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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第四章 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施喜念

哪怕上一次,他眼中装满了冷漠,施喜念依然疑心顿起,张口就问:“你怎么在这里?”

偶遇再偶遇,时隔不过一周。

随手将钢笔搁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郭梓嘉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冷冰冰的目光转眼就落回书上,轻声反问她:“小姐,你是在搭讪吗?”

“对不起,对不起!”施喜念立即道歉,一抬头,郭梓嘉皱着眉的脸映入了眸子里。错愕之际,她也皱了眉,眼里习惯性地抹上了狐疑。

他说话的口吻,仍旧是对待陌生人时惯用的淡漠。

“啊。”紧接着,旁边有人发出低低的吃痛声。

施喜念闻言,霎时咂舌,半晌说不出话来,郭梓嘉的冷声冷语令她有几分自作多情的尴尬。愣怔过后,她才感觉到闷在心口的愠气在鼓胀着。

头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施喜念忙不迭抬手按住太阳穴,不料,钢笔就在抬手的一瞬间挣脱了手指。

“郭梓嘉……”

以陆景常作为参考对象的人设线稿,一笔一画里,一半是思念,一半装着她自己的梦想。

“嘘,图书馆内,禁止喧哗。”

正当她失神时,身后有人路过,背包不小心就撞到了她的后背。道歉随之而来,施喜念抿嘴,缓过神来,顾不上回头原谅对方的冒失,眸子仍旧定格在本子上,移不开半寸。只见簇拥着汉字的本子上面画着一个男孩子的人设线稿图。

目光凝在书本上的他淡淡地“嘘”了一下,手一动,书翻过去一页。

这样的生活既简单又充实,只是,只有她知道,心里始终有个缺口。

她气急败坏,咬紧着牙关,连连深呼吸,转瞬,张嘴想要说话的冲动被生生地压下去,她默默地合上了嘴巴。

她借阅的书全都是建筑方面的,一个星期不到,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只余下不到四分之一的空白页数。

图书馆内依然安静,两人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小插曲也单单是热闹了这一平方米的空气而已。

图书馆的开馆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她每天都会踩着点到图书馆,偶尔还会比负责开门的管理员早那么几分钟,中午到附近的美食街随随便便吃一碗面线,然后又到图书馆里窝一下午。

然而,施喜念的心没有跟着空气一同安静下去。

接连着的几天,施喜念每天都到图书馆去。

低着头的她看似全神贯注地看着桌面上的书,谁也没看到,她的眼珠子不安分地来回溜达着,时不时就瞟向郭梓嘉。

03

她不信缘分,除了陆景常,她不信任何的巧合,何况是郭梓嘉。

“当然啊!”

几番寻思都猜不透郭梓嘉的心思,施喜念拧紧着眉,只觉得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仿佛散作一盘的珠子。心里忐忑着,她长叹一声,然后把书合上,背上背包,将书抱在怀里,起身匆匆离去。

“妈,我会做到的,对不对?”

她以为,郭梓嘉会追上来。

“这么厉害啊!”把陆家一同忘记了的顾芝惊叹道,因施喜念这伟大的人生目标,声音里不由自主地染上了骄傲。

但,一直到她吃完午饭,她都没再见到郭梓嘉,松一口气时,心有些莫名地失落。

“我很好啊,就不过去打扰你们谈恋爱了。”施喜念笑着,迟疑一下,突然坦白道,“我要争取时间更加努力地学习,妈,我以后想当建筑设计师。”

没由着情绪发酵,施喜念从热闹的美食街里出来,她很清楚,形同陌路才是她想要的结局。

抢过了手机的顾芝问她:“小念,你最近怎样?都放暑假了,要不要来澳门找我们啊?”

回到图书馆时,正好一点钟,这个时间的图书馆,静谧里透着一点点昏昏欲睡的慵懒。

回忆点到为止,耳边的打闹声也渐渐消了下去,紧接着是母亲的声音。

施喜念轻手轻脚地从前台走过,完全没有想到,原本趴在桌子上的图书管理员会把她叫住。随后,对方笑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她,说:“同学,中午你走了之后,有个男生捡到了你的笔,让我转交给你。”

后来,欢苑出事,父亲急匆匆地赶回了雁南城,施喜念也没有问起那个女人。她看到,父亲看着母亲时,眼里依然情意深重。

第一时间想到郭梓嘉,施喜念眉心微蹙,满腹狐疑。

分开以后,心中思念再多,施喜念也不敢提起父亲与姐姐半句,她没想过父亲会不会真的跟那个女人结婚,也没想过一家四口会在何年何月再见。

她习惯性地怀疑他,尤其接过钢笔时,她看见了裹住钢笔笔身的那一圈蓝色便利贴。

小时候,没有信不信,没有对和错,她们只知道,谁也不快乐。

将钢笔转了转,她看到便利贴上郭梓嘉的留言,他说: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书单。

记忆里同样清晰的,还有父亲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一个字的那一句话——“我只是替老大照顾她。”

留言后面跟着的落款名是——被钢笔砸到的陌生人。

“那个女人”四个字,在父母亲离婚前,曾从母亲嘴里溜出过无数次。

这口吻,倒是刻意要装作陌生人的感觉。

施喜念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月光从窗口映入,落在床上,施欢苑就躺在月光里,恶狠狠地瞪着天花板,咬牙切齿的同时,她刻意压低着声音,说:“跟当年那个女人!”

想着,施喜念略带嫌弃地摇摇头,扯下便利贴就要将它揉成团,却发现便利贴下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与其说施欢苑是想念喜念,所以才远道奔赴雁南城,不如说是她不能接受父亲的选择。

她纳闷地撕开,只见被藏在下面的便利贴上写着好几个书名。

细细回忆,她还记得,当初施欢苑从C市跑到雁南城之后,在那个久别重逢的深夜里,施欢苑告诉她:父亲要结婚了。

什么嘛!

她禁不住想,若不是施欢苑,也许,父母亲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今时今日的幸福。是施欢苑的离开,换来了父母亲新的开始,她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幸”,还是“不幸”?

她心下嘀咕着,便利贴被捏在手心里,皱成一团。她转身走开,到平日里“占据”的位置上,把书放在桌子上,正要翻开,手偏又顿住在上面,满脑子都是郭梓嘉写在便利贴上的书名。

施喜念蓦然想起了施欢苑。

犹豫片时,她还是起了身,朝着不远处标注着“建筑学”的书架走去。

母亲故作吃醋的话惹得施喜念又是一阵笑,随之徘徊在耳际的,是父母亲小恩爱小情趣的斗嘴。她仿佛看见,母亲故意揪住了父亲的耳朵,父亲夸张地歪着嘴巴求饶,逆流的时光好似带走了生命中兜兜转转的不愉快。

虽然不想与郭梓嘉纠缠过多,但她相信,作为郭氏集团的继承人,郭梓嘉的推荐自然有他专业的意见作为基础,她不想错过这种专业指引。建筑学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学科,她没有任何的天赋,除了努力,没有捷径,唯一可称得上“捷径”的,只有在走弯路的时候,旁人的指引。管对方是谁,她只是想想尽办法地站到陆景常梦想的高处。

声音才落下,电话里就传来了母亲顾芝的声音,她对施令成说:“你才迷路呢,我在那边上洗手间,你却跑到了这边,莫不是看上哪个金发碧眼的小妞,被勾了魂吧?”

将书放在书桌上,施喜念听见了背包里轻微的振动声响。

她忍不住轻笑,嘲弄着说:“我妈又不是路痴。”

是手机在响。

那厢,父亲没发觉她的“嘲笑”,念叨了半晌之后,他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声调低了些许,如若自言自语一般,说:“说起来,你妈去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迷路吧?”

很快反应过来的她,立刻把手伸进背包里,随即,脑海中忽然闪现郭梓嘉的名字,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仿若做贼心虚一般,她不住地左右张望起来,生怕郭梓嘉就藏在某个角落里。

听着早年行走江湖寡言少语的父亲絮絮叨叨的声音,施喜念忍不住笑了。

幸好,视线范围里没有类似郭梓嘉的身影,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也与他无关。

“在澳门呢,我和你妈到这边两天了,这边风景很好,遇见的人也都很热情。”对她的逃避习以为常,施令成一如平常,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关心,“你不知道,这边到处都是赌场,可热闹了。今天我和你妈也去玩了几把,她运气比我好,赢了两三把,然后被我一把给输光了。哈哈,她刚刚还嚷嚷着要我赔呢,我答应赔她一个猪扒包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施喜念微微舒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后,轻轻地朝着电话里头的编辑打了声招呼:“喂。”

话音落下后,施喜念不让沉默趁机漫开,助长了心上的悲痛,于是立刻就转开了话题,问父亲:“你们现在又在祖国的哪个地方啊?”

那厢,编辑没有任何的铺陈,开口就问:“解约的事,你考虑得怎样?我这边刚刚收到一个现成的脚本,男主角是建筑设计师,你要不要画?要的话我给你申请周更,这个漫画脚本很不错。”

察觉不出异样的施令成也识趣地点到为止。

“建筑设计师?”从编辑一股作气说完的话里挑出了重点词汇,施喜念霎时心动,声调没有控制好,声音突兀地响在静谧的图书馆里。

她从来不会主动提起陆景常,也不会说太多她在A市的生活,此时此刻,她更不可能向父亲坦言自己的心痛。只见她连续几番深呼吸,在父亲的问话落下之后,她一如往常地献上了一成不变的答复:“我很好啊。”她语调轻松地躲避过陆景常的那一部分。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尴尬地环顾着四周,声音低了下去,问:“是什么样的故事?”

艰难地将难过生生吞咽,施喜念深呼吸,逼走鼻腔里的酸涩,也克制着说话的声调语气。

“没想到你还真的感兴趣啊!”编辑有些愕然。

回到A市的第二日,自认为是陆景常唯一可托付的人,施喜念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她想领回陆景常的尸体,安排简单的安葬。她打算给陆景常火葬,骨灰就存放在骨灰坛里,等她实现了他的梦想,便带着他回雁南城,回到冯云嫣与陆景丰身边。可是,施喜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是亲属,没有资格领回陆景常的尸体。

“呃……”施喜念没察觉这惊愕的不妥,只继续低声道,“还得看看是什么样的故事。”

难过之所以突如其来,是因为她想起了陆景常。

“我跟你说,这个故事还真的很不错,讲的是……”编辑娓娓而谈。

施喜念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忽地干燥得很,眼睛也干涩着,心脏在跳动的刹那一下一下地发疼。

施喜念一只手握住手机,一只手抬着,手肘抵住桌面,手指微弯曲着,无意识地用食指轻轻点着嘴唇,节奏缓慢。

你们,自然指的是她与陆景常。

看着施喜念认真的模样,郭梓嘉点开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默默地转了身,朝电梯口走去。

顿了顿,他又问她:“你们最近怎样?”

其实,在她将他推荐的书一本本地抱在怀里时,他就已经隐身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书架后。

“唉,你自己要走丢我也没办法啊。”施令成叹一口气,一语双关,语气瞬间染上了伤感。

但大概是他藏得太好,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们也不怕我丢了啊。”闻言,施喜念笑得越加轻快。

04

施令成也故作生气:“你还说呢,都一个月了,我们不找你你也不晓得打个电话给我们,就不怕我们丢了吗?”

所谓缘分,在第三次偶遇郭梓嘉时,施喜念终于不得不信。

施喜念撇撇嘴,撒娇:“当然有意见啊,你们可是一个月没给我打电话了。”

这天是王淑艳的生日,施喜念几日前就与她约好,要在这家王淑艳心心念念的日式料理店一同吃饭庆祝。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几分钟,施喜念万万想不到的是,会在这偌大的料理店里遇见郭梓嘉,更巧的是,整个店里就只余下回转桌子处郭梓嘉旁边的两个空位。

耳边很快传来父亲施令成的轻笑,低沉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宠溺:“哟,听这话是有意见啊?”

此时的郭梓嘉并没有看见她,只低着头,目光落在菜单本上。

想着这些,人往床上一躺,施喜念缓一口气,轻轻莞尔,而后看着天花板调侃起电话那端的父母亲,说:“终于想起你们的宝贝女儿了吗?”

施喜念无奈得很,凝眉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搁下纠结,将郭梓嘉忽略,而后快步从他身后走过,与他相隔着一个空位坐下。

只是,与父母亲分开时,施喜念没有想过,两年的时间,一家三口就只见过一次。

服务员紧跟着过来开单,如坐针毡的施喜念敛声息语,眼珠子时不时瞟向郭梓嘉。

那年陆景丰与施欢苑相继离世以后,被遗落在盛夏里的施喜念决意要去A大,父亲留不住她,只好放了手,带着母亲四处云游,说是要弥补年轻时失去的那些青春。其实,施喜念依稀也猜测得到,父亲是怕母亲想起欢苑会难过,所以才卖掉了雁南城的房子,卖掉了C市的房子,带着母亲离开。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段曾以为要一生遗憾的旅程,不仅仅是要填补母亲记忆中关于欢苑的缺口。

其实,她有点紧张,害怕与郭梓嘉四目相对,可眼珠子不受控制,总兀自偏移了焦点。

烦恼盘在眉间时,父亲打来电话,这一回,施喜念避开了王淑艳,独自回了房间,关了门。

即便心里早已收起了对郭梓嘉的习惯性怀疑,她不再轻易揣测接下去的剧情,可,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这若即若离的距离,这略微喧嚣却也窘迫着的空气,总让她莫名地忐忑。

施喜念从厨房出来,把可乐递给王淑艳,没再说话,心里只想着编辑说的那些话。

尤其是,想起在他推荐的几本书里面的各种标注,她的心越加难以安宁。

“帮我拿一罐可乐呗。”王淑艳依旧未察觉施喜念的逃避,右手的筷子夹住青菜往嘴里塞,左手的手机正处于短信页面,含糊的声音漫在空气中,絮絮不休地问着有关漫画的事。

那一日,翻开书本,看到贴在里面的便利贴时,施喜念心里五味杂陈,上面的重点与解读一点也不含糊,可以省去她好些时间。虽然她认不出便利贴上的笔迹,但直觉告诉她,那是郭梓嘉安排的。

“我去冰箱拿王老吉,你要吗?”嘴边的微笑不失礼貌,施喜念径自避开话题。

施喜念不是铁石心肠,她会感动,也会受之有愧。

“谦虚什么,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哎,你画的是什么漫画啊?我去找来看看,以后也能跟别人炫耀说我有个同学是漫画家!”王淑艳叽叽喳喳,一点也没感觉到施喜念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曾低估了他的自制力,她没有想过,在诀别以后,他不仅没有纠缠不清,更是默默地陪着异想天开的她努力走在建筑设计师的路上。

“不过是个小作者。”施喜念谦虚着,脸上有点小娇羞。

这样的郭梓嘉,与以往记忆中的判若两人。

电话挂断,施喜念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片土豆片。旁边的王淑艳慌慌张张咽下嘴里的牛肉丸,一脸八卦地说:“你还是个漫画家啊,真看不出来!”

若换作别的女孩子,该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将心都掏出来吧。

犹豫了一会儿,施喜念点头:“嗯,我想想。”

就连她这么凉薄的人,也差一点就要喜欢上这样温柔体贴的他了呢。可惜,偏偏她是施喜念,她分得清感动与心动,对于郭梓嘉,她心上的感动再如何沸腾也不会成为心动,差一点就是差一点,她的心早就随着陆景常死去了。

见她不回话,编辑又斟酌着言辞,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兼顾得来的,实在不行,我这边给你申请周更(一周只更新一话),这样你学习时间也比较充足。”虽然施喜念不是她手上最好的作者,但她总是最偏心施喜念。

想着,施喜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吐了出来。

闻言,施喜念一时咂舌,编辑提出的正是她考虑不周的地方。

再摁亮手机时,时间又溜去了十几分钟。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这两年你的学费、生活费全都靠你自己赚取,如果没了漫画收入,你就要跟父母伸手要钱了。”

她皱了皱眉,已经过了约定时间许久,王淑艳仍旧迟迟未到,纳闷之际,她只好将电话拨了过去。

“建筑设计师比画漫画更重要。”

耳边的“嘟嘟”声响了好久,王淑艳终于接了电话,语气匆匆地道:“抱歉啊,喜念,我临时加班,现在还在店里呢。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特别忙,店长不肯放我走,我可能得忙到关店了。刚才本来要打电话跟你说的,一忙起来就忘记了,真的不好意思,抱歉抱歉,今晚只能丢下你一个人吃晚饭了。”

“可是,你坚持了那么久……”

施喜念闻言,无奈地皱紧着眉头,叹气道:“你要……”

施喜念无所谓地笑笑,夹起肥牛片,蘸一下酱料,塞进嘴里:“嗯,我兼顾不来,想全心全力学好建筑。”

话还未说完,施喜念隐约听见有一把女声在说话,紧接着是王淑艳匆匆的道歉声:“抱歉啦,我得挂了,店长在叫我!”

合作几年,编辑很清楚她的梦想,以及经济状况。

她话音刚落下,节奏紧凑的忙音就在施喜念的耳朵里徘徊。

早上她上交漫画连载的最后一话时,顺便在邮件里向编辑提出了解约,她想,编辑大概是为了这件事。果不其然,她刚“喂”了一声,编辑就劈头盖脸地问她:“你真的确定要解约?”

手机从耳边撤离,烦躁之际,施喜念揉着发疼的眉心,余光不自觉地瞄向了郭梓嘉。如果不是早前在医院休养时,王淑艳过来探望,她曾听郭梓嘉无比嫌弃且鄙夷地吐槽过王淑艳,大概她会怀疑他们私下里有联系并且串通着上演了这一幕巧合。

从前对自己从事漫画工作遮遮掩掩的她,这一次并没有刻意避开王淑艳,瞄一眼来电显示后,就一边涮着肥牛片,一边接听了电话。

就在施喜念胡思乱想时,郭梓嘉正好偏过头来看她。

晚上,施喜念与王淑艳正一起吃着火锅的时候,编辑打来了电话。

四目相对的刹那,施喜念做贼心虚地收回了凝望的目光,随手就从眼前的回转带上拿下一碟寿司。

02

那是一碟海胆寿司。

视而不见,有时只是为了下一次还可以再见。

看见上面黄色的海胆,假装镇定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她最讨厌海胆。

不远处的货架后,一双眼睛蓄着情深,紧紧锁住施喜念的身影。

“能把它让给我吗?”举着筷子的施喜念正无从下手,旁边忽然传来了郭梓嘉的声音。

知道王淑艳并不是真的在生气,施喜念笑着放下其中一盒金针菇,随手又抓了两个青椒抱在怀里,然后快步追上王淑艳。

“哦。”施喜念如蒙大赦,双手端起眼前的寿司碟,递了过去,脸上释然着笑意,似乎忘记了萦绕在彼此间的窘迫气氛。

“拿点青椒。”王淑艳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努了努下巴,吩咐道。她不明白,为什么施喜念能记得她只提过一次的金针菇,却总记不得她反反复复提过的英文名,但她没打算重新描述一遍自己对“王淑艳”三个字的嫌弃。

“谢谢。”郭梓嘉拿过寿司,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块。

“抱歉,淑——”嘴巴下意识地嘟成一个圆,发出“淑”字音之后匆匆合上,抿成一道尴尬的微笑,施喜念挠了挠耳后,转口道,“Chris。”

简短的对话里充斥着陌生人之间的客气,就连微笑都恰到好处地生疏着。

“你又不吃,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下那么多?”王淑艳没好气地说,“还有,叫我Chris!”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结局吧。偶然遇见,也当是不曾相识,即便生命线交叉而过,那一秒的对视或者是一分钟的对话,都不会成为往后记忆中的一部分,因为是陌生人之间的萍水相逢,不值得记忆。

此前,施喜念也只听王淑艳说过一次她对金针菇的痴迷而已。

心有所感触,施喜念抿嘴浅笑,心不在焉地看着回转带上一碟碟路过的寿司。

看见摆放在货架上的金针菇,施喜念即刻奔上前,随手抓起其中的两小盒,兴奋地朝着王淑艳摇晃着,说:“淑艳,你喜欢的金针菇,两盒够不够?”

时间就像这一碟一碟的寿司,静静地从眼前溜走,心神恍惚的她在回过神之后才发现,已经溜到了郭梓嘉面前的那一碟寿司是她喜欢的。

譬如此刻——

心里想,总会有下一碟的,所以她没有伸手越位去留住。

王淑艳不会知道,对于那一日守着一个行李箱和两个纸箱,站在公交车站迷惘又无措的施喜念而言,那一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合租”到底有多温暖。温暖到,孤立无援的她轻易就交付出一颗真心。

不一会儿,旁边兀地伸过来一只手,而后,一碟鳗鱼寿司被放在她面前。施喜念讶异地抬起头,正好听见郭梓嘉问她:“一个人吗?”

其实,在王淑艳提出合租邀请时,施喜念是十分错愕的,除了错愕,心里满怀感激。

她反应迟钝,只睁着眼盯着他。

大学同室而居两年,施喜念与王淑艳的关系只能算作普通朋友,一直称不上亲密,如今一同在学校附近的花臣小区租下了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倒多了许多相处的时候,即使王淑艳每日都要去专卖店打工,而她基本上窝在出租房里。

郭梓嘉又说:“我们之前见过的,一次在超市,一次在图书馆,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郭梓嘉,很高兴认识你。”

几日前,在返回A市的高铁上,施喜念收到了学校要求学生们搬离宿舍的最后通知。迫于宿舍楼的装修工程,很多人在考试后就早早搬离了学校,而遭遇了陆景常离世的打击,施喜念转眼就忘记了这回事。面对第二日学校就要清理宿舍楼的安排,她只能一回到学校就收拾东西离开。

他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施喜念无意识地看一眼郭梓嘉离去的方向,而后才转身缓步跟在王淑艳身后。

像失忆了一般,又像多次偶遇的陌生人被缘分折服。

“牛肉丸、青菜、莲藕、土豆等,哎,反正到那边的生鲜区再看吧。”王淑艳一股脑地数了几样东西后就没了耐心,推着购物车自顾自朝着指示牌往前走。

如她所愿,真的是重新开始,从新的遇见开始,从“我是郭梓嘉,很高兴认识你”开始。

“没什么。”施喜念笑笑,将怀里的零食放进了购物车,“还要买什么?”

施喜念一脸懵然,从前的一切,他似乎抹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可她心里却还残留着以前的记忆。

“你在看什么?”王淑艳一边问她,一边摇晃着脑袋,朝着刚才施喜念凝望的方向张望。

她看着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重新认识。

呆愣之际,身后传来了呼唤,施喜念闻声回神,就见室友王淑艳已经推着购物车过来,人与她并肩站着。

眼前的郭梓嘉没有一丝急躁,始终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一只手顿在半空中,等待着她的回应。

“施喜念?”

时间凝固在这一秒,他知道她信缘分也信天定,但她不知道,他从来只信事在人为。

她莫名地在意了,明明是她说的再见。

“我——”约莫两分钟过去,施喜念才慢吞吞地把手伸出去,手心贴在郭梓嘉的手心的刹那,她感觉舌头像打了个结。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她佯作镇定,继续自我介绍着,“施喜念。”

仿佛依旧难以置信,她迟疑一会儿,回头看向郭梓嘉离去的方向,只见他大步流星,一步一步往前,丝毫没有留恋,更未曾回头。刹那间,好似超市水果区的柠檬酸味全都钻入了她的鼻腔里。

“喜欢是思念的开始?”郭梓嘉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多一秒的贪婪。

生怕在错觉里迷失,施喜念很快晃了一下脑袋,从中挣脱出来。

施喜念怔怔地看着郭梓嘉,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可以如此诗意。

本该塞满欢喜的心,不知怎的,隐隐约约地夹杂着彷徨无措,有那么一秒钟的错觉,她觉得左胸膛里的那颗心好似是施欢苑的。

惊诧之余,脑子里忽地响起了陆景常的声音,类似的话,他曾经也说过,只是,他说的是——思念是喜欢的开始。

她想着,用力吸气,可转瞬要吐出的这口气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那日黄昏,如往常一样,施喜念捧着化学作业来到陆景常的教室外。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剩下陆景常和另一个男生在做值日。

她应该要松一口气的。

施喜念从教室后门进去,轻手轻脚的她心血来潮,想故意吓一吓背对着她的陆景常。可她才刚踏入教室就听见男生在对陆景常倾诉,男生说:“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自从遇见她之后,我总是很想再见到她,梦里也总是她,我感觉我已经害上相思病了。”

所有的狐疑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有些惊愕,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半晌过去,她才缓过神来,心想,也许他已经释怀了,决定放弃要她代替施欢苑的荒唐念头,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了吧。

不小心窃听了男生的秘密,施喜念一时尴尬,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施喜念看见,他眼神始终冷漠得很,像不认识她一样。

这时,陆景常笑了笑,若有似无的笑声轻轻地划过安静的空气里,他继续着扫地的动作,漫不经心地说:“当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某个人时,也许就已经是喜欢了吧。毕竟思念是喜欢的开始。”他低着头背对着施喜念,谁也看不见他眼中明亮又温柔的星光。

然而,就在她蹙眉时,郭梓嘉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恍若不曾看见她一般,从她的身边走过。

大抵是年少无知,那时候,对于陆景常的这句话,施喜念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可惜,到底不是偶像剧,他不是她的男主角,她也只会因为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古龙水香味皱了鼻子。除此之外,面对始料未及的偶遇,施喜念错愕之余,不免怀疑是郭梓嘉再一次“言而无信”。

她只怕被男生发现她不礼貌的窃听,所以缓过神后的第一时间,她蹑手蹑脚地出了教室,假装才到教室门口,还特意敲了敲浅绿色的木门,然后对着闻声回头的陆景常微微一笑。

一米的距离,静默着的空气,换作是偶像剧,该是要匹配一个情意绵绵的拥抱。

那时候她不知,一模一样的八个字,排序不同,意思也有了差别。

施喜念以为,说过再见以后,就再也不会再见到郭梓嘉了。即使再见,也会在多年以后的某天,哪知偶遇来得那么轻易,在她住进新租住小区的第三天,她就在附近的超市里碰见了郭梓嘉。

如今记起那个早就被忘记了的黄昏,她仍旧浑然不知,那八个字曾藏着陆景常未曾曝光的欢喜。她的眼前只有郭梓嘉给的这场浪漫诗意,她第一次感觉到,在郭梓嘉面前的这个自己,与施欢苑没有任何关系。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