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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是你第二次冤枉我了

样子看起来有些冷然,夏唯安低头,没再问什么了。

李逸知微愣,他不大习惯和人在说公事的时候谈这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不能。”

谢子鸣这才站出来,和他开始谈公事。

还没叹完,就听见她又关切地问:“老伯现在好一些了吗?应该能下地走点路了吧?”

因为乐家已经通知他们中标,所以今天谢子鸣过来,其实是谈合同的细节的。看着两人谈判,夏唯安再次长了见识,这两人应该是朋友吧?但是论起公事来,都很有些六亲不认的意思。

谢子鸣叹。

尤其是李逸知,抠合同细节抠到人头皮发麻,他会把每一个产品的每一个零件都提出要求,其他的交货时间、付款方式、双方的权责等等更不用说了,夏唯安好几次都看到谢子鸣无语得说不出话来了,李逸知都像没看到一样。

这实诚孩子。

讲真,夏唯安很怕谢子鸣会当场蹦起来给李逸知那么一下,但还好,他一直控制着,直到把合同细节全部谈完。

最近忙过头,她都把李老伯还在住院的事给忘记了,忙抛了那点小小的成见,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都忙忘了。”

谈完还没完,合同重新整理后,两边还得交由工程、财务各方审核,再之后没有异议,才能签订合同。

李逸知对她的态度却又较上回不一样,这回他特别看了她一眼,有些牙疼地说了一句:“夏小姐,我父亲很希望你有时间能去看一看他。”

在乐家就耗了差不多半日工夫,连午饭都是在李逸知办公室里吃的。

再次来到李逸知的办公室,夏唯安已经能很好地当好一个小跟班的角色了。

是外卖,乐家卖场里有的东西。李逸知的下属送餐过来的时候还不忘为他们自己打一下广告:“我们最近也在考虑外卖,如果吃了好吃,两位没事不妨打这个送餐电话,城区以内,我们有自己的派送员,会以最快的速度送达。”

夏唯安都来不及问一句两句,就只得拿稳了,小跑着跟上谢子鸣。

夏唯安接下他给的名片,谢子鸣见她当真认真在看,就干脆把自己的那张也给了她,说:“想吃的时候,给我也点一份。”

好在,乐家很快也就到了,谢子鸣的助理没有跟上去,他似乎纯粹是送他们过来的,到地方后,把东西往夏唯安怀里一塞,就走了。

夏唯安:“……”

夏唯安只好装死。

她觉得她家老板已经完全抠出了水平,抠出了特色。

然后,又被弹了。

腹诽得太明显了,谢子鸣冷不丁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一个不慎就说出了心里话,然后,满室俱静。

她特无辜地看着他,表示,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连李逸知吃饭的动作都轻了一点,他抬起头看看谢子鸣,然后又看看夏唯安,轻轻勾了勾嘴角。

夏唯安:“……”

谢子鸣则回了她两个字:“呵呵。”

被谢子鸣横了一眼:“我弹就疼,别人弹就不疼?”

夏唯安头皮发麻,恨不能把头埋进盒饭里。

她小声抗议:“疼……”

合同谈完,回去的时候她特别乖,因为助理已经把车开走了嘛,她自动自觉主动帮忙叫了车,然后就跟伺候皇帝的小太监似的,小跑着上前帮忙打开车门,还拿手遮在他头顶,殷勤地说:“谢总您小心,谢总您注意。”

她今日大概是出门没看皇历,这额头被弹三次,也是遭老罪了。

她个半路出家的销售人员,还没有完全学会用敬语,所以“你”和“您”经常混在一起,这会儿倒是很拼了,一路都是敬到底。

她眼神太直接了,引得谢子鸣弹了弹她的额头,可能觉得不过瘾,他盯了她一眼,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弹了一下。

谢子鸣淡淡地瞥了夏唯安一眼,夏唯安的皮,就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这个老板可是非常人,狗头请客虽然便宜,但是至少他不宰人啊,最多也就是AA了,这位谢总,可是尽坑她请客,还拣贵的地方去吃。

因为李逸知先前的话,谢子鸣也没回公司,而是又带着她去了医院。他们到的时候,护工正在帮李老爷子做按摩,两人等了等方才进去。

答得太爽快了,夏唯安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养伤十来天,老爷子似乎还瘦了,夏唯安觉得老爷子挺亲切,两人交道打得多了,她也没有一般人那么奉承他—或者说,她还没有点亮奉承那个技能,所以说话随意得很,当然,也显得亲切:“您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呀,看您都瘦很多了。”

“行啊。”

老爷子就很吃她这一套,笑眯眯地看着她,点头:“吃好了吃好了。”还问,“你怎么这么久没来看我呀?是不是把我忘了哟?”

考虑了半晌,夏唯安特别务实地说:“不伤钱就行。”

夏唯安说:“哪能呀,实在是太忙了。”还把谢子鸣推出来,“不信你问我们老板,我还在实习期呢,如果不好好上班,我就得被淘汰啦。”

偏偏对方理直气壮得,就好像是她真的理亏欠了他一样。

“淘汰好哇。”老爷子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淘汰你了,你就到我们这儿来,我们乐家,就需要你这么能干的女孩子,放心,到时候,没人敢随便淘汰你。”

说起来夏唯安郁闷坏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今天这局面了,凭什么呀,她自己的手机,她还不能做主了?

当着谢子鸣的面,就这么愉快地挖起了墙脚。

真要她觉得,她一样都不想被罚。

偏夏唯安还顺着他的话说:“行啊,那万一我失业了,我可就来找您啦。”

“你觉得呢?”

谢子鸣闻言微笑脸:“呵呵。”

“罚……罚什么?”

存在感太足,那两人这才对视一眼,好歹收敛了一些。

谢子鸣被气得笑了,伸手指着她:“你……”又放下来,“行,我就懒得跟你计较。不过你得记着,换了屏幕,可是得被罚的。”

出来后,夏唯安还主动跟谢子鸣解释:“什么失业了去找老伯,那就是哄哄他的。”

她放在胸口紧紧护着,大有“机在人在,机亡人亡”的气势。

谢子鸣:“呵。”

夏唯安心肝都颤了一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把将手机抢回来,说:“我自己的手机,我不嫌。”

“真的。”她努力地自证清白,“我可喜欢泰华的工作环境啦。”尤其是每个月出报表的时候,别家的工资是秘密,在泰华却是公开的,那些排在前面的人的工资条,简直能让人眼睛都羡慕红了,为了钱,哪怕如今的工作环境已经没了培训那时的激情和融洽,她也是不会轻易认输离开的。

她新买的手机!

可惜这解释太干巴巴了,谢子鸣显然不信,直到她说:“我才不会去乐家,那个李总本来就对我有误会,如果我真去了他们那儿,指不定他就会以为,我当真是觊觎他的美色了。”

谢子鸣闻言对着屏幕研究了一会儿,点头:“我信。”不及夏唯安惊喜,他跟着又来了一句,“这么烂的手机,大概是会程序错乱的,要不摔了别要算了?”

“觊觎”两个字,说得谢子鸣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大发慈悲地说:“行了,乐家的单最后能够拿下来,多少还有你和老爷子的关系在里面,这关系你可以维持,但是更亲密就算了。”

夏唯安眨了眨眼睛,小脑筋动啊动,动了半天,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问:“如果我说是屏幕它自己跳没的,你信吗?”

夏唯安点头。

果然,谢子鸣把手机屏幕对着她:“说好的二十四小时要享受福利的呢,嗯?”

要不是因为赚了老伯的钱,狗头又来了那么一出,她也不会跟老伯走太近呀,省得说她图谋人家什么,真是扯不清。

解开之后她就知道坏了,屏保忘记换过来了。

她听话,谢子鸣心情就也好了起来,然后晚上还破天荒请她吃饭,末了,拿出一个长长的小盒子:“送你的。”

夏唯安咽了口口水,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指头摁上去,解开了锁。

夏唯安没敢接,因为盒子太精致了,一般盒子都很精致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就更加了不得了。

“哦。”谢子鸣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她,“然后呢?”

她说:“谢总,你请我吃饭就行了,送东西就算了吧,无功不受禄。”

她弱弱地抗议:“随便看人的手机,不好的。”

话落,又被谢子鸣弹了一下。

夏唯安:“……”

夏唯安捂着额头瞪他。

他要开机的时候发现有密码,往她面前一伸:“解锁。”

谢子鸣笑着说:“笨不笨?都说乐家的案子能谈下来有你的作用了,这东西自然是公司补偿给你的。至于提成,你现在还在实习期,这么大的单砸下来我怕撑死你,所以,你就先拿着这个吧。”

“你慌什么?”谢子鸣轻轻哼了一声,身体一倾,就拿走了她手上的手机。

夏唯安心里哀号,原来真的没提成啊!

夏唯安结结巴巴地说:“怎……怎……怎么了?我不能和沈经理说话吗?”头皮发麻地自动自觉解释起来,“我是跟他道谢来着,他昨天帮了我一个忙……其实我们俩不熟的,真的,一点也不熟。”

但是她也清楚,谢子鸣这么做也确实是为她着想,否则到时候,以她的资历只怕分分钟被人排挤出局。

他眼神很深,浅棕的眸子,特别专注地看人的时候,让人十分有压力。

但还是好难过好难过,那是很多钱啊很多钱!

速度太快了,引起了谢子鸣的怀疑,他挑了挑眉,看向她。

在心里为那许多飞走的钱哀悼完后,夏唯安才勉强提起精神打开了盒子。

夏唯安忍不住就是心间一跳,速度飞快地摇头:“没有!”

嗯,流光溢彩的一条项链,中间一颗大钻石,被一圈小碎钻包围着。

[3]

很美,关键是美得还很内敛低调,十分适合此时的夏唯安佩戴。

谢子鸣扯起嘴角笑了笑,过了会儿,他突然问她:“你和沈丛很熟?”

老实说,谢Boss选这个礼物也是煞费了苦心的。

夏唯安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及时接电话他生气了,便说:“对不起啊,我刚才没听到。”

可惜,某人好像不大领情。

“哦。”谢子鸣有些阴阳怪气的。

不领情就算了,她还不识货!

车出发,她本来想给郑绵打个电话报备一声的,打开手机却发现里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便看了一眼谢子鸣:“谢总,你刚给我打电话了呀?”

拈起链子,她问:“这是什么做的,银的吗?这些钻石是假的?”

谢子鸣就坐在后座,她进来后,他往最边上移了移,她就也坐在这一头的最边上。

谢子鸣:“……”

夏唯安上了车,她本来想坐副驾的,不过谢子鸣帮他把后座门打开了,她也只好随他的意,上了后面。

他冷了脸,龇牙:“不好意思啊,是铂金,钻石也是真钻石。”

这本来应该是很值得惊喜的事,不过有了李老伯住院她被李逸知误会那一出,得到这结果,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了。

夏唯安:“……”

夏唯安:“……”

她偷偷百度了一下铂金和钻石的价格,震撼了,忍不住嘀咕:“这个转手卖了的话,应该能换很多钱吧?”

谢子鸣就又多解释了一句:“乐家那边的投标结果出来了,通知我们过去,还明言要你一起。”

谢子鸣再次:“……”

夏唯安犹豫着没有动。

他现在就想把她卖了,换钱!

“上车。”谢子鸣说。

[4]

走过去,随着车窗降下来,她看到了坐在车里的谢子鸣,当然了,叫她的人不是他,是他的助理。

谢子鸣眼里的凶意太明显了,夏唯安没敢再说什么,“啪”地把盒子一收,装进包里,十分麻利地道谢:“谢谢谢总,我很喜欢。”

夏唯安转身寻了好一会儿,听到车喇叭的声音,才循声找到了叫她的人。

才怪啊!

“夏唯安。”远远地有人叫她。

她想要钱,不想要这种华而不实的奢侈品啊!

这一次,她是真的感觉出了,沈丛对她的不同。

谢子鸣能看不出她眼里的言不由衷?冷笑着骂她:“不识货!”这财迷样子,要是搁别人身上他早一脚踢开了吧?偏对她就不同,想了想,还又说了一句,“新人王的时候把它戴着。”

她立在那儿,看着他上了车,车子载着他,驶得越来越远。

夏唯安眨巴眨巴眼,第一反应是,不能换钱了,至少,在新人王评出来以前,不能换钱了,第二反应才是—“你也觉得我能评上新人王?”

语气那样温柔,夏唯安觉得,晏宁的话对她的影响还是存在的,因为她居然抵抗不住地红了脸,点头说:“好。”

谢子鸣:“呵!”

沈丛说:“以后别那么喝酒,很伤身体的,嗯?”

夏唯安才不管他阴阳怪气呢,笑得眉眼微弯,喜滋滋地说:“哎呀,这是老板帮我背书的意思吗?”

夏唯安回头。

她倒是聪明。

“跟我客气什么?”他说,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我还要出去一趟,得走了。对了,夏唯安。”他叫住她。

谢子鸣心里有气,这会儿偏不让她如意,说:“就算我帮你背书又怎么样?新人王的评选时间不算短,你目前的成绩在你们组不算顶好吧?中途再掉一掉链子,呵,对不起啊,虽然我俩认识,但该滚就还得滚的。”

夏唯安心里凉凉,却还得打起精神:“我知道了,谢谢沈经理。”

他本意是调侃,顺便激励激励她—拿了直通卡,要是最后被淘汰,作为发给她直通卡的人,他也会很没面子的好吧?

夏唯安禁不住就蔫了蔫,沈丛一笑:“你也知道的,这个产品是公司新研发的,所有的东西都还在筹备中,而且,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会提供这样的服务的,夏唯安,这个你要和客户说清楚。”

夏唯安这会儿倒机灵了,很认真地说:“我不会掉链子的。”

“没有。”沈丛说。

“当然。说好了要留下来卖身给我的呢,要是连个卖身的机会都没有争取到,呵!”

夏唯安精神一振,点头期冀地看着他:“沈经理,公司里有这样配套的服务吗?”

后面的意思,他用了个“呵”字代替,夏唯安这下不止头皮发麻,连脊椎都是麻麻的。

“谈成了,人家要你帮忙走电路图?”

她不得不申明:“我好像没说要卖身吧?”

“见一个客户。”

总感觉这个词挺不怀好意的。

沈丛又是笑了笑,问她:“这是去哪儿了?”

谢子鸣看着她:“你说要留下来帮我赚钱,难道不就是主动卖身?”

夏唯安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夏唯安:“……”

这话说得……他语气没什么,但是话意已经很暧昧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卖身”的时候,总有一种要她献身的感觉……咳了一下,她只能装呆,点头说:“好吧,我会努力的,努力提升,好好为公司服务。”

她说得老认真了,沈丛却是笑,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男人的衣服,不要随便帮他洗。就算是男朋友也一样,洗习惯了,就什么都依赖你了,这不好。”

嗯,只是为公司服务。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昨天谢谢你啊,本来应该一醒就跟你道谢的,就是,我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她说,“我是不是弄脏你衣服了呀?你给我,我帮你洗干净。”

这略有些隐晦的暗示,听得谢子鸣微微勾了勾嘴角。

沈丛看着她:“酒醒了?”

手有些痒,好想在她的呆脸上掐一把!

“沈经理?”她有些惊讶地迎上去。

不过,不着急,谢子鸣提醒自己。

沈丛就没说什么了,然后她一到公司,在门口就遇见了他。

饭后结账,饭店送了两张电影票,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她:“要不要去看?”

“没,在回去的路上。”

他看出了夏唯安眼里的向往,但是很快,她就控制住了自己,摇头说:“不了,看完电影就太晚了。”

他给她私发了消息,问她:“在办公室?”

她表情很正常,找的理由也很正常,不过谢子鸣还是知道,她想去,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她不想和他去。

她在小群里发消息,结果其他人还没有回,倒是让沈丛给抓住了。

她对他有了戒备。

心情甚好地回去公司,她还在路上就开始打听,有谁认识能做好那种电路布局的人。

想到这里,谢子鸣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把那两张电影票退了回去,然后就把她送回了家。

从宾馆出来,夏唯安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天,今日天气转好,阳光暖暖的,连天空都蓝到让人沉醉。

过后,他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他发现想再约她出来就很难了,偏偏乐家的事一结束,他想要找个把她带出去的理由都没有。

而少老板,居然也认同,他笑了一下,说:“那我就先等着了。”

谢子鸣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看到她,那一个月,新人组又进行了一次测评,夏唯安退到了第六,当时他们组只剩下九个人,第六其实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了。

这个回答超赞,于夏唯安来说,真的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谢子鸣没打算再去找她,不过那段时间他心里就像是猫抓的似的,总是不得安生,就干脆接了一个商务活动,出了一段时间的差。

夏唯安一本正经地说:“相信我,比起一个情人提供给你的东西,一个专业的供应商供应给你的产品,更值得你花钱,也更值得你信任。”

再回来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街上甚至有姑娘穿起了单薄的春衫,头天晚上,谢子鸣和光头等一帮狐朋狗友混到半夜,第二日头有些疼,到公司后他没有坐电梯,想着爬爬楼梯锻炼锻炼身体。

少老板起来跟她握手,摸到她滑嫩嫩的小手,他贼心不死地又勾引了一句:“夏小姐,一边谈生意一边谈点情,不是更有意思吗?”

他一路轻悄地沿着楼梯往上跑,正跑得微微来了汗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夏唯安的声音:“……你确定要这样吗?”

夏唯安舒出一口气,她说:“好。”

然后就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陪别人也不是陪吗?我听说,你可是缠了一个老头大半个月,怎么,老头你可以陪,我就不行?”

少老板心动了,他第一次认真看了夏唯安给他带来的资料。这人也是真的不算是不学无术的,看完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对电路系统都有要求,我的新场子现下别人帮我设计的消防图和电路图我不是很满意,如果你们泰华可以免费帮我改进,这个合作,我可以考虑。”

夏唯安好似有些无语:“三十多就是老头了?”

把所有的好处列完,夏唯安还又加了一把火:“我们的这系列产品,乐家也正准备用。”

男人笑:“但是他头发快掉光了呀,你看看,我至少头发还很浓密吧?而且,夏唯安,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你还没有冲进过前三,你觉得,剩下的两个月里,还有希望?不如靠靠我,或许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呀呀呀,疼疼疼!”

跟着谢子鸣,近距离旁观他和李逸知的谈判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现学现用,用到这位虽然脑子里废料比较多,但野心也还是比较大的少老板身上,十分有作用。

夏唯安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平静静的,甚至还带了一些稚气:“你别动手动脚啊,我力气很大的,一不小心掰断了,就麻烦了。”

然后,她一二三四,给他列出他选择泰华的好处:“第一,成本问题,也许你现在会觉得,这会儿一次性投入这么多钱很舍不得,但是你要考虑到,如果你用了我们的产品,你将会省下多少电力成本,还有,我们的产品都有安全报警功能……”

那男人抽着气喊了好一会儿疼,才慢慢缓过来,脚步声响起,谢子鸣抬头,看到那男人从里面退到了楼梯这边,因为背对着,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见对方抱着手臂,身体绷紧,似乎很是戒备的模样。

“不想干什么。”夏唯安拉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下,特别诚恳地说,“我就是想认真地和你探讨一下,我们泰华跟你们合作的可行性。”

“夏唯安,你装什么清高?别以为巴上沈经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咱们等着瞧!”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还愿意挨揍,不自觉就收了嚣张的姿势,往里缩了缩:“你想干什么?”

然后那男人就折身跑了下来,结果跑下来就看到了谢子鸣,他顿住脚,叫了一句”谢总”,脸色憋得通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谢子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擦过他的肩往上走去。

他还愿意见她,真的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夏唯安那个“憨货”,听到叫“谢总”还探头出来看了一下,见到当真是谢子鸣,不由得呆了呆,下意识也想跑的,人都缩回去了,过了会儿,又探出来,乖乖地叫:“谢总。”

她撩了撩袖子,这动作引得少老板眼角抽搐。昨天夏唯安揍他之前就是先撩的袖子,然后一拳擂过去,要不是他避得及时,差点就要废了好吗?

谢子鸣已经走上去了,看着她。

夏唯安立在那儿没有动。

将近一个月没见,夏唯安似乎又有些变样,大概是因为脱了冬装的缘故吧?只穿了一件衬衣的她,看起来特别苗条。

这次他是直接开门见山了:“怎么,昨天跑了,又后悔了?”他一袭睡袍,胸口露出一半的白肉,就那么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冲她张开了手臂,“看在你长得确实漂亮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但又不是一味的瘦,而是纤秾合度,玲珑有致。

少老板倒还真在酒店里等着她,仍是那个房间,只是鲜花音乐还有牛排什么的都没有了,时间还早,他不知道是没心情还是没有时间布置。

难怪那男人会忍不住勾搭她。

她去也没有跟谁说,就那么一腔孤勇地再次单刀赴会了。

谢子鸣本来也不想理她的,但是忍不住,都要走过去了,又停下来,斜睨着她:“三十岁的老头?”

晏宁总觉得,夏唯安的脑回路是和别人不同的,夏唯安自己也觉得,比如说,被那个少老板那样对待,大概大部分人都要对他退避三舍了吧?夏唯安不,第二日上班,她就给他打电话:“你还在这边吗,我想再跟你谈谈。”

难得,夏唯安脸色涨红,分辩说:“他污蔑我!”

晏宁:“……”

“哦。”谢子鸣点了点头,又问,“那是谁?”

“所以人和动物一样,都到了发情期,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别再怂恿我了好吗?”她拍着胸脯,“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是……是沈经理介绍给我的,会画电路图的工程师。”

“嗯?”

“沈经理。”谢子鸣笑了一下,终于走了。

夏唯安专心专意地看她的书,只在晏宁挑衅到面前来的时候,才叹口气说:“好啦,我知道春天来了。”

夏唯安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看他沿着楼梯一路往上,心想这老板也挺奇怪的,好好的电梯不坐,走楼梯……想到之前的事,她又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底下空空如也,已经没有人了。

晏宁熟练地哄他:“当然!”故意和他腻腻歪歪,涂了夏唯安满脸恋爱的酸臭味。

谢子鸣不知道夏唯安的腹诽,到了办公室后,他有条不紊地洗了个脸,换了套衣服,然后助理进来,给他说了今日的行程。等助理说完后,他才淡淡地提了一句:“会议前看销售部的沈经理在不在,在的话,让他来找我一下。”

艾满江应该又在哪个烤串现场,震耳欲聋的夜宵摊音乐声里,他完全偏了重点,幽幽地问:“那我算是很好的人吗?”

助理出去,没多久,沈丛就进来了。

夜里,晏宁还当着她的面和艾满江打电话:“夏唯安真是傻透了,多好的机会,多好的人啊,她居然不想谈恋爱!”

“谢总,您找我?”

晏宁嘴里的香肠都差点掉出来,探身摸了摸夏唯安的脑袋:“孩子,你是不是傻?”

谢子鸣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只是示意他坐,在文件上作了两个标注后,问他:“新人组那边情况怎么样?”

夏唯安说:“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要做新人王,感情的事,我还小,所以不想考虑,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那些啦。”

“挺好的,这次着实有几个好苗子。”

晏宁一边悠悠哉哉吃着,一边望着她。

谢子鸣点头,又和他说了几句公事,才突然说:“对了,有件事跟你通个气,早上我来的时候走的楼梯,然后看了一出好戏。”把看戏的内容提了提,他搁下笔,看了眼沈丛,“女的是夏唯安,男的……你去查一查他是谁,这种人,我不管他销售的成绩有多出色,在我这里,不想再看到他。”

等她做好菜出来,她也想通了,和晏宁说:“我想明白了。”

沈丛脸色有些难看:“我知道了。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他们背地里还有这样的事,您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尽快处理的。”顿了顿,“至于夏唯安,我觉得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机会?那个所谓的老头我知道,是一个会做电路图的工程师,夏唯安最近跟了一个单,对方要求我们可以帮忙出一个电路图,您也知道的,公司没有这样的配套服务,她不想放弃,就私底下找了人帮忙。那工程师开价有些高,夏唯安没钱付,就天天去缠他,正好工程师的老母亲生病没人照顾,夏唯安就帮忙照顾一段时间,所谓的陪老男人,也就是那些人没事乱造的谣,事实上,夏唯安做事很认真,也很努力……”

晏宁说完就出去了,夏唯安则继续做她的菜。

谢子鸣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第一次认真看向沈丛:“电路图?她不知道,我们公司没有这样的配套服务吗?”

晏宁捏起案板上一根黄瓜丝搁到嘴里,拍拍她的脸:“好好想想吧。我要是你,这个机会我就不会错过。我在外面这么多年,像沈丛这样的男人,哪怕离了婚,那也是优质男,也是不可多得的。”

“我知道。她曾经来问过我,我也提醒过她,只是我觉得,这是她私下的行为,对公司没有什么影响,只要她不耽误自己的事,私人行为,我们不应该干涉。”

夏唯安:“……”

“沈经理,好像很维护她?”

好吧,这是患得患失,晏宁能理解,不过她还是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不喜欢你,他会一听我说你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被人灌醉了,会急得什么都不管,就带着我去找你?如果不喜欢你,你以为,他会把你这么辛辛苦苦,抱上七楼?如果不喜欢你,你喝醉了,弄得他一身脏,他还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你?夏唯安,别跟我假来假去的,你是自己瞎,还是当我瞎啊?你见过沈丛在公司里对别人好过吗?外面对他的评价可是‘虽然看起来很亲切,但是非常不好接近’,亲爱的,你有这感觉吗?”

“也算不上维护。”沈丛笑了笑,像是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您知道的,我一开始也觉得她正气太过,倒是听您的吩咐和她接触过几次后发现,她是真的很有潜力,每次看到她,就有种看到年轻时候的牧总一样,总觉得,她和那时的牧总,一样的青春洋溢、生气勃勃,总是很有活力的样子。”

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说:“沈经理应该只是关爱下属啦,他那样的人,不会喜欢我的。”

谢子鸣笑了一下,对他的长篇大论没有任何评价,手指轻轻在桌上滑了滑:“行吧,那她的事,你们看着处理。”

沈丛温和、斯文、稳重又可亲,简直符合她心目中最完美的上司形象,她也有自信,她会做一个最好最好的下属,但是喜欢,像是女人对男人那样的喜欢,夏唯安则觉得,这事离他俩,好像太遥远了。

“谢谢谢总。”

夏唯安摇头。

谢子鸣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摆了摆手。

她不喜欢他吗?

明明在夏唯安之前,很多人经常也会说“谢谢谢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听到沈丛说这四个字,莫名就让他有些不快。

“为什么?”晏宁简直不理解,“你不喜欢他?”

沈丛像是没有看到他那一刻脸色的变化,起身退了出来。

夏唯安说:“我才没有!”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晏宁,“你以后也别老说这个啦,我和沈经理,我们不可能的。”

门在沈丛身后轻轻阖上,他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后,轻声笑了笑。

晏宁“啧”了一声,围着夏唯安打转转:“你说你,傲娇个啥,是不是觉得有像沈经理那样的男人喜欢你,很得意啊?”

于是下午的时候,夏唯安收到了来自沈丛的“警告”:“谢总说公司是严肃的办公场所,他对早上看到的事很不满,夏唯安,以后行事还是要注意一点。”

夏唯安转过身,不想理她。

夏唯安觉得自己冤死了,但是她也清楚,人微言轻的时候,申冤是没有用的,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沈丛:“沈经理,我不会挨罚吧?”

[2]

“不会,我已经帮你跟谢总求过情了。只是你毕竟是在他那里挂了名的,以后行事,还是要注意一点。”他叹了口气,望着她,温和地说,“夏唯安,销售这一行,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吃点亏,就算有能力,别人也以为你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所以,自己更要对自己有所要求,同时,也要对人更有防备心,明白吗?”

晏宁说:“把他变成你男人啊,成了你的男人,自然就不存在什么黑历史不黑历史啦。”

夏唯安用力地点头:“明白了。”

夏唯安期待地看着她。

她挺感动的,因为她觉得,沈丛的话,简直是戳到了她的心坎上。

“求我!”晏宁抖抖腿,“我告诉你个办法,让你以后特别好意思面对他。”

公司为什么最近会到处流传她的谣言?其实也就是因为吃饭的时候,她和晏宁随口的一句闲聊。

当然!

晏宁问她:“你最近在干什么呀?晚上也不回来了?”

晏宁斜着眼睛:“你认真的啊?”

人家工程师的妈妈生病,就是晚上缺人照顾,所以夏唯安自告奋勇去帮忙,不过也是想让人看到她心诚的份上,可以不收钱,先帮她把图画了。

她放下刀,捂着脸,有点不想活:“我怎么办呀?”以后大概都不敢再面对沈丛了。

所以,她当时也是嘴贱:“为了钱啊!”

如果刚刚把沈丛当柴烧只是重捶一击的话,最后这个肯定是炸弹级别的。

然后被旁边的人听到,各色谣言就开始乱飞了,传谣言的人压根就没有听她的解释,只记住了她那句“为了钱”,还有晏宁那句玩笑:“做工程师是不是很辛苦啊?那人早早秃头谢顶,看起来就跟个老头一样。”

夏唯安想死。

桃色新闻,自此产生。

“嗯,不然你以为就凭我,可以把你带回来?跟你说,人家可好啦,一路公主抱把你抱回来,到家的时候,他衣服都湿透了,你吐不出,就吐了人家一身口水,哗哗从他的衣领下流下来,那场面,啧啧啧!”

而早上纠缠她的那个,是另外一组的第一名,他借口说听到消息郑绵要处理她,把她骗去了楼梯间,然后骚扰她。

她抖着声音:“沈经理也去啦?”

因为不同组,听信谣言的这家伙就觉得,夏唯安谈生意靠的就是那张脸,所以只要他手指勾一勾,她就能上钩。

夏唯安:“……”

事实上,公司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背地里,他们极不相信夏唯安的能力,夏唯安受歧视,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晏宁还不放过她,最后来了一击重击:“还有,我和沈经理去找你的时候,你抱着人家的景观树笑得就跟只傻哈士奇似的,一个劲地嚷‘这里的柴好好哦,砍回去可以烧好久’,还差一点把沈经理也当成柴劈了。”

她着实感动,走的时候,还冲他深深鞠躬,说:“谢谢你,沈经理。”

夏唯安被她说得,脸都绿了。

沈丛温和一笑:“没事。”

嗯,总之是各种精彩。

对比谢子鸣说她不自重,简直是天上地下。

当然了,夏唯安做饭的时候,晏宁也没真闲着,就在一边学她醉酒的时候的样子:“一会儿抱着我叫妈,哭得撕心裂肺的,喊‘妈,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一会儿又拳打脚踢,大叫‘你走开!不然我就打你了’……”

所以下班的时候,夏唯安接到谢子鸣的电话,她想也没想,挂掉。

对此时的晏宁来说,吃饭最重要,其他的,全都要靠边边!

[5]

然后,她又被晏宁摁着揍了一顿,被晏宁赶去做饭:“我快要饿死了!被你折腾得现在可以吞下一头牛!”

挂完了,夏唯安才想起,哎呀,不行,人家是老板,这么挂了不是又是一宗罪呀?她就问旁边的晏宁:“挂错电话了,怎么补救啊?”

她觍着脸对晏宁笑:“晏宁姐,是你把我找回来的吗?”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哭,“晏宁姐你真是太好了!”

“立马回过去呗。”

夏唯安捂着脑袋,被晏宁捶了好几下,可算是想起来醉酒之前的事了。

“不想回。”

晏宁按着她打了好几下:“睡你个头,你个醉鬼!你总算清醒啦,我都快要被你折磨死啦!”

“那就关机,假装手机没电了。”

“你怎么了啊?”她摸摸晏宁的脸,以为晏宁睡不着,抱起晏宁的肩膀就往床上拖,“来吧,我陪你睡啦!”

好主意!夏唯安毫不犹豫就把手机关机了。

就这么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眼就看到晏宁正双目无神地望着她。

晏宁看她这一顿操作,忍不住笑问:“谁的电话啊?那个工程师老头?”

喉咙里都在往外喷火。

夏唯安叹气:“拜托别再说工程师老头了,公司里绯闻都传上天了,然后今天谢总听到了,还和沈经理说了,然后沈经理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通。”

洋酒的劲比一般的酒劲都要大,夏唯安是想吐吐不出来,想睡偏头疼又睡不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热锅里,底下柴火烧得旺旺的,把她整个人都要烘干了。

这话有些删减,被自己组的人骚扰的事,夏唯安没打算说出来—内心里,她还是觉得这事有些羞耻的,所以不愿意提,便挑着跟晏宁抱怨了一通。

夏唯安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嘴里哼哼唧唧地一直叫:“难受,我好难受。”

晏宁回:“公司有病吧,这事也值得教训你?”

晏宁向他道谢,将人送走后,就磨刀霍霍、咬牙切齿地看向夏唯安。

夏唯安无辜地看着她。

沈丛特别绅士,因为这是女孩子住的地方,他没有逗留多久,只嘱咐晏宁照顾夏唯安,还体贴地说:“放心,我会给你们两个都请假的。”

晏宁还想要说什么,考虑到是在公交车上,便把这话咽下了。

七楼啊,大冬天的,把她抱上去后,晏宁看到汗意透湿了他的衣背,那件价格显然不便宜的皮衣上,都浸湿了一层。

回到家两人都没来得及说这事,路上堵了一点车,夏唯安今日赶去医院就要迟了,连晚饭都来不及做,匆匆洗了个澡,拿了两本书就跑了。

沈丛一笑,扯开她的手,抱起了她,将她抱到车上,又把她抱回了家。

气得晏宁骂她:“这么上心,也难怪别人到处说你了!”

样子又变得可萌可萌了。

夏唯安一句话都来不及辩,关上门就跑了。

夏唯安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软软地叫他:“沈经理。”

她舍不得花钱打出租车,所以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晚了一些,所幸老太太人好,并不觉得她有求于她家,来照顾她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的,还安慰她:“不着急,他都还没来呢,我家媳妇也不会跟他说。”

沈丛倒是好脾气,哄她:“这里的柴还不算好,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的柴火更好呢。”

夏唯安抿着嘴角笑,走到床边看了看:“您脸色今天好多啦。”

晏宁简直是捂脸不想认识她,也幸好她躲的地方比较偏,这副烂样子才没有被人看到。

“嗯,我也觉得今天强了很多。”

显然,她怀里的那棵树,就是让她祸害了的。

老太太是食管癌,前几天刚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出来,年纪大了,恢复起来就很慢,别的病人勉强可以扶着墙坐起来,她连动都不能动。

找到夏唯安的时候,夏唯安正抱着一棵树在发呆,看起来清醒得很,一开口就完蛋了,笑得跟个二百五一样:“这里的柴好多啊,砍回去能烧好久了。”

所以夏唯安其实挺理解刘工的做法,没有钱,他凭什么帮她啊?

然后,他硬是从夏唯安零碎的话里,找到了她。

人家家里也是遭了大事,夏唯安也不想这么占人便宜,可又着实没钱,就只好来帮着照顾老太太减轻他一些负担。只是刘工咬死了不先给钱他就不帮忙画图,哪怕夏唯安在这里一守就是十来天,他的态度都没有松动。

最后没办法,晏宁试探地给沈丛打了个电话,沈丛见晏宁急得不行,忙说:“你别急,我给她再打个电话问一问。”

不过老太太和刘工的妻子倒是感动了。

晏宁对这个城市也没有那么熟,完全没有办法根据她那颠三倒四的信息,什么“旁边有棵很大的树,对面好多花”得出她到底在哪里的结论。

这不,就给她打起小报告来了。

可她醉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没办法,缩在宾馆外面的一个角落里给晏宁打电话,打电话她也讲不清,稀里糊涂的,倒把晏宁急得不行。

夏唯安五点半下班,这个点,刘工的太太要回去接小孩,所以向来是刘工来接班的,夏唯安就赶着这个时间过来,本意是让刘工不要那么赶,余下的事都交给她,但是刘工不放心,下班后,总还是会先过来陪一段时间。

夏唯安跑了出来。

以前他会整夜整夜守在这儿,夏唯安就也陪着,坚持了两天,他实在撑不住,便默认了让她晚上来帮忙守着自己老母亲的事实。

再次感谢她有一身大力气,便是醉成那个样子,那男人也没有得逞啥。

夏唯安可比个糙老爷们会照顾人多了,掐着点,她把老太太的晚饭拿去热了,打了热水,帮老太太擦手洗脸,忙得差不多,饭食也好了。

她醉得稀里哗啦的,也幸好是她酒量太浅,醉得太快,所以醉意没有太深,当少老板抱上来时,她用力挣开了他。

刘工来的时候,夏唯安正在喂老太太吃东西,食管癌的恢复期是个比较艰难的过程,尤其是刚开始,只能吃流质和半流质的东西,吃得又慢,还容易呛到。

她从来没有喝过洋酒,连白酒都没沾过,所以可想而知最后的结果了。

夏唯安把桌子拖近一些,一手拿勺子,一手就在老人胸口缓缓按揉,慢慢地帮助她恢复吞咽,整个过程,耐心又细致。

他没再过分的举动,夏唯安就也松了一口气,他要她喝酒的时候,她就也举起了杯子。

连同室病人的家属都说:“这姑娘,一看就挺会照顾人。”还夸老太太有福气,儿子媳妇孝顺,连找来帮忙的人,都找得这么好。

少老板倒也没逼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后,笑着回到自己位置上。

夏唯安也不多说,只笑眯眯地听着。

他还要喂她,她连忙坐开:“不用了,我自己会弄。”

喂完今日份的小半碗,她准备去洗碗,转身就看到刘工站在门口看着她,或者说是她们,神色有些复杂。

夏唯安感觉身上所有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硬着头皮,把那块牛排切完了。

夏唯安老老实实地叫:“刘工。”

那也是夏唯安第一次吃牛排,刀叉拿得都不好,少老板倒也不笑她,还坐她旁边,握着她的手,教她:“来,这么切,牛排才能切得好。”

人没应,她就也不多缠,默默地拿着碗去洗碗,洗完出来,刘工已经在门外,和她说:“你来一下。”

她就只好按捺下来,陪他吃牛排,喝酒。

夏唯安放好碗出去,刘工完全没啥废话,问她:“图纸呢?在吗?”

夏唯安要谈工作,他把她的资料一丢:“先不着急,陪我吃点东西。”

单刀直入,夏唯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说:“有!在我手机里,”又惊又喜地看着他,“我发给你?”

打开门发现人家房里布置得罗曼蒂克得很,有鲜花,有音乐,有牛排,还有洋酒。

刘工“嗯”了一声,收了图,一句话没有就走了,态度看起来特别傲。

夏唯安还以为有戏了呢,拿好资料,连合同都备了一份,兴冲冲地跑去了对方说的地点。

不过夏唯安一点也不介意,在她看来,人家就是那性格,完全计较不来。这人是沈丛的一个朋友介绍给她的,作图水平很高,但是性格实在太糟了,死抠钱还不大合群,想当初她找上他,跟他说了基本情况后,他听了半天,就问了一句:“你打算给多少钱?”

其实也不怪夏唯安想得简单,如果约的是晚上,她可能还会考虑一下,关键,他是白天给她打的电话,说:“我刚过来,你有空吗?我们谈谈?”

然后听说她要赊账,二话不说就走了。

夏唯安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也没有人告诉她,男人在宾馆开好房等,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一个暧昧的信号。

要不是有他妈生病这个突破口,夏唯安想打动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结果她一装傻,人家就以为她是欲拒还迎,那天直接跑过来,开了房,把她约去了宾馆。

但他也完全可以等他妈妈出院以后再答应她,选在这个时候,可见他人并不是真的那么不通人理。

再说了,言语上占点便宜,她装装傻也就过去了。

而且他速度很快,只两天就帮忙画好了。

夏唯安其实也感觉到这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但是因为他公司实力不错,她就想多少挽救一下。

图纸是刘工的妻子带过来的,没有电子版,就是一张A3纸,夏唯安展开一看,只觉得电路图画得又漂亮又工整。

然后一直吊着她,也不给她一个明确的话。

比起刘工本人,刘太太短发圆脸,看起来特别可亲,她和夏唯安也混熟了,帮夏唯安把图纸收好,笑着告诉她:“这两晚都在画这个,弄到很晚才睡,我看他啊,虽然嘴上没说,还是很感激你帮着照顾他妈妈的。”

那家公司的总部就在惠城河东,搭城际快车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人第一回见面,那少老板对夏唯安的兴趣,明显超过了对产品的兴趣,一直在问她:“你成年了啊?怎么这么年轻就出来做事了?”又说,“你长得还真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夏唯安说:“没事,反正我就一个人嘛,下班了也没事,还不如来帮帮你们的忙。”她其实挺不好意思的,这种情况下还来求人,所以说着说着脸就臊得慌,只得保证,“不管这个单子有没有拿下,你们放心,刘工的钱,我不会少他的。”

他是夏唯安重点客户归类里的一个,接了电话后,表示对夏唯安这个系列的新产品比较感兴趣,便让她去面谈。

只是数目大,她一时拿不出,必须得分月攒出来,要是单能拿下,一个月也就给了,拿不下,那还真的要分好几个月。

说难缠是因为,对方有实力,是家公司的少老板,但同时也不是个正经人。

不过,不管拿没拿下,夏唯安已经打定主意,这个月发了工资,她找晏宁借一借,怎么的,也要把钱凑给他。

正月十五过后,大多企业单位都正常上班了,夏唯安也遇到了第一个比较难缠的客户。

人家老母亲这病,要的是钱花呢,她也不想让人家太为难。

夏唯安也不是没有付出的,她得给莫时开小灶,另外,莫时有一些难搞定的客户,夏唯安都会帮着献计献策,甚至一起出面。

刘工的妻子人是真的好,闻言摇头说:“没事,不着急。等我妈出了院,医院报销一部分,我们的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除此之外,夏唯安和莫时是真建立起了友谊,当然,是私底下的,表面上两人还是没有任何的来往,不过往后组里再有什么动作,夏唯安总算是能收到消息了,而不会像以前一样,便是有什么,她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又客套几句,夏唯安赶着上班就走了。

每次她觉得有收获了,就往群里砸红包,数额不大,但是乐趣大啊,抢得一块两块都觉得自己占好大便宜,于是那个群就更活跃了。

打过卡后,夏唯安就跟郑绵请假,拿着图纸去了惠城。

至少对这个时候的夏唯安来说,受益良多。

夏唯安这一去就是两天,其间谢子鸣倒是没再找她,她也完全忘了他曾经找过她的事,一心一意跟少老板磨。

再加上他们又都不是一个组的,彼此间的竞争不大,所以时常在里面聊一些公司八卦,或者探讨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当中一些人,还真的不乏真知灼见。

总算把合同磨成了,夏唯安走时请人家公司里的一行人吃饭,然后她还差一点被灌醉了,上车即睡觉,迷迷糊糊地竟然赶去了公司,吃了闭门羹以后,才发现今天是周六,没有人上班。

对于夏唯安来说,新的一年有个非常美好的开头,因为她终于在公司里有了晏宁之外的朋友,那几个没有回家的同事,也因为他们共同加入了一个小群,虽然没怎么见面,但是常聊天,感情就也深厚了起来。

整个CBD到了周末都很冷清,她头晕晕的,出来后坐在门口的广场上发呆,三月的天黑得已经没有那么晚了,半下午的太阳,甚至还能称得上热烈。

开年以后,公司正式上班,夏唯安组从最开始的十五人,到现在的十个,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两到三个人离开。

她就坐在那里晒太阳,半晌,听到有人问她:“夏唯安,你在这里干什么?”

晏宁笑夏唯安目标远大,然而夏唯安却觉得,如果把人生看成是一场漫长的长跑,那么,定制一个个小小的目标和计划,是很有必要的。

她转过头,来人逆光而站,看不太清面容,只看得到衣装笔挺,连鞋子都擦得锃光瓦亮的。

她想着,她要挣钱,努力挣钱,争取明年也能回家,坐飞机回家!

声音也有点熟。

两人一边吃着晏宁家乡带来的零食,一边嗨皮地聊了聊别后余情,夏唯安那点想家的惆怅就都散了。

脑子因为喝了酒反应有些慢,她挠了挠头,呆呆地回:“我休息一下。”

原本今天又是猪蹄又是排骨的,她花了不少钱,打算节衣缩食攒回来,好啦,现在也不要她节省啦。

来人:“……”

辣椒、牛肉干、豆干、红薯干,还有香肠、腊肉……呜,夏唯安已经能想到自己未来有好多好多肉吃的幸福场景啦。

他走近了,凑在她身边闻了闻:“你喝酒了?”

但是东西带回来,夏唯安可幸福了,因为晏宁带了好多好吃的,其中还有晏妈妈特意嘱咐的:“这是给你的,我妈说,你过年回不了家,就给你多带点。”

她“哦”了一声。

夜里十点半,晏宁准时到家,她带了两个大箱子回来,便是夏唯安再大力士,给她从楼下两趟提上来,也有点喘了。

他磨磨牙,像是特别嫌弃,用两根手指拎起她的后衣领:“走吧,我送你回去。”

惩罚什么的,大不了见到他的时候,她再换回来嘛。

夏唯安就这么上了人家的车,上车以后,对上脸了才认出来,呼出一口气,努力做出恭敬的样子:“谢总。”还问人家,“今天又没上班,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夏唯安服气,当时设成的屏保,回去她就换了。

谢子鸣不大想理她,可她说话时凑得比较近,加上此时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她控制不住就倒向了他怀里。

结果谢子鸣就罚她,把他的照片设成手机屏保,一天二十四小时,没事就看他。

她平素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醉酒后警惕心却全表现出来了,还没等谢子鸣感受出软玉温香的刺激,就见她扑腾着自己坐稳了,然后一下揪住他的胸口,把他揪到她面前,说:“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夏唯安觉得,她可委屈了,她说的明明都是真话嘛,鱼肉再好,常吃那也会腻啊,那人长得再漂亮,看着再舒服,经常看,也是会疲劳的嘛。

谢子鸣任她揪着,甚至还抽空往前面看了一眼,恰好开车的助理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对,后者轻咳一声,迅疾无比地又扭回去,握紧了方向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不出意外,又被谢子鸣修理了一通。

谢子鸣这才将手撑在坐垫上,顺着她的劲倒向她面前,轻声问:“那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啊?”

“大鱼大肉再好,那也不能常吃啊。”

夏唯安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才说:“你想占我便宜。”她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剔透犹如刚刚水洗出来的宝石。

“错哪儿了?”

谢子鸣轻轻笑了一下,目光从她的眼睛,移过她秀气挺俏的鼻梁,再到她红润而又丰盈的唇瓣,慢悠悠地说:“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冤枉我了吧?为了不让你失望,我是不是应该真的占你一点便宜啊?”

但是显然,她家老板不是一般人,还真这么让她盯了他一路,直盯得眼也酸了头也疼了,最后不得不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老板,我错了。”

夏唯安:“……”

夏唯安觉得,如果真有人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得崩溃!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他的脸凑近来,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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