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烦躁敷衍着挂了电话继续啃着手指头想其他的辙。想到一周后才有返程的航班心中的焦虑越扩越大。
尝试着打电话到瓦列里娅的店里她却是个小迷糊一问三不知: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咦?你不在奥德萨吗?
重返乌克兰的前夜我早早躺下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爸敲我的门:玫玫乌克兰的电话。
我翻遍手机里的联系名单非常沮丧地发现除了学院的同学我的生活圈里好像只有孙嘉遇一个人。和老钱、邱伟天天见面我竟然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我一下惊醒噌地跳下床只穿着睡裙就冲出去直扑到客厅的电话旁。
做出回京的决定时虽然十分难过不舍但我并没有机会同他商量因为依然无法联系到他。
你良心没有的死啦死啦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电话?我说得飞快感觉到如释重负的轻松愉快。
但这两处的收入都只能保证基本的生活费用学费是根本不用奢望的。退到底我还敢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背后有孙嘉遇支撑着底气。
那边却一片沉默只能听到电流的咝咝声。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明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我想打工作为语言不精的中国学生唯一可去的只有两个地方在七公里市场帮人看摊或者去卡奇诺赌场做女侍应生。
我疑惑起来:喂?
我回答:可以去打工比如教小孩儿弹琴很容易挣钱的又不累。
赵玫。终于有声音传过来喑哑而干涩。
爸不解地问: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我的心直沉下去。是彭维维居然是彭维维!
但我有一条底线就是今后坚决不许他们再给我生活费。
你有什么事?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保持声音的平静。
一晚上疲劳轰炸再加上妈的眼泪最后我只好妥协答应暂返奥德萨把学期末的后事处理干净如果妈的身体状况还好我就留在奥德萨过暑假一来省点儿路费二来可以补习乌克兰语。
还是沉默。
妈更是急得迸出眼泪:赵玫你马上回乌克兰去不然我就停了治疗。
我侧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正呈现一个十五度的夹角已经半夜两点了奥德萨的晚上八点。
我闭紧嘴不肯说话。
没什么。彭维维忽然轻笑一声银铃一般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却显得异常诡异赵玫今晚奥德萨的月色真好亮得象白天北京也有月亮吗?
爸非常恼火:玫玫爸妈已经过完大半辈子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因为我们耽误你自己的前途。
舌头有点儿大显然是喝醉了。
但他们的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我压抑着已经冲到头顶的怒气生怕惊动到父亲放低声音说: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明天咱们再风花雪月可以吗?
父母以前的收入虽然不错但都和工作量挂钩今后一年半载妈肯定不能再接项目只能靠死工资维持收入。象这样银子流水一样从手中消失家中有出无进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供养一个留学生。
电话线那端又一次静寂无声。
从前不事稼穑这些天观察很久终于看明白从不在意的事实。
我等着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里。等我回去还有一笔旧帐要和她清算!
我宣布考虑了几日的决定:我想暂时保留学籍先回北京找份工作。
那边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扑一声轻响电话挂断了。
这天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讨论我的学业问题。
我完全没了睡意抱着手臂坐很久终于又拿起电话一下一下按着那个烂熟在心的号码。
时间已是六月底北京开始进入闷热潮湿的炎炎夏季。妈妈的气色却好了很多有时候我们会趁着护士不在带她回家看看。
依然是乌克兰语: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我很忐忑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呢?他还好吗?他的身体有没有恢复?
我返回卧室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躺到天明。
我顿时感觉不安好像从三四天前巨法联系上他。每次打他的手机都被提示机主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离家之前我趁父母不注意还是把两万美金留在抽屉里并写个纸条给他们说明先放在家里应急如果用不着我就尽快归还。
可是回铃音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应答我又换孙嘉遇的手机他的手机还是关机。
等待登机的时候我发了个短信给孙嘉遇告诉他我今天的行程。
我很为他们之间单纯的兄弟情谊感动便不再说空洞的客套话利利索索道再见然后掐着时间打奥德萨家中的电话找孙嘉遇。
飞机沿着跑道开始滑行起飞愈升愈高渐渐进入一万米之上的浩瀚晴空。
回到家我打电话给程睿敏感谢他这些天的费心照应。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听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还是那句话嘉遇是我最好的兄弟哪天我遇了事他也会上心帮忙的。
仍然是七个小时的航程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我满怀着忐忑注视着身后渐行渐远的中国领土。
我在一边埋着头不好多说心里却明镜似的完全明白这背后的翻云覆雨手。
飞机在奥德萨机场缓缓降落我的心也似跌落到了最低处。莫名的恐惧沉甸甸压在心头我几乎迈不动脚步。
我妈还一脸迷惑:不能我们家没人和这家医院熟?
勉强振作起精神我拎起手提行李随着大队旅客排队出海关。
旁边的病友却插话:甭逗了那哪儿是您运气好?根本就是有人关照过嘛!您再瞅瞅那些护士跟你说话时的脸色平常她们可都觉得自个儿倍儿的什么人没见识过?要没人打点她们能有那满面春风吗?
远远看到邱伟穿过人群朝我走过来我这才松口气疲倦得想就地躺倒。
吃饭的时候和妈聊天提到这家医院一直紧张的床位她还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从ICU出来居然碰上双人病房腾出空位比起嘈杂不堪的六人大房间真算是天堂了。
行李呢?他问我。
我如蒙大赦接过饭桶一溜烟儿出了家门直奔公交车站。
没有只有这么多。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来的时候又狼狈不堪哪儿有精力去照顾多余的行李?
他这才把一个保温饭桶交我手里催着我赶紧送医院去。
邱伟没有再说话弯腰替我挽起背包。我看看他的身后并没有思夜想的人。
我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找补:那什么我妈该吃饭了。
嘉遇为什么没来?
他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他在基辅办事让我接你回去。
我接着他的话茬儿小声嘀咕:就是就是人不能有傲气但得有傲骨您以为人人都是江姐哪?
邱伟把我的背包扔进后座却低着头不肯看我。
看来名校崇拜情结很多人都有我爸也不例外听到B大的名字立刻不吭声了好好瞪我一眼暂时不再追究只叮嘱我:不管是谁的钱都赶紧还给人家咱人穷可是不能志短你甭让人将来一辈子瞧不起你。
明知他在说谎但我不想点破他我坐上司机副座一声不响扣上安全带。反正总会见到孙嘉遇他总要给我一个解释。
我被逼急了只好祭出最后一招:他是S中和B大毕业的您觉得他能挫到哪儿去?
一路上我们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爸完全不相信面带忧虑看我很久。
但邱伟并没有艘回家他带我去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奥德萨城南中等住宅区里的一栋小户型公寓。
提到男朋友这茬儿我吭哧吭哧磨叽半天最后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好招认了。但他的背景我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只说他是普通的中国商人。爸的血压有点高我要是讲了实话他老人家非得当场脑溢血不可。
整个房间豆腐干一样大捉襟见肘条件阂前两个住处是无法相比的但总算还干净。又是独立的单元厨房卫生间倒一应俱全。
结果爸又想起和孙嘉遇通过的那个电话连连追问他是什么人我是不是在交男朋友?
我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和其他杂物都堆在墙角乱糟糟一片。
我开始还嘴硬一直狡辩说是同学凑了借给我的。
为什么?我双手紧握在一起浑身哆嗦得象一片风中的叶子。
临走时孙嘉遇交给我的两万美金不小心让他发现了。他大惊非常严肃地阂谈了一次询问我哪儿来这么多钱。
邱伟站着不出声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神情显得十分为难。
看得出来爸很焦虑。但他和以前一样虽然鬓角的白发因此又添了几根却依然坚持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底限。
为什么?我再问一次人已经摇摇欲坠。
虽然父母有些存款他们也都有大病统筹保险但洗肾这样的大额花费自付比例接近百分百。除了这次住院的花费以后每月家里要支付的医疗费至少需要四千这还不包括那些昂贵的进口自费药物。
他看着我终于开口:时间太紧找不到好房子你先在这儿凑合几天。
医生说尿毒症的症状尚未完全消除今后一段时间还要依靠每周两次的透析维持正常功能。
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在家里呆了半个多月乖乖做了十几天孝顺女儿直到母亲的生理状况逐渐稳定。
他不想连累你不想让你卷进来。
兜父母在不远游。如果不是我当年太过任好好考上国内的大学也不会离开父母这么远。妈妈更不会为了我尚在幻想阶段的奥地利求学生涯频繁在外面接活以应付我将来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就是因为过于劳累才病倒的。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伏在妈身上大哭痛恨自己的不孝。
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伸出来取出一张报纸放在。
而爸一个人家里医院两头跑累得掉了十斤额头嘴角皱纹深刻头发几乎白了一半老态毕现。
我勉强拿起来报纸在我手中被抖的哗哗作响。上面的日期是十天前掀开里页我看到孙嘉遇的照片。
她已经脱离危险期从ICU里转出来还能脸露微笑阂聊几句闲话。但因为频繁的洗肾她的皮肤变得焦黑干燥我几乎难以相信这就是我曾经文雅清秀的妈妈。
那是一份通缉令罪名是绑架及杀人未遂。
经历十多个小时恐惧和颠簸的煎熬之后我终于见到病重的母亲。
脚下的地板好似裂开一条大缝我的世界在一片黑暗中完全坍塌。
孙嘉遇的张扬和他似两个极端但两人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笑起来东眼弯弯的像两枚月牙儿。
眼前的黑雾散去我醒过来发觉自己靠在邱伟的臂弯里头晕恶心得难以支撑。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慢慢退后几步朝他挥挥手。
邱伟要扶我起来我却推开他自己走到床边躺下。
他看着我笑了:说什么呢嘉遇是我最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谢还是回去谢他吧。
这一躺下我十几天没有起床。
没有我我想说哥谢谢你!我是真喜欢他的体贴郝柔言语中表达的是由衷的感激。
我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呕吐人也烧得有点糊涂。医生来了又去邱伟一直没有离开。昏迷中我能感觉到他喂我吃药扶着我喝粥。
他摇下车窗:忘什么事儿了?
可我完全吃不下勉强咽进去又全部吐出来。有几次甚至吐在他身上。略为清醒的时候我一直想:是不是要死了?这样倒也干脆。
我用力点头收好名片下车提着行李走了几步想想又拐回去。
但我最后还是退了烧渐渐好起来。
到了医院门口程睿敏从西装兜里取出一张名片指点着上面手写的人名和电话号码交待我:这人就是泌尿科的主任有什么事你可以拿我这张名片直接找他再搞不定你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给我。
邱伟被我几乎吓死他说:赵玫你命真大烧这么多天居然没有转成肺炎我都以为你要过去了。
我想起正事儿来赶紧打到父亲的手机上。爸的声音很疲惫却带着一丝欣慰:你回来了就好也在惦记你。
我冲他笑笑。真过去倒好了再不用关心任何人任何事。一旦清醒那张触目的通缉令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看我一眼问:你不打电话了?
他那么理智清醒的一个人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蠢事?我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我讪讪地把电话还给他。
我问邱伟:是不是有人陷害他?
程睿敏安静地开着车牙齿却紧咬下唇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显然刚才的谈话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邱伟怔了一下脸上有轻微的歉意。他看着我笑容极其苦涩:我也希望是这样可不是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真的是他做的。
我再瞟一眼旁边的人什么也不好说只能低声答应:嗯。
有数秒的时间我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只是茫然注视他翕动的嘴唇。但是我突然反应过来身体里支撑着元气的最后一点希望哗啦啦倒塌粉碎。
那什么我挂了你可记着随时向党汇报小心别被我兄弟了他对女人那温柔劲儿可没几个人扛得住。
他现在在哪儿?
我咧咧嘴:知道了。
邱伟移开目光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警察也在到处找他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电话里大笑:行我死亦瞑目了。跟你说这人从小到大欠我无数人情你一定得替我找补回来有什么事儿就拼命抓住他千万别不好意思。
他的话里很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不然我只把回程的消息发给孙嘉遇他怎么会知道我乘坐的航班?但他不想说我也不想戳穿他。木已成舟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一切都失去意义。
我偷偷瞟一眼程睿敏实话实说:你比较帅。
我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好好好我不啰嗦了哎对了你瞧我这兄弟阂比谁更帅?
窗外天色湛蓝大团大团的白云正从天边飞卷而过。室外有颗不知名的大树累累枝杈几乎伸进窗内绿叶间掩映着大篷大篷的花。
听——见——了。我不满地拉长声音。
我想起回北京前的那段日子虽然内心煎熬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一点点往好的方向转移。我离开的半个多月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竟似脱离轨道变得如此荒诞不经?
甭管我了待会儿我还可以补个觉。听小幺说妈已经好多了这就把心踏踏实实放肚子里好好在父母跟前孝顺几天别耍孩子脾气听见没有?
邱哥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厌倦地闭上眼睛。
我挺好的可是你瞎折腾什么那边儿才四五点钟吧?你身体不好还不好好休息?我颇有点儿上火。
他吃了一惊:你病成这样
玫玫当真是孙嘉遇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过来你一路还好吧?
我没事了。我坐起来慢慢穿衣服我有私事要处理你留在这儿不方便。
我听到手机里漏出的声音似乎很熟正在猜疑程睿敏把手机交给我:是嘉遇他要跟你说话。
十多天没有洗脸洗澡蓬头垢面头发油腻腻地纠结在一起身上的馊臭味自己都闻得到亏他能捏着鼻子忍着。既然仍要活下去这个皮囊我还得接着小心服侍它。
他瞄一眼屏幕便接过来凑在耳边:二子你那边才几点哪又打电话来?一夜没睡吧?嗯已经接到了嗯挺好看的就看上去不像你女朋友倒像是你闺女谢了我很正常没有恋童癖只喜欢成熟懂事儿的好你等着
邱伟皱着名当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上了车他叮嘱我系上安全带又把手机递给我。还没有开始拨号手机铃声就开始响我只好还给他。
真的我没事儿了。我强调一句。
程睿敏是一个清秀斯文的男人和孙嘉遇差不多的年纪职业化的装束整齐而时尚透出一股儒雅的气息笑起来眼神温柔如水像是能一直流进人的心里去。温润如玉这种词仿佛就是专门为他这样的男准备的。
他不放心地追问:你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过来照顾你两天?
我感激地点头心中郁结的块垒似松动一点儿这才有心思去打量他。
我摇摇头。这会儿我谁也不想见就想一个人呆着。但他的话却让我记起一个人。
他似猜出我的心思温和地说:等上了车你用我的电话吧。
我记起临行前接到的电话诧异自己还能够笑出来:邱哥你知道吗?我来那天彭维维还给我打电话呢她真牛是不是终于夙愿得偿报了仇?她
我低头眼中有热潮呼啦一下涌上来。第一反应想给父亲打个电话摸出手机来才想起根本没有北京的卡。
邱伟却倒退两步脸上的表情惊恐异常他瞪着我仿佛白日见了鬼。彭维维?她她在你到的那天已经死了。
真的。他肯定的回答同时侧过脸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凌晨已经出现排尿就是说基本度过无尿高危期了。
我脸上的肌好像被急速冷冻笑容一下僵住头发全都在头顶竖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什么。
真的?
她死了?什么时候的事?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想起那个怪异的电话吓得声音都岔了。
医生说话永远是最保守的不会给你肯定的回答。不过我听着呢应该是好消息。
就那天你临来前一天的晚上她在家里开了煤气自杀等早上邻居闻到异味报警人已经没救了。
我的心立刻提到喉咙口:我妈怎么样了?他兜什么?
也就是说彭维维给我的那个电话是她的生命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她说:赵玫奥德萨今晚的月色真好北京也有月亮吗?
他的脚步有一丝错乱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今天早上我去了医院见到你母亲的主治医生。
我伸出双手捂着脸为什么?
我不假索地回答:医院。
维维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他不再说什么提起行李就往停车场走一边问我:你想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家?
没人知道据说她没有留下任何遗书。不过验尸时警察发现吸毒的痕迹。
我点点头。
我震惊地抬起头:吸毒?
不客气。他依旧微笑伸手接过我的行李愣一下略带惊疑地问就一件?
邱伟点点头:你还记得罗茜说过的话吧?
我已经精疲力尽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但为着礼貌起见还是轻轻碰碰他的手指:这么早就麻烦你不好意思。
罗茜?她说过什么?不过一个月前的事却好像已相隔一个世家摇摇头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走过去打招呼那人放下牌子朝我笑笑伸出右手:赵玫你好我是孙嘉遇的朋友程睿敏。
邱伟叹气:她跟的人里面有几个好鸟?恐怕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她一个女孩儿又能怎么办?那些王八蛋控制人的方法很多毒品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经过接机大厅果然有人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特别显眼的赵玫两个字。
我拼命地摇头。我不相信那样鲜活靓丽的生命自小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美丽女孩怎么会走这条路?
一出机舱北京初夏猛烈的阳光让人精神恍惚想不明白凭空失去的几个小时到底去了哪里。
邱伟神色黯然:嘉遇警告过她她差点儿烧了他的房子。帮她转学她也不肯离开。说起来如果不是那次火警嘉遇也搭不上消防队这条线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儿都是命
飞机上的七小时基本上不能休息空姐不停地在机舱里来回派发食物和饮料我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仿佛昏昏沉沉打了个盹儿航程就结束了。
我垂下眼睛心中似有人用钝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切割疼至麻木。
因为北京和基辅六个小时的时差我乘坐的航班在乌克兰时间凌晨四点半也就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帮他推波助澜的还有我。这是难以逃脱的宿命环环相扣开始时一切早已注定。
再也无法回头。
邱伟离开了走之前留下他的新住址。他和老钱在孙嘉遇出事之后为躲避对方的报复都先后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可是时光一去不回头。
等他关上大门我才勉强挪下床脚步虚浮象踩在棉花堆里走了几步已是一身虚汗。
命运曾给过我无数次机会但我每次都抬抬手轻飘飘放它过去我以为后面还会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如今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能重回这一刻。
公寓里依然一片狼藉。
无论他做过什么。
我蹲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行李前想找出原来的睡衣和毛巾。打开行李箱最上面却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男式衬衣。
他的过去我无从知晓他的未来我也无从把握但这一刻我却分明真切地知道:我爱这个男人。
我的心口象被铁锤重击一下怔怔地抱着衬衣站起来。
多年后我回忆起这一刻当我终于可以作为观众平静审视这告别的一幕我才能体味到这一个亲吻里彼此都有太多的留恋和不舍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始终不能告诉他:我爱他。
这件衣服是孙嘉遇所有衬衣里我最喜欢的一件。每次他穿起这件衬衣再戴上墨镜装酷我总逗他说象基努里维斯他弟弟。
我搂紧他的脖子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在心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以代替我一直说不出口的三个字。
他为什么会把这件衬衣留给我?是想告诉我别忘了他?
我能感觉到他起初的抗拒和犹豫但是很快他开始回应急迫而焦灼象朵火苗开始燎原。
我傻傻地靠墙站着一时间痴了。略微动一动便听见衬衣口袋里好像有东西在沙沙响我小心地取出来。
我不理他拼命寻找着他的嘴唇找到了就用力堵上接着顶开他的牙关。
那是两页纸。一张是地下钱庄的存款凭条我曾经见过的那张。另一张是份授权协议书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着:本人愿意将此存款转交赵玫全权处理。
他仿佛被我吓了一跳侧开脸躲避着我的嘴唇:嘿嘿嘿没瞧见邱伟在旁边呢?你注意点儿影响!
最下面是他的签名和日期还有一处空白为我的签名预留着地方。
我像是没有听见踌躇一下就手扔下行李飞跑上去拦腰紧紧抱住他。
将近五万美金他全部转到了我名下没有任何条件。
邱伟上前接过我的行李低声说:我们得快点儿不然就赶不上航班了。
我膝盖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紧紧搂着他的衬衣我渐渐矮下去跪在地板上。
我停下脚步突然间感觉到说不出的难过一颗心跳得惶急而紊乱。
衬衣上似乎仍然残留着他的体温若隐若现的温暖气息清淡的烟草味道如此熟悉而亲近仿佛他就在身边我们之间却象永远隔着不可逾越的天涯。
但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他正靠在大门上远远望着我微笑。这一场病下来他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眼窝愈发地深陷。
似有一口浊气塞在胸口我张开嘴可是吸不进一点空气想哭但完全挤不出眼泪。伏在地上许久不曾改变姿势渐渐全身麻痹几乎动弹不得。
我走下台阶邱伟已经为我拉开车门。
直到窗外夜色降临我才勉强站起来扶着墙挪到浴室去。滚烫的热水哗哗淋下来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柔软我的思维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嗯回家以后有点眼力价儿好好照顾你父母有什么事儿就打我电话。
我烧一锅开水泡碗面强迫自己吃下去然后吹干头发换上干净衣服去找邱伟。
那我走了。
他不在家我就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等他。
知道了真啰嗦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事儿?
邱伟一个小时后才回来见到我他手中的车钥匙在惊讶中落了地。
对了医院的体检结果应该出来了你记得让人去取。
赵玫你瞎跑什么?他一边开门一边说当心再着了凉你这条小命儿就交待了。
行行我随时恭候。他拍拍我头顶心。
我跟着他进屋一脚踹上大门拦在他身前:告诉我孙嘉遇在哪儿?
我勉强挤出点儿笑容:那你表现好点按时吃饭别再招惹女孩子。我会不定时查岗的。
他很惊讶但依然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懂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不耐烦地把纸包塞进旅行包里别再啰嗦赶紧上车走。
你不知道?我盯着他那你告诉我我回来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航班号的?
孙嘉遇交给我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长方形纸包我摸了摸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坚持不肯接受:我身上还有不少钱呢。
他非常狼狈眼神闪烁不敢看我:赵玫你最好别逼我。现在找他的不仅是警察那边的人也在拼命找他。
下午两点我拎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上车那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所有的证件。
我不肯放松:那你跟我说这半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呆望着他缺少血色的嘴唇生生感受到一颗心被劈成两半的痛楚。
他坐在沙发上点起一只烟低头猛抽就是不肯开口。
没事儿没事儿起得太猛了。他连连摆手你快去收拾邱伟去加油说话儿的功夫就回来了。
我只好耍无赖要挟他:你不肯说是吧?成我这就去你门口坐着坐一夜坐到你愿意开口。
嘉遇你怎么了?我惊慌地上前想扶起他。
他苦恼地抱住头显得极其无奈过一会儿终于说:你好好坐下我告诉你。
他这才轻轻推开我扶着桌子要站起来。但他的身体却明显晃了晃手下一滑一下跪倒在地板上。
我坐在他对面身体因紧张微微发抖。我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才会让孙嘉遇象安排后事一样为我找好退路?
嗯。
邱伟掐灭烟蒂抬起头苦笑:事情太复杂了让我从哪儿说起呢?
快收拾东西去吧你只剩下七个小时。
我想一想回答他:我回北京前罗茜不是在找各方调停吗?
好。我咬着嘴唇点点头。
对就是那一次你走了没几天吧几方的人马都坐在一块儿就在奥德萨饭店。其中有个人呢居然是嘉遇七年前的旧识嘉遇本来笑嘻嘻的一见到这个人当场就翻了脸一脚踹翻桌子走人了。
他拍我的背:说什么呢?又傻了不是?我还被监管着最近不能离开奥德萨所以没法儿陪你回去。明天有人会在北京机场接你我和他交待过如果医院医生什么的遇到麻烦你就去找他。
邱伟说到这里停下来象是在整理着思路。也许头绪太多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讲得更清楚。
我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吸口气咽下一声哽咽:谢谢你。
我听得心惊却没有催促他等他重新开口。
我明白当年我也经过。你别怕没有那么寸一定会没事的。你上飞机睡一觉很快就到北京了。
过一会儿他摇摇头说:嗨我还是从头儿说起吧不然太乱了。就说嘉遇大学毕业那年想在国内开公司那时他家老爷子还在位是那种特别谨小慎微的人生怕他留在国内惹出是非坚决不同意死活要送他出去读书爷俩谈不拢就彻底闹崩了。那时候东欧市场正红火他一气之下跑到匈牙利半年不肯回家。心疼他就把家里的积蓄瞒着老爷子交给他做了本钱。谁知道第一笔生意还没结束老爷子就出了事嘉遇立马儿转让了手里的余货想带着现金回国。
我心里特别难受刚才真的对不起。
是的在雪地里孙嘉遇曾经提起他的父亲也提过这件事我努力想把几个已知的碎片拼在一起。
我知道。他依然握紧我的手我查了今晚基辅到北京的航班还有空位。那边的朋友已经帮你订好票邱伟一会儿开车送你过去。
按着匈牙利的法律想往国外汇款一天不能超过几千美金。所以他打算冒险带现金闯关。有人说帮他的忙就介绍了一个大使馆官员给他因为外交人员是有豁免权的。他就把大部分现金交给这个人自己只随身带着一小部分进了机场。你猜猜吧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忍着眼泪低声对他说:我要回家。
不用猜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我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他的手指和虎口处依然有薄薄的一层茧子手心已恢复了病前的温软。这点温暖犹如当初被困在雪地上两人相依为命时那一点微茫的火焰透过冰冷的夜色传递出无尽的暖意。
邱伟看着我无奈地笑笑他过了海关坐在咖啡厅里等着那人进来过一会儿那人打电话说自己被海关警察扣了现在警察正在到处找他让他快点儿离开。嘉遇那时才二十二吧还是一没经什么事儿的小孩儿自小让宠得五谷不分完全没有人心险恶的概念当时吓得脸都白了乖乖儿的上了飞机。等他彻底醒过味儿来人已经在几万米高的天上了。
玫玫听话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也蹲下来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
我听得完全词穷难怪他说他阂一般大的时候做过比我更傻的事。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故事总是由别人告诉我他自己从来不说不解释?
我仰起脸努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双腿却失去所有支撑的力量我站不住顺着桌脚慢慢蹲下去。
回了北京我们兜他肯定让人涮了这死心眼儿的傻孩子还不死心又返回匈牙利找人要钱。那人还挺硬气不管多少朋友中间调停嘉遇急得几乎给他跪下就是一口咬死了钱被警察没收了。让他拿出罚没单据吧他又拿不出来。后来老爷子病重几个朋友只好先凑了一笔钱让嘉遇先回国等他赶回去老爷子却已经没了。唉这事儿从此成了他心里的死结总觉得老爷子的死跟他有关系。给老爷子办完后事求我们想法儿劝他吃饭从老爷子过去他就没进过一口东西。我们带他出去好说歹说总算说动他张嘴才刚吃一口人就一头栽在地上胃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我什么都不想干。我茫然地去抓他的衣袖象抓着水中最后一块浮木。没了妈妈我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都成了一场空。她甚至还不知道我努力得来的六个满分就是为了补偿我当年高考失利带给她的难过和失望。
这个故事让我不负重荷我扶着额头心间似有无数纵横的伤痕从里至外泛出沁入骨髓的疼痛。
放下电话他几乎是一把把我推开瞪起眼睛呵斥我:赵玫你什么时候能学着懂点儿事儿?你父母是怕耽误你的学业才不肯告诉你你爸爸心里肯定比你更难受你冲他嚷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邱伟亦沉默这一刻我们之间好像只有纸烟燃烧的声音。
我唔唔挣扎着想说话他的手指却一点儿都不肯放松同时把我紧紧夹在腋下转身接着对我父亲说:我会送她上飞机您不用担心是北京那边儿也有人接嗯好的您专心照顾阿姨就行了甭客气再见。
那个人和他吞下的钱呢?就这么便宜他了?过一会儿我狠狠地问。
话没说完我的嘴就被紧紧捂住孙嘉遇从我手里强行夺过电话对着话筒说:叔叔您好我是赵玫的朋友对咱们上午通过话她刚知道消息情绪有点儿不稳定您甭在意我会劝劝她是她是今晚的航班从基辅起飞明天上午十点半到北京机场
邱伟扬起嘴角笑了:赵玫你什么时候见过鱼吞了饵再吐出来?
电话一接通听到父亲一声喂我立刻崩溃了冲着话筒大声嚷: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早点儿让我回去我恨你
我突然醒悟过来:你刚才说七年前的旧识就是这个人?
他走过来把我拨拉到一边调出来电号码拨回去然后把话筒递给我。
就是他。
我手指哆嗦着开始拨号却连着拨错号码。重拨几次电话里就没了拨号音我绝望地拍打着按键:这是什么烂电话的什么烂电话!
那么说这回被绑架的也是他?
他紧抿着嘴唇望着我一声不响像是害怕一开口决不合适的话来。
是。
我妈不是在出差吗?我的声音在发抖怎么会生病?你骗我我不信!我打电话回去我问问我爸
即使知道绑架杀人是骇人的罪名我在这一刻还是轻易原谅了他。人总是倾向帮亲不帮理的事情一旦轮到自己的至亲身上是非对错全部作废。我只是恨他不该如此自私轻率就算他心中没有我的位置至少也该为他的母亲考虑一下。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只感觉手足冰冷胸口象被人猝然捅了一刀那种气急恼怒无可言喻一口气缓不过来连呼吸镀因剧痛而停止。
我送你回去。邱伟站起来打算结束谈话养好身体回学校好好做你的学生别再掺乎这些事。
是。他点点头握紧我的手指你先别急我已经找人帮你订机票了今晚就能走
我不肯走:你还没说完呢。
我像是听到头顶卡啦啦打了个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病危?你说我妈?
他有点儿生气地瞪着我: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爸说打不通嗨先不说这个玫玫我想告诉你病了急肾衰竭医院今天下了病危通知书你爸想让你马上回去。
那个人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前些日子给嘉遇下的套儿跟他有关吗?为什么最后让他跑了变成未遂?
哎?我也坐直身体什么事?他为什么不打我手机?
邱伟用力抹着脸露出不胜烦恼的样子哎哟喂以前我没发现你脑子这么清楚?
玫玫他吐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极其清晰你去学校的时候你爸爸打电话来了。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我被他倏然变幻的脸色吓一跳:干嘛呀你?不带这么吓人玩儿的。
行行行我怕你。他只好又重新坐下说吧都有什么问题?
他沉默一会儿突然坐直身体神色一下变得极其严肃:你坐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那个旧识骗了嘉遇钱的人他到底是青田帮的人还是乌克兰那边的?
两个人挤在一处实在难受我想坐到他的腿上去但看到他额前那块依旧红肿的伤疤还是舍不得于是挠挠他的耳根说:那是因为你矫情。
算是青田帮那边儿的吧不过也不全是。这个人前些年在中非混得不错可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半年前刚从那边过来正愁没米下锅呢逢着青田帮想从乌克兰黑帮那儿弄点儿好处都瞄上了清关这块肥两下里就勾搭在一起嘉遇他们不幸成了磨心儿。
科拉细微依。他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说奇怪为什么只有用异族的语言夸人才没那么麻?(注:科拉细微依красивый俄语美丽的意思)
中非这个词很熟我努力回想着到底想起一件事来:那回就老钱被扣了做人质那回就是他干的?
他没有理我却抓起我的手举起来凑在太阳光里眯起眼睛细细端详。我的手指是纤细的锥形没有明显的关节从指根开始越往上越细指尖的血便在阳光下幻化出一片红光。
没错不过那回他没出面。再后来的事儿可就是和青田帮两家联手了。罗茜出头调停是想让大家都退一步以后相安无事没成想弄成了这么个局面。这俩人的仇别人既插不进去也解不开。可谁都没有想到嘉遇居然会出钱找乌克兰黑帮做掉他。
我在他身边挤着坐下抹抹他眉心隐约的纹路笑道:什么意思你?就不想看见我特烦是吧?
我抬起头一时没有说话。就是那个惊心的夜晚之后我在孙嘉遇的包里发现一支手枪。这一瞬间很多曾被我有意忽略过的画面包括当晚他和老钱的异常表现都在眼前鲜活起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忽然间我感觉浑身发冷再也不愿往深里细究。
这不废话嘛。
按说我最好转身离去象邱伟说的那样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若无其事继续我的学生生涯。有他留给我的那笔钱我尽可以忘掉这一切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我没睡。他依然闭着眼睛你回来了?
理论上非常简单可我做不到。
我过去碰碰他的手背:睡着了?干嘛不睡去?这样多容易感冒!
曾有人说过爱情是场瘟疫。我想我彻底明白了却已经来不及就算前面是悬崖我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
我进厨房放好东西一路找上去才发现他躺在书房的安乐椅上手挡在眼前遮着阳光似乎睡着了。
至于绑架后的经过邱伟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尽可能简单描述了那惊悚的一幕。
老钱反正在家里闲不住天天嚷嚷着不能坐吃山空要出去找点别的生意机会。我奇怪的是孙嘉遇的伤口才刚刚拆线形象还是一塌糊涂的时候他能跑到哪儿去呢?
乌克兰黑帮的人在那人住所附近窥测几日之后终于找到机会将人掳走。他们从孙嘉遇手里拿到钱便准备做掉人质开车前往郊外的海滩。那里荒无人烟一望无际的芦苇丛里是杀人埋尸的绝佳之处。
因为此前被没收的货物一直扣在警察局里至今没个结论孙嘉遇他们的业务只好全线暂停。据说罗茜正在设法斡旋打算把涉事的几方找在一起然后大家弄个都能接受的方案出来。
但是临到动手不知为什么孙嘉遇却后悔了跟乌克兰黑帮的人商量钱他不要了但把人放了。乌克兰黑帮自然不肯答应他们已经出手就绝不能再留活口。
开门进去家里静悄悄的楼上楼下没有一点声音。老钱和邱伟都不在也看不到孙嘉遇的影子。
双方内讧的时候附近恰好有辆警车经过开车的人顿时心慌意乱失手之下车撞到树上那人虽然手脚被缚却趁机挣脱控制滚下车拼命大叫:救命!杀人了!
这天从学校出来我顺路拐到临近的市场买了些新鲜的海鱼和蔬菜拎着回家。孙嘉遇病后的口味改了不少象老太太一样喜欢吃热熟软烂的食物。我只能利用有限的作料和工具摸索着做些不伦不类的清蒸鱼和蛋羹给他吃。
车上的人都只受了点儿轻伤惊惶之下四散奔逃。死里逃生的被绑架者被警察救下所有绑架者中他只认得孙嘉遇的脸。
而学校七月中旬就要放暑假了预科毕业前我还有无数的琐碎细节需要应付每天就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之间跑来跑去。
说到这里邱伟一拳砸在桌上:靠!你说这个白痴要狠你就狠到底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的做唐僧干什么?
奥德萨国立音乐学院钢琴系的不少正式课程都会采用乌克兰语授课。这让我犯愁不已。来乌克兰八个多月虽然俄语已勉强过关足以应付日常生活但是真正的乌克兰语就只能听懂简单的几句少不得要趁着这段日子恶补。
我低着头不出声同样恨他不合时宜的心软。
奥地利那边的入学申请暂时没有消息我必须要做两手准备。以我七门功课六门五分的成绩入系是毫无问题。但我又面临着新的挑战。
回去的路上我苦苦哀求邱伟:让我见见他。
我想找母亲讨教食补的方子可是又一直联系不上她只能经常骚扰瓦列里娅和妮娜。
不行。邱伟拒绝得极其干脆除非你想让他进监狱。
经过一场高烧孙嘉遇的身体元气大伤似乎被人完全抽走了真元即使说笑也带着疲惫不堪的样子让我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几乎是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才颇不情愿地到当地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
他目前的处境只能到处躲藏躲到警方松懈再用假护照偷渡出境。但是吃了大亏的对头也买通了人四处寻找他他们要的是他的命生死不论。
普希金《爱的尽头》
我忍不住抱紧双臂七月的夏日已经很热了身后却有不知什么地方吹来的冷风令人遍体生寒。
这悬崖边不断破裂的爱因为不忍停下的足步而坍塌。忘了他吧眼泪只会弄湿翅膀只要心灵足够宽广其实随时都可以飞翔即使这颗心早已坠落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