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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篝火之吻

随安然却显得忧心忡忡的:“我总觉得她在温少远身上这样耗时间不是个事啊!”

“迟早会来。”温景梵回答得丝毫没有诚意。

温景梵看了她一眼,温和了声音安抚道:“局外人永远看不清。只要确定他有心,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散完步,温景梵扶着她上楼,经过书房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今晚的安排,眉头顿时一皱:“你说闻歌会来吗?”

随安然显然没有被他打消顾虑,夫妻俩说着话,慢慢地往房间走去。

吃过午饭,随安然站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大雪——这些天由于下雪,她唯一的饭后散步活动也被迫取消,只能在家里,绕着还算宽敞的客厅转几圈。

走廊的尽头,昏沉的天色越发暗淡,雪,越来越大。

这天睡到中午被温景梵叫起来,她还有些起床气——她原本温和的对谁都没脾气的性格被温景梵娇惯得不见踪影——被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这才乖乖地起来换衣服。

闻歌站在公司门口,看着身旁急着下班的人们,有些迷茫。

宝宝沉沉的也壮壮的,她耗费了不少力气,连带着这段时间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原本很难搞的一个采访对象,今天却意外地好说话,原计划采访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七八点,却在人家员工下班时间就结束了。

随安然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行动已经有些困难了。

她没带伞,看着密集的雪花迎头罩来,脚步僵滞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出去。

想以前,想现在,也想未来。

身边不断有人拦了出租车离开,好几次出租车停在她的面前,她却恍若未见,迟迟迈不开脚步。

闻歌的额头抵在车窗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发呆。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温家?

于是,一早上,她就陷入了这种怪区,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

正出神间,被调成振动的手机在她手里嗡鸣着响起来,她拿起一看,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正是她这会儿最不想接到的电话。

此时的闻歌,却想屏蔽他这样的干扰,认真地好好考虑一下。

手机顿时变得烫手起来,她呆呆地握在手里,迟迟做不了决定——接?不接?

喜欢一个人的确很傻,哪怕为他受尽委屈,只要还爱,他一个回应的眼神,都会让自己觉得格外满足。

没等她想出结果来,就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闷闷的声响让她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加乱了。

所以,那么多磨难之后,他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眼神温和又宁静,声音低沉又轻柔地叫她“小歌儿”时,那种满足感,才如此爆棚。

闻歌皱起眉头,苦着脸,刚要接起电话,就听汽车的喇叭声短促又清亮,嘀的一声,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那时候的她,以为追着他跑就可以,哪怕他不回头,只要她一直坚定地追着,总能看到他的背影。

温少远撑着伞站在车门旁,正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她。

高考结束后,她已经肯定自己能在A大上学,对专业的选择,是酒店管理或金融。

对视了几秒,他便移开目光,绕过车头,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四年前,她的一切都围绕着温少远,若说是以他为世界中心也毫不过分,她所有考虑的出发点基本上都基于他。

他的身上是一套西装,只在外面披了件银灰色的长大衣,随着他的走动,衣摆轻扬,让人移不开视线。

闻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挥挥手,走了出去。

闻歌默默地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没再在门口干等,抬步迎了上去。

玲姐答应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念叨:“真是年轻有冲劲。要我说,你小叔那儿什么工作不能安排给你,非要干报社记者这么累的活?”说完,又觉得不对,自觉地闭了嘴,小心地看了眼猛然僵住的闻歌,尴尬地笑了笑:“没睡好,脑子有点短路。”

没走几步,他已经走到了跟前,将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愁这个月的奖金。”闻歌扬起唇角对她笑了笑,拎起包往外走,“玲姐,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跑跑新闻。”

他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握了握她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果然,冰凉一片。

玲姐昨晚熬夜写新闻稿,写完就直接在办公室里将就了一晚,一大早醒来,腰酸背痛的,连早饭都没胃口,泡了茶回来,打着哈欠经过闻歌桌前时,多看了她几眼:“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在门口站了多久?”他问。

闻歌缩在电脑椅里,忧伤地用笔盖戳了戳额头,听着办公室里渐渐密集起来的敲击键盘声,更觉得心烦意乱。

“就一会儿。”闻歌揉了揉鼻尖,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对他会知道自己在哪儿并不觉得奇怪,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清晨的柔光里,他微低的声音格外悦耳:“早,小歌儿。”

“问的你同事玲姐。”温少远把她的手握进掌心,一起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温少远嗯了一声,也不刻意去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他处理完酒店的事情便提前下班来接她,怕错过了没接着,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车内开着暖气,外套都是暖的。

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往边上挪了挪:“小叔……”

闻歌听到这个回答时,并不意外。前阵子玲姐突然对她热络起来,她向来会察言观色,再结合温少远每次都出现得那么巧合,自然知道是有同事向他通风报信。她也没恼,只哦了一声,低着头,被他牵着手走到车门旁。

温少远的手落下来,撑着墙壁,什么话也没说,可是那双含笑的眼睛,闻歌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松开手,拉开车门,扑面而来的暖风让闻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赶紧坐了进去。

她哎了一声,从他的掌里缩回手,转身看着他,这才发现,她此刻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

车里暖气充足,比外面的天寒地冻不知道要温暖多少。

闻歌转头去看,恰好对上了他低头看来的目光。

闻歌往手心哈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在空调口跟翻咸鱼一样,手心、手背来回地翻转着。

窗口有些高,她踮着脚才能够到,可是不知道这扇窗是不是卡到了什么,她拉了几次都没拉动。刚想放弃,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越过她的肩膀,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还未等她从诧异里回过神来,那只手微一用力,原本纹丝不动的窗户一下就关上了。

温少远坐上车,没给她缓冲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跟我走吗?”

她扯了扯围脖,又拉紧了领口,嘀咕着几步上楼去关窗。

闻歌翻手的动作一僵,转头看着他:“去哪儿?”

闻歌揉了揉鼻子,顺着风向抬头看了看,楼梯的窗口不知被谁打开了,一阵阵冷风正从窗口灌进来,难怪那么冷。

“送你回家。”他突然倾身靠过来,速度之快,闻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微凉的鼻尖已经擦着她的唇划过,微偏头,拉下安全带给她系上,“不喜欢就不必勉强,现在你最重要。”

屋里有暖气还不觉得,一拉开门迈出去,她顿时被走廊上的过堂风吹得脖子一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的声音低沉清润,像是井水,波澜之中深沉内敛。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格外清澈,窗外淡薄的日光下,划过琉璃一般的光彩。

闻歌边哼着歌边换鞋,挎包从她肩上滑下来,她顺手拨正,轻快地迈出家门。

他扬起唇,笑容温浅又随意:“去不去都是我做饭给你吃,没什么差别。”

昨晚温少远给她下了馄饨,又看着她吃完了,便赶她去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离开了,走之前,还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闻歌心中憋了一天的烦闷好像突然被他这两句话打散了,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闻歌也跟着笑起来,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缩回头,关上窗,开始换衣服。

她别开眼,看向窗外,语气也格外云淡风轻:“既然没差别,那我去看看安然吧。”

有的孩子大笑着,有的尖叫着,声音清脆,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

随安然自从有了小宝宝后,被温景梵当成国宝供起来了,平常出个门都是贴身保护,更别说入了冬。A市的气温比往年要低不少,加上总是大雪纷飞的,出个门不方便,闻歌也不敢约她出来,以至于她回国后,见到随安然的机会少之又少。

树枝被压低,积雪摇摇欲坠,有早起上学的孩子,几步跑过去,抱着细树干晃了晃,雪花便扑簌簌地落了满头。

“好。”温少远应了一声,眼角、眉梢却悄悄扬起。

窗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远处保安室的房顶、对面公寓楼的天台、各家防盗窗,还有小区里的绿化带,都被白雪装点,积了厚厚的一层。

闻歌到温家的时候,正好遇上刚到门口的傅衍和温时迁。

束起窗帘,她推开窗,往外探出半个脑袋去。

温时迁推开车门下车,紫色的毛领子衬得她肤色如雪,眉目如画,立在皑皑白雪中,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股冷傲清高。

昨晚那场大雪下了一整夜,闻歌早晨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昏沉沉的。

她几步走到闻歌的面前,张开手,兜头把她揽进了怀里:“多久没见着了?”说话间,她又狠狠地一收手臂,在闻歌背上轻掐了一把:“你也真够可以的,一走就走得一干二净。”

归途,已近在眼前。

闻歌的脸挨着她的毛领子,又软又温暖,她蹭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来,眯着眼对她笑:“我又没有走丢。”

不知道何时下起雪来,雪花扑簌簌地落下,连带着整个夜晚,都安静宁和了。

温时迁一挑眉,正要说什么,听见车门被关上的声音,抬头看了眼刚从车上下来的温少远,拉起闻歌的手就往里走:“过去的就过去了,等会儿让你小叔给你做点好吃的,我们几个好好聚一聚。”

去?不去?

积雪已经没过了鞋跟,踩下去时,有轻微的响声,在映着灯光的院子里格外撩人心尖。

心里想的却是明天的事。

温时迁和闻歌边走边说,一直到了屋子里,换了鞋,才有意无意地说道:“老爷子去金光寺吃斋礼佛去了,前两天刚走。”

她嘀咕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有些累,困倦地陷进了沙发里。

闻歌被她挽着刚走到客厅,闻言,眉角一扬,说道:“那真不巧,我其实还有事,想和他说。”

闻歌看着他走进厨房,他的背影她熟悉到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可就是这个人,给了她一个世界,又曾亲手摧毁过,如今要灾后重建?才没那么简单。

温时迁温声笑了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压了压唇角,低声道:“这些事先跟你小叔商量下再说。”

温少远看了眼时间,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没有逼她今晚就做出决定,起身去厨房,给她下馄饨吃。

闻歌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她刚哭完,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粉粉嫩嫩,加上体形瘦小,看上去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

如果要和温少远在一起,即使她再不愿意原谅曾经苛责过她的老爷子,也必须要面对,那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肉里,不拔除,无法正常呼吸。

“困了。”闻歌挣开他的怀抱,抱着抱枕坐到了离他远远的地方,低头生闷气。

傅衍落后温少远半步,目光落在前面的两道人影上,瞟了眼温少远,眼神略带深意,看得后者眉心一蹙,冷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抽了纸巾给她擦了擦脸,看她低垂着眉眼不愿意看他的固执模样,温少远忍不住笑了笑,问道:“还饿不饿?”

辛姨在厨房准备食材,听到动静,手里还拿着铲子,就匆匆地走了出来。见是闻歌,她都没顾得上招呼姑爷,先拉了闻歌仔细地看了看。

一偏头,看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他只觉得放在心里怎么疼都不够,哪还舍得生气。

上次墓园一别之后,便没有再见到过,加上闻歌工作忙,电话也少得可怜。闻歌不愿意来温家,见面根本就是没谱的事。

嘶!温少远被她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我看着怎么瘦了?”辛姨拉着她看了看,又把她往厨房带,“跟辛姨进厨房里帮忙。”

闻歌哭着哭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等醒过神来,看见自己坐在他的怀里,更是着恼。她忽然转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用了几分力,啃出一排深深的牙印来。

温时迁站在一旁,不乐意了:“辛姨,你偏心了啊!闻歌一来,连话都不让我们说会儿,就把人带走了。”

是他前所未有的温柔。

辛姨瞪了她一眼,笑骂道:“事儿精。”手上却没松开,拉着闻歌进了厨房。

温少远没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偶尔低头亲亲她。

今晚热闹,辛姨准备得也多,一旁的小桌上已经摆满了食材。

她却不觉得难过。

辛姨没让闻歌靠近,说是怕油烟冲着。

闻歌没说话,抿着唇,用力得唇角都有些发白。她垂下眼来,眼泪落在手上,溅起泪花,一滴一滴。

闻歌已经进了厨房,也不会干站着,拿了还没洗的菜过过水,刚和辛姨搭了几句话,玻璃门被推开,温少远走了进来。

“可这一毫米,差的却是一个可以承担一切的人。”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亲了亲,“以前我可以负责你的全部,如今,更可以。”

“辛姨,我要的食材都准备好了没有?”他先看了眼闻歌,见她低头专心地洗着菜,从她的身后低头看了看。原本是想就着这样的姿势抱抱她的,可碍于厨房里还有辛姨在,到底还是收敛了些,只站到了她的身旁,接了水洗手。

闻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辛姨正在削土豆皮,头也没抬地回答:“都弄好了,就搁在小桌上等着你下锅了。”

“我们之间,始终是这样的一个距离。”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大约一毫米。”

闻歌洗着娃娃菜,手指从菜叶上拂过,刚洗完一片,手挨着自来水淋了淋,就被他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冷不冷?”

只要是与她有关的,细致入微。

闻歌紧张地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辛姨,挣了挣,声音中带了几分故作冷静的生疏:“不冷。”

这才是她伤得最深的根结所在,而他,虽然不问,可什么都懂。

“小骗子。”温少远将她的手紧紧地在掌心里一握,直接从水下移开,抽了一旁的干净毛巾给她擦了擦冰凉的手,转头问辛姨:“怎么水还是冷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开始谈话之前,先把银行卡塞进她的手里。

辛姨这才转过头来,看见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说道:“这几天一直阴天,热水都用完了。”说着,见闻歌被冻得通红的手指,顿时懊恼起来:“我自己皮糙肉厚的不觉得,竟忘记……”

温少远突然说不出话来,微凉的鼻尖触碰着她温热的脸颊,低头轻轻地吻着她,缱绻又缠绵:“我把自己全部交给你,以后,你来决定。”

“没关系。”闻歌眸光沉沉地看了眼温少远,从他的手里抽出手,又裹着毛巾蹭了蹭,说道,“我以前在明尼苏达的时候,冬天气温比现在还低,没条件的时候还用冷水冲过澡。”

这一句是真话,她不敢了。

她自己说得无心,听的人却有意。

闻歌抬手推开他,抑制不住地哽咽:“你总是推开我,我不敢……再把自己交给你了。”

温少远的眉头一皱,唇角压了压,脸色不太好看起来。

他看得心尖柔软,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碍着辛姨在,他什么也没说,只看了她一眼,便揽了她洗菜的活。

她哭起来,依然像以前那样,小小的,还没有长大般。

闻歌在厨房没待多久就被刚睡醒的随安然叫走了,几个人坐在客厅里聊了聊近况,又过了一会儿,饭菜便陆续上了桌。

这明显的软化,闻歌自己还没察觉,温少远已经感觉到了,他压住眉间的欣喜,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抱起来坐到了沙发上。

都是相熟的人,平日里关系又都非常近,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格外和乐融融。

闻歌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又狠狠一把掐在他的手臂上:“你让我哭了那么多次,我不想原谅你,我讨厌你。”

吃完饭,闻歌帮辛姨把厨房收拾了,才由着温少远送她回去。

他向来见不得她掉眼泪,更何况如今,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轻哄着:“以后我都听你的。”

傅衍和温时迁走得早,院子里只停了温少远的车,静悄悄的,除了纷飞的雪花,便是安静的路灯,灯光柔和,映衬得白雪都多了几分温暖之意。

闻歌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委屈又难过,忍了半天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会听你的?”

温少远走在前面,修长的身形被路灯拉长了斜影,正好落在闻歌的脚尖。她看着看着,便伸出脚去踩,只是随着他大步地走动,她几乎步步踩空。等她猛地跳了一步踩住他的影子,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脚步,她这一跳等于投怀送抱,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她松开手,边角磨得她手心阵阵发疼发烫的银行卡全部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几声轻响。

闻歌受惊不小,一个没站稳,正要往后退,却被他伸出的手稳稳地扶住,扣在了掌心:“走个路也蹦蹦跳跳的。”

声音里带着鼻音,听上去格外委屈、可怜:“你总是不问我的意见,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闻歌仰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闻歌摇摇头,鼻尖却是一酸,红着眼眶看着他:“你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在温少远也没有要和她交流的意思,刚皱起的眉头一松,松开手,拉开了车门:“外面冷,先上车。”

“讨厌吗?”他低低地问她,声音里染了几分动情,微微沙哑。

闻歌嗯了一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上了车——他给她开的是后车门。

温少远闷哼了一声,终于停下来。唇却未离开,和她的相抵,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含着水光,清透深远。

温少远也没解释,看着她坐进去,这才关上车门,上车离开。

终于,被他强行固定在身侧的手挣脱了他的束缚,狠狠一把掐在了他的腰间。

行驶了一小段路,刚转过一个弯,他却猛地一打方向盘,往小区的花园方向驶去。

闻歌终于方寸大乱,被他紧扣住的五指不断用力,想要挣开他。

因着车辆急转弯时身体的惯性,闻歌毫无防备地往车门上一扑,手按到了车窗升降的按钮,机械的一声轻响后,车窗降下来,顿时灌进来一股冷风。

那是放下了一切顾忌才有的攻城略地。

她没围围巾,此刻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在领口外面,被寒风一吹,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忙摇上了车窗。

而她刚退开一些,他的手指一松,改成紧扣,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反身压在了她的背后。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将车停了下来,连解释也没有,下车后径直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来。

骤然的低沉,他垂下的眉眼,看得闻歌呼吸一窒,手指不禁缩起,想要推开近在咫尺的他——他靠得那么近,所有情绪都放大在她的眼前,这让她无所适从,无法正常思考。

闻歌错愕地看着他,只来得及开口叫一声“小叔”,便被他揽住腰,抱起来提到了腿上。

这样的沉默落在他的眼里,眸底的光暗了暗,微微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开口时,声音低得近乎呢喃:“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她……难道不沉吗?

顾虑、迟疑、犹豫……她内心挣扎着,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闻歌睁圆了眼睛,看着温少远近在咫尺的脸,她自己的脸色不禁微微发黑——这算怎么回事?

指尖下,是他坚定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如擂鼓,她的血液也随之澎湃起来。

车正好停在两个路灯之间,距离光源有很长一段距离,车内又没有开灯,漆黑得只能看清对方的面部轮廓。

此刻,他的眼神清澈又执着,卸下了一切防备,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样的姿势正好可以和她平视,他的双手落在她的腰上,想象了无数次的一幕终于变成了现实,他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微一低头,靠过去,把她抱进了怀里。

闻歌的手背被他捏得发烫,心口更是突突跳动着,紊乱又迅速。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耳边,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刚才那一瞬生起的无名火顿时熄灭了。

他握紧了她微微蜷起的手,用力地抵在胸口:“如果你还喜欢,还愿意。”

“让我抱一会儿。”温少远蹭了蹭闻歌的颈窝,微凉的鼻尖正好挨着她修长的脖颈,若即若离的触碰让闻歌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

“只要你站到我身边……”他低下头,微微凑近,那双眼睛就在她的眼前,目光悠远沉静,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让闻歌忍不住微微眯眼,“只要你站到我身边,所有你不能承担的,我都可以承担。”

“和我在一起吧,小歌儿。”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慵懒,语气却格外认真,“我们在一起吧。”

闻歌张了张唇,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幽沉得看不到底的微光,只觉得有种踩不到底的恍惚:“不是这样的……”

不要再挣扎,不要再动摇,更不要再犹豫,就这样在一起。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温少远。”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按在了心口,“所以,哪怕是惩罚,也要对着我来。我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让我补偿你,把曾经那些时光,以及现在的,都还给你。”

闻歌原本垂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她僵着身子,没有回答。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微微沙哑起来,沉沉的磨砂感,声线却格外动听。

温少远似乎也并非要她今晚就给出答案,见她没作声,也没再问她这个问题,静静地抱着她坐了一会儿,才低了声音说道:“多陪我一会儿,等会儿再送你回去。”

他又走近了一步,借着身高优势,把她整个拢在了自己的身影下。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陈述清晰又让人无法抗拒:“我已经过了非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年纪,如果错过你,我不会再有别人。以前我顾忌你是否能承受,是否还不够成熟——成熟到能够做下有关一辈子的决定,所以三番两次地,以我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左右你、为难你、推拒你。我没有……再为自己找借口的理由了。”

话音刚落,她一直僵硬着的手试探性地绕到了他的背后,缓缓移上去,轻轻搭住了他的肩膀。柔软的衣料在她的指下,带着他身上的暖意,让她忍不住收紧了手,另一只手也环住了他坚挺的背脊。

“之前说过的话,我不再重复。”温少远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她,眼底的坚定不容她躲避,“今晚要说的,有关以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身子微微一僵后,原本还规规矩矩的手突然扶住她的腰,偏头,在她的脖颈上吻了吻。

他的手覆上来,把她和银行卡都包裹在了掌心,那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显修长。

闻歌只觉得被他亲吻的地方烫得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燃烧,她轻轻推开他,那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里,纯净,透彻。

银行卡上还染着他的体温,微微温热。

温少远却闭上眼,原本落在她后背的手移上去,覆住她的后脑勺,微一逼近,原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被他瞬间拉得更近,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仍带余温。

闻歌怔怔地看着他放进自己手心的几张银行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就算想拒绝我,也仔细地考虑几天,好不好?”他咬着她的下唇,那一处的柔软让他有些情不自控,反复舔舐着,连眼神都带了几分迷离,“小歌儿。”

温少远手里不知道何时拿了几张银行卡,整齐地握在手里,全部递给了她:“这些是我的全部积蓄,密码是你电话号码的六位尾数。前两年,我在朝阳名邸买了一套公寓,户主写的是你的名字,房产证就放在我的公寓里。这些,是今晚谈话的诚意。”

这声呼唤,酥麻入骨,闻歌的心口顿时柔软了一片。

温少远按亮了客厅里的水晶吊灯,璀璨的灯光亮起,刺得闻歌眼睛一眯,转身看去。

原本就暖气充足的车内,一时间温度骤然攀升。

这是要先谈了,也好。

闻歌被温少远抱坐在怀里,他的唇贴在她的耳侧,说出来的话带着暖意,让她尤为敏感的耳朵格外酥麻。她揽在他脖子后的手慢慢收紧,指尖碰到了他温热的皮肤,似被烫了一下,缩回手,搭在了他的衣领上。

闻歌手指动了动,随手将保温盒放在了鞋柜上,穿着拖鞋走到了客厅里:“你想谈什么?”

她低下头,鼻尖蹭了蹭他的,微微的凉意,让她轻叹了一声,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只是隔着这样的距离,认真地凝视着他。

他淡淡地别开眼,弯腰从鞋柜里给她取出拖鞋来,又顺手把她甩飞的两只鞋子摆正,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毫无意外地和她的视线相对:“先谈,还是先下馄饨?”

她很少有机会能够这样看着他——拥抱的机会太少,她偶尔可以光明正大地凝视他时,也只能是远远地望着。

温少远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玄关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鼓着的脸颊透着一层粉意,唇上染了水光,盈润又勾人。

闻歌心思一转,原本搭在他衣领上的手顺着衣领的弧度收回来,落在他的衬衫上,轻轻地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指下是他熨烫得平整的柔软衣料,她的手停留了一瞬,沿着领口打开的缝隙钻了进去,触摸到了他精致的锁骨。

闻歌捧着保温盒,边嘀咕边换鞋,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不悦,她还故意把鞋甩得东一只西一只的——这是她的小习惯,表达不高兴时的小习惯。

一个男人,却随便哪一处都精致又细腻,谁敢说这不是上天偏爱?

又来了——专制、独裁、霸道。

这样备受宠爱的男人,和她这样从小就命运波折的人在一起,是否有暴殄天物的嫌疑?

她这样别扭又有些不安的语气,让温少远的心顿时柔软了大半,他退后一步,握住她的手,直接拉她进屋。

她胡思乱想着,意识却又十分清醒,知道他正在看着自己,甚至在平静地等待着。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亮的目光直逼得闻歌不敢跟他对视,别开眼看向自己的脚尖:“谁说要跟你谈了?”

闻歌抿了抿唇,抬起眼来和他对视,声音与他的一样低哑:“我想去山里支教,三年。”

温少远正握着门把手推开门,闻言,转身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站在走廊上谈的话,我可以尊重你的意见。”

话落,她便感觉到指下他的身体微微一僵,连带着他原本温和的眼神都有些凝滞,紧紧地看着她。

闻歌哎了一声:“你进我家干吗?”

闻歌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双手绕到他的颈后环抱住他,主动迎了上去:“我让你再等我三年,你愿不愿意?”

温少远率先迈出了电梯,手里拎着她的手提包,走到房间门口,根本没管落后几步的她,拿出钥匙开了门。

回应她的,是温少远的沉默。

闻歌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几步远的温少远,突然不想迈出去——比起此刻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担心一旦离开电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不在她的掌控之内。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似在审视,良久,才近乎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想去支教?”

两个人各占据着电梯的一角,看着楼层数不断跳跃,直到叮的一声,终于到达。

闻歌笑了笑,双眼微微弯起,如弦月。

安静的电梯里,呼吸声轻浅可闻。

温少远抬起下巴,在她唇上吻了吻,依旧是无奈的口吻,却是藏不住的宠溺:“我说过,我已经过了非要娶个女人成家的年纪。三年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

爱情,曾经求而不得,如今触手可及,她却害怕迈出那一步——横在万丈深渊之上的浮木。

闻歌仔细地辨了辨,他眼底的认真以及明显不情愿放手的语气,根本不像在假装妥协。

以前总想着他能够回头,现在他回头了,她却害怕了。

“为什么想去山区支教?”他突然问道。

闻歌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看着他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的架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起来。

“不想当记者了。”她恹恹地偏过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疲倦地轻蹭了一下,“好累。”

话落,没等她拒绝,他便从她的手里拿走了她的手提包和装着鸡汤的保温盒,率先走到电梯前按下了楼层键。

“去哪里想好了吗?”温少远的手绕到她的背上,从她宽大的毛衣下摆伸进去,轻轻地抚摸着。

她突然又疏离的声音听得让温少远不由得皱起眉,在有最好的措施挽救前,他已经推开车门,跟着她下了车:“我送你上去。”

闻歌一个哆嗦,不太自在地推离了他一些。

闻歌推开车门下车:“谢谢小叔,我先上去了。”

“我开玩笑的。”她嘀咕了一句,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想去,妈也不会同意的。”

一路安静地到了楼下。

徐丽青好不容易把她盼回来了,怎么会舍得她跑去山沟里教书?原本这个想法她还在明尼苏达时便想好了,可是刚提出来,就被徐丽青的坚决反对扼杀了。

她靠着椅背小口地抿着鸡汤,直到冰凉的胃暖和起来了,她才盖上盖子,准备等会儿拎回家下馄饨吃。

那个时候的闻歌,是抱着这辈子再也不见温少远的打算,才会那么想的。

闻歌的眼睫颤了颤,依旧保持着淡然无波的表情。

后来,到底经不住心底的贪念催使,一回国,就回了A市。

“选择权不在我这里。”半晌,温少远这样回答,“你可以以你想要的身份,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按在她背脊上的手猛地一紧,用力地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无言的隐忍和不悦,即便他沉默着,闻歌依旧能感受到。

果不其然地看见他皱眉,闻歌移开眼,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刚才还清甜的鸡汤,一下子透出了几分苦味。

她捧住温少远的脸,一字一句,格外认真地说道:“我会好好想的,到底要不要……再选择你一次。”

“那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她轻笑了一声,笑盈盈地看着他,唇上还染着润泽的水光,笑容却带了几分较真,认真得有些固执。

温少远嗯了一声,对她这样的回答并没有太过惊喜,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来抱抱。”

“他不在。”

闻歌被他拥进怀里,心底暗叹了一声,透过车后座的玻璃窗看出去,昏黄的灯光下,雪花纷纷扬扬,就像正在跳舞的天使,在这寒冬的夜里,如花般绽放。

闻歌低头,又喝了几口鸡汤,看着似乎要融进空气里的夜色,这才轻声说道:“那里有我不想见的人。”

那条来时的路已经被薄雪覆盖,如冰晶般铺了一层,在璀璨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车内安静又温暖,却沉闷得几欲凝结。

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晃神,浑身温暖得让她快要想不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明尼苏达度过的那些寒冷的冬夜。

车灯明亮,映着雪花,晶莹闪烁。

她突然想,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反正除了他,她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车外是冰雪的世界,雪花纷扬,似被谁抖落的鹅毛。

杨乔要回美国了。

温少远没作声,只松开了脚刹,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前行。

他的这个决定来得格外突然,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

车后响起一连串的鸣笛声,她轻声提醒道:“绿灯了。”

闻歌正和他在早餐店里解决早餐,油条在热气腾腾的豆浆里浸了一会儿,她刚夹起来,一口咬下去时听到这个消息,豆浆汁水四溅,她被烫得一蒙,顾不上先擦擦嘴,茫然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她透过白雾看向前方,红灯闪烁跳跃着,绿灯随之亮起。

“我要回明尼阿波利斯了。”杨乔皱着眉递了张纸巾给她,看她胡乱地擦了两下,叹了口气,无奈地又抽了一张纸巾,抬手往她嘴边擦去。

闻歌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低眉敛目地看着漾着圈圈涟漪的橙黄色鸡汤,诱人的香味也仿佛在鼻尖渐渐淡去了。

结果,他刚收回手,不经意地一瞥,余光扫到早餐店门口一个最近越来越熟悉的身影时,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喂了一声,示意闻歌转头去看。

正好经过一个路口,遇上了红灯,她低头抿了一口,便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明天来家里吃饭吗?景梵、安然、时迁和傅衍都在。”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看着她的眼神温柔里带着几分期待。

后者后知后觉地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少远。他身旁是个蒸笼,此刻冒着白色的水汽,他面无表情的脸在这热气朦胧中,便有些看不清晰。

她心中一暖,拧开盒盖,刚露出一丝缝隙,就嗅到了鸡汤浓郁的香味。

闻歌的后颈凉了凉,正要开口叫他,温少远已经抬步走了过来,拉开椅子,格外自然地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我来给你买早餐。”他的眼神认真,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已经有些石化倾向的杨乔,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刚掠过他便干脆地移开:“介不介意拼桌?”

刚开始的时候,辛姨会在鸡汤里加上红枣、枸杞,渐渐地就把她偏寒的体质调养好了,但在美国的四年里,别说辛姨的鸡汤了,她自己都没炖过几次。

闻歌还没回答,杨乔已经笑着回应:“当然不介意,你是长辈。”

每年入冬,辛姨都会熬土鸡的鸡汤,给她暖身子。因为她自幼体质差,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连生理期都过得格外痛苦。

他话音刚落,闻歌便觉得周身温度一凉,抬头去看温少远的脸色时,他面上已经凝了一层白霜。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音质终于不再是那种粗哑的沙砾感,清清润润的,像是山涧的溪流,清亮又透彻。

她默默地夹起已经泡软了的油条,小口咬着,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鸡汤。”温少远发动车子,边偏头看了她一眼,“辛姨让我带给你补身体。”

如今温少远的命门就是这个,而杨乔这个不长心的,偏偏往上踩。

她轻嗅了一下,问道:“里面是什么?”

反应略微迟钝的杨乔直到他和温少远搭了好几句话都被无视后,才发现温少远不高兴,可是温少远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他则是一头雾水。

她刚坐稳,扣上了安全带,温少远就递过来一个保温盒,隔着盒身还能感受到里面的暖意。

闻歌点的早餐少,刚吃完,就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闻歌穿过马路,绕过车头,弯腰坐进副驾。

结果,她刚转身,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温少远握住了手腕。

大树在秋天的时候便落光了所有叶子,此刻枝丫上堆着厚厚一层白雪,在风中轻颤,而树下,是久违了的黑色轿车。

他擦了擦唇角,看了眼还在僵滞状态的杨乔,不容辩驳地道:“我送她过去。”

闻歌加班出来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街对面的树下。

杨乔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只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可是看着温少远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又没觉察出问题在哪儿,便没心没肺地继续吃他的小笼包。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面上,很快就堆起了薄薄一层积雪,仅一个下午而已,A市就变成了银白的世界。

直到闻歌和温少远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口,杨乔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两个人不是关系不好吗?怎么看着怪怪的?

A市的寒冬来得缓慢又猛烈,连续几天降温后,大雪翩然而至。

刚走出早餐店,闻歌就挣脱了温少远的手。

等闻歌忙完了这一阵,年关的脚步也在渐渐逼近。

冬天的清晨,起了大雾,蒙蒙一片,似一面轻纱,寒凉又神秘。空气里是冰凉的水汽,路边的小草、大树,都被这水汽笼罩着,湿漉漉的。

稿件修改了几遍后,又联系了唐泽宸亲自过目了一遍,这才刊登到报纸上。

闻歌掩着唇打了一个喷嚏,还没抬起头来,就被罩上了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

公事办完,闻歌没在S市停留太久,而温少远还要处理些工作,她便提前回了A市,撰稿、编辑。

温少远神色自若地扫了眼被他外套罩住的闻歌,伸手把衣领翻好,这才重新握住她的手。

这样的硬性条件,直接导致她挑剧本高要求,一年出来两三部电影,部部叫座,如今是女演员中绝对的票房担当。

闻歌挣了一下没挣开,又挣了第二下,他还是不松手,她也不矫情,便由他握着。

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大电影拍摄周期短,时间自由度比较高,毕竟作为唐太太,她实在没必要再为了一个角色争得头破血流。

他的掌心就像一个火炉,温暖干燥,她冰凉的手指被他握了没一会儿,就渐渐带了暖意。

秦暖阳最近通告比较多,这里的结束后,中午就要赶往B市拍摄电影——近几年,她的重心已经转向了大荧屏,主演的都是制作精良又有品质的大电影。

闻歌步子迈得小,落后他一步,不禁悄悄看了眼他的侧脸,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指动了动,在他掌心轻轻一挠,见他转头看过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眼,问道:“干吗不说话?”

在双方都非常配合的前提下,半个小时,闻歌就完成了采访,握着录音笔,拿着一手稿件,被秦暖阳亲自送了出来。

“在想事情。”他清润的嗓音低沉,在这寂静的街道显得格外清越。

饱餐一顿后,她还来不及消消食,秦暖阳的经纪人米雅就跑了进来,拉着她去采访唐泽宸。

不时有清脆的鸟叫声从树梢传来,闻歌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树枝上的小鸟。

见是一人份的,她也没客气,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被他牵着走了一会儿,进入小区后,闻歌这才不大情愿地解释道:“我和杨乔好久没见了,他要回去了,来跟我说一声。”

没看见早餐时,闻歌还没有多大感觉,这香喷喷又格外丰盛的早餐往她面前一放,顿时饥肠辘辘起来。

温少远嗯了一声,眉梢却一扬,连唇角都忍不住翘了翘。

刚洗完澡出来,便有客房服务送来了早餐——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个八分熟的荷包蛋、一碟小咸菜、一盘萝卜丁、一个完整的咸鸭蛋以及三个小馒头。

直到牵着她一路走到公寓楼下,他才开口道:“我在想你工作的事情。你上次不是说累了,不想做了吗?”

她先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除了昨晚被他用温水擦过的双手和脸外,她浑身都不舒服。

闻歌那晚只是随口一说,不料他却记上了,还认真地考虑过。当下,她睁圆了眼睛,摆摆手:“我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的要辞职不干。”

闻歌隔天醒来时,温少远并不在房间里。

温少远没接话,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后,他一手轻捏住她的下巴,一手覆在了她的脑后,作势要亲她。

她躺在床上,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下来。就着橘黄色的灯光看着他,目光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线条和她记忆中的人重合,一如时光被打散,重新组成了一条恰逢花开的归途。

闻歌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了嘴唇上,他的唇一下落在了她的掌心,微凉的温度就像山泉般,她原本温热的掌心顿感清凉凉的。

经过时光的沉淀,他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此刻,整个人笼罩在灯光下,如剥去了所有光环,他只是一个叫“温少远”的平凡男人,清俊,也温暖。

闻歌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手。

他的眉眼被镀上了一层暖光,褪去了平时不苟言笑时看上去的冷清,此刻卸下所有防备,他的五官柔和得毫无攻击性。

微微的麻痒让她忍不住松开手,刚想抗议他无赖,下一秒,他垂下眼来看了她一眼,低头吻了上来。

她一时有些恍惚,躺着发了一会儿呆,一扭头,就看见了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睡得格外别扭又不舒服的温少远。

一触即止,他很快离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俯身和她平视。

闻歌睡到半夜,口干舌燥地醒来,睁开蒙眬的眼睛时,才发现床头亮着灯,整个房间被灯光映照得温暖又宁静。

“我吃醋了。”他的声音轻浅,语气无赖,“在你出国的第一年,圣诞节过后没几天,你哭着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我隔天就到了,看到杨乔送你回家,看到他伸手抱你了。这瓶醋一喝就是四年,你知不知道?”

温少远保持这样的姿势看了她许久,手指落在她的耳郭上,轻轻地勾起她散落的头发绕至耳后,开口时,低沉的声音清晰又温软,带了几分化不尽的缠绵,轻轻地道:“是我。”

闻歌有些发蒙。

那柔软的嘴唇微微抿着,因为缺水,有些干燥,唇色却是最柔嫩的粉红,娇艳欲滴。

虽然在这之前,她就知道温少远那四年里飞去美国过,去过明尼阿波利斯,但始终不知道第一年的圣诞节后,只因为她打电话时哭了,他便坐着第二天的飞机飞了过去。

温少远没听清,俯下身凑近,她的尾音已经含糊得只剩下一个音节。

那半年对于闻歌而言,格外特殊。一个人的放逐,在举目无亲的国度,远远不是“艰难”这个词可以形容的,所以她在美国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也记得格外清楚。

她的声音轻轻的,说到最后,已经模糊得只剩咕哝了。

那晚她在室外那么寒冷的气温下差点被冻伤,给他打电话时,哽咽着无法成句,而所有委屈在听到他叫自己“闻歌”时,又统统咽了回去。甚至,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时,还努力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告诉他,只是想问问他好不好,却怎么也没料到,他那个时候,竟然就在那里。

她懒懒地嗯了一声,半睁开眼看着他,似乎想要确认他是不是温少远:“小叔,刚才有人亲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她当初还因为他那句轻描淡写的“我以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想过来看看”而觉得委屈,此刻知道他只是因为她的一声哭泣,便放下一切,不远千里地赶过去,曾经对他的那些埋怨瞬间便被冲淡了。

那沙哑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听在闻歌的耳里,就像是一首催眠曲。

闻歌吸了吸鼻子,闷声问他:“那晚你跟我打电话时说的话我都记得。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反身关上门,横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等会儿给你擦擦脸,别睡太沉。”

“我在学校门口。”温少远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底的柔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你说你过得挺好的,让我不用过去。连跟我多说句话都不愿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挂了电话。”

下巴处是她柔软的发丝,磨蹭间,微微麻痒。

闻歌哑口无言,嗓子似被堵了棉花,发不出声来。

“睡吧。”他轻声安抚着,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揽住她的腰,微一用力,搂进了怀里。

“我那时候正要下车,看见杨乔从你身后追了上去。”他握住闻歌微微发凉的手揣进口袋里,拉着她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和她一起走楼梯,“然后,我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

闻歌嗯了一声,困意让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好困……想睡觉。”

闻歌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许久,才低声解释道:“不是不愿意和你说话,是怕你说得太多,我又会哭出来。”她抬起头,看向温少远:“后来呢?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温少远吃痛地皱了下眉,先抬手给她揉了揉额角:“撞疼了?”

终于有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落下来,透过玻璃窗洒在地面上。安静的早晨里,寂静的楼道里,他们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突然失去依靠,闻歌警觉地睁开眼,蒙眬的视线里只看到了他正滚动着的喉结。她眨了眨眼,在意识到对方是个男人时,猛地抬起头来,额头撞上他的下巴,那痛感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

“直接回来了。去得匆忙,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在机场坐了一晚,乘第二天的飞机回了国。”他的声音轻浅又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温少远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这才轻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刷卡开门。

偏是这样的语气让闻歌听得心口发紧。

闻歌整张脸都缩进了外套里,只露出闭着的眼睛,以及需要呼吸的鼻子。

她也是匆忙间到的明尼阿波利斯,下飞机的时候已是深夜,她无法联系上接她的人,又没有落脚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看每一个陌生的脸孔都带着防备,只能在机场留宿了一晚。深夜的机场大厅空旷又寂静,偶尔有什么声响她就会心惊胆战。那样的感觉,深刻得让她至今都无法忘记。

温少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盘膝坐在门口、额角抵着门框睡熟了的样子。他眉头一皱,快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闻歌突然觉得,那次看到他手机屏幕上自己的照片时,自己那股无名火烧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原本以为他依旧是选择旁观,却不知道在他做这样的选择之前,还有那么早就存在的前因。

厚实又柔软的地毯,走廊里温度适宜的暖气,让她被海风吹得隐隐作痛的脑袋一阵阵晕眩,她歪头靠在门框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闻歌沉默着不说话,温少远也没有再继续。这样的经历,对于两个人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傻,便挨着房门坐了下来。

楼层并不高,走了几分钟,便到了家门口。

她转身想下楼去找客房经理来开门,可一想到酒店大厅或坐或站挤满了的粉丝们,顿时又歇了心思。

闻歌拿出钥匙打开门,好像想起什么,转身看了温少远一眼,突然踮起脚来,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其实我很害怕……”

心事重重地回到酒店,闻歌这才发现房卡不在她的身上,出门的时候,她顺手递给了温少远。现在找不到他的人,而她的手机因为没电,被她放在了房间里充电。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里含着之前从未有过的脆弱和难过:“我很怕这些都只是镜花水月,也很怕我们无法坚持走到最后。事实上,这四年里,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还要不要认识你。却是一直没有答案。”

她要早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闻歌笑了声,听得温少远心口一疼,突然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她皱了皱眉头,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眼,抬手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唇,这才裹着自己宽大的外套,迈上石阶。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也许会过得特别糟糕,可是遇见了你,那些短暂的拥有和满足后,就是如履薄冰,以及深爱着你又要努力克制并为难煎熬着的每一天。那几年,好像用尽了我对爱情的全部勇气。喜欢你这么累,我很多次都想放弃,但是我做不到。”那种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继续钻进死胡同里,却依然无法控制地越陷越深的纠结和无奈、失望和难过,就像是一条毒蛇,狠狠地在她心头咬了一口。

闻歌收回手,指尖是他外套上被海风吹得湿凉的温度,没有一丝暖意。

她说得没头没尾,温少远却听出了她在解释,解释为什么现在无法回应他。

他瞬间消失在人群里,在这没有亮光,连视物都有些困难的地方,根本遍寻不到。

她在害怕,害怕一切还停在四年前,并没有什么改变,更害怕他依然会推开她。说到底,她不愿意相信他。

闻歌站在石阶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却是一无所获。

“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她说完这一句,唇边浮起个淡淡的笑容来,“我好像真的需要休一个长假,我想提前回N市陪陪妈妈了。”话落,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想法,已经有好几天了,决定却是在刚才。”

如来时一般,消失得也格外突然。

她这样的坦诚,让温少远根本无从拒绝,甚至他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所幸,对方并没有停留太久,他的吻只是浅浅的,温热又柔软的嘴唇擦过她的唇角,随之而来的是放开的手。

他低眸看着她熟悉的眉眼,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得似乎能够看到他的心里去。她是很认真地在告诉他,她现在需要一个完全不受干扰的时间和空间去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鼻尖是湿咸的海风,她无法辨清对方是谁,只那熟悉感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在被他握紧双手时,不由自主地缓下了挣扎的动作。

比起她之前模棱两可甚至没有多大诚意的回应,如今这样慎重地提出来,温少远内心焦虑的同时莫名地带上了几分平和。

闻歌瞪大了眼,被对方锁扣住的手撑在他的胸口,用力地推拒着。

他蹙眉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她依然带笑、格外耐心的样子,到底不愿意再用什么理由去禁锢她、去干扰她的决定,只倾身过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那我等你。”

所有声音都在瞬间远去,她眼底的光芒也遥远得像是埋在草堆里的火种,只有火星明灭。

失去他身体的遮挡,他身后的大片日光瞬间涌进她的眼里。

闻歌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撞了几下的古钟,余音不绝。

闻歌被白光刺得眼睛一眯,终于放任自己陷在他的温柔里。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突然,有人锁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温暖的身体拥住她,温热的双唇紧接着贴了上来。

山区支教是假的,想回N市的想法则是他那晚突然闯进她的家里说了那番话后便有的。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刚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拥抱亲吻,她混沌的脑子终于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揉了揉被海风吹得发凉的脸,准备悄悄地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人越长大越胆小,她好像能够理解当初他的做法了,但是那样远远不够,她需要一个完整的、不被干扰的时间和空间,好好地把这些年梳理一遍。

闻歌低头再看温少远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空无一人。

这四年,她成长了不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能只靠彼此喜欢,他们之间的鸿沟虽然正在寸寸缩减,但阻碍依然显而易见。

有别于她的惊慌失措,其他人都低笑着,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在行走着。

这样暂时的分开,正好可以看看他的努力,也让她自己能够做出决定。

闻歌被吓了一跳,惊惶地站起来。

这一次,一旦决定,就再不会动摇。

他的话音刚落,火焰伴随着几声巨响,骤然消失了,沙滩瞬间陷入了黑暗。

如果决定和他在一起,那么无论面对什么,她都无所顾忌。

她裹紧外套,张嘴刚要说话,篝火晚会主持人高昂的声音透过海风传来:“游戏开始。”

闻歌离开得很果断,请了长假,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没和任何人告别,就悄悄地离开了。

闻歌摇摇头,涩凉的海风吹得她头疼,晕乎乎的。

闻歌来得这么突然,徐丽青还以为她在A市受欺负了,小心地观察了两天,见她每天睡懒觉睡到中午,下午不是窝在家里上网打游戏,就是出门闲逛,只偶尔会盯着某处发发呆,怎么看怎么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才真的相信,她只是偷懒来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头看来,微挑了下眉,靠近她:“是不是困了?”

闻歌这样毫无追求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就被徐丽青撵去帮她的先生照看店面的生意。

闻歌被海浪声吸引了注意力,听了好一会儿,偏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温少远,见他正安静地看着火堆,火焰映在他的眼底,掩去了清润的眸光,如摇曳的鸢尾,有着卓然的风姿。

闻歌从未接触过这个,刚开始的时候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要照看什么,不过店里有营业员又有经理,实在用不着她操心,她只需要晚上关门的时候数数钱、记个账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浪声渐渐大了起来,海水拍打着岩石,拍打着沙滩,就像是一首协奏曲。

在店里待了几天,她这才明白过来,哪里是店里需要人手,明明是徐丽青怕她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给她找点事做而已。

闻歌这个今天踩着尾巴进来,并且还是别有居心的,只能当作心路历程去听了。

既然来了她也没有偷懒,跟着徐丽青的先生学了些生意经,渐渐地自己摸索出了门道,竟找到了她以后就业的新方向——开一家咖啡店。

这样的热闹持续了一段时间,便是煽情的“总结”以及“表彰大会”。

听上去就很小资又文艺。

闻歌被他拉着悄悄地坐下,听着原本不会与自己有交集的陌生人唱歌,那些或低缓或高扬的歌声席卷了夜色,在这寒冬里,与那迎面的火光一样,温暖得直抵心窝。

她本就疲于记者这个职业,这下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越发坚定了她要辞职的想法。当晚回去,她就发了邮件告知她的老师,顺便借着老师的手给单位领导递了辞呈。

他看了她一眼,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落下去握住她的,牵着她从人群后面绕过去,走到了靠近石阶的沙滩上,那里摆着小板凳,还有多余的空位。

徐丽青在闻歌的辞呈被批准后才从闻歌的嘴里知道这件事,虽然她并不干涉闻歌的决定,但对闻歌这样草率甚至有些头脑发热的辞职还是不太赞同。

闻歌转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明亮又深邃。

闻歌也没多做解释,毕竟她心里虽然有规划,但到底不成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告诉徐丽青,让徐丽青跟着操心。

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似清润的泉水。

温少远知道她辞职的事情已经是辞呈被批准后的第三天了,还是闻歌实习时跟的那位资深记者不小心说漏了嘴,玲姐知道了,当即告诉了何兴。

她正想找个空位坐下,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虚扶了她一下:“别坐这里。”

闻歌留在A市的理由,已经单薄得只剩下一份工作,她突然辞职便像是一个噩耗,温少远顿时心神不宁起来。

闻歌也忍不住笑了。

他皱着眉要给她打电话,号码还没按全,又迟疑着取消。

她走近,听着剧组的灯光师们被拉出来唱歌,其中一位五音不全的,不只自己跑调,把另外几位也带跑了,那歌声真的是抑扬顿挫,听着让人捧腹大笑。

握着有些发烫的手机,温少远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她绽开的笑颜上,一时有些恍惚——她是打算离开了吗?

闻歌走回去时,篝火已经燃起,即使站在人群外,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