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从小到大都觉得我是野种,瞧不起我么?其实——”徐子青目露凶光地、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肩头,“——你才是!”
耳边是徐子青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回响:“当年你妈知道了爸在外头有了我妈,还生了我,当时就被气的流产了,你不过是你妈领养来掩人耳目的,爸他不拆穿你们母女,就是因为觉得对你妈有那么一丝亏欠。”
“那封信我给周程也看过,不信我的话你大可以去质问他。”
夜场的靡靡之音和混乱的光线织成了细密的网,网住她。
“你根本就不是爸的女儿。”
炎凉喝趴在吧台边,低着头垂着眸,手中是喝空了的酒杯。
“你不觉得讽刺么?我这个真正的徐家血脉都不想报仇,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而你呢,却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为徐家报仇……”
深夜适合买醉。
“蠢货!”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她终于挽起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从包中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中周程的号码之后还想要点按下拨出键,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她用力摇摇头想要醒一醒神,可惜仍旧看不清手机屏幕。
徐子青偏过头去愣了足有5秒,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看向炎凉,竟微微一笑:“爸在留给我的遗信里写的清清楚楚,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酒保又为她倒了一杯,见她痴痴迷迷的样子不由得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一巴掌直接令徐子青嘴角见血。
炎凉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帮我……打电话给……他……”
“啪”的一声,炎凉狠狠还了她一巴掌。
刚说完,原本撑着下巴的手就一脱力,炎凉整个人彻底醉倒在吧台上……
炎凉心念一转,转手把听筒斜搁在桌上,漫步走向徐子青,扬起手……
迷迷糊糊不知等了多久,炎凉赶到一阵颠簸,似醒非醒间,有人将她搀扶下了高脚椅。
炎凉一愣,抬眸看徐子青——她正傲慢地低视着她。
片刻后炎凉就被人架上了车。副驾驶的门在她耳边“砰”地关上。
炎凉当即被怒不可遏的徐子青打断:“看在徐家欠了你这么多的份上,还有周程求我的份上,我本来想把这件事隐瞒一辈子的,可你现在要置我于死地,我不妨告诉你,你根本就没资格替徐家惩罚我!”
炎凉依稀听见那人坐进驾驶座,车子即将启动,要带她这个醉鬼去哪里?炎凉脑中剩下的最后一丝的清明令她下意识地恐慌起来,可她拼死都睁不开眼睛,那人凑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熟悉的气息突破满车厢的酒气侵进炎凉的鼻尖——对方的气息是她熟悉的。
炎凉没搭话,秘书奋力替她拦着徐子青,炎凉快速拿起电话机拨给安保处:“叫两个保安上来我办公室,这里……”
“周程?”她喃喃地问。
“我这两年做什么赔什么,不也是因为你一直在背后搞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不就是你举报的我么?我还当这两年里你终于肯消停了!原来就是为了找准机会狠狠捅我一刀!?”
对方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地握了握,似乎在无声地在回答她:是我。
炎凉冷漠地看着她:“你发什么疯?”
这终于令炎凉安下心来。
“看我坐牢你很开心是不是?”徐子青伤她不着,只能徒劳的尖叫。
车子启动了。
徐子青转眼又要给她一巴掌,这回终于被炎凉捉住了手腕。徐子青用力要挣脱炎凉的牵制,炎凉只得猛地一甩手,她是避开了,徐子青却因为被她不其然的甩开了手,整个人跌靠在桌边。徐子青站直了又要上前,终于被秘书拦下了。
炎凉偏过头去,搂着安全带,突然就笑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迅速而准确,秘书刚追着徐子青的脚步跑过来,就看到炎凉的侧脸已经是一大片红印。
没有人理会她的自言自语,密闭的车厢中,除了她的酒气和呓语,那个司机安静得就像是根本就根本不存在。
炎凉还没领会过来,徐子青扬起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下来。
炎凉想到周程此刻会如何强忍着一言不发,笑容就一直挂在了嘴边不见半分消隐。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苦:“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徐子青很快走到她身边,几乎是怒目而视了。
他没有回答。
炎凉站了起来,目视着徐子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我整个幼年、少年时期都在怨恨自己的爸爸、姐姐……现在才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爸爸,她也不是我的姐姐……”
徐子青?
炎凉依旧笑着,几乎是酒醉后的痴态了,悄无声息间,一滴泪就这样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滑过她嘴角的那抹笑容。
“好的。”秘书正欲带上门退出去,突然“啊!”的一声尖叫。炎凉豁然抬头,只见一个身影猛地推开秘书,直接闯进门来。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妈是为了我,才委屈她自己来维持这个家庭的完整……现在才告诉我,我只不过是她用来保住当家主母地位的棋子……”
估计又是来送礼服的。炎凉刚结束与Unique的经理的谈话,放下听筒后直接说:“让她们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原来眼泪是可以没有阀门、源源不断的。
秘书敲门进来:“炎总,公关公司的人又来了。”
“如果我不是徐家的女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而在此之前,她还得继续伪装——
“一贫如洗?流落街头?成为一个特别平凡的人?平淡但知足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谁能想到梁瑞强身后还有一个她正在暗度陈仓?成功的那一天,她或许该买束花去探望探望父亲,在他的墓前告诉他:“你最讨厌的这个女儿,替你把家业拿回来了。”
“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嫉妒徐子青嫉妒得发疯;就不用躲到纽约读那么多年书,有家不能回;就不用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就不用成为现在这个心理阴暗、满脑子只有仇恨的炎凉。”
江世军终于松口,不再紧咬着二十五亿六千万这个数字不放,相信很快他就能和梁瑞强在金额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签约自然也就指日可待。
酒精真是好东西,唤起那些她在清醒时不敢承认的一切:“那样的话,蒋彧南就不会费尽心思接近我,就不会有那么多温柔陷阱,我就不会、不会爱上他……”
倒是两周年婚庆前夕,炎凉没料到竟会迎来连连好事,周程被警方传唤的次数急剧减少,他虽没向炎凉透露任何,但猜都猜得到,警方把嫌疑转到了别人身上,而从高律师近来频繁走动警局不难猜到——这个“别人”,就是徐子青。
车子猛地刹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婚姻有多不幸,她又何必自欺欺人?
周程还是那样一个温柔的男人,他的手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她满脸的泪水令他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么?可炎凉已经感受不到这些,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自言自语之中:“如果我没有遇到他,我是会更幸福?还是,更不幸?”
负责派对的公关公司不时派人送礼服供炎凉试穿,均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她没心思、更没时间浪费在这个以晒幸福为目的的派对上。
炎凉的声音被凶狠地吞没。
恰逢此时服务生前来上菜,炎凉的目光错过这一幕,她瞟了眼服务生,再回眸看他时,已是一切如常,蒋彧南的目光如结冰的湖面,没有波痕,没有温度:“一切都不需要你操持,派对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席就行了。”
这个男人那样用力,那样绝望地吻着她……
鲜血淋漓。无声无息。
没有温度,万念俱灰。
她调笑的话语如一把锋利的匕首,顷刻间狠戳进心脏最软弱的那一处,以至于克制如他,都忍不住双肩狠狠一僵——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那一刻炎凉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
他又露出那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为了掩饰什么?掩饰对她的关心?只可惜她炎凉已经不吃这一套,回应他的也只剩下嘲讽:“看来你之前玩消失的那一个月里,还一直关心着我的动向。你在担心江世军会不会对付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担心一下,我有没有给你戴绿帽子?”
不是周程!
“你以为你去医院探望路征的那些照片打了马赛克,就只有我认得出是你了?你再跟路家这样牵扯不清,江世军如果觉得受到了威胁,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炎凉觉得自己尝到了泪水的咸涩,却不知是自己的泪,还是对方的。可是酒精已将除此之外的一切感知都麻痹,炎凉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还来不及分辨拥着她这样深深的、没有退路地吻着的男人到底是谁,她就已彻底醉死过去。
炎凉喝着柠汁,头也不抬:“别扯上我,你的绯闻确实一直都不消停,可我最近乖得很,没闹任何花边新闻。”
深夜。
有的只是公事公办:“很快就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你难道不觉得有必要办场派对,来打消你我各自传得漫天的绯闻?”
天边不见半颗星。
可是此时此刻,他再无需虚情假意,自然也不会替她整理头发。她?更不会那样柔柔地回视。
一辆轿跑在路灯的掩映下疾驰着,光都被它甩到身后。
这一幕清晰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仪表盘上的指针危险地颤抖着,显示车子早已超速,徐子青却全然不觉。她不知道自己能开去哪儿,一如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出路在哪儿。
他呢,则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地听着她说,不经意间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垂了下来,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把头发拨到耳后。她抬起头来看他,看到的是比窗外的艳阳还要暖人的目光——
车厢中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音符随着引擎低吼,就在这时,徐子青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转瞬就被音乐声盖过,徐子青瞥见闪烁着的手机屏幕,本无意接听,可这电话响了就没断过,她终于不耐地关掉音乐,接听电话。
同样的午餐时间,同样的靠窗的这个位置,她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刚领了结婚证后不久。当时的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在公司的餐厅用餐,而这间餐厅新建不久,环境清幽,不会有人打搅。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这个位子,喝着这样一杯柠汁,一边和对面的他聊着早上的工作,一边低头喝一口柠汁。
按下扩音后的下一瞬车厢中就响起周程急切的声音:“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在酒店?”
靠窗的座位,炎凉多少有些坐立难安,并非因为她对面坐着蒋彧南,而是……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来这儿用过餐了。
“出来散散心。”
蒋彧南选在离公司颇远的某家餐厅吃饭。
“赶紧回来,我在你套房门口等你。”周程向来对她轻声细语,此刻却格外严肃,“我有话要对你说。”
完美的反击。炎凉话音落下,这个男人脸上的嘲弄顷刻间消散。
“我猜都能猜到你想对我说些什么——我不就是去教训了她一顿么,你心疼了?”
“你都这么难得的约我一起吃午餐了,我就算装、也要装着关心你一下吧。”
周程沉默了一下。
一切疑虑都被他的似笑非笑瞬间打消,炎凉心里自嘲的不行,头一低一抬间,眼中、脑中什么情绪都没了,炎凉冷冷地往外走。
徐子青立即明了,她是猜对了,免不了连连冷哼:“我都已经被她害得限制离境了,还不够惨么,难不成你还想替她训我一顿?”
顿了两秒,他竟回过头去看她,语带芒刺一般:“这么难得?竟然关心起我来了?”
周程终究是无奈地叹气:“你根本就不能确定警方手里的证据是不是炎凉给他们的。我相信炎凉,她不会这么做的。”
蒋彧南的背脊一怔。
简单的一句偏袒令徐子青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车子“吱——”地一声就熄了火,徐子青咬牙低骂了一句,索性也不重新发动车子,劈手拿过手机,对着听筒低吼:“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告诉她,她其实就是个来路不明的……”
简短的说完便收回目光,绕过办公桌要往外走。炎凉看着他明显急于离去的背影,满脑子莫名其妙的疑问,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透着诡异,眼看他都要走出办公室了自己却还在原地愣着,炎凉突然就忍不住开了口:“你脸色不太好。”
打断徐子青的,是突然响起的一声:“砰!!!!”
他的眸光似有一瞬的闪烁,然而下一秒就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目光。蒋彧南坐直了身体,理一理衬衫衣领,站起来,抬腕看了看手表之后,才终于冷冷地瞥了炎凉一眼:“走吧,边吃边谈。”
一辆车子从副驾驶的方向朝她横向撞了过来。结结实实的一下。巨大的惯性令徐子青整个侧身撞向车门,同时手机也掉落在了地上。
蒋彧南撑开沉重的眼皮,眸光有半刻的模糊,渐渐聚焦直到最终看清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钢铁碰撞的声音引发了阵阵耳鸣,徐子青经历了片刻的昏厥,一摸额头,满手的血。
炎凉的手还抚在他额上,就在这时,这个男人像是睡得正香却被人无端打搅,忽的皱起眉头、动了动肩,炎凉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手机中的通话还在继续,周程应该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急得在那端低吼:“子青?子青你出什么事了?子青,说话啊!!!”
依旧没能得到回应的炎凉最终只能抚了抚他的额头——这个男人,手是冰冷的,额头却滚烫。
徐子青扶着额头,无暇顾及手机。很疼,但她神志还是清醒的,徐子青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欲看看到底是哪个莽撞的肇事者。
炎凉一惊:“蒋彧南!”音量也不觉大了一些。
可她刚下车,一个身影就猛地欺近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对方掐住了脖子抵在了车门上。
炎凉咬了咬牙,伸手推了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的手一阵冰凉。
他们身后是晕黄的路灯,待徐子青终于适应了这接踵而至的祸端,终于分辨清了面前这个人的脸孔,她瞬间就震惊地瞪大了眼:“蒋……蒋彧南?”
可直到她走到了他身边,他依旧趴在那儿没有半点回应。
蒋彧南背光而站,眼中却仿佛有冷焰在跳动。沉默间,他掐住她颈项的手越来越用力,缺氧的恐惧令徐子青慌乱地扯着他的手臂。他不为所动。
她迟疑着靠近:“蒋彧南。”
渐渐地,徐子青脸涨得通红,嘴唇都隐隐有些发紫,反抗的力度最终败在了对方那双铁一样的手腕之下。几乎是命悬一线的那一刻,蒋彧南突然劈手放开她。
炎凉确实没料到自己竟会面对这样的蒋彧南——他真的像是睡得无知无觉。
徐子青整个人被甩在了地上,膝盖磨在地上,瞬间血流不止,但她顾不得其他,一直低着头拼命地咳嗽着,贪婪地汲取失而复得的空气。
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趴在办公桌边,似乎在睡觉。
一双皮鞋,缓慢沉着地走向走进徐子青的视野。
很快炎凉就来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外,示意性地敲了敲门,并无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这个男人落在地上的黑影,将徐子青整个人笼罩。
炎凉则是一路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楼层。她倒要看看蒋彧南葫芦里到底卖着些什么药。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你现在应该拼命祈祷炎凉是你们徐家的人。否则,下一次我卷土重来的目标,就会是徐小姐你——这个真正的徐家人。”
对于炎凉难得的调笑,助理是足足愣了好半晌、直到炎凉调头朝电梯间返回,助理似乎还没醒回神来。
他朝她蹲了下来。
“不用了,吃顿饭而已。你还怕他毒死我不成?”
捏起她的脸:“到时候,我的手段只会更狠。我说到做到。”
炎凉当即制止了她。
话音落下的同时冷冷地将她的脸一撇。徐子青的脸不得不侧向一边。
见炎凉低着眉眼不回答,助理请缨道:“我替您推掉吧。”说着就要拿起桌上的话机拨号码。
蒋彧南起身离开,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消失在远方,留下这一地晕黄的灯光,这个跌倒在地的、失魂落魄的女人,以及两辆撞得面目全非的豪车。
虽然蒋彧南和她各自的绯闻都不少,但在外界眼中他们这对夫妻还算相敬如宾,但他们实际上关系有多差,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助理不会不清楚,也难怪她这么提心吊胆了。
炎凉自头痛欲裂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助理立即一本正经地答:“蒋总他……半小时前约您一起吃午饭。说在他办公室等您。”
柔软的床,暖和的光,炎凉用胳膊挡住眼睛以适应这突然而至的敞亮。许久炎凉才自床头坐起,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但依旧能嗅到自己身上残留的酒气。
对方这样提心吊胆的样子倒是看愣了炎凉:“怎么了?”
似乎瞅准了她已经醒来,佣人推门进来,并带来丰盛的早午餐。炎凉一点也没有胃口,只拿起杯子喝水,摆摆手示意其他东西都可以撤了。
员工大多去用餐了,倒是她的助理还在岗位上等着她,似有急事。见到炎凉回来,“噌”地就站了起来。
佣人只得应声说:“是。”这就端着托盘离开,炎凉光是喝水都有点反胃,顿了两秒忍下了这番不适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炎凉赶紧叫住佣人:“对了,谁送我回来的?”
炎凉回到公司时已过十二点。
佣人支吾了半晌,终于说:“是路征,路先生……”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答案,但炎凉心中已悄然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警方这次真的能彻查此事,让徐子青为她之前的错误付出代价,那蒋彧南简直是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
炎凉似乎愣住了,有些事情想不通似的,兀自碰了碰嘴唇。佣人站在那儿,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炎凉保证:“放心吧太太,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先生的。”
这个女人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姐姐的死活,对此,高律师也并不感到诧异,只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炎凉一听就笑了,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炎凉急不可耐地接过他的话头:“那周程呢?”
随着佣人的离开,房门也无声的合上了。炎凉捏着眉心下床,想了想,还是找出自己的手机拨号码。
在炎凉的目不转睛地凝视下,高律师终是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虽然我也不清楚警方具体掌握了哪些证据,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姐姐这次悬了。”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听了,可炎凉这时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对方似乎也在等她开口,但面对她的沉默,对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酒醒了?”路征柔声问。
高律师有些为难。
看来确实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炎凉淡淡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对高律师虚虚地一笑:“或许应该由你先来回答我,徐子青为什么会在这儿?”
炎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松口气,还是更担忧。
回过神来之后,高律师上前两步,站定在炎凉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我昨晚喝太醉了,其实我……”炎凉突然意识到说多错多,索性一咬牙,直接改口道,“希望你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高律师见到她端坐在此,当下就愣了。
“哦?”路征尾音一扬,打趣一般反问她,心情不错的样子,“能否具体说说,到底要我忘了昨晚发生的哪些事?”
炎凉随后收回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高律师身上。
炎凉混乱的思绪不由得被牵引回昨晚那个密闭的空间中,可是除了那个绝处逢生的吻,其他的,连她自己都没有了印象。她头又疼了……
炎凉坐在门斜对面的长椅上,从她的角度,稍一偏转视线就能看见一脸愤懑地坐在里头的徐子青。
炎凉思忖许久,最终却只能说:“无论我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请统统忘记。”
盘问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时,从里头走出来的人却只有高律师一人,不见徐子青。
这回,电话那端的路征亦顿了顿。莞尔一笑:“要我忘记也行,不过作为补偿,今晚你得请我吃饭。Deal?”
炎凉看着面前这门扉紧闭的审讯室,她现在已经无法信任任何人,高律师对她有再多的隐瞒,她或许都能见怪不怪。
“我……”
对于徐子青的涉案,高律师为什么对她只字未提?或许,他还隐瞒了她些别的什么?
她还在犹豫之际,路征已经敲定道:“下了班我去接你。”
警方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徐子青身上?
炎凉的沉默被当做了另一种方式的应允,路征便直接接下去说:“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你要么再多睡会儿。晚上见。”
徐子青怎么会来此接受问询?不可能是因为周程揭发了她,莫非……
炎凉想了想,没再推脱,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就这样站在门外,无声地失笑:警察总能快她一步找到徐子青……
电波另一端的明庭大楼、路征的办公室,助理敲门进来,就看见路征拿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
随着高律师的走进,审讯室的门很快就严丝合缝地关上,炎凉再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助理又敲了下门,路征才抬头看向他。
“我还是那句话——‘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的答案永远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路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拉开审讯室门的人,显然是来接高律师的,高律师朝对方微一颔首,这就准备走进审讯室,而在这时,门缝中飘出炎凉十分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路征一面听着助理的提醒,一面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忙音。助理不得不再度开口提醒:“路总?”
当即传来审讯员严肃的声音:“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有理由怀疑你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路征却在这时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比手势示意助理噤声,而他,则挂断这个未断的电话,改拨另一个号码。
“高……”炎凉正打算出言叫住他,那间审讯室的门却在这时被人打开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终于在一间审讯室门外,炎凉追上了他。
对方不说话。
原本炎凉都已经拉开了车门,正准备坐进去,眼看高律师的身影要消失在警察局大门内,炎凉当机立断,“砰”地关上车门,尾随高律师跑进警局。
路征也不绕弯子了,开诚布公地问:“昨天大半夜的把我叫出去,要我替你把你的太太送回家。我这也算帮了你一个忙了,你是不是能够告诉我,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律师这次受炎凉之托,全程帮衬着周程。可据炎凉所知,警方今天并未传唤周程。那高律师此刻这样急切地下车、匆匆走进警察局又是为了哪般?
“如果你还想得到你最想要的,那就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戳破。”
是一直负责徐家一切法律事务的万康年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高律师。
路征等了许久,只等到对方的这个答案。且对方一说完便径直撂下了电话,留路征一人,听着忙音,心中默默权衡。
警方这次的搜证进行的十分低调,没有惊动恼人的媒体们,炎凉一路都畅行无阻地离开,正准备去露天停车场取车,没成想在这儿竟碰见了熟人——
徐子青频频接受警方传唤,炎凉想找到她一点儿也不难,直接去警局守株待兔即可。
在完全没有获得任何内情的情况下,炎凉只能这样依靠着猜测来揣摩事件接下来的走向,更不敢当着警方的面多言,警方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炎凉又表现出一副公事在身、急于离去的模样,警方无奈之下只得向炎凉预约下一次的时间再谈,之后便对炎凉放行。
可当炎凉带着一身宿醉后的疲倦前往警局,却被告知徐子青住院了。
蒋彧南掌握的证据明明完全能够置周程于死地了,为何如今警方还在调查取证这一环节上纠结着?莫非蒋彧南只递交了一小部分证据?
“住院?她受伤了?”
从警方口中,炎凉得知,因徐氏被丽铂集团收购,与周程这一案件有关的人员如今大部分已经不在原职岗位,警方的调查取证也因此遇阻……
面对炎凉的问题,负责该案的警官一阵见血地说:“你信么?我倒是觉得她这是在找个借口躲我们。”
炎凉无奈之下只能跟这两位警官走一趟了。
炎凉带着和警官同样的揣测寻去医院,没成想,徐子青真的伤了。
对徐氏有利?徐氏早已不存在了……
伤得倒不重。
炎凉看着这个傲慢的警官,心中冷笑。
炎凉到病房时,徐子青正睡着,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炎凉只得沉默地退出病房,周程原本坐在病床边,见炎凉来了,自然要起身出来。
对于她的托词,两名便衣丝毫不为所动,炎凉显然没能说服他们,她也无意再多说,直接调转方向盘想要绕过这辆警车,可下一秒警察就伸手进车厢,按住了她的方向盘:“我们只是想请您出面协助调查而已,周程一案早日查清,对徐氏也有利,您真的不必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
“她怎么伤的?”
“抱歉我有急事要出门,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请把车让开。”
周程也不清楚:“她说是摔了一跤。”
炎凉皱着眉头打量打量说话的这个人,突然有所醒悟,下意识地望向对方的车——确实是辆警车。
炎凉闻言不由得偏头透过病房门上的视窗向里望去,只见徐子青依旧背对着门侧卧在病床上。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有男人第一时间赶来照顾——徐子青永远这么幸运,对此炎凉早已习惯。只是当听见周程对她说:“听说她昨天冲到你办公室跟你吵了一架,我替她向你道歉。”炎凉还是没忍住,打从心里冷笑出来。
见到炎凉,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炎女士,等你很久了。”
这令周程颇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有急事找她?我叫醒她,你跟她说吧。”
突然横插进来的车身直接档在了炎凉车前。炎凉一惊,赶忙刹住车。险些就撞上了,幸好她此时的车速并不快,她正打算降下车窗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情况,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就已下来一人,紧接着后座方向又下来一人,两人齐齐向炎凉走来。
炎凉这才把目光从视窗上移开,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淡淡地在周程的双眸间逡巡了一轮,最后只是说:“不用了,我明天再来吧。你好好照顾她吧。”
炎凉就这样顶着满脑子的烦思将车驶下小路,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炎凉的车即将驶离大宅,而就在这时,早就侯在大门外的那辆车突然朝炎凉的车急冲而来。
虽说着嘱咐的话,实则语气十分冷淡,炎凉说完就调头走了,不多做片刻的逗留。
可这个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走出住院部的大门,站在台阶上,此时的阳光已经十分耀眼,举目四望看不见半点阴霾,炎凉站在那儿仰着头良久,才摸出手机。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整个取证过程,直到找到徐子青,徐子青如果肯主动认罪……
新西兰的阳光是不是和这里一样明媚?正这么想着,电话就接通了,听筒中立即传来略显激动的一声:“二小姐!”
炎凉直接到车库取了车开出来,心中又气又乱,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周程坐牢?可周程为了徐子青,连命都可以不要,要周程供出徐子青,根本就不可能……
她确实许久不曾和家里联系了,如今听到梁姨如此亲切的声音,竟觉得陌生。阳光如此明媚,本该觉得温暖的时刻,炎凉却顿时觉得真真恶寒,只因耳边又不其然地回响起了那个满是嘲讽的声音:你不觉得讽刺么?我这个真正的徐家血脉都不想报仇,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而你呢,却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为徐家报仇……
炎凉死咬着牙关、用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啪”地一声用力放下刀叉,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依旧坐在那儿的蒋彧南的目光却并未追随,而只是看着对面那些动都没动的早餐,黑色的瞳孔中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满溢成一片汪洋。
炎凉苦笑连连,但一直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和:“周叔叔、周伯母在那儿玩得还愉快么?”
炎凉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没想到他接下去竟会如此嘲讽:“有了新情人,老情人的命都可以不管了,这可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挺不错的,上个星期还飞去悉尼听了场歌剧,现在他们和太太去喝下午茶了。”
他似乎也看出了什么,默默的审视片刻之后,突然幽幽地开口:“你变了……”
“那就好。”
“这不就得了?”炎凉淡然地说完,喝一口果汁。要做大事就得沉得住气,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平静地和仇人面对面坐着吃早餐,不失为一种进步。
“你别光顾着问候你周伯父周伯母了,你呢,这么久也没个电话过来,是不是很忙?”
他倒回答得爽快:“没有。”
“梁姨……”炎凉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炎凉心中冷笑:“求你有用么?”
梁姨这回终于听出了异样,“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果不其然她刚在餐桌边坐下,他就开始戳她痛处:“怎么不求我放过周程了?”
炎凉强挽起一口气,极尽的让自己的声音欢快起来:“没什么,梁姨,你别担心我了,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西装革履但也道貌岸然的蒋彧南,炎凉时刻提醒自己:她每天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个冷血而强大的敌人。
“你这孩子,光顾着关心我了,你也该关心下太太不是?上次看个鞋展,太太还念叨你呢,说你肯定喜欢。”
蒋彧南坐在餐桌前,接过佣人抹好了黄油的面包,刚咬下第一口,不远处的楼梯那儿就传来了下楼的动静。蒋彧南循声望去。刚走到楼梯中央的炎凉顿足回望。
炎凉却已经急于挂电话了:“我下次再给你们打电话吧,现在手头有点忙,就先不说了。”
蒋彧南扶着饰物柜勉强站起,将当时不慎掉落在地的药片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进浴室淋浴,洗去一身的疼痛,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这就挂了电话,拾阶而下,快步离去。
眼前的这一线光明仿佛在提醒:他又活过了一天……
住院部的某扇窗后,徐子青站在那儿,一直注视着楼下台阶处的那个女人,从驻足到打电话,直到最后逃也似的离开。
一夜就这样过去,窗外第一缕阳光自窗帘的缝隙流溢进来,柔和地照在这个男人的眼皮上。蒋彧南吃力地启开眼帘,满是血丝的双眼不由得看向窗外。
徐子青还没来得及放下窗帘,身后就已传来周程的声音:“你们两个昨天究竟吵了些什么?两个今天都这么反常。”
也不知是特效药很快就起了作用,还是已经痛到了麻木,蒋彧南只觉得身体都轻了,把水杯放回饰物柜上,高大的身躯顺着柜身滑落,最终跌坐在地——自始至终不声不响,隔壁的主卧里,炎凉睡得沉沉不知。
徐子青回头瞅瞅周程,什么也没说,直接返回病床躺下。周程站在门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奈地摇了摇头。
饰物柜中有个保险箱,蒋彧南从中取药。只是倒水吃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的手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炎凉特意选了周程不在的时候再次造访医院,显然她和徐子青一样,都不愿周程被牵扯进来。
蒋彧南缓步走进客房,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一直惨白着一张脸。
刚进门就看见徐子青已经换下了病号服,正站在床边收拾自己的包。
他偏头看看几乎已经蜷缩着睡在床沿、眼看就快要掉下床去的女人,她是有多避他唯恐不及?蒋彧南缓缓松开原本紧握着的拳头,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肩膀,但最终是不忍触碰,咬着牙齿下床。
炎凉并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直到走到了徐子青身后,徐子青才猛地发觉。
许久,蒋彧南缓缓睁开眼睛。虽面无表情但已是一额的冷汗。
徐子青回头见到炎凉,立即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躺回去闭上眼,忍受这难得的同床异梦,直到沉沉睡去。
“怎么?听周程说我明天会来,你今天下午就打算出院了?”
炎凉就这样抱着薄被坐在床头,看着身旁这个男人的睡颜。各自平静的表面下到底藏了多少暗涌?无人知晓。
一语中的。明显被说中了心事的徐子青却偏要装作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重新低头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
蒋彧南始终沉默着,这时也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径直躺倒在床的另一侧,一言不发地闭上眼。
炎凉索性直言了:“我需要看爸给你的那封信。”
而她,仿佛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要漫过人眼眸的、庞大的心疼。而就在这一刻,就在二人彼此对视的这一刻,他的目光迅速回冷,炎凉同样,迅速地竖起了全部防备。她拥着薄被从床上坐起,冷笑道:“蒋彧南,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徐子青收拾东西的动作狠狠一顿。
这个人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炎凉静待她的答案。却不料徐子青竟全然推翻了她自己之前的言论:“可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些都是我的气话,爸根本就没给过我什么信。”
直到全部神智都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炎凉才发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女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额头上一层层的冷汗。
徐子青说完,“嚯”地将包链一拉,拎着包扭头就走。
她猛地惊醒过来。
炎凉正欲上前拦她,却在这时突然瞥见床头柜上的某样东西,炎凉目光定格,欲追上前去的脚步也不由得停了。
炎凉沉沉睡着,噩梦重重,而梦中的最后一幕,生生定格在审判周程的法庭上,周伯母哭着咒骂她,“是你害我儿子坐牢的!是你!”
徐子青转眼间就已消失在了病房门外,炎凉则是一路走向床头柜,最终拿起徐子青落下的一支头梳……
夜,无声。
炎凉把自己和徐子青的头发样本送去做DNA鉴定。
如今的她学习当年的蒋彧南那样,做一个运筹帷幄的幕后操控者。那么如今的蒋彧南呢?又躲在世界的哪一端?是在想着如何惩治她这个不听话的老婆,还是在想着如何结束这段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失败婚姻?
等待鉴定结果的同时,她也即将迎来自己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以及丽铂与Unique的签约仪式。
另一方面,经侦部门忙于搜集更多线索,但由于炎凉的不配合,警方未能联系上原徐氏的相关人员,周程一案也迟迟不能定案。
不知是巧合还是蒋彧南的特意安排,纪念日派对定在晚上7点,而同一天早上11点,丽铂与Unique正式签约。
借着梁瑞强的名义,Unique与丽铂集团进行着有条不紊的接洽。江世军开价二十五亿六千万美金,一旦她聘请的职业经理人为她压价到二十亿,她就将一口将原有的徐氏子品牌全部拿下。
签约仪式在丽铂集团举行,丽铂集团以二十亿美金的价格将原徐氏旗下包括雅颜、secret、肌肤钥匙在内的十余个子品牌变卖。
要救徐氏,就必须得毁了周程?——蒋彧南,你给我出了个多么残忍的选择题。
一个全新的化妆品帝国就此诞生。
“行,我这就给周家打电话。”炎凉幽幽地挂断电话。
外界盛传梁瑞强之所以突然想要涉足之前从未涉足的化妆品行业,全为投其第三任妻子所好,Unique相当于梁性大亨预支给这位年幼他近30岁的妻子的遗产。
“周程出事了,这一定不能让他父母知道,以我妈的名义请周叔叔和周伯母去新西兰玩段时间吧,尽快。”
同天稍早些时候,炎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炎小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请您尽快来取结果。”
她是梁姨带大的,她的语气里有着何种深意,梁姨不出一会儿就会意了,声线也不知不觉严肃起来:“没问题的。你说吧,出什么事了?”
炎凉挂了电话,这就打算去医院拿鉴定结果。可她刚从物架上拿下自己的包,秘书就敲门进来了:“江总请您待会儿一道出席签约仪式。”
满心烦思的炎凉只能打断她了:“梁姨,帮我个忙。”
要她去见证这一场对徐家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的仪式?
许久不曾接到炎凉电话的梁姨的声音别提多欢乐:“炎凉,你可算想起你梁姨了,太太和我都很想念……”
炎凉拿了包,边走边说:“就说我有事出去了,来得及赶回来的话,我到时候会直接过去的。”
电话是梁姨接的。
不出半小时炎凉就已驱车赶到了医院。她也没有多做停留,拿到装有鉴定报告的文件袋后就直接离开了,快速回到停车场,坐进自己的车里。
思及此,炎凉用力按下插簧,挂了电话之后改拨徐家位于新西兰的房子的座机。
车门“砰”一声关上,坐进了这密封的空间,炎凉终于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之前如此雷厉风行地赶到医院、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而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一丝恐慌。
一定要瞒住他们……
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都发白了,良久,炎凉终究是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慢慢地拿过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
炎凉耳边就这样不期然地回响起周程挂断电话前说的那最后一句话:炎凉,我父母现在还不知道这事,我现在没别的请求,只希望你帮我想想法子,一定要瞒住他们……
打开它时,她的手都是抖的。
不,顶多得到他的嘲讽与更进一步的加害。
拿出文件,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繁杂的对比数据,视线直接移向结果栏。
可就在即将按下最后一个号码时,炎凉却猛地一顿,突然醒悟过来:现在打电话给蒋彧南能得到他的手下留情么?
显示结果为:无血缘关系……
安静的空间本该利于思考,可炎凉如今脑子只剩一片空白,更别提要想出什么对策,她下意识地扯过电话机,想也不想地拨出一串号码。
炎凉回到公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见她一路走来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担心:“炎总……”
秘书就算为难,也只得依言行事,退出半步关上门。
炎凉稍一顿足,看向秘书,仿佛在这一瞬间,就将一切都想通了,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回位了似的,炎凉平淡地问秘书:“签约仪式结束了么?”
在秘书左右为难之际,炎凉已经断言道:“就这样吧,你先出去。”
“应该还没有。”
“跟他们说我正在出差,不在公司联系不上。”炎凉思忖良久,却只是如是说。
炎凉了然地点点头,调头重新走向电梯间。
秘书似乎被炎凉这副样子吓着了,干咽了一下才继续道:“说是经济犯罪侦查科接到了匿名举报,疑为曾经的徐氏内部人员举报周总监两年前挪用公司款项一事。您作为徐氏的原高层,他们希望能得到您的协助。”
不多时,她已来到了会议室门外。没多想已敲门进去。
炎凉此刻的声音已经不像她自己的了。喜悦早已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撕心裂肺的恐慌。
在座不少人都迎着开门声望向了炎凉。
“什么事?”
江世军眼带嘲弄:“来的正是时候。”
“刚才警局打电话来,说找您,我想把电话切进来,可您这儿……”秘书的目光示意了一下炎凉手中的电话听筒,“却一直在通话中。”
炎凉静静扫视了一眼全场,坐在江世军另一边的蒋彧南是唯一一个没有抬眼看她的人。而与江世军同样坐在主位的梁瑞强,则只是向她微微颔了颔首。
炎凉这才惊醒,抬眸看去。
炎凉的目光越过蒋彧南的头顶,落到他身旁不远的那个空座位,便抬步朝那空位走去。
不知何时,炎凉的秘书敲门进来,神色惊慌地对她说:“炎总!”
江世军所谓的“正是时候”,实则意味着此时正是梁瑞强和江世军交换合同签字的关键时刻。
手执听筒的炎凉愣坐在座椅之中,久久不能回神。耳边持续响着的是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单调而刺耳。
炎凉落座后不久,梁瑞强与江世军便双双签署了合约,换回合同,起身,握手,一气呵成。会议室内掌声徐徐。
“炎凉,”周程及其严肃叫她的名字,仿佛是希望她能平静下来,接受他说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正在被押去警局的路上。”
签约仪式就此结束,其余无关人士率先离去,留下梁瑞强一方和江世军等几人,还在寒暄。炎凉随后也起了身,像是要随着其他无关人士一道离开,正在与梁瑞强相谈甚欢的江世军只瞥了炎凉一眼,便重新微笑着看向梁瑞强。
听筒那端的反应却不是炎凉预想中的那样,周程似乎一点儿也不兴奋,反而,他这段短暂的沉默显得那样的落寞,终于——
却不料片刻后,炎凉不仅未离开,反而径直走向了梁瑞强。江世军刚就着茶杯喝了一口,抬头见到炎凉便是一愣,而炎凉对着梁瑞强唤了一声:“梁总。”后,竟直接与梁瑞强附耳低语起来。
等候音响了短短一声之后电话就通了,炎凉也没料到周程能这么快接听,心情难以平复的她顿了一会儿之后才刻意轻声道,以免隔墙有耳:“老狐狸终于上钩了!”
也不知炎凉说了什么,梁瑞强突然笑出声来,:“好!好!”
炎凉则是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了门之后立即打电话给周程,欲告知这个好消息。
梁瑞强说着便转向了江世军:“江总,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梁瑞强示意江世军看向炎凉,“Unique的老板。”
会议结束后,炎凉第一个从座椅中站起来,疾步离开的背影落在其余众人的眼里,有人同情,有人担忧,有人无动于衷。
“啪”的一阵脆响,江世军手中的杯子应声碎落。
众目睽睽之下,炎凉努力的保持着面无表情,不让自己笑出来。
茶水撒了一地。
“当然……”随即,江世军意有所指的目光也投向了一言不发的炎凉,“……我料到有人会反对,到时候大可以在股东大会上投票表决。”
炎凉却始终挂着微笑平静地看着江世军,仿佛第一次见到江世军那样,礼貌地伸出手去:“你好。”
话音一落,董事们无一不是愣怔在当场,充满同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炎凉。
蒋彧南安坐于原位,这时候终于抬眸看向这个笑得如此势如破竹的女人。
果不其然,炎凉终于从江世军口中听到了她已期盼数月之久的一句话:“这次临时把大伙儿叫来,就是为了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梁氏财团的梁瑞强梁总,有意接手原徐氏旗下包括雅颜、secret、肌肤钥匙在内的十余个子品牌。”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不明。
董事会上,江世军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已经令炎凉嗅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一天之内,丽铂内部已是天翻地覆。舆论炸开了锅,身处风暴中心的炎凉正式向董事会请辞,辞去一切职务,两手空空地离开丽铂大楼。
翌日,江世军宣布召开临时董事会。
大楼外已聚集了无数闻风赶来的媒体,从后门离开的炎凉这时却已经驾车绕到了丽铂大楼前的马路上,看着不远处那一群堵在正门外的媒体,炎凉也只是放慢车速看了一眼,便加速离去。
蒋彧南的下一步会是允许江世军拆卖徐氏?还是会举报周程?很快蒋彧南就用实际行动解答了她的疑问——
不知不觉时间已走向了晚上七点。
“你……”炎凉刚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他已“啪”地撂了电话。
这是原定于举行派对的时间,可她的“叛变”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原定的盛大派对也注定要取消了。
无效……
八点……
宣布……
九点……
直到这时炎凉才醒过身来,方才只不过是她的错觉,他的语气中哪有半点疲惫?有的只是冷酷。而他接下来所说的,更是不留半点情面:“我打电话来只是为了知会你一声,我们之前的约定从今天起,宣布无效。”
炎凉一直静静地呆在徐家大宅的书房里等着某人,哪儿也没去。她面前的办公桌上,静静地摆着一份文件,和一直签字笔。一直到晚上十点。
“呵……”蒋彧南冷冷的一声笑。
外头早已是夜幕沉沉,炎凉却还没等到蒋彧南。
不知是手机的音质问题或是其他,这个男人简简短短的两个字,仿佛透着无尽的疲惫。这令炎凉愣了足有三秒才回过神来反问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炎凉思索良久,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离开徐宅,直接驾车驶往原定举行派对的酒店。
“是我。”他说。
顶楼,包场。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炎凉心里“咯噔”一声。
现场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宾客——这些都是炎凉料到的,可她没料到当自己走近主会场时,竟听见了悠扬的音乐。
终于在这一天,炎凉接到了蒋彧南的电话。
现场演奏。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敌人掉入陷阱。
一束追光照着台上坐着的那个正拉着大提琴的女子。
秘密签约之后,挂着梁瑞强名义的公司Unique正式挂牌成立。
几十张桌子全部空置,晶莹的酒杯、瓷白的餐具全都静静地摆放在那儿,只是一个宾客的身影都没有,除了会场中央的那个主桌上,还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
路征痊愈出院后,全权负责炎凉和明庭集团的合作,有了明庭的帮助,梁瑞强终于接受炎凉之前的提议,炎凉在周程的陪同下特意去了趟纽约,与路征在那儿碰头之后,一同前往会见梁瑞强。
现场的唯一一束追光丝毫照不到那个男人身上,但炎凉光是远远站在会场门口,都仿佛看见了那个男人脸上的落寞。
只可惜从李秘书回徐宅拿行李那天算起,蒋彧南一走就是半个月,炎凉完全失去了他的音讯。
炎凉无声地走近。
炎凉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挑战蒋彧南的底线。
没有精心装扮的妆容,没有美艳的礼服,蒋彧南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时,只看见这样一个毫无表情的炎凉:“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就差你的签名了。”
这些消息实则都是由炎凉命助理爆料给媒体的,虽然她提供给媒体的照片打了马赛克,但熟识炎凉的人,应该都能认出她——
蒋彧南无端地微微一笑,低眸看看被送到自己面前的这一纸离婚协议。
一场未完成的订婚宴令路征成为媒体的焦点,他入院的消息也在不久后不胫而走,但不少媒体都拍到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频频出入医院照料路征,这又为这位路大少的感情归属问题添了不少悬疑色彩。
这就是她送给他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