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菲没有找辅导员,也没有去保卫部,她依然和整个寝室不合,几乎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
夜里接近十二点,她怀抱枕头睡着了,次日一早,七点起床,脸上的浮肿完全消退,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原状。
11月悄然来临,也捎带了一场期中考试。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她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忍不下那口气,也免不了心烦意乱。
楚秋妍没怎么复习,考前一整天都在玩手机,然而成绩出来以后,她却是全科满分。夏林希和李莎莎差不多,分数徘徊在八十与九十的区间内,虽然算不上震撼,却也是学霸的范畴。
回顾刚才的反应,她还是不够理智,也不够冷静,下脚的时候没轻没重,仿佛一个被逼急的泼妇。如果没有楚秋妍按住庄菲,那她们两个肯定会打起来。
唯独一个庄菲,两门不到七十分,还有一门不及格。
她一共踹了庄菲两脚,叙述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一次打架斗殴。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之间,存在一条摸不清的界限,距离开学还不到三个月,她有意避开正面冲突。
夏林希对庄菲漠不关心,比起这一位室友,她更关注时间的行走。眼看12月即将到来,她的母亲也要抵达北京,和蒋正寒的相处机会越来越少,因此她规划了每一天的安排。
这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11月的某个傍晚,她在蒋正寒的学校里,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北京的冬天刮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她把围巾往上拉了一点,接着打了一个喷嚏。
夏林希回答:“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给她留一点余地。”
蒋正寒侧过脸看她,伸出一只手将她搂紧。
楚秋妍心有余怒,她平常很少生气,一生气就要吃东西。所以寝室熄灯之后,楚秋妍还在吃薯片,同时给夏林希发微信:“我计划去保卫部,给庄菲记一次过。”
“你实习了一个多月,”夏林希问,“心里有什么感想吗?”
夏林希依言照做。
蒋正寒回答道:“上课比实习轻松。”
她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用湿毛巾贴在脸上冷敷,但是楚秋妍打断了她,走过来说:“你现在去拿手机,给自己拍一张照片,如果庄菲找辅导员告状,你手上也有证据。”
“你现在负责的任务是什么?”
夏林希走过去关门,对着门后的镜子一照,发现自己半张脸肿了——单打独斗少有赢家,通常是两败俱伤。
“和别人共同负责一个模块,重构数据清洗的算法。”
她的眼泪落在椅子上,像是洒了几滴自来水。
夏林希虽然没有听懂,但她依旧点了一下头。
庄菲闷不吭声,低头收拾书包。她把笔记本塞进去,一手拎包,转身跑出了寝室。
他们穿过食堂的正门,来到人流涌动的一楼大厅,蒋正寒拿出他的校园卡,继续和夏林希解释:“数据清洗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解决数据的质量问题,另一个是为了让数据挖掘更容易。对待不同的数据类型,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和方法。”
楚秋妍松开手,站在庄菲的背后:“别再折腾了好吗?你有空多认识几个校友,在任何方面都能发现比你强的人,如果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你。”
“什么叫数据的质量问题?”
庄菲回头瞪了她一眼。
“比如你有一张表,表的信息不完整,算是数据不完整。”
夏林希冷声回答:“好,别忘了和辅导员说,我帮你捡录音机,你打了我一耳光。”
夏林希抬头望向他,刨根究底地追问:“那怎么做才能让它们更适合数据挖掘呢?”
她说:“你们威胁我,看不起我,我不去保卫部,我要找辅导员。”
蒋正寒笑道:“你有兴趣听吗?我能讲一晚上。”
不是因为她服软,而是因为她怕了。
夏林希当然有兴趣,于是顺着他的话说:“我愿意一晚上守着你。”
庄菲按着桌子,身体有些打战。
她心里毫无杂念,蒋正寒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她披上一件外套,语气没什么变化:“要去保卫部吗?我和你一起去,讲明白前因后果,等待学校的裁判。”
自从上个月那一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开过房间。夏林希对此一字不提,蒋正寒顺从她的意思,他们两个在沟通交流的时候,他也很少说什么触及话题。
夏林希打断道:“先动手的人是你,李莎莎也能做证。我们学校管理严格,你会得到警告处分,然后记入电子档案,毕业找不到工作,大学四年都白读了。”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
“是你们先惹我的!”庄菲眼中含泪,尖叫一般吼道,“我要去保卫部,告发你们两个败类……”
每当蒋正寒想到那个晚上,他都倾向于转移注意力,不是因为他现在不喜欢,而是因为下一次遥遥无期。
夏林希接着问她:“你读了十几年的书,就是为了和我打架?”
恰在此时,夏林希开口道:“再过一个礼拜,我妈妈要来北京,下个月我不能来找你,最近这几天……”她话语一顿,似乎正在斟酌。
庄菲咬紧牙关,双眼通红。
蒋正寒走进人群中排队,听见夏林希的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刚准备说点什么,夏林希又极其含蓄道:“你这几天,想不想去外面住?”
她低声问道:“你听说过轰动全国的朱令案吗?还有今年4月的复旦投毒案,成绩优异的学生谋害室友,自毁前程一辈子受人唾骂。”
蒋正寒没有回答,就这么看着她。
她讨厌暴力和打架,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夏林希脸颊涨红,觉得自己无法做人了。
假如当下楚秋妍不在场,局面恐怕会无法控制。夏林希没有挨打的经验,也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她之所以踢出那两脚,完全是因为气愤难平。
“这一个月以来,”蒋正寒嗓音低沉道,“我学习了很多,你可以检验进展。”
夏林希难以冷静。
明明是一个羞于启齿的话题,他为什么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夏林希双手塞进衣服口袋里,站在他身后接话道:“好啊,今晚你有空吗?”
庄菲死命地挣扎,同时大声喊道:“夏林希她踹我,她踹了我!”一边说话一边扭动,很像一条田地里的蠕虫。
蒋正寒立刻道:“一整晚都有空。”
“一个大学生,竟然动手打人,”楚秋妍开口道,“你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前排一个男生扭头,他手里捧着一盘菜,巧合一般撞见蒋正寒。
庄菲猝不及防,腹部火辣辣地剧痛,趋于惯性趴在地上,冷不防又被踹了一脚。她梗着脖子站起来,整张脸红得像灯笼,伸手就要拉扯夏林希的头发,却被楚秋妍一个反剪按在桌边。
“哎哟,蒋大神!”那一名男生道,“蒋大神,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叫严子明!”
或许等她五十岁了,她才能有超脱的心境。如今她不满二十岁,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狠狠踹了回去,踢在庄菲的肚子上,伴随着椅子摔倒的重响。
蒋正寒很久没去上课,也极少参加班级活动,但他对所有同学都有印象,因此笑着反问道:“怎么会不记得?”
夏林希年轻气盛,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严子明笑了一声,走近一步接着说:“期中考试的时候,多亏了你的C语言试卷,否则我必然挂科了……”他一手端着自己的菜,一手拉过蒋正寒的袖子,“为了报答你,我隆重邀请你担任我校第十三届微电影的男主角!”
书中警戒人们:要以善止恶,而不是以恶止恶。学会与人相处,是一场自我修行,看开困厄与不平,爱永远比恨更长久。
严子明的感动与感激,来自于蒋正寒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老师让她们看一本有关宽容的书。
C语言考试期间,蒋正寒十分钟写完了试卷。他原本打算提前交卷,但是监考老师不允许,再三要求他仔细检查,所以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试卷扔到了一旁,开始专心推导公式。
父母对她限制严格,列了不少条条框框,但是教育建立在口头上,从来没有动用过武力。她倾向于和人讲道理,也曾经和同学吵过架,双方针锋相对,甚至引来了老师。
严子明坐在他后面,将他的试卷看得一清二楚。
夏林希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被人打。
不久之后,成绩公布,严子明对C语言一窍不通,却收获了一个可怕的高分。
声音之大,响彻房间。
然而蒋正寒不记得这件事。
庄菲站起来,反手扇了她一巴掌。
对于第十三届微电影,蒋正寒给出了这样的答复:“我最近很忙,没有空闲时间,”说完这一句话,他又低笑一声道,“我也不会拍电影,你不如找别的同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心中忖量了很多,自觉态度不够温和,因此缓慢弯下腰,捡起录音机,放在了庄菲的桌上。
严子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坚持不懈地说出一番理由:“我是学校电影社的,每年的微电影交给大一学生拍摄,这是学长学姐对我们的信任,主角都是大一的新生……”
在寝室的中央,遍布教材和笔记本,还有一台录音机。录音机年久失修,按钮都褪色了,夏林希低头打量,终归决定退让一步。
讲到这里,严子明双眼一亮,拉来了路过的钱辰。
“你今年十八岁了,”夏林希道,“你是一个成年人,别像八岁的孩子,把东西扔在地上。”
“辰哥?”严子明道,“你是蒋大神的室友吧,你来帮我劝一劝他。”
成绩好的学生通常有共同的特质,比如他们多半聪明、争强好胜、自制力过人。庄菲拥有后两种属性,她处于一种自陷囹圄的状态。
钱辰虽然是大一的新生,但他加入电影社不久,就得到了社长的肯定与器重。关于这一次的微电影,他和社员一起筹划了很久——内定的男主角,刚好是蒋正寒。
为什么要有贫富差距?!她简直嫉妒得发疯,心中烧起一把大火,燎原之势遍布全身。
钱辰买了几份菜,摆在一张长桌上,邀请蒋正寒和严子明入座。
夏林希和楚秋妍不用为此烦心,但是庄菲与她们两个人不一样。她一台录音机用了十年,至今没碰过智能手机,恼羞成怒之下,她把桌面的东西全部摔到了地上。
夏林希站在不远处,买了几杯鲜榨果汁。她回头看了一眼蒋正寒,然后用托盘装好饮料,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人们把大学称为象牙塔,指代一个孕育理想的胜地,然而剖开现实之后,日常生活充满了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衣食住行,每一项都倚仗于金钱的供养。
蒋正寒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似乎没办法看向其他地方。
楚秋妍的这一句话,好比一把刀子,扎入了庄菲的心口。
“蒋大神,你在瞧什么呢?”严子明向前倾身,瞥见了夏林希,脱口而出道,“那个妹子叫什么名字?”
楚秋妍接话道:“别这么说,也许那个录音机不能插耳机,她有心无力。”
钱辰答非所问道:“她是蒋大神的女朋友。”
她偏过头看向庄菲,问道:“你的英语磁带,不比我们更吵?”
严子明便说:“蒋大神,你这种人生赢家,不拍一个微电影,根本说不过去。”
李莎莎置身事外,夏林希却是局中人。
“什么微电影?”夏林希放下手中托盘,给他们三个人递饮料。
除了她们三个人以外,寝室里还有一个李莎莎,此时的李莎莎坐在床上,正在全心全意地关注美剧。她戴着一副耳机,调大了电脑的声音,不想参与这一场纷争。
她和蒋正寒坐在同一排,坐姿也是同样的端正。除了外表引人注意,气质方面也比较突出,严子明想都没想,不假思索道:“妹子,你听我解释,我们学校第十三届微电影开幕,你知道这件事吧?”
但在夏林希和楚秋妍听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夏林希完全没有听说。
庄菲所说的“鸡”,确实是两只脚的动物。
但她依然点头道:“所以呢?”
“你们没看见我在听英语吗?”庄菲放下录音机,椅子拖出了巨大的声响,“你们两个烦死了,没有一分钟闭嘴,鸡都比你们安静,你们还不如两只鸡!”
“道具和服装都准备好了,就差一对男女主角了!”严子明为他们盛饭,又拿起筷子给他们夹菜,“我们社长说了,要找两个大一学生,长得好看,身材高挑,拍出一部高颜值的作品。”
她并不能忍受这样的忽视。
钱辰喝了一口果汁,在一旁笑着说:“你们别听他乱扯,社长的原话不是这样。”
好像她们两个人才是室友,庄菲独自一人待在僻静的外围。
严子明叹气道:“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嘛。”
夏林希拧开她的果汁,同样喝了一小口,但她脖子仰得太高,不小心呛了一下,因此连续咳嗽几声,楚秋妍搂着她的肩膀,为她拍背。
蒋正寒接了一句:“艺术学院的学生,更符合这个要求。”
“我想减肥的,”楚秋妍边喝边说,“但是没有自制力,一到晚上就很饿。”
食堂内灯光错杂,又供应了室内暖气,饭菜的香味飘散着,和鼎沸的人声混在一起,显示出一种别样的热闹。
楚秋妍回到她的柜子前,从中拿出了两瓶蓝莓汁。饮料的产地是加拿大,包装上贴着进口标识,她把一瓶给了夏林希,拆开另一瓶自己喝了。
这种热闹的背景下,蒋正寒笑得很冷静:“我们学校有一个表演系,你们去系里找男主角,能找到专业的人才。”
她们两个玩了很久,最后都有一些手酸。
严子明道:“不,蒋大神,你相信我,他们都没有你长得帅。”
楚秋妍干脆站起来,拉着夏林希说:“我也给你盘一次。”
蒋正寒满心都是今晚的活动安排,根本听不进严子明的一句话,但是夏林希与他不一样,夏林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的电影是关于什么的?”
楚秋妍打开手机,随即翻出了相册,夏林希依照步骤分解,完整地再现了盘发。她用手机拍好照片,反馈一般递给楚秋妍。
“关于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钱辰敲了敲桌子说,“编剧来回改了七遍稿子,参与的同学都很认真。”
夏林希弯腰靠近她:“什么样子的?我来试一试。”
他站起来说:“刚刚踏入校门的大学生,心里也许有一些迷茫,我们希望通过这一部电影,为他们解决校园中的困惑。”
“你会盘头发吗?”楚秋妍又问,“我在微博上看到一种盘头发的方法,拍出来特别好看……”
夏林希双眼一亮。
夏林希就随便选了一个位置,然后帮她绑好了发圈。
她答道:“能让我看一看剧本吗?”
楚秋妍敲了敲桌子,轻笑一声道:“只要是你扎的,怎么样都好看啊。”
“必须行啊,嫂子,那是一句话的事。”钱辰从包里拿出剧本,双手递交给了夏林希。
只见夏林希握着梳子,正在给楚秋妍梳头发,她的手法相当轻柔,说话的嗓音也好听:“你喜欢扎高辫子,还是低一点的?”
夏林希接着问:“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她表面上正在背英语,其实也在关注楚秋妍。庄菲略微侧过身子,眼角余光看向了她们。
“今天晚上开始,”钱辰实话实说,“道具组、灯光组,还有导演组,都去教学楼布景了。”
寝室里充满了英语对话声——不远处的庄菲正在听磁带,她抱着一个老式的录音机,一句又一句地跟读,那一股不服输的认真劲,说到底也很让人佩服。
夏林希提出一个疑问:“男女主角还没找到,你们拍什么呢?”
夏林希见状,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一条发圈。
“虽然没有男女主角,”钱辰哈哈笑道,“但是有龙套啊,开场都是龙套的戏份,几分钟就结束了。”
楚秋妍傍晚参加钢琴演出,至今还没有卸妆。她的五官轮廓很好,化妆之后相当出彩,不过头发上绑着皮筋,她稍微动了一下脑袋,那根皮筋就崩开了。
夏林希转过头,看向了蒋正寒,虽然没说一个字,却像在征询他的意思。
“太谦虚了,”楚秋妍笑道,“你是一个会心算的人,只要明白了原理,做题肯定比谁都快。”
钱辰也恳求道:“正哥,我们剧组要招人,找不到资质特别好的,你要是能帮忙,真是我们的福气。”
夏林希摊开笔记本道:“经过了今天晚上,我的期中考试不会挂科了。”
蒋正寒状似平静地拿起剧本,没有看一眼男主角的戏份,直接跳到了龙套的名单,选中了一个尚未确定的路人甲。
桌前摆了两盏灯,她们两个一起学习,遇到不懂的题目,双方会仔细地讨论。楚秋妍将知识点融会贯通,对夏林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蒋正寒道:“男主角的戏份很重要,交给表演系的学生更好,如果你们的剧组缺人,我可以尝试路人甲。”
楚秋妍搬了一把凳子,挪到了夏林希的旁边。
“妈呀,蒋大神这么会挑!”严子明兴高采烈道,“路人甲的戏份比男主角还多,一直找不到人愿意演哪!”
与从前一样,夏林希在做题的时候,内心最为空旷安宁。假如心境是一方湖泊,那它此时必定风平浪静。
严子明刚一说完,蒋正寒就笑着道:“你认真的?”
图书馆没心思去了,她坐在寝室里自习。老师讲课非常快,留下了若干疑难点,数学专业并不简单,它就像一个滚烫的熔炉,不断地烧掉学生的时间。
他合上了剧本,指出一个漏洞:“戏份比男主角多,怎么还是路人甲?”
晚上九点左右,她回到了自己的学校。
严子明生怕他不高兴,连忙站起来开口道:“蒋大神,你听我解释,这个角色可不一般,他是全剧的灵魂人物,每一次出场都引人深思,推动我们的剧情发展。”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向父母坦白,也没有强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完全顺从了夏林希的意思。这样的反应十分冷静,夏林希的感觉却很微妙。
蒋正寒信以为真。
蒋正寒拉开她的手,与她对视了半晌,最终仍然笑道:“12月是考试月,你专心复习。”
于是他们吃过晚饭之后,一起走向了拍摄场地。因为明天是礼拜日,没有课程也不用实习,所以大家的心态都比较放松。
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夏林希打算闭门不出。
电影社借用了一间阶梯教室,三个角落架起了摄像机,门口还有围观的路人,即便没有参与拍摄,他们也表现得兴致勃勃。
她的母亲要来北京,下榻的宾馆位于五道口附近。年末的会议集中在上午,每天下午和晚上,她妈妈都有充足的时间,用来陪伴自己的女儿。
为了履行今晚的承诺,蒋正寒径直走入教室。他左手拿着剧本,右手牵着夏林希,笔直地站在黑板前,背影也很受人瞩目。
夏林希说得拐弯抹角,传达的意思却很明确。
“大家注意了!”剧组的导演咳嗽一声,拔高了语调严肃道,“演员组来了新人,快给我们介绍一下。”
为了获取主动权,蒋正寒一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他正准备低头吻她,就被夏林希捂住了眼睛,听见她低声道:“年底我妈妈要来北京开会,她不知道我们的事情,要在北京待上一个月,所以今年的12月,我要在图书馆埋头学习。”
微电影的导演是大四年级的学长,也是电影社的现任社长,虽然近视度数高达八百,仍然能做到慧眼识英才。
在他们感情发展的过程中,每当夏林希说“你过来一点”,蒋正寒俯身靠近的时候,她都会趁机亲他一下,几乎没有一次例外。
他第一眼瞧见蒋正寒,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很适合出现在电影里。而且这个年轻人还自带了一个漂亮妹子,刚好缓解了他们演员紧缺的问题。
她是真的有话要问,不过蒋正寒未解其意。
钱辰双手一拍,隆重介绍道:“社长,这就是我原来和你提到过的,我们计算机系的一位大神,品学兼优的蒋正寒同学。”
夏林希道:“你过来一点,我还有话对你说。”
蒋正寒笑了一声,开门见山道:“听说演员组还差一个路人甲……”
而在男生宿舍门口,一处靠近花坛的位置,树叶挡住了两个人,蒋正寒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那不是黑客的手法,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
蒋正寒尚未说完一句话,导演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蒋同学,你想出演路人甲吗?”
此刻,段宁已经迈入了宿舍楼。
当下正是11月的末尾,窗外天寒地冻,小雪纷飞。不过因为室内有暖气,驱散了初冬的寒冷,同学们脱下外套,仍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于是这一日分别的时候,她站在蒋正寒的角度,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他招惹了黑客,会不会把你牵扯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导演是最放荡不羁的一个。他穿着一双塑料拖鞋,噌噌地跑向了蒋正寒:“蒋同学,依照你的外形条件,不考虑一下男主角吗?”
夏林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站在夏林希身旁,接着鼓动道:“你随便演一个男主角,再让这个妹子演女主角,我和你们打包票,片子出来以后,一定能红透全校。”
“那没问题啊,一年都行,”段宁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夏林希有点不好意思,双手背后坦白道:“社长好,我是另一所大学的学生。”
“除了修好笔记本,还要找到攻击的人,”蒋正寒接过他的背包,同他约定了一个期限,“至少需要一个月。”
社长“哦”了一声,心中深感惋惜,随口询问了一句:“这位同学,请问你姓什么?”
背包里装着一台笔记本,段宁一手将它提起,交给了蒋正寒。
夏林希道:“姓夏,夏天的夏。”
段宁话音落后,蒋正寒才想起修电脑的事。
社长便说:“夏同学,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也有一个出镜的机会,我们剧组缺不少龙套,招不到符合要求的人。”
“你这个点回来,是为了给我修电脑吗?”段宁笑出了声,与蒋正寒勾肩搭背,“兄弟,你真够意思,改天我请你吃饭,全聚德的烤鸭全席,你赏不赏脸?”
言罢,他把注意力放回蒋正寒身上:“蒋同学,男主角的人设呢,是很帅气的,你演一个路人甲,太浪费资源了啊!”
蒋正寒转身走出操场,夏林希跟在他的左边,段宁换了一个位置,步行于蒋正寒的右侧。
蒋正寒有心转移话题,问道:“路人甲是做什么的?”
三个人寒暄一阵,操场上的群众也散了。天边星光闪烁,夜空无尽延伸,周围一切归于平静,留下一片片单薄的影子,属于几个夜跑的学生。
“捡垃圾。”
段宁笑道:“你们两个,妇唱夫随啊。”
“什么?”
蒋正寒一手揣进衣服口袋,另一只手仍然搂着夏林希:“还有运气好。”
社长重复道:“捡垃圾。”
夏林希道:“你是在恭维蒋正寒的眼光好。”
蒋正寒略微一顿,唇角缓缓勾出笑:“路人甲凭着捡垃圾,戏份超过了男主?”如果他没有记错,钱辰刚才似乎说过,这一部微电影的剧本,被编剧来回改了七次。
“因为开学那一天,我来得比较迟,”段宁背起了吉他,唇角一挑笑着道,“蒋正寒,这是你的女朋友吧?不错啊,这么漂亮。”言罢他又说,“我可不是在恭维你。”
就改成了这个水平。
夏林希点头:“你们开学的时候,我好像没有见到他。”
他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但是这一刻,他认为编剧的水准值得商议。
“他叫段宁,”蒋正寒介绍道,“我的室友之一。”
可惜社长的耳力不行,他听不到蒋正寒的心声,只瞧见蒋正寒笑得好看,便以为蒋正寒十分认同。
夏林希问道:“你认识他?”
夏林希却是真的笑了,她问:“为什么是捡垃圾啊,一点都不像青春电影,你们最初的构想是什么?”
段宁提包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吉他,穿越拥挤的人群,走向了蒋正寒。
“是为了讲述大学生行为准则,”社长感到有些奇怪,拉过身边的钱辰道,“你没和他们解释清楚吗?我们这部微电影的剧本,是建立在《本科生行为手册》的基础上……”
但是夏林希身旁还有蒋正寒。蒋正寒搂住了她的肩膀,两人的关系不能更明显,段宁瞬间失去了兴趣。他把蒋正寒当朋友,朋友的女朋友,就是另一个星球的人,他一直深信这个道理。
夏林希“嘶”了一声,觉得自己掉坑了。
段宁一手按在吉他弦上,目光聚焦于周围的人群,没过多久,他一眼看中了夏林希。
蒋正寒也把她拉到了一旁。
柯小玉完全不符合这个标准。
夏林希的两只手都很冷,她把手揣进口袋里,但被蒋正寒掏了出来,然后握在他的掌心里,供暖一般焐热了很多,并不在乎众目睽睽。
他不会在意这样的姑娘。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简而言之,就是肤白貌美,风姿绰约。
“拍完了电影,”蒋正寒道,“我送你回学校。”
段宁没用正眼瞧她。
蒋正寒语声平静,夏林希心情复杂。
柯小玉不是这样的风云人物,她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从来没有受到过关注。但是今晚和平常不同,段宁弹完一首曲子之后,柯小玉忽然站了起来,挺直腰杆立在台阶上,大声告白道:“段宁,你弹得真好!”
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按照她的想象以及钱辰的描述,这一部微电影应该是有关于成长和迷茫,而不是扎根于《本科生行为手册》。
柯小玉和蒋正寒同班,不过因为蒋正寒经常逃课,班上同学几乎见不到他。久而久之,蒋正寒在众人的视线中淡出,变成了一个有影无踪的神话,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蒋正寒已经答应了钱辰,他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蒋正寒记得她的名字,似乎是叫柯小玉。
晚上八点左右,拍摄工作正式开始。
他身旁坐着一个微胖的姑娘,姑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两颊生着浅褐色的雀斑,眼中满是少年和吉他,同样也是计算机系的学生。
导演一步又一步地跟进,在全场来回跑,既要指导演员控制表情,又要调整拍摄角度。或许是因为他很用心,看起来居然有一点专业。
段宁弹吉他的时候,终于不像一个痞子,而像一个诉诸心事的少年。
不少同学来自于表演系,当然也有舞蹈系的加盟。理工科的学生并不多,蒋正寒算是一个异类。
这名男生料事如神。那一名装逼的吉他手,不仅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也是蒋正寒的室友——喜好抽烟与泡妞的段宁同学。
他没什么台词,不需要表演功底,每当人物乱丢垃圾,蒋正寒就拿着扫把,上前把垃圾打扫干净。
与此同时,也有别的男生说:“大晚上一个人来操场装逼,这人是不是计算机系的?”
夏林希对照剧本,发现这里有旁白:美好的校园生活从你我开始,拒绝随手乱扔垃圾,崇尚自觉清理卫生,让我们争做文明的主人。
透过厚实的人墙,可以瞧见一位瘦高的男生,他正抱着一把古典吉他,弹出一串好听的前奏。乐声流畅如泉水泠泠,顷刻间盈满了整个操场,他用了不少复杂的指法,技艺堪称炉火纯青,引得周围女生赞叹不已。
夏林希心想,这样一个微电影剧本,果然贯彻了学生守则。在这么积极向上、乐观健康的微电影里,男女主角都不重要了。
夏林希心中好奇,忍不住走了过去,蒋正寒陪在她身边,目光也落在了前方。
她旁观蒋正寒扫地,又用手机拍了几张照,导演却忽然走近,摘下眼镜打量她。
男生宿舍毗邻一方操场,从中传来一阵吉他声,伴随着抑扬顿挫的和弦,周围不断有人鼓掌喝彩。
“夏同学,我们有一个女生的戏份,很适合你,”导演拿着剧本说,“镜头长达五秒,说的是一位系花……”
当空明月照着他们,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融入了月下的树荫,夏林希抬脚踩在上面,牵着蒋正寒往前走,势要将他拉回宿舍。
夏林希道:“我不是系花啊。”
蒋正寒没有回答,只是低声笑了笑。
“蒋同学也不是捡垃圾的嘛,”导演“哈哈”一笑道,“夏同学,拜托帮个忙,你只要低头写字,做出一副学霸的样子就行。”
蒋正寒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过夏林希对此一无所知。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站的位置离他更近:“我认识一个计算机系的学姐,她在一家很大的互联网公司实习,税后的月薪好像是四千。”
他交叉双手补充道:“按照剧本的设定,系花是一个学霸,整天埋头学习,脱离群众组织。”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需要钱。迈入大学之后,这种诉求比以往更强烈,没有经济实力作为支撑,他和夏林希的未来大概寸步难行。
整天埋头学习,脱离群众组织——夏林希高中就是这样,她可能要本色出演了。
言罢,他又在心里想,实习期六个月,税后月薪五千。结束之后净赚三万,远不及北京一平方米的房价。
她摊开两张草稿纸,从包里拿出一支笔,随手写出微积分方程,列满了一大片纸面。导演只当她入戏,又惊又喜地拍摄画面,事后非常满意,赞不绝口。
蒋正寒道:“五千元人民币。”
恰在此时,蒋正寒的戏份告一段落。
“人事部?”夏林希问,“因为人事部待遇更好吗,你的实习月薪是多少?”
他从前排走过来,坐在夏林希身边,夏林希挨着他坐近,给他看自己的手机:“我给你拍了几张照片。”
他松开了她的手,继而搂上她的肩膀:“实习期六个月,明年4月就结束了。徐智礼和我不在一个组,他转方向去了人事部。”
蒋正寒接过手机,开始划动屏幕,然后笑了一声道:“十年之后再看这些照片,会有什么感受?”
蒋正寒笑着说:“嗯,我知道。”
夏林希一手撑腮,不假思索道:“等到那个时候,我们肯定结婚了。”
“你不要这么想,我没有那个意思,”夏林希道,“我听徐智礼说,你开始正式实习了,一天到晚那么忙……”她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有一点心疼你。”
蒋正寒停顿了片刻,并未回答她的话。与她的预料完全不同,他把手机屏幕横了过来,随后查看了拍摄时间,像是没听见有关“结婚”的话题。
他说出了真实想法,却让夏林希耳根红透。
夏林希扭过头,脸色一瞬煞白。
夏林希被吸引了注意力,侧过脸望向操场,同时听见蒋正寒说道:“假如我们去了宾馆,我会和昨晚一样。”
手机屏幕上,清楚地照出她的脸,脸上一个巴掌印,五指红痕格外刺眼。
夜晚八点的校园,街边灯光明灭,操场上有人起哄,人群围成了一个圈。
就在上个月,夏林希和庄菲发生争执,被对方甩了一巴掌。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被人打过,脸上的皮肤相当脆弱,于是当晚肿得很吓人,不过第二天好了很多,她有意把这件事悄悄揭过……毕竟她也踹了庄菲。
夏林希立刻道:“我现在定房间,可以去附近的宾馆睡觉。”
彼时她以为庄菲会和辅导员告状,为了显示自己也遭受了校园暴力,夏林希拍下照片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辅导员那里风平浪静,蒋正寒这一边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夏林希拉着他往东走,通往男生宿舍的方向,但是蒋正寒并未顺从,他说:“自习两小时,我们再回去,”言罢又说得合情合理,“室友都在宿舍,现在回寝室,也睡不了觉。”
夏林希抢过手机道:“这是上个月的事。”
蒋正寒笑了一声道:“寝室里没有你。”
蒋正寒问了两个字:“室友?”
“我选了推理协会,”夏林希脚步一停,抬头看他,“你昨晚睡了多久?你不应该上自习,应该回寝室休息啊。”
料事如神啊,夏林希想给他跪下。
蒋正寒如实道:“没有时间,”他把话题转回了上文,“楚秋妍加入艺术团,你选择了什么社团?”
蒋正寒拽上她的手腕,重新拿回了她的手机,打开通讯录联系人,找到大学宿舍那一栏,进去之后扫了一眼,下定结论道:“她叫庄菲?”
她讲完钢琴演出,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因此发问道:“你今天补觉了吗?”
夏林希惊呆了,捂上发光的屏幕:“我踹了她两脚,和她打平了。”
“我睡了一个下午,到了五点才起床,”夏林希开口道,“楚秋妍参加了艺术团,有一个钢琴独奏的表演,我去给她捧场了……”
前排的演员们热热闹闹,后一排的座位上却安安静静。
他提前十分钟守在门口,远远望见夏林希走近,很快走到了他的身边。周围都是本校的学生,大庭广众之下,他只能牵过她的手,然后顺理成章地握紧。
“这是我自己的事,”夏林希抬头看他,继续解释道,“我是一个成年人,能自己解决问题……”
此刻,蒋正寒心里没有郑寻的进度,只有图书馆里的夏林希。
蒋正寒沉默不语,安静如一方深潭。照片好比一块石头,突然砸落到潭水中,激起一片澎湃波浪,但他一个字也不说,看上去似乎维持着平静。
为了赶在八点之前返校,蒋正寒与同组前辈告别,郑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忘嘱咐一句:“明天早点来公司,我们一起开展进度。”
从小到大,他的父亲一再教导他,浮躁的时候更要谨言慎行,避免愤怒之下口不择言。
蒋正寒笑着回话道:“我和各位前辈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郑寻前辈不仅负责数据清洗,还负责引导实习生,更受我们领导的器重。”
蒋正寒向来做得很好,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郑寻出声打断道:“是的是的,领导非常器重小蒋。”
夏林希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周围都是同学,人多口杂,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另一个女同事立刻笑道:“小郑,不用你说啊,我们肯定要照顾小蒋,小蒋你今年多大了,领导这么器重你……”
拍摄工作仍在继续,前排的导演举着喇叭,大声喊道:“蒋正寒,接下来有你的戏!”他摸不清状况,没注意气氛不对,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跑了过来。
然而在蒋正寒临走之前,郑寻隆重介绍了他,说他是本组第一个实习生,今年刚刚上大学,就让谢平川另眼相看,又让曹主管赞不绝口,希望大家能多多栽培他。
“蒋同学,这一场戏要考验演技了,你千万不能紧张!”导演放平了剧本,怀揣着一颗热爱艺术的心,条分缕析地讲解人物,“这一幕的感情表达要细致,要做到深入骨髓,丝丝入扣。”
公司的食堂在四楼,吃完饭将近七点一刻。同组的前辈们还在聊天,当前的气氛格外融洽。蒋正寒偶尔说两句话,因为他态度温和有礼貌,不少同事愿意为他答疑解惑。
他盯着蒋正寒,一句一顿描述道:“路人甲打扫完卫生,发现学校没有垃圾分类,作为一名环保主义人士,他感到非常愤慨,沉着一张脸静坐不动。”
于是在实习的第二天,他加班到了晚上七点。本公司实行弹性制度,从来不提倡加班,但是对于技术组的成员而言,加班加点都是寻常事。
蒋正寒接话道:“路人甲的状态,和我差不了多少。”
蒋正寒不怕辛苦,也不求回报,他只想走得更远。
导演深深凝视着他,不久之后双目放光,当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你这样,十分完美,无可挑剔!你保持住情绪,摄像组快跟进!”
谢平川站起身,顺口说了一句:“能者多劳,你的实习期虽然辛苦,但是一定有等价的回报。”
“以后我们再找演员,最好找一批学霸,”导演一边安排摄像,一边说出他的感想,“你们看到没,我给学霸讲一场戏,他的领悟能力有多强。”
蒋正寒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严子明连忙附和道:“蒋大神这演技,栩栩如生啊。”
谢平川道:“我相信你的能力,期待你的表现。”
路人甲这个角色,仿佛是为蒋正寒量身打造,他拍一场表达内心的戏,三分钟之内就通过了。
他衣领处挂着工牌,面上依然不苟言笑,语气却放缓了很多,“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分派正式的任务,你每天向我汇报进展,每周参加组会的讨论,月末进行相应的考核。”
一个理工科的大一学生,从来没有参影的经验,却能表现得这么真实,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除了在不远处的夏林希。
“哦,我知道了,”谢平川捧着一杯新茶,落座在了老藤椅上,“学我们这行的,最好能有天赋,你在这方面不差,甚至非常出色。”
夏林希握着手机,定好了酒店的房间,有心和他促膝长谈。交往一年多以来,她拿捏不准他的脾气,一般而言他都很温和,然而大多数时候,她并不会开口与他坦诚——或许是她本身的性格原因,遇到事情更倾向于自己扛着。
“江明市。”
今晚电影收工之后,他们没有返回宿舍,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街,直达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
“你老家在哪里?”
酒店的房间整洁如新,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茶具。夏林希放下自己的包,弯腰沏了一壶茶水。她用勺子搅拌着瓷杯,然后把杯子递给蒋正寒。
四周没有别人,蒋正寒端过茶杯道:“去年得过一次金奖。”
他们面对面坐在茶几的两侧,仿佛要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他问:“你从前接触过数据分析吗?”
茶水热气弥漫,飘忽着蜿蜒上升,蒋正寒看着她问:“上个月三天没见面,是因为脸上有伤?”
谢平川一共沏了两杯茶,并且把其中一杯递给了蒋正寒。
“我被打了一巴掌,第二天就消肿了,”夏林希道,“上个月那三天,是为了考试复习。”
办公室内宽敞透亮,窗前摆满了盆栽,书架上堆积着期刊——除了期刊以外,还有《健身指南》之类的书。
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考试。在她面部消肿之后,她持续观察了三日,以确保自己恢复正常。陷入热恋中的女孩子,总是很在意自己的脸。
蒋正寒独自去了。
夏林希低头喝了一口茶,捧着茶杯继续说:“冲突发生得莫名其妙,我也猜不到她的心思,没有人告诉辅导员,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作为本组的副组长,谢平川可谓兢兢业业,他很快就回复道:“你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蒋正寒点头道:“坐过来,我看看你的脸。”
直到这一天临走之前,他给谢平川发了一封邮件,其中包含了下午的进展,以及目前遇到的问题。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他还能看出什么?虽然心里这么想,夏林希依旧听话,她站起来走近一步,瞧见蒋正寒伸长了他的腿。
蒋正寒接管了他的任务,一整个下午没再说话。
他本来就腿长,这么刻意伸直,就好像炫耀一般。
数据清洗是一个累活,郑寻做得满腹牢骚。
夏林希问:“你什么意思?”
他们业内有一句话,叫作:人工智能,有多少人工,就有多少智能。人工智能少不了大数据的支撑,数据分析更是重中之重,而在数据分析领域,百分之八十的任务量,都集中在数据清洗之上。
蒋正寒握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扯进怀里:“坐我腿上。”
组内使用的清洗算法,少说也有一百多种。郑寻当然不会让他解释,为了挫一挫蒋正寒的锐气,郑寻把自己的工作任务分给了他。
夏林希挣扎了一瞬,反而被他抱得更紧,她索性贴近他的耳朵,打算以理服人:“我身高一米七,体重四十八公斤,重力压在你的腿上,你不觉得难受吗?”
蒋正寒道:“每种数据都有不同的流程,你说的清洗算法是哪一种?”他同时打开了三台显示屏,其中一个还包括了编译器,但他现在分明没有任务,其实不应该编写代码。
蒋正寒反问道:“我压在你身上的时候,你难受吗?”
他刚来的那天,郑寻自称为“小郑”,但是此时此刻,组长与副组长不在旁边,郑寻就丧失了耐性。
夏林希涨红了脸:“你耍流氓。”
蒋正寒坐在他的位置上,抬头看向郑寻。
“还有更流氓的,”蒋正寒抬起手,开始摸她的左脸,“我碰你一下都舍不得,竟然有人扇你巴掌。”
“小蒋,你有没有搞错?”郑寻忍不住说,“这一部分你不能看,明白什么是清洗算法吗?”
夏林希任由他动手动脚,又在他的肩头上蹭了蹭:“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要比扇巴掌更疼。”
他看得太快了。
夏林希说得很委婉,蒋正寒的手指却僵了僵。
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研究编程长达十年,积攒了不少项目经验,多次在网上与人合作,混他自己的交际圈。正因为此,他展现出来的操作能力,和他的实际年龄严重不符。
他关上一旁的灯,半张脸被阴影遮挡,隔了半晌之后,他开口说了一句:“我的技术还不到位。”
蒋正寒刚开始实习,不能负责某一个模块,需要浏览文档和项目源码,遇见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同组的郑寻。
蒋正寒低头亲她,既像是心存体贴,又像是借机赌气,嗓音仍然很低沉,夹杂着半点沙哑:“你不喜欢,以后不做了。”
然而蒋正寒出现之后,与副组长相谈甚欢,他没有展示出任何工作成果,就吸引了副组长的注意力。
“等一下,我没说不喜欢,”夏林希道,“也就是刚开始,疼了十几分钟。”
出于这个原因,蒋正寒和徐智礼到来的第一天,副组长把他们交给了郑寻,因为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
她以一种探讨生物学的认真态度,回应蒋正寒刚才说的话:“那是一种正常现象,我们的心态要端正。”
公司的数据分析组成立不久,待遇和氛围相对比较好,迄今为止没有招收实习生。那些劳动密集型,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都是郑寻和另一位同事在做。
由此拓展,夏林希拐弯抹角道:“还有很多事情,同样需要包容。”
郑寻因为出门接水,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蒋正寒回答:“不可能包容所有的事。”
蒋正寒也笑道:“北京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他拿起自己的合同,又和主管道了一声谢,重新走回了项目组的位置。
夏林希表示赞成,抬头亲了他一下,话题回到了最初:“我和室友的纠纷,也是我自己的麻烦,假如我没办法解决,一定会告诉别人,或者尽快找你帮忙。”
曹主管满意一笑,接着描绘蓝图道:“我们公司的总部在洛杉矶,将来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要选派人才去总部学习,你要是在北京待得烦了……”
她说:“走到那一步之前,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奇怪的琐事。”
合同拟定得相对完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曹主管没等多久,蒋正寒就签了字。
夏林希自认为是一个独立的人,就像她在漂流时说的那样,她并不习惯于依靠男朋友,或者更直白一点,她不习惯于依靠任何人。
曹主管听了谢平川的话,对新来的蒋正寒多有厚待。不仅亲自介绍了业务流程,而且为他讲解了系统分工,最终拿出一份实习生合同,指着上面的条条框框道:“我长话短说,你再看看规则,实习期一共六个月,税后月薪是五千,如果有额外的贡献,还会有相应的奖励。”
蒋正寒背靠着沙发,双手搂在她的腰上:“你不想让我参与麻烦,能不能坦白是什么事?”
他这一日来到公司之后,见到了部门主管。主管的年纪在四十岁以上,姓曹,因此被大家称作“曹主管”。
“我说得简单一点,”夏林希答道,“我当时的语气不好,庄菲把东西扔在地上,我帮她捡了一个录音机,她动手扇了我一巴掌,我气急败坏踹了她。”
夏林希的期中考试快到了,她需要时间复习课本,与此同时,蒋正寒的考试也在迫近。他不仅需要面对学校的考试,还要参加公司的第一轮考核。
她埋首挨在他颈间:“你听说过罗生门吗?我自己的解释,肯定偏向我这一方。”
蒋正寒并未犹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罗生门”是一个禅经的故事,日本导演黑泽明也拍过同名电影。电影与最初的故事完全不同,但都表达了人们描述场景的时候,总会出于潜意识地偏袒自己。
这种出人意料的安排,很符合夏林希一贯的作风。
似乎一个人的本能,就是为自己开脱,而不是承认错误。
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蒋正寒道:“和罗生门没什么关系,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他抬手摸她的头发,安抚一般接着说,“你并不是一个人,有事可以告诉我。”
夏林希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接了一句:“晚上八点以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她说完这一句话,很快又补充道:“我们去图书馆自习吧,你们学校的空位置多吗?”
“那我让你别管,你就不会管吗?”
他反问道:“你几点有空,想去哪里?”
“嗯。”
有关昨天晚上的回忆。
“好啊,你说话算数。”
她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此刻仍然有一点困,嗓音比平常软了很多,成功勾起蒋正寒的回忆。
“一定。”
段宁不愧是风流倜傥的“段王爷”,他这一番猜测十分准确,蒋正寒接到了夏林希的电话,他停步立在一栋宿舍楼下,听见夏林希和他说:“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我问过你有关实习的事,”夏林希琢磨了一会儿,找到一个突破点,“我问你实习累不累、同事相处好不好,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段宁目送他远去,心想电话的另一边,兴许是蒋正寒的女朋友。
她道:“你是这么说的,你说任务量还好,同事也不错,相处比较轻松。”
他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握紧了手机,偏头看向段宁道:“我接一个电话。”言罢,他离开了寝室,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蒋正寒道:“这话有问题吗?”
恰在此时,蒋正寒的手机响了。
夏林希坦诚道:“其实我是不信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如有流离灯色,“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报喜不报忧,你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片刻工夫,段宁就和蒋正寒称兄道弟,还伸手搭在他的背上,仿佛是老熟人的交情。
蒋正寒与她对视片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这样也很勾人,仿佛是有意为之,夏林希盯了他一阵,无法从美色中回神。
“好兄弟,你听我说一句,”段宁见他要走,连忙和他解释道,“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整我?”
她伸手按住他的领口,扯着他的衣服拉链,缓慢地上下移动,好比一个周期函数,在持续不断地做功。
秋日的下午,四周格外宁静,键盘的声音停止,蒋正寒扣上了电脑。他一手拎起书包,给出一个承诺道:“我今晚回来以后,帮你修笔记本。”
她感觉手里有点空,突然很想玩点什么,就玩到了他的衣服拉链。蒋正寒是一个大方的人,纵容她反复扯了十几次,出于礼尚往来,他解开了她的上衣扣子。
这件事困扰他很久,此时终于吐露出来,绷紧的心弦放松不少。
严肃的氛围消失了,桌上的茶盏半凉,光晕暗淡又柔和,影影绰绰照在床上。夏林希低头看表,似乎到了睡觉的时间。
蒋正寒尚未回答,段宁便自言自语道:“我的笔记本被人黑了,重装系统也没有用……”
蒋正寒将她抱了起来,出乎她意料地问道:“你想搬出来住吗?住在学校附近。”
段宁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话中带着一股烟味:“兄弟,你这么厉害,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一个人住不太好。”
蒋正寒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说:“你也来玩一把技术,或许还能保持兴趣。”
“我陪你。”
段宁眯眼看向屏幕,喉咙里滚出一声笑:“你真有本事啊,难怪对妹子没兴趣,原来是个玩技术的。”
夏林希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而且还抱得这么稳,她双手攀附着他的肩膀,心中没有浪漫的情绪,盘算的都是房租和月薪。
他面对着满屏的代码,正在查找错的位置,同时注意着当前时间——等到下午一点四十,他就应该动身去上班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吗?”夏林希很快否认道,“不能这样,我们才上大一。”
蒋正寒道:“实习作业。”
她说得义正词严,心里却在算计着钱。本地房价高,她也算有所耳闻,如果她能全权负担,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但她同时要体谅蒋正寒,毕竟他已经开始实习了。
“你小子在搞什么呢?”段宁问道,“这是我们的课堂作业?”
她的初恋就是蒋正寒,在此之前,她没有和男生交往的经验。自从她升上初中,父母经常爆发争吵,而她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也有自尊心。”
他掀开一旁的被子,爬下床站了一会儿,最终立在蒋正寒的身后,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因此夏林希认为,裂缝起源于自尊心。
段宁掐灭了手上的烟头,觉得自己和这个寝室格格不入。
她明白防微杜渐的道理,时刻在这方面警醒着,避免谈到“钱”的问题,也很少用到“穷”这个字。然而生活与钱息息相关,她不可能永远避开这个话题。
这一番谈话的背后,伴随着键盘的响动,以及写字的沙沙声。这种气氛可以传染,因此不久之后,周云飞拿出了教材,开始预习C语言课本,钱辰则掏出耳机,专注于他的英语听力。
夏林希陷入沉思,蒋正寒却相信了她的理由,他把她放在床上,指腹在她的耳根处轻轻摩挲,不久之后又问:“你觉得大一不行,那大二怎么样?”
钱辰也接了一句:“大学是一个成长的地方,不是让你到处鬼混的,你花时间去钓妹子,不如敞开心扉和人交朋友啊。”
夏林希用手托着下巴,趴在床上没吭声,她略微眯了眯眼睛,耳朵居然有点舒服——她认为这样很不像话。因为她从前逗猫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干的,肆无忌惮地摸耳朵,然后抱着一只猫随便揉。
没过多久,同寝室的周云飞说:“段哥,我是农村来的,思想比较保守,我不想要几个妹子,会被家里人打断腿的,我要一个姑娘就够了,将来娶回家当老婆。”
夏林希绝不屈服,很有骨气地回答:“大二也不可以,至少要等到大三。”
晌午的阳光一片大好,寝室里却陷入沉寂。
从现在开始算起,至少要等到大三,匀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继续成长。长到可以担负一方,独自面对生活的琐碎,不再需要父母的援助,自食其力。
“蒋正寒,我说一句实话,”段宁伸展着一双长腿,吐了一口烟圈道,“你不趁着年轻力壮,睡上几个漂亮妹子,大学四年都白念了。”
夏林希的想法这么正经,蒋正寒却坐在她身旁,很有技巧地将她揉了揉。她没有被揉得丧失理智,反而愈加清醒地站起来说:“我去洗澡了,你在这里等我。”
他一边分心说话,一边写着代码,手指敲击键盘,发出连续的声响。
蒋正寒打破气氛道:“你不愿意搬出来,可以调换宿舍吗?”
蒋正寒打断道:“你的经验是追求新鲜感,还是介绍女朋友?”他挑明道,“留着自己用,不一定适合别人。”
“你这么在意那个庄菲?”
他说:“我们男人图的是什么——新鲜感。女朋友就是你的玩具,过一段时间必须换一个,哥今天教你们一招……”
“不然呢?”
段宁给自己点烟,兴致盎然道:“我高中的那个圈子,基本都是富二代,哥们儿出去泡个妞,比吃一顿饭还容易。”
他说:“动辄扇耳光的女生,和你住在一个宿舍……”
“是啊段哥,我们洗耳恭听。”
夏林希打断道:“那一次冲突之后,没再发生任何牵扯。”言罢,她又想起什么,偏头看着他说,“对了,庄菲不用智能手机,也没有笔记本电脑,虽然她和时代脱轨了,但是也保护了信息安全。”
除了段宁和蒋正寒之外,寝室里还有其他两位同学。他们听见段宁的那句话,马上出声附和道:“段哥给我们讲一讲呗。”
夏林希说得迂回曲折,蒋正寒听出了言外之意,他明白她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插手做无用功。
蒋正寒已经不是了,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浴室里的喷头被打开,水声点点滴滴落下来。过了十几分钟,有人推开了玻璃门,偌大的浴室内,水蒸气缓慢上升,他们两个四目相对,夏林希差一点摔倒。
因为某种难以言明的骄傲感,段宁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烟,然后把烟塞进嘴巴里,背靠着一堵墙开口道:“哥几个都是雏儿吧,有兴趣听我的经验吗?”
她试图用浴巾遮住自己:“你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段宁嗤笑一声道:“哦,我收回刚才的话,我高估你了。”
蒋正寒走近她:“我都看过了。”
他脑中回顾着昨晚,表面上仍然镇定道:“你说昨天晚上吗?我为了推导公式,学到了凌晨一点。”
“你给我三分钟,我洗完马上出去,”夏林希退无可退,脚底越发打滑,“你今晚怎么这么着急,不能等一会儿吗?”
蒋正寒手指一顿。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斜靠在一扇玻璃门上,手中握着一部苹果手机,屏保是一对鸳鸯戏水。
上铺的段宁躺了一会儿,随即一手撑起侧身,发出一阵低笑道:“蒋正寒,你小子可以啊,一晚上不回来,是去泡妞了吧?”
蒋正寒据实回答道:“你的手机忽然亮了,我看见了你的屏保。”
这样一个答案,乍一听合情合理,但其实避开了疑问。
夏林希心中一惊,连忙和他解释:“没有暗示你的意思,别往那个方面想。”诚然她目前的手机屏保,是两只欢快戏水的鸳鸯,但她的重点在于山水景色,而不是那一对神仙眷侣。
“手机没电了,”蒋正寒解释道,“没接到你们的电话。”
思及此,夏林希感到烦躁,她的手机老是惹事,她想重回诺基亚时代。
他身后的一位室友问:“正哥,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一夜没回来?我们挺担心你的。”
蒋正寒放下了她的手机,当然他还是没有踏进来,而是站在洗手池旁边,进行一番正常的洗漱工作。双方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几分钟内没有互相干扰,夏林希洗完澡就跑出了门,顺便带走了她的手机。
时值10月中旬,秋高气爽,阳台的门打开了一半,阵阵凉风从外面灌入。
她耐心等了半刻钟,蒋正寒搭着浴巾出现了,他关上室内所有的灯,双手扣住了她的腰。因为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顺利很多。
当前这一刻,蒋正寒握着自己的手机,坐在寝室里查阅资料。与夏林希相同的一点是,他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昨晚,他们不约而同地守口如瓶。
从晚上十点半算起,他们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夏林希在昏睡之前,不忘表扬他一句:“你的自学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了。”
要以善止恶,而不是以恶止恶。学会与人相处,是一场自我的修行,看开困厄与不平,爱永远比恨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