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客户没有深究。
蒋正寒并没有提公司的项目经验,一是因为那位总经理可能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他只是不想做一个初创公司的冤大头,二是因为蒋正寒本人具有丰富的项目经验,但是团队内的小伙伴们,只能算是这条路上的新手。
当天傍晚,他们四个人在学校见面,开了一个公司内部会议。
蒋正寒向他保证:“我们会全力满足项目需求,保障后期的升级与维护,”许下承诺之后,他继续安抚道,“请放心,看在谢平川的面子上,公司也会尽善尽美。”
顾晓曼率先发声道:“天哪,这么快就开始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啊。”
他一句话好像没结束,就别有深意地停顿了。
“顾晓曼同学,你有什么好怕的,你不就算个账吗?”陈亦川跷起二郎腿,面前放着一台手提电脑,“我们技术部的人,现在都面不改色呢。”
客户公司的总经理,直接在电话里说道:“我和谢平川是老朋友了,他推荐的公司我信任,我不知道你们的项目经验怎么样?”
夏林希交握双手:“技术部一共只有三个人。”
唯一优惠的地方在于,项目放宽了期限时长。
她煞有介事,带了一个笔记本,第一页是项目规划,第二页是工作职责,从头到尾分条列纲,写得十分工整细致。
他拉到的第一个项目,来源于谢平川的牵线搭桥。客户是一家成立不久的电商,因此要求的服务比较少,提供的报酬也很低,几乎只有市场价格的一半。
截至目前,夏林希在Inflection实习三个多月,编程水平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不仅是因为她脑子聪明,勤学好问,更是因为她有蒋正寒的指导。
最近几年以来,大学生创业受到了学校与政府的双重鼓励,它们共同提供了不少优惠政策,蒋正寒作为受益的一方,仍然觉得他的公司前路渺茫。
但她需要完成的项目,既不是实习生的任务,也不是一份学生作业,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来自电商公司的内部需求软件。
他在工商局注册了一家新公司,股东的组成相当简单,加在一起只有三个人,分别是他自己、夏林希,以及谢平川。
夏林希再三考虑之下,仍然觉得团队容量太小,需要注入一些新的力量。因此她动用了校友关系,四处寻找愿意合作的学姐或学长。
距离开学不到两个月,蒋正寒就干了一件大事。
经过计算机学院的穿针引线,她选中了一位大四的学长,和对方约好了今日傍晚见面,地点就选在了清华大学校内。
假如人生是一场戏剧,那么一幕又一幕情景,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对于在场的四个人来说,他们少年时代经历过的种种纠葛,或许都要转变成并肩作战的友情。
学长姓杨,人称“老杨”。
顾晓曼大概迟疑了两秒,用左手盖住了陈亦川的手背。
傍晚五点四十分,老杨同学姗姗来迟。
留下一个顾晓曼,腾一下脸红了。
当下正是4月末尾,校园之内春光融融,绿草如茵,蝴蝶翩飞。然而与此同时,柳絮飘散在天空中,会随风扑到人的脸上,也很容易让人打喷嚏。
想到这里,陈亦川立刻站直,他搭上了蒋正寒的手,面部表情也变得肃然。
老杨坐下来的那一瞬,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震惊全场之后,方才自我介绍:“你们好啊,我叫杨志贵,大家都喊我老杨,我习惯了。”
瞧见眼前的局面,陈亦川理解错了意思。他以为这就像武侠电影里演的那样,各位好汉一起约定完一件事,便要聚到一处把手掌叠起来,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的感情。
蒋正寒与他握手:“幸会,我叫蒋正寒,正常的正,寒冷的寒。”
蒋正寒牵她的手,几乎是一种习惯。所以没怎么考虑,就把她的手握住了。
“哦,前段时间,网上那人是你吗?”老杨笑着问,“那个XV公司的实习生?”
语毕,她心里有点燃,伸出了自己的手,想和蒋正寒握个手,代表共同奋斗的开端。
夏林希刚要开口,蒋正寒已经笑道:“没错,是我,”承认完毕,他拍了拍老杨的肩膀,“我被开除是真的,贩卖数据是假的。”
夏林希表示赞成:“是的,你不用写声明,我也会服从管理。”
老杨审视他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走,咱们抽一根烟,聊一聊计划。”
蒋正寒有些想笑,他的左手握着签字笔,右手抽了一张白纸,似乎同样打算效仿——但是被陈亦川制止了,陈亦川道:“你别写啊,你不是我们的老大吗?”
蒋正寒从来没有抽过烟,但他这一刻也没有拒绝,跟着老杨走向了操场,留下陈亦川他们三个人,安静地蹲守在原地。
夏林希见状,也补了一张。
老杨虽然年仅二十三,但他的长相很显老,又或者是常年面对电脑,生活作息不怎么规律,导致了诸如白发、秃头之类的问题——总之他和蒋正寒站在一起,就好像叔叔和他的侄子。
然而陈亦川是真心实意的,顾晓曼也因此受到了感染,她一个会计加法律专业的学生,也拿笔写了一张类似的声明,不过把“努力编程”换成了“清清白白做财务”。
陈亦川目送他们远去,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怎么把老杨拉来了?”
他的举动充满孩子气,好像初高中的时候,朋友们做出什么约定,要写一份签名保障书。但是在大人的世界里,手写加签字的东西,不一定具有法律效力,而没有法律约束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漏网之鱼。
但凡计算机学院的学生,鲜少有谁没听说过老杨的大名,他们都知道他技术强,天赋异禀,也知道他脾气怪,难以相处。
写完声明以后,陈亦川提起笔,签下了他的大名。
夏林希道:“我们能合作当然好,不能合作也没什么。你知道在我们学校里,计算机专业的学生非常抢手,像老杨那种能力突出的,既没有出国留学,也没有和公司签约,这就已经很少见了。”
因为陈亦川此刻还不知道,蒋正寒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真有你的,”陈亦川回答道,“要是能搬动这一尊大佛,我们搞不好真能写完。”
“公司”两个字之前,他留了一行空白。
听到这句话,夏林希出声反问:“怎么,你一开始以为,我们写不完吗?”
陈亦川拉过一把椅子,端正地坐了下来。他从书架上拿起笔,当场手写一份声明:陈亦川自愿加入公司团队,全力以赴,努力编程,捍卫机密,不打退堂鼓。
西边的太阳正在落山,春季的暖风缓慢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校园内一片朝气蓬勃,四处可见成群的学生,陈亦川侧目看向操场,坦白承认道:“我觉得吧,要是蒋正寒拼死拼活,那什么项目就能写完。”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在当今这个时代,草根创业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如果他们真的能成功,那么既有实力的原因,也必然有运气的助力。
夏林希道:“虽然电商公司给的钱少,但好歹是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我们加在一起三个人,赶在两个月之内写完,还要权衡实习工作和期末考试……”
蒋正寒合上计划书:“明天是礼拜一,各部门都上班了,我去办理成立公司的手续,”说完这一句话,他又笑了一声,“我也想过会失败,但既然开始了,就不能打退堂鼓。”
顾晓曼频频点头,表示她的赞成:“我们刚开始做啊,团队的人数不多,随着发展壮大,会有越来越多的同事。”
夏林希点头:“不是背水一战,至少都有退路。”
不过现在看来,依然道阻且长。
陈亦川道:“别的学校我不清楚,在我们学校里,年轻人创业太常见了,”他敲了桌子,启唇一笑道,“再说了,我们四个人,哪怕真的创业失败了,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天色逐渐灰暗,夕阳收尽余光,操场还有不少人,此刻都在跑步——老杨也是其中之一,他抽完一根烟之后,就开始跑步锻炼身体。
他们都没有创业的经验,顾晓曼因为双修法律,听说过一些商业案件,因此第一个发问道:“我们内部商量得好,还要考虑外部环境吧,我们几个这么年轻,会不会被别人坑啊?”
蒋正寒陪着他绕圈,跑了大概三千多米,老杨早已气喘吁吁,蒋正寒却还能再战。
夏林希回答:“你还有技术入股的份额,等我和顾晓曼查过资料,我给你起草一个协议。”
“你比我更像我们学校的学生,”老杨边跑边说,“身体好,素质高,思路清晰。”
陈亦川“嘶”了一声道:“可惜我没钱,只能出力了。”
蒋正寒道:“我看过你的技术博客,七年前就开始关注了。”他跑在操场的外道,因为腿长的缘故,一步的距离更大,但他有意放慢脚步,所以刚好和老杨持平。
为了不让他拒绝,夏林希顿了顿,认真回答道:“好,我投资你,但我不会持股太多,这对我们没有好处。等到我们有了更多的员工,我会把股权变成期权,分给最初一批追随者。”
和很多技术宅男一样,老杨生平最大的爱好,莫过于写技术博客。于是,他自以为找到了知音,马上和蒋正寒攀谈起来,也放下了身为学长的架子。
依照夏林希的意思,这就是蒋正寒的钱。但是蒋正寒这样回答:“假如我收下这笔钱,你就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了。”
他们根本没聊什么创业,反而一直在讲技术。针对老杨同学的若干博文,进行了一番深入讨论,等到他们返回原地的时候,天幕早就已经漆黑一片了。
夏林希靠近一步,挨在蒋正寒身边:“你不需要第一轮融资,我就可以做你的风投。”她和他对视着,眼中光彩莹然,“我把银行卡交给你,当作公司的启动资金。”
近旁亮起了路灯,照出一片浅色的微光。
起码一百万。
夏林希从原位站起来,走到了蒋正寒身旁:“你们聊得怎么样?”
顾晓曼抬起头,看着他回答道:“我觉得啊,起码一百万吧。”
蒋正寒尚未回答,老杨理了理袖子道:“我这人比较奇葩,不喜欢被人管着,在外面工作三年,实在是不想干了,才回学校放羊摸鱼。”
陈亦川问:“第一轮融资,能给多少钱啊?”
“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蒋正寒和他商量道,“你负责模块对接,剩下的事交给我。”他甚至毫不避讳,直接谈到了钱,“你的实习薪水是多少?”
顾晓曼仔细想了想,根据她在事务所的经验,斟酌着回答道:“你们觉得这样行吗?我们先做一点小项目,等到公司团队成熟了,再吸引第一轮融资。”
老杨见他态度诚恳,自己反而拘谨了些:“同学,你考虑清楚啊,现在就要聘我?”
“启动资金怎么办呢?”夏林希率先开口问,“谢平川投资二十万,他就是一位股东了,但是只有这一点,肯定还是不够的。”
蒋正寒挖员工的时候,仿佛就是在处对象:“假如我不抓紧一点,你可能就被抢走了,”他站在灯下看着他,分外友好地笑了笑,“等你考虑清楚了,能和我们签合同吗?”
这一天午饭之后,夏林希和顾晓曼整理材料,陈亦川和蒋正寒进了书房,两人讨论了几个软件问题,又渐渐谈到了创业的构想。到了后来,四个人碰头,重新理顺了思路,修改了一遍计划书。
老杨答道:“等等,我再想想吧,”言罢又问,“蒋总,我先这么叫你,你今年多大了?”
他没提“帮忙”两个字,但是表态相当明显。说来奇怪,蒋正寒提起创业,陈亦川就当真了,并不觉得是学生的玩闹,而是将它当成了正经事业。
蒋正寒诚实道:“今年二十岁。”
“你缺人手吗?”陈亦川扒了一口饭,嘴边还沾着饭粒,“让我跟着你,混点经验啊。”
老杨咂着嘴评价:“你的心理年龄,一定有三十了。”他伸了一个懒腰,张开自己的十指——夏林希在此时注意到,老杨的指头带着厚茧,也不知道编程编了多少年。
蒋正寒回答:“还在准备阶段。”
几天之后,老杨经不住蒋正寒的花言巧语,到底还是半推半就地签约了。
“哎哟,蒋正寒?”陈亦川道,“你创业了啊,怎么没和我提?”
合同是蒋正寒事先起草的,包含了一份公司保密协议,顾晓曼翻遍了法律资料,又拿去给他们老师看,前后修改了好几遍,总算达到了满意的效果。
陈亦川一边吃着鸡腿,一边觉得自己赢了。蒋正寒没注意争斗,陈亦川却很敏锐,但他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想起刚刚的话,后知后觉放下了筷子。
项目才算正式启动。
蒋正寒道:“那就每天都做,你能多吃更好。”这话说得十分动听,但他没有理解深意,也没有给夏林希夹菜。
北京的房价贵得吓人,他们公司的预算并不高,而且团队人数也很少,没有租用场地的必要。因此每到开会的时候,多半就在校园内解决了。
夏林希盯着蒋正寒道:“今天的清蒸鱼,味道其实也不错。”
由于软件是协同开发,因此大家建了一个工程,代码托管到GitHub上。像他们这种小型的IT创业公司,最尴尬的一点就在于,还没有部门职能的划分——技术部的每一个人,既是开发也是测试,还身兼产品和运营的功能。
陈亦川有所感知,便向她炫耀起来:“好大的鸡腿,好香。”说完夹起了鸡腿,从各个角度审视,果然引发了夏林希的嫉妒。
对此,夏林希总结道:“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只是这一次是小项目,所以大家忙得过来,等我们熬到了后期,是不是应该……”
夏林希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后是正午时分的阳光,她低头喝了一口鸡汤,目光扫过陈亦川的鸡腿,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是心里有点酸。
她仔细考虑着流程,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不过蒋正寒给陈亦川夹鸡腿,一时就没有顾及夏林希。
已经入夜,气温倒是怡人。
蒋正寒给他夹了一个鸡腿:“我被公司赶出来,现在开始创业了。”一句话说得很平和,既没有反驳陈亦川,也没有打到夏林希的脸。
卧室开着一盏灯,灯下照出伏案的影子,蒋正寒面对两台笔记本,左手边堆着一沓草稿。他侧过脸看向夏林希,她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陈亦川偏过脸,看向蒋正寒道:“我说得对不对?”
“你等我一下,”夏林希道,“我去搬一把椅子,坐在你的旁边。”
他勾住蒋正寒的肩膀道:“夏林希,你不要打自己的脸,看不起我们实习生,你家蒋正寒在实习的时候,一定是挑起了大梁的。”
蒋正寒拉住她的手:“坐我腿上吧。”
顾晓曼和他说话会脸红,夏林希总喜欢争上风,然而和高中不同的是,他把蒋正寒当好朋友了。
他的话似乎是商量的语气,然而手已经揽上她的腰,迫使她扶着桌子,坐上了他的大腿。
一切都像高中一样。
春夏之交的时节,温度保持在二十摄氏度以上,因此室内也有一点热。夏林希就穿了一条短裙,被他这么搂在了怀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试着把裙摆往下拉一点,不过被蒋正寒打断道:“你刚才说,熬到了后期,还要再招人吗?”
陈亦川放下筷子,忽然就笑了一声。
“我算过了,至少要有二十个人,”夏林希忘记了裙子,满脑子的正经事,“哪怕一个人工资五千,一个月开支也很大了。”
夏林希道:“产品研发是很辛苦,但是实习生不能挑大梁,我估计也不用动脑子。”
她说:“我们现在的这个项目,利润回报率很低,你的要求却很高,客户公司也刚刚成立,或许不能影响潜在市场。”
陈亦川夹起一筷子菜,先是不吝言辞地夸奖:“这是谁做的菜,这么好吃,”然后才回答夏林希的话,“夏林希,你想超过我吗?我在产品研发组,至于是什么组,我签了保密协议,现在不能告诉你。”
蒋正寒右手放下鼠标,转而去摸她的脑袋:“你想了这么多。”
陈亦川没心没肺的一点是,他经常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一点夏林希尤其看不惯,因此夏林希打断他的话:“我在Inflection实习,云服务的技术开发组,你呢,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夏林希调整方向,侧身坐在他的腿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是啊,我每天除了专业课、实习内容和项目工作,想的就是你的公司了。”
“我和你能一样吗?”陈亦川嗤笑道,“我在Tecent实习,干的是编程的活,你一个学会计的,平常不用动脑子吧。”
说完还蹭了他一下,蹭得他的心快要化了。
顾晓曼道:“没怎么样啊,像你一样,也在忙实习。”
她刚洗完澡,脸颊白净如雪,唇色却很红润,衣服领子开得又低,难免让他心有所系。他一只手抱她更紧,缓声向她解释道:“完成这个项目,是因为谢平川。”
蒋正寒和陈亦川接着落座,陈亦川没把自己当外人,一上来就给顾晓曼夹菜:“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蒋正寒合上电脑,也关闭了卧室灯:“谢平川在家待业,我很想挖他进门。”
顾晓曼捧起碗喝汤,整个胃都快要暖化了。
夏林希进入正题道:“我在领英上看到了谢平川的简历,他不仅有很出色的技术水平,还有比较丰富的管理经验,”话语一顿,她继续问,“谢平川在XV公司的时候,每年的薪水大概是多少?”
鸡汤刚出锅不久,放了黄芪和党参,许是因为烹饪恰当,那香气异常浓郁。
“不清楚具体数字,”蒋正寒回答,“比当时的组长还高。”
顾晓曼默不作声,夏林希承了话题道:“是这样的,我请顾晓曼来做客。”言罢,她坐到顾晓曼身边,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谢平川进入XV公司,满打满算不过两年,他的薪水却高于上司。这种略显尴尬的情况,在互联网公司并不罕见,一般被称作“薪水倒挂”。
室内光线十分通透,脚下地板非常整洁,陈亦川与蒋正寒并排站着,两个人身量颇高,修长的影子直接映在了地板上。
夏林希思考片刻,又靠在了他的身上:“我们肯定不能用钱收买谢平川了。”她的额头贴着他,长发还散在背后,领口敞开了一半,露出白嫩的肩膀,勾得人有一点心痒。
当下正是一点整,窗外阳光依然明灿,白云渲染了整个天空。
蒋正寒伸手挑起她的头发,手感就像摸过黑色的绸缎。
陈亦川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很快和蒋正寒勾肩搭背:“哎?你们还没吃饭呢,是在等我吗?”他微微抬起头,视线掠过顾晓曼,“我说顾晓曼,你也来蹭饭吗?”
夏林希接着说:“你在商业计划书里,写的内容都是云服务,这一次的电商项目,要的只是一个软件。”
对顾晓曼而言,陈亦川就是这样一个麻烦。
蒋正寒从椅子上站起身,顺便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了旁边的双人床上。床垫软得像一朵云团,稍微往下凹陷了一点,他就站在她身旁道:“云服务本身也是一个软件,这一次的电商项目完成以后,我们要争取让第一版产品上线。”
但是她有些茫然地发现,在面对一些从前就束手无策的麻烦时,她依然会感到不知所措,一筹莫展。
夏林希郑重地点头。
时至今日,她早就不是一名高中生。她一只脚踏进了大学,另一只脚迈入了社会,在现实和象牙塔之间来回穿梭,自以为自己成长了很多。
“可是我们的服务器,已经托管到了阿里云,日志文件没什么用,但是也不能删掉,”夏林希抬头看他,“等到后期规模变大,我们要不要自建机房,维护自己的服务器?”
顾晓曼其实想说,快点让他进门吧。
蒋正寒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客厅里格外安静,隐约还有饭菜的香气,茶几上摆着果盘,里面装着吃剩的水果。顾晓曼正对着果盘,鼓了一边的腮帮:“他要来就来呀,我没任何意见。”
他甚至无法确定,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一通电话结束之后,陈亦川又找到了夏林希。他连着解释了一串,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当天中午的一点,他抵达了蒋正寒的家门口。
蒋正寒对产品有许多规划,夏林希大概也明白一点。她在Inflection公司的云计算部门,实习了差不多五个月,而在蒋正寒的最初构想里,一个零运维的云端数据处理平台,也是他们公司的核心服务之一。
话虽这么说,但他要来的意思,却变得更坚决了。
或许是受到了其中的感染,夏林希在整个实习过程中,格外关注这一方面的内容。她的导师平常有点忙,不过每当她请教问题,导师都尽量保持了耐心。
沉寂只有两三秒,陈亦川“扑哧”一笑道:“哥们,你和我提这个干吗?夏林希是你的女朋友,顾晓曼是夏林希的好朋友,你们三个待在一起,那不是正常得很嘛。”
时值5月,阳光灿烂,天空一片晴朗,气候变得更暖和。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谈话陷入了沉寂。
夏林希结束上午的课,匆匆赶到了Inflection公司,恰巧碰到了组会开场。她就像平常一样,带着笔记本电脑,坐在靠近后排的位置,保持安静认真听讲。
蒋正寒若有所思,提点了一句:“顾晓曼和夏林希也在。”
组会散场之后,有一个同事叫住她:“夏林希,营销部有人找你。”
陈亦川“啧”了一声,笑道:“我说蒋正寒,我找你帮忙,哪能让你来找我啊?把你住址给我,我马上登门拜访。”
夏林希听到这句话,站在走廊上回过头,刚好撞上秦越的目光。
蒋正寒站在客厅的阳台上,看向了小区的正门口:“我在家里,你很着急吗?我下午去你们学校。”
“小希,是我在找你,”秦越一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一沓文件,“你们组的产品弄得差不多了吧?我听你们的同事说了,你们最近轻松了不少。”
“你在哪儿啊,我记得你搬到校外了是吧?”陈亦川道,“哥们,我能当面找你么?那个问题要是光讲电话,我担心解释不清楚。”
隔着一条铺满阳光的长廊,他径直朝夏林希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仿佛一位热情友好的同事。
蒋正寒接话道:“什么问题?”
夏林希的回答却没有温度:“开发只是产品的一部分,还有测试和维护工作,需要进一步提升。”
电话另一头的人,正是转系不久的陈亦川:“蒋正寒,我跟你说,我遇到了一个问题,有关软件工程的。”
她说完就转过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话音刚落,蒋正寒的手机响了。
秦越站到她的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希,我想约你吃饭。”
因此蒋正寒向她道谢的那一刻,顾晓曼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们也帮过我啊,不要和我客气了。”
他们的身旁是一扇玻璃窗,窗外栽种着绿色的乔木,在5月的微风中沐浴阳光。秦越一手撑上了窗户,而夏林希就站在拐角处,虽然他们两个距离较远,但是从办公室的方向看,就好像秦越在壁咚她一样。
顾晓曼怀着一腔热血,势要帮助蒋正寒和夏林希,就好像他们高中的时候,夏林希总是给她讲题。
秦越忍不住对她笑:“你今天穿的这条裙子,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非常适合你,你的皮肤这么白,就应该穿白色的。”
“那你们不是也没有会计吗?”顾晓曼看向夏林希,眼见夏林希双眼清澈,正在与她对视着,顾晓曼忍不住英雄救美,“你要相信我的大学,我的专业,我所在的会计事务所,你们公司这一块的工作,可以放心交给我。”
点评完她的穿着和打扮,秦越也不忘感叹一句:“你越来越漂亮了。”
蒋正寒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还没有联系。”
夏林希左手提着笔记本,右手还拎着她的手提包,她绕开秦越走到一旁,转身甩下了一句话:“那也不关你的事。”
夏林希正准备开口询问,顾晓曼却主动提出了:“你们手头有银行询证函吗,就是成立公司之前,要从会计事务所领取的东西?”
秦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小希,你喜欢交流技术吗?我爸在北京投资公司,认识了几个科研界的牛人,发表过很多顶级期刊,我给他们打一个电话,有空我们一起吃顿饭。”
顾晓曼思考片刻,得出一个结论:“挺合理的啊,他有这个实力。”
夏林希打断道:“别再跟着我了。”她站在走廊和办公室的分界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心里已经相当烦躁。
创业两个字蹦出来,整个客厅安静了一瞬。
秦越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她的斜后方,笑着说道:“小希,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是真心喜欢你。”
“没有,”夏林希道,“他在准备创业。”
“还记得上次,你和我爸妈吃饭吗?”秦越往前挪了一寸,试图唤醒她的回忆,“我爸妈都反对我们,我还在努力坚持,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可以不计较。”
聊到后来,顾晓曼随口问:“你在Inflection实习,蒋正寒和你一起吗?”
他的语气相当诚恳,提起上一次饭局,也是为了表达真心。
这一顿午饭做好之前,夏林希切开哈密瓜,又洗了一盆水蜜桃,用来招待顾晓曼。客厅的地板亮得发光,照出她们两个的影子,顾晓曼就挨着夏林希,继续和她聊了一会儿天。
这一块儿还有别的同事,他特意拔高了自己的语调,好让同事们听见他的话——这个举动相当成功,因为秦越话音落后,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多年以来,顾晓曼都不能吃辣,好在夏林希一直记得。
旁观者偏爱从自己的角度思考,竟然觉得他们两个有一点般配。
“是啊,清蒸鲈鱼,”夏林希低头弯腰,给她拿了一双拖鞋,“没放辣椒。”
毕竟在当前这个社会,人们喜欢用财富来评价一个人,而在这个评价标准里,没有成长,只有成功,财富的多寡决定了地位的高低,也决定了一个人是否值得交往。
蒋正寒还在厨房做饭,顾晓曼已经闻到了香味,偏过头问了一句:“那是清蒸鱼吗?”
因此在他们眼中,秦越这个富二代,名校在读,热情上进,优点数不胜数。
中午阳光灿烂,从客厅窗户照射进来,铺开一片金色光芒。
但是就在下一秒,夏林希开口说道:“你要认清三点:我对你没兴趣,我有男朋友了,你也有女朋友。”
“每天五点半起床,坐最早那一班地铁,”顾晓曼踏进房门,看了一眼四周,她觉得环境很好,禁不住点了点头,“去年‘十一’,我们不是一块儿出去玩了吗?回来以后,我就找到工作了。”
“小希,你误会我了,时莹不是我的女朋友,”秦越忽略了前两点,只顾着解释第三点,“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不是高中同学吗?平常叙叙旧,聊聊天,什么关系都没有。”
夏林希问:“那你的实习工作不是很辛苦吗?”
他笑着说道:“你别生气,吃醋了吗?”
她感叹了一句:“北京真的太大了,我每一次过来见你,都像是进城一样。”
夏林希不再说话,拎着东西走远了。
“等我上了大四,就能住到海淀区了,”顾晓曼红着脸继续道,“我们中央财经大学,大三以前都住昌平区,沙河高教园那一块儿。”
下午六点半左右,她收拾了一份文件,打算转交一楼盖章。文件内容无关紧要,只是近期的个人报告,在行政处盖章之后,交给技术部的小组归档。
顾晓曼闻言,也立刻脸红了:“我应该是买错了。”
她带着这样一份报告,一个人从楼梯间往下走,很快就到达了最底层。然而路过公司的侧门时,却有人拍着窗户喊她。
夏林希打量了一会儿,有些脸红道:“这个好像是,送给新婚夫妇的……”
夕阳普照大地,室外一片光辉明灿,临近的大街车来车往,也有不少结伴的行人。行道树耸立两侧,汽车扬起尘嚣,人声鼎沸,分外热闹。
筐子里装了甜瓜哈密瓜,还有苹果水蜜桃,前方贴着超市的条形码,下面还印了几个爱心。
“夏林希!”门外的几个人喊道,“快点出来吧!”
“夏林希,我给你们带了一点礼物,”顾晓曼提着一筐子的水果,雪白的额头上挂了一点汗,“听说朋友搬新家,要送这种水果筐子。”
夏林希站在门内,稍微瞥了一眼,认出其中的几个人,都是业务部的同事。此刻正是下午六点半,也是公司下班的高峰期,许多同事从正门出发,途经这个侧门的外部。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夏林希跑下楼去接她,再回来就是两个人了。
他们表情各异,但其中也有不少面带微笑。
顾晓曼的大学专业是会计,目前正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实习,不过她同时修了双专业,也是一名法学系的学生。
夏林希考虑几秒钟,推开侧门走了出去,迎风站立在大街上。天外夕阳不见踪影,路灯却明亮非常,灯下的光影飘忽不定,照出一块两米长的幕布。
顾晓曼是夏林希的高中同桌,她们两个做了多年同桌,也算是曾经共患难过,在高中的洗礼下成长,共同迈入了大学的门槛。
秦越就站在幕布前,旁边还跟了几个同事,他们一群人都很年轻,来自于业务部或者市场营销部,也都算是性格外向的人,这一刻已经开始起哄了。
夏林希都这么问了,蒋正寒当然不会拒绝。
周围有人意识到状况,拿起手机准备照相。
夏林希才想起一件正事:“对了,我和顾晓曼说过,我搬到校外住了,她约了今天见面,能让她到家里做客吗?”
夏林希察觉不对劲,握着手里的文件,转身就要走进写字楼。但是她还没跨出去,一个女实习生拦住了她:“等一下嘛,就耽误你十分钟,拜托了拜托了,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
蒋正寒站在她身后笑,终于松手放开了她。
她的话音落后,那幕布被人扯开。
夏林希一方面觉得他很机智,飞快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一方面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嗓音极轻地回答道:“还是算了,我怕你着凉。”
天色暗沉,星斗微亮,离她几米的地砖上,铺了大片的玫瑰花。
她心里想得如此正经,蒋正寒却走到她身后,右手跟着摸上了她的腰:“说到俯卧撑,你喜欢我怎么做?”他把她抵到靠墙的位置,语气变得有一点正经,仿佛在询问他的上司,“像现在这样,不穿上衣吗?”
而在花朵之后,停着一辆悍马,车镜上挂着气球,球面上都是粉色爱心。秦越抽出一个气球,手里还拿了一捧花,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拔高了嗓门喊道:“夏林希!”
蒋正寒很让她佩服的一点是,他每天都能保持运动量,哪怕单从这一点来看,他也是一个有恒心的人。
周围的路人跟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蒋正寒脱掉了外套,也脱了里面的衬衣,室内光线十分充足,夏林希看得心热,转身背对着他,接着提议了一句:“你下次做俯卧撑的时候,一定要喊我,我来帮你计数。”
Inflection公司地处交通要道,晚上六点半又是人流高峰期,秦越弄出这样的阵仗,自然而然吸引了观众,观众们也更加喜欢凑热闹。
窗帘已经被拉上了,夏林希顺手开了灯。
不知情的看客们围了一圈,反观年轻美貌的女主角,以及声势浩大的表白活动,情不自禁地捧场道:“在一起,在一起!”
蒋正寒回了一声“没错”,随后走进卧室换衣服,夏林希也颠颠地跟了过去。
哄闹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照相声。
言罢,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都找过谢平川了,打算近期就成立公司吗?”
秦越有些表演的天赋,他高中参加话剧时,总是要演王子的角色,如今被众人关注着,好像找回了舞台上的感觉。他干脆捧着花前进一步,看着不远处的公主,笑容满面道:“夏林希,你听听群众的心声。”
她宽慰道:“或许等你的公司做大了,谢平川自己就找上门了。”
大庭广众的表白或求婚,常见诸如此类的道德绑架,夏林希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自己会遇上。
此话一出,夏林希表示理解:“这果然是他的作风……但他都同意投资了,说明他也是支持的。”
夏林希还小的时候,她妈妈经常教育她:“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生活就是各种麻烦,你要么解决,要么习惯。”
夏林希心中一喜,又听见蒋正寒笑道:“不过没有技术入股的打算。”
在中学时代,她为了节省时间,遇到麻烦都是快刀斩乱麻,借助于父母或老师的支持,没有经历过多少糟心事。
他一边和夏林希谈创业,一边去厨房收拾东西:“谢平川愿意投资,他看过计划书以后,协议出资二十万。”
可惜现实和学校不同,既不会有家长出面解决,也不会有老师主持公道。而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围观,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抽身,她干脆冷下一张脸,出声打断哄闹的人群:“劳驾让一下,借过。”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房门,左手还提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新鲜的食材,也是刚从超市买回来的。
她说的第一遍,还有人没当真,继续起哄开玩笑。于是她拔高了嗓音,再次重复了两遍,背对着不远处的秦越,显然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蒋正寒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上个礼拜,我和谢平川谈过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喧闹声逐渐停止。
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或许宁愿待业在家,也不会做不喜欢的工作。
眼下正是公共场合,她极力克制自己的言行,没有表现出内心的冲动,但她的神色不太好看,显然已经动了肝火。
夏林希没有提到的是,谢平川就算拿一个外卖,也是穿得整整齐齐,衣服领子一丝不苟。
“夏林希,”三米之外的地方,秦越喊了她的名字,“你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不和我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你?”
她直接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找过谢平川,他现在不是待业在家吗?前天中午我下楼扔垃圾,还看见他去大厅拿外卖了。”
玫瑰花瓣被风吹开,又随风飘散一地。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夏林希又想到了他们的邻居——住在同一楼层的谢平川。
他踩着红色花瓣走过来:“这样吧,我不需要你马上答应,你今晚赏脸和我吃一顿饭,我就知足了。”
夏林希在心中叹息一声,大概明白了蒋正寒的意思。他所认识的那些经验丰富的从业者,大多数有着体面而稳定的工作,在蒋正寒开始创业的前期,他们可能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让人家放弃现状,跟着他漂泊不定地创业,就有一点不切实际了。
夏林希道:“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大家同在一个公司,请你自重。”
果然还是没有想象中顺利。
她的话音刚落,有人发出嘘声。
蒋正寒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否定她:“他们的工作都很稳定了。”
值得唏嘘的不止这一件事,夏林希心想,她曾经在早晨的楼梯间里,瞧见了秦越一手搂着时莹,和时莹讲笑话逗她开心。他并非自己描述的那样一往情深,只是在寻求脚踏多条船的机会。
夏林希心领神会:“他们中的某一些,愿意加入你的团队吗?”
秦越听见夏林希的话,似乎也有一点生气,气她一向不识抬举,但因周围还有同事,他只好放下面子,打算再和她多说两句。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们就走到了电梯口,踏进门内之后,蒋正寒按下了五楼,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小学三年级进入编程论坛,十年来认识了一些人。”
他还没有掂量好措辞,夏林希已经独自穿过人群,背影消失在写字楼前。
她抬头看着他,措辞很委婉道:“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们能拉进来的同龄人,项目经验可能都没有你丰富。”
这一天回家的时候,大概将近晚上七点,小区里还有散步的行人,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夏林希拎着东西进门,跨过玄关的那一刻,听见屋子里有交谈声,她走近一步观望……原来是蒋正寒和谢平川。
夏林希道:“假如只有六七个人,可以完成一个项目吗?”
谢平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打算做云服务,提供数据处理平台,后期加上云存储和云直播。”
“去年开始准备,”蒋正寒回答道,“也写了执行规划和商业规划书,”话语略微一顿,继续说道,“产品我能自己策划,初期的项目工作量偏小,团队的人员数目,应该在六个左右。”
厨房没有关火,此时正在做饭,蒋正寒穿得很居家,但他似乎是一边做饭,一边工作,面前还摆着笔记本电脑,连接着一块外接键盘。
回家的路上,夏林希主动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创业的?”
谢平川也带了笔记本,十五寸的苹果电脑,背后却没有亮灯,想来大概是没开机。他今日与往常不同,只套了一件棉T恤,穿了一条牛仔裤——衣着果然会影响观感,现在的谢平川看起来,比蒋正寒大不了多少。
夏林希心想,这大概是因为,在这位老板看来,交往的本质是互惠互利。他给出名片的那几位同学,似乎每一个都是专业技能过硬的。
蒋正寒和他解释:“我暂时计划了三种平台,包括自定义数据处理、第三方数据处理、公司合作数据处理,1.0的产品版本预计在今年6月上市。”
全场几百个计算机系的学生,从大一到大四,男生和女生都有。主动上前聊天的有不少,询问联系方式的也有一堆,但是获得名片的同学,加起来不超过五个。
谢平川饶有兴致地询问:“你说的第三方数据处理,包括人脸识别、机器翻译吗?”
讲座结束之后,蒋正寒又和那位大牛聊了起来。他们谈话的内容从管理转移到了技术,在这一点上,蒋正寒比较擅长,对方也有所动容,留给他一张名片。
他按下了笔记本开机键,直接用VIM调出一个文档:“业内的人都知道,互联网创业公司,至少要有三个条件:人脉、团队和市场。”
她坐在教室的后排,一手托腮听着讲座,然而讲座涉及的内容,却左耳进右耳出。她满心都在考虑钱。
蒋正寒听到这里,没有继续接话,不是因为他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夏林希。
因此夏林希认为,蒋正寒绝非穷困潦倒。
他和谢平川坐在餐桌旁边,夏林希站在客厅中央。室内光线亮如白昼,她取下头上的发卡,也放开了手里的包,由于蒋正寒看向了她,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
蒋正寒家里确实不算富裕,但是以同龄人的水平看,他已经称得上十分优秀了。在夏林希眼中,财产不只账户上的数字,也是潜在的能够变成现金的技能。
“晚上好,”夏林希和谢平川打招呼,“你们吃过了吗?我去厨房准备晚饭。”
这一句话,说得有点狠。
蒋正寒站了起来,接着走到她身边,眼见她神色疲惫,他顺手摸了摸她的脸:“去休息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她妈妈直截了当,问了一句:“你是在谈恋爱,还是在扶贫呢?”
夏林希点头应好。
夏林希断断续续,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她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身走进了卧室的正门,关门之后却爬上了床,掏出电脑就开始编程,并没有践行蒋正寒所说的“休息”。
不久前,她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她的妈妈就开门见山,问起了她和蒋正寒的现状。
而在门外的餐厅,谢平川继续他的话题:“我们说到人脉、团队和市场,你觉得这三点之中,哪一个最重要?”
她觉得蒋正寒有技术,人脉稍微欠缺,团队可以组建,但是创业的资金呢?创业当然需要启动金,并且启动金越多越好,她不清楚蒋正寒的存款余额,但是按照她的估算,应该是不会太高的。
蒋正寒笑着回答:“市场,”言罢,他给出了理由,“如果没有市场,再好的团队也是浪费。”
他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夏林希犹疑不定。
“我和你想的一样,”谢平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敲了敲笔记本的键盘,“你做互联网创业,你自己就是产品经理,假如上线的产品符合用户需求,你就成功了。”
那位学长临走前,落下一句话道:“在这个时代,创业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你们想堂堂正正做事业,团队、资金、人脉、技术,四者缺一不可。”
玻璃杯里装着茶水,上面浮着浅色绿叶,这一盒茶是夏林希的爸爸寄来的,产自他们老家的百年茶庄,虽然算不上闻名遐迩的好茶,却也别有一番余韵清香,总之谢平川很喜欢。
讲台上的辅导员终于修好了投影仪,他连忙出声招呼道:“实在是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能开始了吗?”
他捧着玻璃杯,说了一句实话:“除非工作需要,我很少分析市场需求,不想给自己找事。”
学长仍在滔滔不绝:“你们也别觉得我做个网站,随便弄个手游,就能发大财了。这一步没法明说,你们要亲身经历,才能理解我的话……”
蒋正寒笑了一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他的笔记本电脑,和谢平川的一模一样,无论外形还是配置,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夏林希在心中考量了一会儿,只觉得创业者的那条路,要比打工难走得多。
就连电脑里安装的软件,似乎也是大同小异,桌面摆着终端和VIM,固定了一排快捷工具。但是蒋正寒没开编译器,他启动了另一个文档,直接和谢平川说道:“你刚才问我,第三方服务包含什么?我计划提供人脸识别、广告过滤、数据分析、初级机器翻译,还有一个……”
对方点头答道:“你把一件事描述清楚,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你的员工汇报进度,交接工作,考核任务,方方面面的注意事项,你都必须提前考虑好。”
谢平川抬起头:“还有一个什么?”
他顺着这位学长的话,开口问了一句:“因为带领一个团队,需要沟通和协调,花费更多的精力吗?”
“图片鉴黄。”蒋正寒答道。
蒋正寒的编程经验,差不多有十年了,但他的管理经验几乎是一张白纸。在XV公司实习期间,他经常观察组长和主管的带队方式,他在这方面的模仿能力也很强,但是除此以外,并没有一个实践的机会。
蒋正寒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了Inflection公司的社交软件,然后随便搜索了几个关键字,骤然出现了诸多黄图。
他扶着旁边的椅子,袒露心扉道:“我渐渐发现,技术和管理不是一回事。你们能写好一个程序,不代表能带好一个团队。”
谢平川面不改色,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面前的学长还在说:“我大学的时候,专注于研究技术,获得过ACM亚洲赛的奖牌,先在亚洲微软研究院实习,后来在Inflection搜索部门做项目,参与校订了十几本编程书……”
“今年9月左右,有一场清网行动,”蒋正寒开着浏览器,爬取到了官方新闻,“目前的一些网络公司,还在使用人工鉴别师,你不是问我市场在哪里吗?”
夏林希正准备接话,忽然觉得手腕一热,原来是被人握住了——蒋正寒牵着她的手,也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着重补充道:“有数据,就有市场。”
阶梯教室里人满为患,也是同样嘈杂吵闹,这位学长拔高嗓音,耐心和他们介绍道:“我今年三十岁了,创业五年,才算是走上正轨。”
谢平川给他鼓掌。
夏林希便道:“学长觉得,创业应该准备什么?”
蒋正寒接着道:“上次的电商项目,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他们的几个项目要求,和我们的产品策划有点像,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大牛打断了她的话:“别用什么您啊您的,你们叫我学长就行。”
谢平川与他对视着,他的眼神十分诚恳,谢平川依然不为所动。
她伪装成计算机系的学生,对着这位大牛提出了疑问:“您好,请问假如大一就有了创业的打算……”
他怀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偏过脸看向了一旁的厨房:“对了,顺便问你一句,饭是不是快好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今天过来,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蹭饭。
夏林希正是其中之一。
蒋正寒仿佛看穿了他,邀请道:“明天项目返工,假如你有时间,可以继续交流。作为回报,能请你吃饭吗?”
辅导员站在讲台上,忙着修理一架投影仪,而那位传说中的业界大牛,则在台下和几位同学闲谈。
谢平川欣然应允。
蒋正寒怀着要把她逮住的心情,跟着踏进了阶梯教室的后门。教室内坐满了旁听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聊着天,此刻并不是非常安静。
蒋正寒从前实习的时候,谢平川曾经百般挽留,以防他实习结束就跳槽。如今的情景,恰好反转过来,蒋正寒几度邀请,尝试让谢平川加入。
蒋正寒刚要搂住她,她挣脱了他的怀抱,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溜烟跑向了阶梯教室。
但是谢平川主意不定,始终没有肯定的回复。
走廊上没有别的人,只有一片阳光和树荫,夏林希说完她的心里话,再接再厉踮起了脚,她搭上蒋正寒的肩膀,悄无声息亲了他一下。
挖一个符合心意的员工,好比追求一位喜欢的姑娘,总而言之,切忌操之过急。蒋正寒大概理解这个道理,因此保持了他的耐心。
在当今这个时代,草根创业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如果他们真的能成功,那么既有实力的原因,也必然有运气的助力。
他在厨房待了十分钟,忙完了今天的晚饭,端出几副碗筷和盘子,收拾得差不多以后,蒋正寒走向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