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能掉下馅饼的样子哇!
今日没下雨,但是也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气,寒风已有些刺骨。
回到家,夏唯安还有些蒙蒙的,她迫切地想要让晏宁帮她分析分析,晏宁却不在家。
谢子鸣的车子已经开走了,她还立在原地,仰起头往天空望了望。
打电话,晏宁也没有接。
夏唯安:“……”
晚饭的时候,晏宁倒是打了个电话回来,只说在外面,归期不定。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现在相信,你能成为牧晓奕第二了。”他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运气很好。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很强悍的一种。”之后他就把她送回了家,然后扔给了她一句话,“我和李逸知约了周三再见面谈,夏唯安,准备准备,你也一起吧。”
然后这一不定就是,她一个晚上没有回来。
谢子鸣呵地笑了一下,起身将椅子调回原位,发动了车子。
夏唯安开始还硬撑着等晏宁,后来等不住,自己就睡了。次日在公司楼下遇见晏宁,她是打车来的,人还没下车就叫住在路边走着的夏唯安:“夏唯安!”
不过,这种级别的大客户,一般都是泰华总部的头头们直接对接的,夏唯安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所以她表现得也很平淡,还问:“谢总,这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夏唯安停住脚,看着晏宁下车走过来,有些奇怪:“你怎么啦?”
嗯,其实谢子鸣说到李家的背景的时候夏唯安就懂了,这个乐家,是泰华的大客户。
她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
谢子鸣的解释则又更专业:“乐家,国内大百货超市,规模不是最大,但是在行业里是做得最好的,他在城西的那家乐家总店,可是国内百货行业同行观摩学习的榜样。当然,我和你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李逸知父子很厉害,而且,我们公司正在和他们家谈合作的事。”
晏宁呵呵一笑,拧了拧她的脸:“小孩子,别瞎打听!”
这个夏唯安是知道的,国内知名的连锁大百货超市,城内就有三家大的,小的生活类超市更是有十几家,算是本土乃至国内都非常强势知名的一个企业了。
夏唯安无语,任她在自己脸上作怪,末了扶住她,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谢子鸣倒是耐心了起来,给她科谱:“那你知道乐家吗?”
“那你说。”晏宁偏头,笑盈盈地说。
她摇头,果然是不知道的。
一夜而已,这姑娘眉间就多了些掩不住的春意,也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媚意。
他有些无语,瞪着她半晌,问:“你知道李逸知是什么人吗?”
走路又是这个样子,还真当她瞎啊?
他突然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谁跟她纠结这个啊?
夏唯安一本正经,低声说了四个字:“纵欲过度。”
谢子鸣:“……”
她说完就被晏宁掐着腰间的软肉蹂躏了一把。
夏唯安点头:“不过我觉得我干蠢事了,当时应该给他打120的,因为后来我才知道,无故晕倒的人不能随便动的,尤其是老人,一不小心,会加重他们的病情。”
打打闹闹,就忘了和她说昨天的事,各自到了办公室,夏唯安才不得不收了那点笑意,叹息一声。
听完后,谢子鸣有些无语,跟她确认:“你的意思是,当时他父亲的情况很危险,别人都怕碰瓷,只有你抱起他直接跑到了医院?”
那个之前人人都让着她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谢子鸣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不过夏唯安听得出他很重视,就真的仔仔细细,从头至尾把如何跟老伯认识,他发病,她又是怎么把他送去医院,然后他出院后就找她,给了她如何如何的方便让她一夜致富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夏唯安也不在意,甚至于她也没有去坐另一张还没有人坐的位置,只是拣了个边角,坐下来。
“傻。”他骂她,骂完了又说,“反正现在我也走不了,就说说吧,你和他们父子俩是怎么搭上交情的。”提醒她,“仔细一点。”
结果这也没能消停,没多久,有人过来踢了踢她的凳子:“喂,这凳子是我的。”
她看起来懵懵懂懂傻乎乎的,谢子鸣没忍不住,探手在她额间弹了弹,在她发作前又收回手。
夏唯安抬起头。
夏唯安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他们组目前的销售冠军,一个块头蛮大的北方男生。
“呵,三年。”谢子鸣说,“这三年里,我们一起吃过饭、泡过澡、打过球,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上他家里来。”
离上班时间很近了,所以该来的人都来了,夏唯安举目一望,见还有个位置没人坐,也不跟他争,起身就往那边走去。
这话题变得突如其来,夏唯安愣了一下,说:“不知道。”
她才一坐下,那人又跟了过来:“不好意思啊,这也是我的。”
谢子鸣颇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认识他有多久了吗?”
这场景略熟悉,夏唯安初到城里读高中的时候,班上一个痞痞的男生也曾这么对付过她。但是那会儿,他们才十几岁,现在多大了?
夏唯安摇头:“我就见过他一次,今天是第二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伯也没给她介绍他儿子的名字,她还真是不知道。
说起来都丢人吧?
“你不知道他名字?”
夏唯安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能做个包子,所以这回她没让,而是看着他,问:“那么请问,到底哪里才不是你的?”
“李逸知?”夏唯安问,“是老伯的儿子吗?”
对方嚣张至极:“不好意思啊,都是我的,销售成绩垫底的人是没有位置坐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说着俯下身来,半边身体趴在桌子上,在她耳边低声说,“让组长丢那么大丑,你以为,她还会罩着你啊?”
谢子鸣都懒得应她,微微侧了侧身子,看着她:“夏唯安,你看起来,和李逸知父子俩很熟啊?”
隔得近了,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男人这才发现,面前的女孩有张比他想象里更美的脸,细腻的皮肤,柔软而又清澈的眼睛,纯净得如一汪清水,特别让人有……破坏的欲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坐在一边,见他如此便问:“谢总,你不舒服吗?”
事实上,夏唯安虽然和组里人不大亲近,但她却不出意外是话题度最高的,不仅仅是她在培训期的表现,还有她出色的外貌。
太难受了,所以车行了一段路后,他不得不停下,将椅子微微往后倒了一些,半躺在那儿不停地抚着肚子想要加速消化。
可以说,新进的实习生,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对她有遐想的,只不过竞争太残酷,目前大家还顾不上而已。
老伯知道谢子鸣是夏唯安的老板,帮她讨好他,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不吃完还不干,以至于出门后,谢子鸣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那些饭菜就要从胃里翻出来了。
那人被夏唯安黑白分明的眼睛这么一望,心里立时就痒了痒,手指轻轻抚上夏唯安的手指:“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我可以罩着你。”
午饭是夏唯安一个人做的,她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菜的分量做得特别实诚,四个人,四菜一汤,全是满满一碗一碗的。
夏唯安垂眸看了一眼,仿佛什么都不懂似的,粲然一笑说:“好啊。”
自然了,他们是吃了饭后才走的。
那人被她笑得晃花了眼,晕晕乎乎就走了,所以郑绵进来,看到她坐在那儿,微微有些吃惊,不过郑绵收敛得快,也没有人注意。
从老伯家出来后,夏唯安搭到了谢子鸣的便车。
郑绵好像全然忘记了上周的事,路过夏唯安的时候,一如往常般叫她:“夏唯安,你来一下。”
[3]
夏唯安起身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谢子鸣一笑:“泰华的新员工,不过现在好像在你家的厨房里。”
郑绵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她。那天的夏唯安穿一件浅粉色的竖条纹衬衫,那样挑人的颜色,她穿起来,却显得特别的青春洋溢。
老伯的儿子进来后在问候自家老头,闻言回过头来:“熟人?”
夏唯安的漂亮,是英姿飒爽,也是生气勃勃的,她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头,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就对她心生亲近和欢喜。
不过夏唯安却是没有女佣的自觉的,她还奇怪呢:“谢总?你怎么也来了啊?”
郑绵微微笑了笑,问:“夏唯安,你和沈经理,很熟吗?”
大大的客厅宽敞的房间,她猛不丁这么走出来,还真的很有豪门小女佣的感觉。
夏唯安不明白她问话的用意,摇了摇头:“不算熟,不过进公司的时候,他是面试官,还有就是上回去给你买糖水,遇见过他。”
因为是在做饭,屋内又暖和,所以夏唯安脱了外套,在外边系了一条有着红色蕾丝花边的围裙,见和围裙搁在一起的还有个同款的厨师帽,她就一起戴上了。
听到夏唯安说糖水,郑绵的眼神不由得闪了闪,她笑得更亲切了:“没有别的了?”
“这是你的副业?”他问。
夏唯安说:“没有了。”
谢子鸣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微微挑了挑眉。
然而,她犹豫了,看在郑绵眼里,也就是,她撒谎了。不过郑绵也没有追究,只是笑了笑说:“那沈经理对你还真好,那天晚上特意找我帮你说情。”椅子后仰,郑绵目光有些锐利地望着她,笑容看起来有些凉,“其实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他倒是郑重其事的。”
于是,在大别墅里充当小厨娘的夏唯安没想到,当听到外间的动静走出厨房时,乍一眼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唯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事实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沈丛会对她好。
“伯父不舒服啊?”坐他对面的男人说着站起来,“那我也去看看他吧,认识你这么久,还没有拜访过伯父呢。”
受艾满江和晏宁的事刺激,她心里有了点旖旎的想法,然而又不敢去想,唯有沉默。
老伯的儿子事实上这会儿还真有事在忙,挂了电话,他和坐他对面的人说:“抱歉,可能今天谈不出什么来了,老头不舒服,我得回去一趟。”
沈丛待她的态度,亲近有余,但并不亲热,也没有一般男人看到她时的那种着迷和惊艳。
说罢,“啪”地挂了电话。
不得不说,夏唯安经过这些事,也确实是成熟了许多。
老伯可开心了,指点着她进了厨房,就跑外面去给自己儿子打电话:“我不管你有什么事,现在回来,立刻,马上。”那边说在忙,老头就说,“我头疼得都快要死了,告诉你,不要安排人过来,如果你自己不回,那我就死在家里算了。”
不过她的沉默却让郑绵误会了,后者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很快又打起精神,仍一如往常般,把事情交给她做,她都领了,默默地走出来。
夏唯安只好又留下来照顾他,然后一照顾就到了中午,见老伯“挣扎”着要起来做饭的样子,她只好说:“那我帮你做吧。”
见郑绵如此待夏唯安,其他人自然也转变了态度,连坐在她原来位置上的人都赶紧起身:“夏唯安,你坐这儿,这可是你的宝座,不好意思啊,刚刚我要做事,就借用了一会儿,你不怪我吧?”
老伯说得理直气壮:“现在肚子疼了。”
夏唯安看了他一眼,说:“你坐吧。”并不理他。
夏唯安:“肚子疼?你刚不是头疼吗?”
其他人也都凑上来,倒是莫时,似乎是不好意思的样子,远远地坐着,只是看了她一眼。
他不想她走,一捂肚子:“哎哟,我这肚子,又痛起来了。”
一切似乎和以前并无不同。
老伯:“……”
这两天夏唯安没有打算出去,因为谢子鸣那么神来一笔,她打算把调查到的资料先行整理一下。
她如此淡定,老伯是越来越喜欢她了,不料房子看完,夏唯安就说:“您既然没事了,那我就走了哈,天气凉,老伯你一个人在家,好好休息。”
国内外相对比较有名的品牌,夏唯安已经调查了一大半,自然,她是以买家的名义去进行比较的,得到的数据自然只能是很基础也是很大众的。
夏唯安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气的房子,真的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但她还是很克制,没有怎么失态的模样出现。
有两家,她还以应聘者的身份去上过半天班,然后拿到了一些关键性的数据,这会儿,她要整理的,就是这些。
夏唯安听着就只笑,待得进到他们的大城堡里,老伯兴致勃勃地要带她参观。不得不说,这房子建得是真好,有花园,有游池,还有球场,屋内还有练歌房,连儿童乐园都有。据说,这儿童乐园是老伯的夫人在世时主张修的,那时候想着有孙宝宝了可以玩,结果,老夫人都病逝了,不要说孙宝宝了,连儿媳妇都没看到。
周二,她接到谢子鸣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是和乐家那边的时间定下来了,是星期三的下午。
老伯说起自己的儿子就是一肚子的怨念:“书读太多了,感觉人都读傻了,做什么都要求高得很,当初要他回来接手家里的事,他还嫌我们理念不合,得按他的来,不然他不接!这找个女朋友也一样,还要讲什么心灵契合度!就他那龟毛劲儿,鬼才能跟他契合得上啊!”
她周三和郑绵请假,并没有说要陪谢子鸣出去见客户—这太惊悚了,以她现如今的身份,真要说出来,都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揣测她,甚至于,她连晏宁都没有告诉。
两人下车后没走多远,他家就到了。路上,老伯一直跟夏唯安絮絮叨叨:“其实我觉得住在这边也挺好,但是毕竟偏了一点,城里那套房子,是给我家儿子结婚用的,就怕未来的儿媳妇住着不方便。唉,哪里知道,房子都快装修好了,他女朋友影都还没有。”
郑绵批了她的假。
老伯是本地人,家里又不缺钱,事实上,老伯所在的地方,那些人家修的房子虽然没有老伯家的大,但也都是漂漂亮亮的。
所以午饭过后,在公司小憩后,夏唯安就先行去地下车库等谢子鸣,只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又遇到了沈丛。
夏唯安见到的时候震撼极了,也难怪老头觉得城内还在装修的房子小了,和他们原有的这套比起来,那真是小太多!
见到她,沈丛脸上漾出一点笑,同她打招呼:“就要上班了,这是去哪儿啊?”
老人现在住的地方离得还挺远的,在郊区,是一栋独栋的大别墅,修得跟个小城堡似的,巨大。
看他笑,夏唯安忍不住也笑。
因为老人说了,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儿子忙,那是常年不着家的。
两人都是面带笑容,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场所,哪怕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寒暄,还是给了别人不一样的解读。
他都这样了,夏唯安还怎么走?不过饭是不能吃了,却坚持要送他回去。
二组郑绵所在的办公室里,百叶窗还没有完全关上,所以郑绵也看到了这一幕。
“没事,就是有点晕,回家躺躺就好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是有事吧?那你忙去,不用管我了。”手却把她的衣服扯得死紧。
恰好莫时进来问她:“组长,夏唯安说她要出去,可是下午有个会,人事那边要求所有实习生都参加,她不用去吗?”
夏唯安也顾不得走了,忙扶住他:“您老没事吧?”
郑绵拉上窗帘,外面人的影子彻底隔绝后,她笑了笑,说:“她不用了。”
这边风是挺大的,新房子还没有装门窗,简直是四面透风,呼啦啦吹过来,老人家还确实有点承受不住。
[4]
老伯说:“要的要的,一定要吃饭的。”见夏唯安一定不肯接受,就一摸脑袋,“哎呀,可能是吹多了风,我头有点痛,好晕。”
夏唯安并不知道,郑绵不想让她参加的会议有多重要,而这个重要的会议通知,其实上周五就已经公布了。
“不用了。”夏唯安推辞。
只是那时候她恰巧不在,于是恰巧的,所有人都很默契地选择没有将这个事告诉她。
师傅明天才能过来安装,合格的配件也要明天才能送过来了,夏唯安又仔细和老伯说了如何验看。正要走,老伯说:“辛苦你专门跑这一趟,要不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而这个会议,算起来也是HR那边组织的一个实习生的例会,身处最高层的谢子鸣,身份太高,所以他也是不知道的。
胖子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乱说话了,见夏唯安没有别的话说,就拿着配件走了。
又因为有夏唯安跟着,他没有叫助理一起,而是亲自开车。
她正想要澄清,老伯已然先说了:“呵呵,是啊是啊,小夏真的是很能干的,我也想有这样的好福气呢。”
看到夏唯安乖乖地等在车库门口,他忍不住笑了笑。
夏唯安:“……”
等她溜上车后,他故作不满地说:“偷偷摸摸的!夏唯安,我们这是公事,麻烦你不要做成我们俩在偷情一样好不好?”
“那就是儿媳妇了!”胖子还真就认定了一样,羡慕地说,“您老可真有福气,儿媳妇又美又能干,这年头,像她长得这么漂亮还什么都懂的女孩子已经不多啦……”
这话说得,夏唯安眨眨眼睛,一副欢喜的样子问:“那这么说,如果这次的生意能谈成的话,是不是也算我的提成啊?”
老伯呵呵笑:“不是,小安不是我女儿。”
然后被谢子鸣喷了一句:“美得你!”
那人脸上一僵,装模作样地过来看了看:“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又拿错了。”把配件都收起来,“没事的,反正师傅也要明天才来安装,我等会儿就把货换回来。”抬起头,特别感叹地和老伯说,“这个是你女儿吧,没想到挺内行啊。”
夏唯安泄气,谢子鸣见状忍不住又笑起来,露出奸商的本相循循善诱:“你也别想一口气吃成大胖子,想成为牧晓奕,你还是老老实实一步步往上走比较好。我呢,也是看你有这个潜质,所以带你提前去见识一下,这种经验,可是比单纯的提成要宝贵很多的,否则,你以为我真搞不定李逸知啊?这是现成的便宜让你捡,你啊,就偷着乐吧。”
吧啦吧啦讲了一堆,然而还是给夏唯安挑出了问题,她说:“主材看着是没问题,但是你们的配件,不是原来我们说好的进口的Hebe的,进口的Hebe不会标注中文,但是这个,是中文标注的。”
夏唯安闻言想了想,居然很赞同地点头,逗得谢子鸣又是一乐。
因为不认识她,又见她和老伯熟稔,还一来就帮着验货,很懂行的样子,男人就诚惶诚恐地说:“您放心,我们这次送来的货绝对没有问题,上回那真的是搞错了。”
开车无聊,他便忍不住逗她:“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啊?”想起以前,“我记得那时候我也就打个电话而已,你居然真相信我会找人去糟蹋你,喂,夏唯安,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有那么坏?”
他并不认识夏唯安,夏唯安现在的打扮在晏宁的调教下很有些白领风,虽然衣服质量都不咋的,但是她人出挑,便是劣质货,穿着也很有味道。
他说着顿了顿:“还有,我还记得,你骂我‘老色鬼’来着。”
狗头店里大概是新招了人,他自己没来,来送货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胖胖的,看起来巨憨厚的样子。
夏唯安装死,他要再说,她就干脆把自己整理的资料拿出来:“我走访了几家品牌的同类产品,这是我这两天做出来的类比表,你要看吗?”
可夏唯安还真就去了,而且她到的时候,狗头那边的货早已送到。
话题转得一点也不高明,谢子鸣挑挑眉,正好是红灯,他停下车,漫不经心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资料。
在晏宁看来,为了一个这么自己沾不到光的客户而再得罪狗头是不明智的,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狗头再怎么样,那也是地头蛇,是她们这样的小角色惹不起的。
敛神一看,他忍不住先赞了句:“字写得不错。”
真的,她觉得她就没见过比夏唯安更傻的了,自己都转行了,这还要帮前客户担保终身吗?
她没有电脑,所以做的表格是纯手写体,但那字写得就跟印上去的一样。
晏宁:“……”
谢子鸣忍不住又看了看她,字如其人,夏唯安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清朗,一笔一画皆是工工整整。
结果就耽误那么一会儿,等她气哼哼地找出来的时候,夏唯安已经走了。
能看得出她性格里的从容不迫。
可是她劝不住,气得晏宁扯过被子一捂:“随你便啦!你就傻吧!”
也是因为字太好看,谢子鸣才稍微分了点神去关注其内容,看着看着,他不由得惊讶地问:“这是你做的?”
晏宁说她:“天真!”
“嗯。”
夏唯安说:“他不会的,我手上还有他的录音呢。”
“你一个人做的?”
晏宁一下就清醒了:“你这售后做得还真好啊,都这么久了,你还要管啊?”她坐起来,“夏唯安,你信不信,如果这次狗头送过去的货不对,你还要坏他的事,他会找人做了你啊?”
这话有些质疑的意味,夏唯安语气就也更肯定了:“是的。”
“是当初买门窗的那个老伯,说今天狗头老板会给他送货过去,我得去看看。”
谢子鸣呼出一口长气,问:“你怎么想到做这个?”
她问:“是谁啊?”
夏唯安说:“我结业那天就说了呀,我觉得,要想把产品推销出去,第一是要更好地了解自己卖的产品,我看过公司给的资料,和市场的类比,但是太粗糙了,而且,光看资料也没有实地走访了解得更深呀,所以我这些时间,就一直在外面跑。”
小小的床,挤得不得了,晏宁却难得很安心,早上被床头的电话吵醒,迷糊间听到夏唯安说了句什么,就窸窸窣窣地起床了。
谢子鸣闻言静了静,过了好一会儿,他问:“谁教你的办法?”
之后,晏宁就在她床上玩手机、打游戏,夏唯安则看她销售一类的书。晏宁看夏唯安如此勤奋,本也想跟着一起努努力的,奈何精神不济,没看两页,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抱着夏唯安的腰,缩到被子里睡着了。
“没谁教,我自己摸索的。进泰华之前,我在建材中心卖门窗,我是新人,刚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建材中心搞百家联盟,我天天垫底,天天给人淋冰水,然后我们的品牌在建材中心又不是很出众,头两个月,我月月是零蛋,后来没办法了,我就去偷师,别人带了顾客,我偷偷跟进去旁听,还拿了他们的资料去研究,一来二去,我也能找出我们产品的一些优势,然后也接到了一些单子。从那以后,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到底有多重要。”
晏宁说着说着就有些不着调,夏唯安也习惯了,就任她说,她只是笑。
她清脆的声音,安静地在车内响起,谢子鸣听到她说:“我是新人呀,年纪也轻,也没有读过大学,我没有其他的见识,那就只好自己去努力,让自己多见识。”
“我很喜欢啊。”晏宁拿着香包,欢喜得不行,一个劲地夸她,“夏唯安你这是深藏不露啊,看不出来,你懂得其实挺多。”望着她,一个劲地啧啧,“又勤快又漂亮又能干,哎哟,以后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王八蛋,这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你说我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呢?人才市场把你捡回来,然后把你变成我的小媳妇,想想也挺美呀。”
她说得并不怨艾,显然她是真的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夏唯安还真有,她从自己的衣服包里找了两个出来,不好意思地说:“做得挺简单的,我怕你不喜欢,所以就没给你。”
谢子鸣静了静,才笑着说:“看不出你还很有想法,并不只有一身蛮力啊。”
“你还挺有生活情趣嘛。”晏宁觉得自己要重新认识她了,“还有吗,也给我两个?”
这话听着就不大好,谢子鸣后悔,夏唯安则是沉默了。
“不知道,小区里捡的,我闻着挺香,就干脆都捡回来做了这个。”
谢子鸣只好又补救,发动车子,把那文件放到一边:“这个文件还没做完?”
“这是什么花?”晏宁放在鼻间闻了闻,问。
“嗯。”
那香包也是她用自己不能穿的旧衣服做的,蓝底白花的素衣,做成香包却有种格外朴素的野趣。
“愿意交给公司吗?”他说,“我知道,这是你的东西,你还要凭这个去争新人王,所以不白要你的,有这个,再加上李逸知的单子,你只要参与,新人王的名号肯定有你一个的。”
夏唯安将手伸进枕头下面,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包:“是这个的香味吧?”
如果其他人听到他这样说,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吧?夏唯安不,她也高兴,但是惊讶比高兴更多一些,她说:“这么容易?”旋即摇摇头,“不了,这个资料我可以交给公司,但是老伯家的单就不用给我了,我不想让自己得到得太顺利了,运气太好,人会容易飘。”她爸爸当初为什么会出事?就是那段时间太顺了,他高兴,喝了点酒去上工……想到这里,她又有了些犹豫,觍着脸补充,“当然,如果你愿意,算我一点点提成,也可以的。”
夏唯安整理好床铺,晏宁仰头就倒下了,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忽觉不对,鼻子左嗅右嗅:“咦,你喷香水了吗?怎么你床铺上香香的啊?”
她拿手指,当真比出了一点点。
晏宁因而笑她:“财大气粗啊。”倒也没有再和她争。夏唯安大方,她自然也不小气,多给的房租,到时候她就帮她买些日用品还有米菜回来也是一样的。
谢子鸣本对她前面那番话都生出敬意来了,孰料她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叙睨了她一眼:“知道乐家的单拿下来有多少吗?你就敢要提成?”
不得不说,夏唯安抠归抠,但是在有些地方,她又大方得惊人。
夏唯安说:“可我不怕钱多呀。”
“不用。”夏唯安笑,俯身把被子散开铺好,“只要你不嫌,我每天搞卫生的时候,顺便帮你整理一下就行。”
“那也不行,按说乐家这样的客户不是你现在能接触的,我带你去观摩已经是特例了,你还想名利兼得,小心馅饼大了砸死你。”
“干净些还是舒服。”晏宁坐在她床上,左右看了看,和她说,“要不亲爱的,你也帮我房里整理整理呗,每个月房租,你少出两百,怎么样?”
他这话其实并不太有道理,因为乐家的单,泰华的胜算并不大,哪怕泰华在业内名声再大,却改变不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自主研发属于自己的商用系列电器产品的事实。
她还将其中一些东西拼起来,组成了桌子凳子,用她没有穿的旧衣服裹着,居然还有点小温馨的模样。
谢子鸣谈生意带着夏唯安,未必就没有打着想利用李父对她的好感,多争取一点胜算的主意。
不得不说,夏唯安特别会收纳整理,房里的杂物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拿布盖好,也不觉得很碍事。
他有些理解夏唯安为什么不提这一茬,也许在她看来,帮李父那件事,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而她,其实已经收到了足够的报酬,甚至于这报酬还超过了她的所求,所以即便她离职这么久了,还是任劳任怨地帮忙做着相关的后续工作。
晏宁平素是极少进夏唯安房里来的,今日进来一看:“哎,你这弄得还挺舒服的嘛。”
这种行为,在很多人,甚至是谢子鸣看来有些傻,但是他同时也很清楚,她这样是多好的品德,相信李父也已经看到了,不然不会邀请她去家里。
夏唯安睡的是小房,房东原来放杂物的,她搬来后,那些杂物也没搬走,夏唯安收拾收拾,也就勉强能够放下一张一米二的小床。
那李逸知能不知道?
等她吃完,晏宁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夜里非要跟她一起睡。
所以他就是在利用她,利用完了还不打算给她好处。
夏唯安闻言,再顾不得其他,赶紧埋头苦吃起来。
夏唯安却毫无被利用的自觉,听他这么说,还觉得颇有道理,傻乎乎地点头:“好吧,你说得对。”
逗得晏宁“扑哧”笑出声,说:“没有什么不该问的,只是我不想答你了,所以,你还是乖乖吃你的东西,怕冷了不好吃,我可是打车回来的。”
简直不能直视。
夏唯安挠挠头,有些惶恐地问:“晏宁姐,我是不是不应该问啊?”
两人到了李逸知那儿。李逸知人虽然冷清,却也是个人精,一眼就看透了谢子鸣的用意,淡淡地望了夏唯安一眼。
[2]
还好,虽然夏唯安那次“调戏”过他,但是眼神里并没有太花痴的神色,相反,她跟在谢子鸣身边,微微肃着一张包子脸,十分郑重其事。
彼时的夏唯安无法理解,而等她终于能够理解的时候,却已然是物是人非了。
李逸知心下稍安,和谢子鸣谈起公事来。就如谢子鸣私下想的那样,李逸知并不是太看好泰华的产品,但因为两人交情还在,所以他还是愿意给他一个竞标的机会。
她是笑着说的,然而笑容却是惆怅又寂寞,还有隐隐的不甘。
不过,李逸知没有谈,他只是坐在一边听工程部的总监和他们说,总监得他提醒,倒是比他不客气多了,直接说:“泰华是老品牌,但是做这个,还是属于新人,既然李总和您是老朋友,那我也不怕实话和您说了,如果谢总您还是咬着要这个价钱的话,胜算不大,因为同比起来,市面上那几家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品牌,显然要更加可靠。”
晏宁转头看了看她,说:“你也是个傻的。”
谢子鸣不动如山,闻言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个价格,已经是我们给你们的最优惠的价格了,当然,你们可以选择那几个所谓的大品牌,但是就成本而言,看似他们只是比我们贵了一成,可乐家有那么多门店,往后门店也会越来越多,每一家门店的成本增加一成,都是不得了的。另外,说回品质,虽然这是泰华第一次自主研发的产品,但是,我们给国内外的工厂做了二十多年的成品和半成品的精加工,至少在零部件这一块,是完全值得信赖的,而系统的研发,并不是泰华脑子发热一下做出来,这是经过了近五年差不多几十名研发人员的共同努力,而且,还经过了一系列的实际使用,不断改进才有的,我们就此还做了一份对比,”他说着扭过头,对夏唯安说,“这个你和李总还有这位尹总说一说。”
夏唯安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问她:“你喜欢他吗?”
夏唯安正看两人打机锋看得津津有味,猛不丁听他这么说,还愣了愣,微微一顿后,才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自己的那份“研究资料”拿出来。
“啧。”晏宁把余下的水都喝下去,又躲回沙发上,“那就是个傻的。”
说实话,一开始她有着肉眼可见的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颤,看起来老可怜了:“那个,李总、尹总好,这是、这是我这段时间走访的市面上的几个同类大品牌做的产品,然后我做了一个对比图……”她把自制的表格拿出来,不出意外,那张做工工整漂亮得如同印刷上去的手写表格,也把李、尹二人都震了震。
“嗯。”她老老实实地点头,“我看到他来接你,然后,他好像很高兴。”
李逸知还好些,毕竟他已经在自己父亲那儿看过了,他们的尹总是真的惊艳了,拿着表格先不看内容,只问:“这是你自己写的?”
夏唯安赶紧拿来抹布帮晏宁善后,晏宁放下杯子,盯着她:“你今天看到啦?”
夏唯安说:“是。”
“噗!”晏宁刚喝进嘴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要不是夏唯安躲得快,就全喷她身上了。
他冲她竖大拇指,如今这年头,还能写一手漂亮字的人,很少了。
夏唯安放下开到一半的盒子,去给晏宁倒水,将水递过去后,她突然问:“晏宁姐,你是不是在和艾满江谈恋爱啊?”
谢子鸣则对上了李逸知了然似的目光,微微笑了笑。
晏宁说:“当然不是。”却没说艾满江,指使夏唯安,“帮我倒杯水来好不?”
夏唯安一说到自己擅长的,那股子紧张劲儿都没了,到后头,她越说越流利,而且她声音柔和好听,不疾不徐,连着那点子乡音,听起来都有些可爱。
夏唯安问:“你一个人啊?”
三个男人一时都听进去了,待她说完,他们久久没有发声。
“嗯。”晏宁累瘫了,趴在沙发上不想动,懒洋洋地应她,“逛街、看电影、吃东西,我感觉把我身上所有的元气都耗尽啦!”
最后还是李逸知先反应过来,淡淡说了一句:“每一样产品都利弊分明,谢总,你的小助理很不一般啊。”
她两只手拎满了东西,大袋小袋的,夏唯安帮她把东西提进来,放下,接过她从中翻出的吃食,瞅了瞅其他,问:“你今天逛街去啦?”
褒贬难辨,不过谢子鸣决定当他是羡慕嫉妒之后的赞美了,点点头:“我也觉得,所以李总和尹总,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我们泰华。”
差不多晚上八点,晏宁才到家,对着夏唯安幽怨的眼神,她也知道不好意思:“一直等着啦?来来来,保证让你等得值。”
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最后谢子鸣终于成功投递了竞标书,且多了三分胜算后,才带着夏唯安退场。
结果,她回家后望得脖子都长了,连书都看不进了,晏宁还没回。
从乐家总部办公室出来,时间还早,谢子鸣本来想请夏唯安吃点东西的,被她推了。
白天家里就她一个,夏唯安中午就吃了晏宁带回来的东西,下午她出去了一趟,其间晏宁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别做晚饭,她给她带吃的回来。
今日收获良多,她极需要回公司整理一番。
夏唯安略有些好奇,又探着脑袋多看了两眼,直到他们肩并肩走得没影了才收回视线。
谢子鸣也理解,便直接将夏唯安送回了公司,当然,夏唯安自己回的办公室。
嗯,和晏宁?
然后一回去,她就被叫去了人事部,拿到了被辞退的通知。
夏唯安摸了摸下巴,他们都认识,艾满江来了却不上门,只在楼下等着,这是和晏宁有情况啊?
“什么?”她简直不能置信。
看起来有点憨。
“无故旷工,缺席考核会议,夏唯安,即使你在培训考核时得了第一,甚至拿到了谢总给你的直通卡,可那只是业绩上的,不遵守规定,按照公司条例,你已经够格被辞退了。”
他在下面等着晏宁,仍是那个羞涩的大男孩的模样,不过看到晏宁时很开心,笑得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
夏唯安:“……”
晏宁周末如果不补眠,是极少在家的,夏唯安也没在意,只是她去前面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居然看到了艾满江。
[5]
晏宁见说不通她,就也不浪费那个唇舌了,包子吃完,洗了脸,化好妆,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她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夏唯安蒙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无故旷工?考核会议?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一个小地方来的乡下丫头,居然让那么多人联手对付,何其有幸。
负责通知她的HR小主管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才皱了皱眉,转身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这是你们组的出勤表,你自己看看吧,差不多有连续一个星期,你不是上午就是下午不在公司。另外,今天下午三点的实习生综合考评的第一次会议,上礼拜五就已经把通知发到各个部门了,甚至于,在员工通道栏里,还张贴了有公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夏唯安笑:“我都成劲敌了……”
夏唯安闻言,忙争辩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没有人通知过我,至于员工通道的公告,我没有见过,还有,”她指了指她手上的出勤表,“我出去都是按照规定,和郑组长申请了的,怎么能算我无故旷工呢?”
她息事宁人的态度,气得晏宁翻了个白眼:“你就好欺负吧,小心人家欺负上瘾了,以后就逮着你对付了,你可是劲敌。”
“你这是什么都不认了是吧?”小主管生气了,她还真是个较真的人,当即拉着夏唯安就去了员工通道那儿,只见一纸新鲜的会议通知,非常醒目地张贴在那里。
摇摇头,她说:“没事,我以后会注意的。”
夏唯安的心如坠冰窖。
夏唯安沉默,有些事不能细想,细想哪儿都是问题。
她很确定,这则通知,她刚刚回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
晏宁说:“你也是,资料搞错了,和她提个建议,让别的组长先说,你再回去帮她拿不就行了?至于搞成那样吗?”探头过去,瞅见夏唯安的神色,不由得哼了声,“不会是她不让吧?啧啧,不得了,宁可自己丢脸也不让你去拿,夏唯安,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小主管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放心,就你们这批人而言,你虽然是第一个被淘汰,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丢脸的,老老实实办手续吧。”
夏唯安沉默,也算惨了吧,在那么多组长面前丢脸。
她说完就走了。
晏宁就看着她洗,然后站边上跟她吐槽:“不过就这么一点事,你们那组长,啧啧,戏精上身了吧?看起来她好像被你害得有多惨一样。”
夏唯安立在那儿,满办公室的人都望过来,目光里有了然的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事不关己的漠然。
她丢得自然,夏唯安也接得自然,伸手接了,将衣服分了类,很仔细地先把上衣清出来洗了。
忽然,她听到有人偷偷叫她:“夏唯安,夏唯安!”
“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晏宁嘀咕,不过看她不想说也没再问,见她准备洗衣服,就回房去把自己的也丢给她,“顺便了,谢谢。”
她转过头,是晏宁。
“嗯。”
晏宁站在外间的走道上,正冲她招手。
“你会弄错?”晏宁不相信地问。
夏唯安没有动。
夏唯安顿了顿:“没什么,只是我把组长要的资料弄错了。”
晏宁无法,只好自己走过来,但是上班期间,她也不能多说,只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有接到通知,下午我发现你没来,你就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但是你的手机都关机了。”
换好出来,晏宁都已经吃上了,一边吃一边说:“中午不用买菜,我昨晚给你打的包,中午热热还可以吃……哎,我还没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话还没说完,他们那组的组长就在叫她了:“晏宁,上个厕所你也去得够久的啊,快点回来,有事找你!”
她一般没这么讲究的,只是回来时看到楼下一奶奶在搬东西,她顺手帮了一把,蹭了些脏的在上衣上。
晏宁无奈,只好担心地看了一眼夏唯安,小跑着进去了。
“我给你买的是包子。”夏唯安纠正,还说,“这里的馒头很好吃啊。”放下包子,去里间洗脸换衣去了。
夏唯安用力闭了闭眼睛,她手上还攥着那张出勤表,看到纸,她就清醒过来,先给谢子鸣打了一个电话,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利用和他的关系,她用得毫不犹豫—既然那份资料谢子鸣要她交给公司,那么她即便是旷工,也应该是可以原谅的。
晏宁呻吟:“又是馒头?你哪天能不能换一个花样啊?”
电话打完,她才回了自己组的办公室。
夏唯安说:“跑步啊。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要吗?”
所有人都在,明明所有人也都在关注着她,但是他们硬是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没有人看她。
“干吗去了呢?”她问。
夏唯安也没有理他们,她直接去敲了郑绵办公室的门。
晏宁已经醒了,不过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顶了个凌乱的造型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上。
“进来。”
因为是周未,夏唯安也没叫她,往楼下跑了一圈,一身是汗地带了两个包子回来。
夏唯安推门进屋,里间郑绵正和莫时在说话,莫时站在郑绵旁边,拿着纸笔在和郑绵讨论什么,两人脸上,都漾着笑意。
都说家是人受伤后的最后港湾,在港湾里充好电,夏唯安就又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夏唯安,她难得放纵,什么也没学,洗洗便睡了,而且还睡得十分好,以至连晏宁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发现。
看到她,室内陡然一静,郑绵收了笑意,慢慢直起腰,望着她:“回来了?”声音仍然是和和软软的,好像很亲切的样子。
可这会儿,她不了,一晚上花了这么多钱,她必须留在泰华,要把钱再挣回来。
夏唯安看了眼莫时,问:“组长,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夏唯安心痛到滴血,这种心痛甚至盖过了她的怯意—有那么一刻,她是想要辞职的,因为她几乎已经能够预见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
莫时闻言要走,被郑绵拉住了:“你不用走,等会儿我们接着再讨论。”然后看向夏唯安,“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说吧。不过如果是你被辞退那回事,那就不用说了,HR那边的决定,我一个小组长可没有权力干涉。”
今天还真是伤心又伤钱包的一天!
“我想知道,这个考勤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我做的那一份,而且,我记得我每次出去的时候,都是有跟你申请过的。还有,今天这个会议,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就是我出去的时候跟你申请,你也没有提醒我。”
果然,挂了电话后,她发现收到的短信就是移动公司的,告诉她,她这个月的套餐通话时长超过了,然后,欠话费了!
“需要我提醒?”郑绵听得惊讶极了,“夏唯安,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要我专门提醒你一个人?”她在“一个人”上加重了语气,显示出她特别地惊讶,“你这不是把自己当实习生,是当经理了吧?我这个组长,得为你服务?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破例,特别为你解释一下,考勤,甚至于组内考核的事,我后来出于信任是都交给你了,但是夏唯安,你经常不在公司,所以为了能让大家都方便,我把考核的事,也同时交给了莫时在做,既是彼此监督,也是备份。上周会议上,你把所有的资料都弄丢了,害我丢了一个大丑,今天我就不敢把这事交给你,所以就拿了莫时准备的备用资料,我仔细看过了的,她这上面的登记,没有问题。”
父女两个聊了很久,夏母他们忙完过来也跟她聊了一阵,直到聊到手机收到短信提示音,她才发现这么下去,话费可能不够了。
莫时闻言,面色微微僵了僵,在夏唯安望向她时,她垂下了眼睛。
“不了。”夏唯安打断夏父的话,“我现在的公司挺好的,就算读了大学,不还是出来找工作上班吗?”然后就老生常谈,说同事们有多好,上司有多体贴人,还说了今天晚上吃到的东西,全部都是素的,但是味道却鲜得不像话,连家里冬天吃得要吐的白菜,经过人家的加工做出来,味道都是顶顶好吃的。
夏唯安问:“莫时,难道你不知道,我每次出去都有跟组长申请过吗?”
夏父和她有一会儿没说话,过了好久,夏父才说:“安安,要不你还回来读书吧?现在我的腿已经好多了,药也不用那么多了,有你上回寄来的钱,省省足够你复读一年考大学了……”
莫时半低着头:“对不起,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报告单。”
夏唯安流着眼泪笑了:“那就好。”
当然没有报告单,因为郑绵说口头申请就可以了。
“知道,这不特殊情况嘛。”夏父的声音不疾不徐,和她说着家长里短,“你的意思我们懂的,明天是周末,今天你弟弟妹妹他们睡晚了,明天就让他们起晚一些。”怕她责怪,赶紧给她说好消息,“你大妹月考的成绩出来啦,全班第一,老师都说,她和你当初一样聪明,肯定能考上一中,以后考个好大学。”
夏唯安突然想起那个被藏起来的文件袋,当时她没有注意,也许,现在再去看,那些报告单,可能也都不在了。
她忍不住心疼:“这么晚了……”
夏唯安心头发沉,职场倾轧,她听晏宁提到过,却从来没有见识过,然而今天,她终于见识到了它的可怕。
“和你弟弟妹妹们在整屋后的柴呢,要下雨了,那些柴都是干的,放那儿不理就要打湿了。”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黑,即是白。
“那妈呢?”
她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望着郑绵。她的目光太平静了,平静得郑绵心里有些发毛,然而,郑绵不肯服输,仍是笑着说:“如果没事的话,你就出去收拾东西吧。我是没有办法为你扭转任何局面,不过如果你觉得,你很受上面赏识,可以去……”
夏父说:“快要收红薯了,家里的背篓都烂了,怕要用的时候你妈又没得用,我就趁夜帮她弄一下。”
“郑组长。”她话还没落音,沈丛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头。
她不敢让父母担心,只好“嗯嗯嗯”地应,等情绪缓和过来了,才问他们:“你们在忙什么呢?怎么这时候还没有休息?”
郑绵抿了抿唇,虽有不甘,还是没再说下去,站起来叫了声:“沈经理。”
听着这熟悉的乡音,一向自诩坚强的夏唯安也忍不住泪盈于睫。
“你们都先出去吧。”沈丛微微点头,对夏唯安还有莫时说。
电话是夏父接的,他果然还没有睡,接了电话,很高兴地问:“怎么这时候给我们打电话呀?工作还好吗?”然后叮嘱她,“在外面别亏待自己,吃好一点,没事给家里写写信,寄张照片,你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家啦,我们都很想你。”
夏唯安没有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说:“去吧,在外面等着,等会儿我有事情要公布。”
默默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看看时间,她给家里回了个电话。
她只得和莫时先后走了出去。
往常这时候,夏唯安总是要学一点东西的,不是电脑,就是看看英语或者别的晏宁借给她的销售宝典,但是今天,她忽然就没了兴致。
关门的时候,她似乎听到郑绵说:“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做她的保护神了是吧?”
回到家,屋内一片漆黑,晏宁还没有回来。
语气嗔怪,像是在撒娇。
身后一直没有传来车子发动的声响,大约是,他一直没有走,她也就一直没有回头。
不过郑绵和人说话一向是那个调调,夏唯安没有在意。
她脸一下就红了,不止脸,其实眼睛都有些红了,只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低头打开车门很快就走了。
门关上了,沈丛说什么,她没有听到。
谢子鸣接下了她给的钱,捏着钱,他有些玩味地说:“因为你这句谢谢,我倒是觉得今天挺值了。”
出来后,夏唯安发现,她的所有东西都被丢在角落里,人走在其上,踩来踩去。
夏唯安领他的情。
她走过去,蹲下来慢慢清理,东西都不重要,她是属蜗牛的,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一直背在背包里。
他和她本是陌生人,身份也更是天差地别,晏宁都因为不想再受同组的排挤,明知道她有事还是和同事一起出去了,他却能抛下他的朋友,过来找她。
自上回那事后,背包更是从不离身。
只因为听说她受了委屈,就推掉了和朋友的约会来找她,带她去吃饭,气她逗她,让她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不开心。
只是哪怕不重要,看到它们这样被踩踏,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也许之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现在,她忽然就醒悟了,他是专程来找她的。
一只脚踩在她正准备拿的一份资料上,她抬起头,又是那个“本月第一”。
“心痛。”她说,“但是应该我请的,还有,谢谢你。”
他俯下身,将那份资料拾起来,远投进垃圾桶里,然后回头同她粲然一笑:“抱歉啊,你现在已经不是泰华的人了,这些都属于公司机密,你不能带走的。还有你包里的东西,人事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要做好交接,所以你包里,凡属于泰华的东西,一张纸片,都不能拿走。”
谢子鸣斜睨了她一眼,有些好笑:“不心痛?”
夏唯安想起他昨日说的话,站起来看着他:“你不是说要罩我吗?”
那时候,也已经到夏唯安住的地方了,临下车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从钱包里抽出饭钱递给他:“说好了我请客的。”
“可你也没想让我罩不是吗?昨天下班后我找你,也没见给我面子呀。”他说着又凑近了些,低声说,“不过如果你没地方去的话,我可以收留你,晚上去我那儿,怎么样?”
他不遗余力地打击她,直打击得她有些生气了,他才不说了。
夏唯安很认真地考虑,晚上要不要去他那里,像当年对付谢子鸣一样对付对付他。
“那你们那边的消费跟得上?一个高汤白菜,88块,你确定,你们那里有很多人可以吃得起,或者说舍得去吃?”
说实话,这人给她的感觉特别恶心,也才二十几岁的男人,却满身油腻。
夏唯安说:“我会找,等有钱了,我就可以找最好的厨师了。”
她不知道泰华挑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最终让这样的人得了新人王的话,她会觉得很不甘。
谢子鸣听罢,“嗤”地笑了一声,说:“那你得亏死!”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她,“开餐馆,厨师是关键,没有好的厨师,就算你的原料再好,也没有人会去吃的。”
正要说话,郑绵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沈丛和郑绵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沈丛拍了拍巴掌:“大家集合一下吧,我有件事情想宣布。”
她觉得不服气,上车后还一直望着那家饭店,十分羡慕地说:“等以后赚钱了,我也要回去开一家这样的饭馆,就用我们那儿种的菜,这样我爸我妈还有我们村里的人,生活就都好啦。”
所有人都站去了他面前,夏唯安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就听到他说:“夏唯安,你也来。”
她只是沮丧于这边山里人的好命,同样是山,人家的地就是金窝窝,他们那儿,就只能是土疙瘩。
大家都望过来,夏唯安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夏唯安浑然未觉自己被占了便宜。
大家都以为沈丛要宣布的也是让夏唯安即刻离开的事,不料,他说的却完全和众人想的不一样:“有件事情,我得说一下,关于夏唯安被辞退的事,我已经跟HR那边反映了,所谓的无故旷工,其实是有原因的,是公司特批了她去做一件事情。既然是为公司办事,自然她要出去,就算不得旷工。另外就是今天的会议,也是因为临时有公事在身所以没能参加,这件事目前来讲,属于机密,因此我就直接略过你们郑组长对她做了安排,是我违规在先,我会做出相关的检讨,但是夏唯安的处罚决定,HR那边已经同意撤销了,我们欢迎夏唯安,重新归队。”
[1]
没有人鼓掌,在沈丛坚持着“啪啪啪”拍了几下后,才稀稀落落有了其他人特别敷衍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