儿也不纠结辈分问题了,特狗腿地说:“叔叔,你好厉害啊,我就是会单个知识点不会综合,你教教我吧。”
他先去客房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然后又去冰箱翻腾了半天,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霍麒的冰箱里那叫一个琳琅满目。他先抱了几瓶啤酒、鸡尾酒下去,又拿了不少卤制品下去,这才把影音室的门一关,顺便开了投影仪,然后在影碟柜前找了部片子看。
霍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会这些?我可教不了你。”
这点霍麒拿捏得特别准。
姜晏维要不顺杆爬,就不是他了:“怎么会呢?我都没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些问题,叔叔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肯定原先是学霸吧,否则怎么知道?”
等瞧见霍麒不见了,姜晏维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顺便揉了揉脑袋。姜晏维并没有睡觉的打算,他睡不着。
“学霸是真的,”霍麒笑眯眯地说,“不过这不是我看出来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拍在了桌子上,“我去过学校了,你们老师说的。”他对着那张纸念,“聪明没定力,不努力,凭天赋吃饭,最近开始成绩下降,每次分数精准到28分,怀疑是故意的。”
霍麒显然是累坏了,而且他经历过比姜晏维更严酷的事情,所以很清楚这样的人需要的只是发泄,而不是安慰。他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早点睡。”就上了楼。
姜晏维一听就知道是老班说的,这回露馅了。
霍麒带着他进了门,然后就挺随意地跟他说:“我住二楼,一楼有厨房、客房,冰箱里有酒、饮料和零食,地下一层是影音室,里面有片子,客房里有睡衣都是新的,你随意。就是别在客厅里开电视,我睡眠浅,容易睡不好。”
霍麒“哼哼”笑了两声,姜晏维觉得自己有点皮痒,有种当初要在家等候男女双打的感觉。
姜晏维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这个庭院。布置得特别好,而且跟他家的所谓的欧式豪装风格完全不同,这房子一看就特别洋气,尤其是那落地窗,不由得让姜晏维想起了秦城一号院的样板房,由此他又想到了他家秦城豪庭样板房里的装修风格,果然,作品是老板的审美体现。
霍麒拿着他的卷子吼他说:“维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就是想要关注吗?法子错了!我从没见过伤害自己能换来怜悯,你的人生比你爸爸的爱更重要,懂吗?你不是为他们而活的。你明白吗?明白的话,半小时后交卷。”
霍麒的住处倒是与众不同,他并没有住在秦城那些热门地段,而是将家安在了秦城郊区的一处别墅。这边不是不好,只是离市中心有段距离,姜大伟再婚的时候,郭聘婷就提出来,不想住家里现在住的别墅,想到郊区来。姜大伟没同意,因为太远不方便。秦城好歹是个二线城市,又是省会,早上堵起来,那是要命的。
姜晏维说不出什么感觉,他站在那儿,耳朵有点嗡响,外面的声音听不太清楚,只有那句话在脑海里回荡。他有点震撼,有点感动,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
霍麒这人向来内敛,这是他的生长环境造成的,何况现在说什么都不过是空洞的,言语能安慰的,不过是表面,心灵疗伤还需要自己来。他带着理解和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心情,将车停进了车位。
他自然是明白的,从扯了新窗帘开始学习,他就知道了。可真没人跟他说过,这样怒吼着告诉他——你在做错事。
姜晏维不知道的是,一路上霍麒看了他好几眼,车窗外的灯光照进来,不算清晰,可也能看到他放空的眼神。
这种感觉,特别不一样。
所以他一回忆过去那几个月,就跟喝白开水一个味,没滋没味的那种。
他偷偷瞥了一眼霍麒,霍麒说完就去躺椅那儿看书了,现在好看得就跟一幅画一样。就是不知道霍麒对人都这么好,还是只对他好。
就像现在,他都跑出来这么久了,手机也没响过,当然响了他也不会回去的。
姜晏维坐下来开始写卷子,题目他都会,写完就交了过去。霍麒拿起来翻了翻,没说话。姜晏维心里就有点打鼓——不会还气着吧?结果,听见霍麒说:“还不错,以后加油,真不懂可以留下问我,我清大计算机系毕业,应该没问题。”
人啊,有些东西是最怕深思的,有些情感是最怕比量的,因为太赤裸裸,把人家的和你得到的,往天平上一放,所有表象什么爸爸爱你之类的就没用了。
姜晏维眼睛顿时亮了。
现在觉得自己可真傻,小三都把他妈PK下去了,起码也是他爸的一颗心尖痣,再说还有姜宴超那个外挂,他怎么可能比得过?比得过他爸妈就不会离婚了。
姜大伟让姜晏维弄得心情特别不好,他也不想见郭聘婷,便又找了个地方坐了坐,这才回的家。
原先吧,他还觉得跟小三斗,其乐无穷,天天沉浸其中,就当是给他妈出气了。
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深夜了,他以为郭聘婷睡了,就想着去姜晏维的房间凑合一晚上。结果一上楼,就看见郭聘婷披了件睡衣,下了楼来。
刚刚没时间想,这会儿大概是有了安逸的去处,好多想法都“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郭聘婷双眉微蹙,一副担心的样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不说今天早就下班了吗?”
不是累,是疲惫。
姜大伟不想让她知道钱的事儿,有些话自然不会提,他摆摆手说:“没事,有点应酬。”
姜晏维这一天的心情荡了几荡,算是身心俱疲,谢谢是目前他唯一能顾及的了,道完谢后,他的脊背就软了下来,瘫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郭聘婷既然没睡,他也不用去姜晏维的房间了,就跟着她又上了一层楼,进了主卧。他喝了点闷酒,进去就躺下了,郭聘婷帮着他解衣服,顺便试探道:“是不是晏维的事儿?这孩子昨天就没回家,今天又来打包了一次衣服,这是要去外面常住了?我是他的后妈,按理不该多说,可我不是心疼你吗?这孩子被宠得有点过了,谁家孩子,花了那么多钱还敢理直气壮的?其他人早吓坏了。”
路上,姜晏维特别郑重地说了声“谢谢”,霍麒的表情还是那样,那张特好看的脸看不出高不高兴,只“嗯”了一声。姜晏维觉得,都等他了,这大概是真情实意吧。
刚刚还眯着眼的姜大伟,眼睛突然就睁开了:“你怎么知道?”
姜晏维知道这样挺窝囊的,可是他实在是在这个环境里待不下去,人大概到了生存艰难的时候,考虑得就少了,刚刚他还一堆理由,现在他跑得比谁都快。
郭聘婷被他吓了一跳,听到这里才松口气:“还不是姜晏维告诉我的?他下午来搬家,顺便跟我说他花了6000万买房子了,写在他的名下。说我是有了证的小三、情妇、狐狸精,这些话家里保姆都听见了。我就算小,也是妈呀,他怎么能这么说话?”
2
郭聘婷敢撒娇是有原因的,最近她感受得到,姜大伟不如原先那么护着姜晏维了,似乎失望了。
结果一下来,他就瞧见那辆后车盖撞坏了的大奔还在那儿停着呢。霍麒也不嫌冷,就靠在大奔上抽烟。大概是听见声音,霍麒抬起了头。姜晏维想解释两句他遛弯之类的,就听见这人说:“走吧,去我家。”
果不其然,姜大伟脸色难看起来。她以为是因为姜晏维骂人,心头暗暗高兴,岂不知他是在气姜晏维怎么把钱的事儿说了。他不想给郭聘婷由头,便摆摆手说:“这事儿你别管。”
又过了两分钟,他是真受不了了,直接开门冲了下去——他宁愿在校门口坐一夜,也不想在这儿待着。
说完他就准备睡觉,郭聘婷等了一天,就得了这么一个答案,当然不干。她推推姜大伟,拿着孩子说事:“你可别忘了,还有超超呢。他……”
说句矫情的,姜晏维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个罪,他一边骂着他爸一边又准备忍。结果右边房间也响起来了,两边似乎在较量,二重奏似的一声比一声高,还撞着本来就不稳当的隔板,姜晏维都怕隔板塌了把他砸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姜大伟猛地坐起来,瞪着眼睛质问她:“我还没死呢,你想分财产?”
这怎么睡?!
郭聘婷自然不能承认,顿时哭起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又不是我花钱,你这就是看不上超超,否则为什么他哥哥有的,我都不能提?”
结果不一会儿,左边房间就传来了剧烈的喘息声,一个男的大声地叫:“宝贝,你真棒!”他都迷迷瞪瞪的了,愣是给吓醒了,然后那边的声音就毫不留情地全部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姜大伟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起身就出门了。
姜晏维自己挪了进去。一进去就是一股子潮湿的味道,好像衣服没晾干就收起来了。他试图去开窗户去去味,结果这才发现,这屋子没窗户。他只能把门关了,坐在那儿,寻思坐一夜算了,明天拿了身份证就好了。
7
说完,人家就走了。
姜大伟直接出了门,郭聘婷瞧着那“砰”的一声被甩上的门,只觉得怒气上涌,身体都气得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做什么了?钱不是她拿的,房子不是她买的,她就说一句要公平对待两个孩子,竟然给她摔门!
小姑娘关了电脑,带他进去。里面只有窄窄的通道,都是用板子隔出来的房间,小姑娘指了指尽头的一个厕所:“共用的,可以洗澡,自己插好门。”然后又开了左手隔间的门,打开了灯,跟他说,“就这间,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退房。”
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胸脯上下起伏地喘气,告诉自己不能气,千万不能生气。
进去就能看见收银台,一个小姑娘在那儿值班,打量了他一眼,问他:“住宿吗?60块一晚。”姜晏维就问了一句:“要身份证吗?”得了对方不要的答复后,他就交了钱。
可越压着自己,她就越开解不了。
姜晏维其实心里也打鼓,他真怕受不住,可这会儿不行也得行了,他摆摆手:“这儿就行,叔叔再见!”然后拔腿就跑了进去,霍麒也没再出声挽留,这让他松了口气。
6000万元钱啊,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了。说难听点,她一个20岁的大姑娘,嫁给了姜大伟一个44岁的中年男人,聘礼一共才188万元,平时一个月给3万元钱就包括全部花销了。就连姜宴超的满月酒会,礼钱都是走的公账不在她手里——只有她家亲戚随的礼给她了。到现在她手中满打满算,也就200多万元钱。这也太不公平了。
一停车,姜晏维就跳下来了。霍麒也跟着下了车,皱着眉看着那家小旅馆的门脸——一瞧就是住宅隔出来的,这种地方先不说干净不干净,安全就是问题。他问:“你确定?”
何况,他们夫妻感情还行,自己可不是孤身一人了,她生了姜宴超的。
霍麒这人不会勉强人,听他说有去处自然不多言语。夜里的秦城并不堵车,很快两个人就到了一中,这边灯光挺亮的,霍麒放慢了速度,姜晏维很快就找到了同学说的那家旅馆,喊着霍麒停下来:“就这里就行了。”
想着,郭聘婷就又站了起来,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然后把门一开,就准备去找姜大伟谈谈,他这是什么态度,自己哪里错了?
他肯定地说:“去一中就可以了。谢谢。”
结果就碰上了她姐。
既然大家都能住,大概他也能住吧?
郭玉婷听见摔门声就偷偷开门看了看,眼睁睁瞧着姜大伟下楼了,她也不敢劝,又怕她妹妹做傻事,就准备过来劝劝。
他摆摆手:“不用了,你把我送到一中吧。我有地方住。”他听班里的男生说,那边有许多家庭旅馆可以不用身份证开房,很多情侣经常出入那里。
姐妹俩在楼道里遇见了,郭玉婷就劝郭聘婷:“这是怎么了?大晚上发这么大火?你说那6000万的事儿了?你没说难听的吧?”
那一刹那,姜晏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早就想过,这座城市里除了霍麒那儿,他去哪儿,他爸都能把他翻出来。虽然吵架了,可他相信,他爸是不允许他在外很久的。可随后他就否决了这个提议,那不是给霍麒添麻烦吗?原本霍麒就已经帮了他不少了。
一提这个,郭聘婷那个委屈啊,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要说了来这么一顿也行,一共就没提几句,我还是缓和语气说的,就最后说别光顾着老大,对超超也要公平,就气哄哄走了。超超也不是别人的啊。”
姜晏维的表情,霍麒尽收眼底,他不用问都能猜到点什么,但也没戳破,他知道这时候一个孩子的所有感觉和想法。虽然并不欢迎外人,可似乎姜晏维不太一样,起码对别人,他是不会一脚踩死刹车的:“我……要不去我家?”
她一提就难受,然后拔腿就要下去跟姜大伟论道,结果愣生生被她姐拽住了。郭玉婷劝她:“气头上呢,就算是你姐夫,气头上跟他顶,他也要生气的,何况是姜大伟。”
姜晏维下午买完房子后,所有资料都让周晓文带着了,他怎么可能有身份证?他拽了拽头发,真倒霉啊!
郭聘婷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劝,冲着她姐就来了一句:“所以我姐夫被你惯得没样,那脾气大得,我看见都想抽他。你也该管管他!”
霍麒一直挺有耐心的,虽然那张脸还是不苟言笑,但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回复。听了以后,这人就皱起了好看的眉:“你带身份证了吗?没有身份证住不了宾馆的。”
说完,她就往下走。
他也不好麻烦霍麒,毕竟真不算太熟,想了想就说:“你给我找个宾馆吧。”
郭玉婷哪里想得到自己好心好意,结果就被反击了这么一句,那个难受啊!她是来帮忙看孩子的,对,是指望着她妹妹嫁得好,日后好相处,指头缝里漏出点来,也够他们过日子了。可亲姐妹,她可不是来做保姆的,怎么就这么对她说话了呢?
都排除了,也就没地方了。
她直接就松手了,瞧着郭聘婷气呼呼下楼的模样,她也懒得管了。
还有一个是周晓文家,本来是挺好的选择,可惜两家离得太近,一个小区里。他一是不想被他爸找到,二是也不想让他爸误以为,自己故意离得这么近,这是在向他爸低头,所以,他也不能选。
从下午姜晏维走了,郭聘婷打了电话给她哭诉,她就说,这事儿不能提,就当不知道好了。反正郭聘婷不提,屋子里这么多人,终归会传到姜大伟耳朵里的,那时候就是姜晏维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他吃苦头的。
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这座城市里除了他自己家他能去的地方有限,譬如他姥姥家,他姥姥可疼他呢,天天“宝贝宝贝”地叫,去了一定会帮他一起骂他爸的。可惜他舅一家跟他姥姥姥爷住一起,他每次回去,他舅妈就特别酸,他不愿意见他们。这个就否了。
郭聘婷虽然一开始不愿意,可后面也是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晚上这不是又提出来了吗?她有时候就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怎么想的,怎么这么不开窍?
姜晏维当然不想回家,可他也不好意思跟霍麒说自己花钱被打了,要跟他爸绝交了。一来他觉得丢人,亲爸都不要自己,可不丢人吗?二来房子是霍麒卖给他的,他怕霍麒难做。
郭聘婷看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上位的,郭玉婷却看得分明,年轻貌美是肯定的,但运气好才是真章。她是姜大伟第一个情妇,还怀孕了,最重要的是原配于静忍不了气离婚,她这才上位的。这种情况下,她能跟正常夫妻一样闹腾吗?
霍麒看他一眼来了句:“应该的。你怎么会在这儿?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郭玉婷从鼻子里哼哧了几下——她这妹妹,不碰一次壁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两重。
姜晏维还觉得不好意思:“我有钱真的,你救了我还出钱修车,太不好意思了。”
郭聘婷哪里知道她姐这么想她,她下了楼就直奔姜晏维原先的屋子——怀孕的时候,姜大伟有几次下班晚了,怕影响她休息,就睡在这屋的。
“不用。”霍麒让他上车。
门关着,她扭了门把手就开了。里面亮着灯,姜大伟还没睡,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愣愣的样子。听见门响,他也心烦,上来就一句:“你又跟下来干什么?”
刚刚他虽然在逃跑,可撞车这么大的事儿还是看见了的,他觉得霍麒这人怎么这么好,宁愿撞车也过来救他,叫叔叔就叫得顺畅多了:“霍叔叔,真不好意思,要不我赔你吧。”
要是姜大伟不理她,或者是直接睡了,郭聘婷都不一定能闹起来,偏偏他说了这句话,加上她本来就带着气,如何肯忍着?她当即就回了一句:“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是你老婆,领了证的,合法的。我就来问问你,于静是你老婆,我也是你老婆,凭什么不一样对待?我和超超比他们差什么了?你凭什么摔门?花钱的是我吗?做错事的是我吗?姜晏维你不管,你就知道冲我凶吗?”
然后,姜晏维就看着霍麒开着那辆后盖合不上的奔驰过来了。
她只觉得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这人只是喝醉了,被绑住后在那儿又哭又闹的,说什么“老婆,你不要抛弃我”,除了这个,他又挣不开,也就没了威胁。霍麒处理事情挺快的,让姜晏维看着这家伙,又过去跟那个车主进行了快速处理,等着那边结束了,这边警察也来了,把人就直接交给警察了。
要是原先,就是他俩刚好上的时候,姜大伟只当是个趣儿,你想想,二十岁的小姑娘梨花带雨地跟他撒娇闹脾气,那多可怜可爱啊。可如今,娶回家里就不一样了,老婆能这样吗?
霍麒那双眼睛在他脸上和裤腰带上来回看了一下,这才接了过去,很快将人绑了起来。姜晏维动了动,感觉裤子真的不会掉下来,才放了心。
尤其说的还是钱的问题,这副模样,还理直气壮?
姜晏维连忙“哦哦”地应着,这地方也没绳子啊!不过这醉汉实在是太拉愤怒值,姜晏维直接把裤腰带解下来,递给霍麒:“用这个。”
姜大伟今天刚刚被姜晏维的避而不见弄得难受,如今满脑袋都是对姜晏维的愧疚,不该不顾他离婚结婚,不该上次砸他的房间没给他撑腰,不该不相信他去质问他,花钱的事儿倒是其次了——毕竟也不亏啊。
然后,就听见霍麒叫他:“傻了吗?过来绑住他!”
带着这番心情,再听郭聘婷在这儿争和吵,顺便再给姜晏维扣扣帽子,他能愿意才怪!
姜晏维当时就愣那儿了,这怎么可能?
姜大伟直接坐了起来,冲着郭聘婷吼:“闭嘴!出去!”
姜晏维一直觉得,霍麒虽然长得挺高的,但瞧着并不壮硕,这人脱了衣服应该是根豆芽菜。结果没想到,就瞧着霍麒手一翻,不知道怎么弄的,那个很壮实、他用跆拳道都打不过的醉汉,就直接被霍麒按在地上脸朝下了。
话音一落,郭聘婷就愣了,这……这是对她的吗?姜大伟怎么能这么对她说话?
姜晏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经病,明明都已经气死了,这时候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好在霍麒跟没事人似的,很快跑到了那醉汉身后,一把捏住了醉汉的左肩膀。
姜大伟看她还不动,直接说得更准确点:“你不是要答案吗?我告诉你,不一样!于静那是我的糟糠妻,陪我一起创业一起吃苦的。你怎么和我结的婚你不知道吗?维维花爸爸的钱怎么了?我愿意给他花,关你什么事?出去!”
姜晏维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干脆将石头砸了出去,还骂:“谁是你老婆?老子就算当人老婆也不找你这样的!”然后,就看见了逆风跑过来的霍麒。
“你!你……”郭聘婷是真没想到姜大伟会这么说,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就吼出来一句,“你先摸我手的!”
他一边挥着从地上捡来的石头,一边冲着那个醉汉喊:“我不是你老婆,滚!”醉汉喝得眼睛都红了,哪里听得懂,自顾自地边哭边往他身上扑:“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你跟我回家吧。”
她转头就跑了!
那边姜晏维已经愤怒出了天际了,他觉得最近自己肯定遭遇“水逆”,否则怎么会这么倒霉?房间被郭聘婷砸了,他爸也露出了偏向猴子的脸,如今他都无家可归了,还被一个醉汉追着叫老婆,这都什么事儿啊。
郭玉婷还在三楼等着呢,瞧见她不管不顾地跑上来,也不理自己,直接就进了屋,然后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连忙跟了进去,就瞧见她拿着箱子装衣服呢。
他连忙说着对不起,也顾不得处理,将豪车的钥匙直接塞进了后面的车主手中:“压你这儿,你的车我负责,没人来处理的话你把这车开走。”然后就追了过去,顺便边跑边报了警。
郭玉婷立刻问:“你这是干什么?”
霍麒有些担心,他是过来人,想得比别人多,别是刷了那6000万,被赶出来了吧。
郭聘婷抽抽噎噎地哭:“他说我不如于静,他说我自己怎么嫁进来的不知道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回家!”
那边有个壮汉追了出来,姜晏维已经往前跑了。
郭玉婷一把抢了过来,劈头盖脸给她一句话:“回什么家!你为什么嫁进来你忘了?你是为了谈恋爱吗?”
霍麒连忙下车,后面的车已经追尾了。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已经下车来,盯着撞击处一脸心疼,瞧见霍麒就忍不住地骂:“开豪车也要讲点公德啊,突然一脚踩死刹车,谁也躲不过!”
郭聘婷一下子愣了,那层不肯揭破的膜终于被捅破了,随后她便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怎么就找了个这种男人?!要过这种日子!凭什么啊?”
霍麒几乎下意识地就踩了刹车。这车子不算便宜,刹车也格外灵敏,几乎是立刻就停在了路中央,随后他就感觉到车狠狠震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后面骂:“你怎么开车的,找死啊?!”
郭玉婷把箱子里的衣服给她往回放,顺便跟她说:“所以我说你前边就是白费力,你跟姜晏维吵架有用吗?就是让妹夫烦你。姜晏维都开窍了,知道给自己弄东西了。你呀,也要想想,怎么做表面文章,怎么哄着妹夫,怎么给超超争取,这才对。他就图你一个小意温柔,你跟他吵吵闹闹的,他能愿意吗?”
霍麒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他直接打了灯准备变道,顺便盯着那人,别让人闯过来。结果正巧那人转头看向这边,车子从那人面前掠过,让他看了个正着——是姜晏维!
郭聘婷哽咽着停了停,愣愣地看着她姐,似乎一下子开了窍。只是还是觉得伤心,她抖着身体说:“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啊?!”
因为太出名,连他这个只看经济新闻的人都知道了。显然,知道这事儿的人还不少,前面的私家车虽然都放缓了速度生怕撞上人,可都一溜烟地开走了,没一辆停下来。
姜晏维哪里知道后妈要升级了。他一觉睡得特舒服,等起床的时候都九点了。他一边穿睡衣一边往外走,顺便叫着:“叔叔?”结果就看见客厅里电视开着,不过声音很小,一个挺陌生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就想跑。
这事儿不但被秦城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还在社会上引起了反响,报道一篇接着一篇,骂声络绎不绝,秦城警方只能顶着压力,一边呼吁大家要注意防范,一边快速破了案。
“维维吧,我是霍麒的司机,他让我送您去换药。”那人及时叫住了他。
这个片区曾经是秦城一个国企的老家属院,房龄都有四十年了,能搬走的早就搬走了,剩下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是秦城治安最混乱的一个地方,上个月还发生了钓鱼式抢劫——一个小青年开车路过,看见一个女孩跑出来喊救命,就停了车,结果被抢劫一空。
姜晏维这才停了脚,原来是霍叔叔安排的啊,还真周到,这地方特荒凉,去公交车站得走半个多小时,没司机他肯定出不了门的。
结果到了明星小区这儿,就瞧见远远地有人从旁边的街道里跑出来,一边往后看一边冲着大马路挥手,似乎是有人在追他。
“哦好,你等等,我去洗漱。”姜晏维立刻就回屋洗脸、刷牙、穿衣服,中间还听见外面微波炉响,他还以为是错觉呢,结果出来就瞧见司机大哥竟然已经热好了三明治:“老板吩咐的,说是让您吃了早饭再去医院。”
霍麒处理完姜晏维的事儿,又在办公室忙了会儿,这才开车回家。
姜晏维眼睛转转,脑袋开始想着——他家霍叔叔对他这么好,为什么啊?
结果就在这时,那个醉汉猛然扑了过来。醉汉身上的酒味仿佛一下子蹿入姜晏维的鼻子里,他吓得不管不顾地一边往前跑,一边喊:“救命啊。”
不过随后就没时间多想了,司机大哥说:“换完药,您就需要回来了。前两天高三进行了月考,您没有参加,昨天老板已经把卷子拿回来了。等会儿需要掐点考试,一共四门,今天全部考完。”
他防范似的低头捡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然后双手插兜,绕到街的另一边——虽然这条街不过几米宽,前面几百米处就是大路。快要路过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加快了脚步,想要跑过去,只要错开那个男人,就没事了。
姜晏维都愣了,他是知道要月考了,可是他没在意啊,早知道他问问周晓文啊,这么突然,他要考不好多丢人。不过,也不算晚,反正还有时间呢。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往回走。
然后,他就瞧见司机大哥伸出来的手:“考试期间,禁止外联,手机给我吧。”
他脑子急速转着,在原地呆站了两秒,确定了那个醉汉是向着自己来的。与此同时,他来回看了看这条街,往前走深不可测,不知道何处是尽头,往回走倒是很清晰,他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大街,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
这比学校还严格啊。他捂着兜有点不想交,结结巴巴地问道:“有人联系我呢?”
姜晏维不是不害怕的,他往后退了两步。要是原先,他肯定会打电话给他爸,让他爸赶快过来,或者找人过来。可现在,姜晏维彻底没这个打算。
“这是老板要求的。”司机大哥就会“老板老板”地说。
结果一扭头,他就瞧见一个人影从粗大的树木后走出来,那人高大粗壮,晃晃荡荡的,手里好像还拎着个酒瓶,一瞧就是喝多了。最重要的是,那人竟然往这边走过来。
霍叔叔说的,不行也得行啊,他这不是还想讨好人家吗?他把手机掏出来,然后又叮嘱一句:“不准关机,要是霍叔叔找我,可得让我接电话。”
姜晏维从小没少被他妈提着耳朵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方面的意识还是足够的。扫了一眼后,他立刻向后退去,想先拐到大路上去。
司机大哥点点头,表示同意。
瞧着就好像会被抢劫的模样……
要是霍麒坐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处一天,姜晏维觉得还成,可面对的是这位司机大哥,他觉得自己得疯了。他眼睛转转,提议道:“要不换完药,我们去你老板那儿吧。我在他那儿考试就成,这儿多远啊,回来还得浪费时间,四门呢。那儿离医院近,再说,你也可以不守着我,干别的活去。”
这地方看着有点眼熟,可因为是夜里,他并不能很清楚地辨认。这边虽然亮着路灯,可都被高大的树木遮掩住了,借着地上斑斑点点的光影,只能模糊地看清四周,看起来异常昏暗。
他还怕司机不答应,来了句:“我这人可调皮呢,一般人弄不了。”
他虽然爱玩,可毕竟家财万贯,从小就被保护得好,其实秦城逛得并不多。
司机大哥八成也看出来了,说了句:“我问问彭助理。”过了一会儿就说同意了,姜晏维差点蹦起来,立时就催着赶快去换药。
看看四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结果,等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完药,到达秦城一号院时,助理彭越却守在大门外面。他拦住了姜晏维,冲姜晏维说:“有位重要客人来了,姜少爷,你先去样板房那边吧。”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停下来。
姜晏维扫了扫彭越那张略微有点紧张的脸,又看了看楼下停着的那辆不起眼的红旗轿车,他直觉这客人不简单。
姜晏维一头就扎了出去,他年轻气盛,只觉得胸口燃着一团火,仿佛要将他烧化了一样。这样的爸爸,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爸爸?他的爸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里面传出来一句怒吼:“我是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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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