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希试图圆场:“陈亦川喜欢开玩笑,他一直这样。”
陈亦川又道:“不用跪了,别自卑。”
钱辰哈哈笑道:“川哥很风趣啊。”
钱辰发了一个跪下的表情。
他以为陈亦川真是开玩笑,然而9月30号动身那日,他们六个人在北京南站集合,陈亦川别上了一枚校徽,单手提着三脚架,整个人散发着母校的风采。
早晨阳光明朗,夏林希躺在床上,刚准备爬下去,她的手机又响了。打开微信群一看,陈亦川上来就说:“钱辰你好,你是新队友么?我是清华的。”
北京南站之内,人流冗长而纷杂。夏林希站在蒋正寒身后,尽力和陈亦川拉开距离,陈亦川戴着一副墨镜,单肩挎着背包,手背贴了一个文身贴纸,仔细一看竟然是史努比。
出门在外,人多就是力量,这句话其实没错。除此以外,夏林希也觉得,他们连陈亦川都带上了,钱辰更不是问题。
夏林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同学。
和另外四个人商量之后,他把钱辰拉进了群里。
相比之下,蒋正寒是如此低调,他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手上拿着夏林希的单反相机,正在研究应该怎么用。
蒋正寒这才想起昨晚的事。
钱辰瞄中陈亦川的校徽,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是那个大学的学生?”
由于这一切都是在寝室里做的,而他的座位正对着钱辰,因此钱辰刚好也看见了,他便兴致勃勃地说:“正哥,你也给我发一份吧。”
陈亦川不耐烦道:“骗你干什么?”
次日一早,蒋正寒起床以后,按照夏林希的规划,把路线浏览了一遍,然后整理好结果,分发给组织里的其他人。
他说:“你认识夏林希吗?她是蒋正寒的女朋友,也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
她准备得相当充分,不仅考虑了价格,也查看了沿途评价,熬到夜里一点半,才关机躺倒睡觉。睡前不忘发邮件,还建立了一个微信群。
陈亦川话音落后,钱辰惊讶至极。
夏林希环顾寝室,发现大家都醒着。于是她掏出笔记本电脑,坐在自己的被子里,快速查阅行程路线,初步确定了几个景点,然后打开word做出一个规划。
他忍不住发问道:“夏林希不是我们学校数学系的吗?”
庄菲熬夜自习尚未归来,寝室里很安静。
“你用网页搜她的名字,”陈亦川嗤笑一声道,“她的高考总分,是我们全市第二。”
楚秋妍和徐智礼吵完架,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她睁着眼躺在床上,戴了耳机听音乐,也没有睡觉的意思。
她的高考总分,是我们全市第二。
今晚似乎和平常一样,李莎莎很早就上床了。但她今天做了一套托福试卷,听力从头到尾只对了五题,因此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她打开手机下载游戏,准备今晚放飞自我,不睡觉了。
此话一出,钱辰头脑空白。
夏林希钻进被子里,还在和蒋正寒打电话。
他偏过脸看向蒋正寒,目光中满是探究的意味,他在心底暗暗猜测,蒋正寒除了专业水平过人之外,恐怕还有别的优势和长处——不然怎么拐到一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夏林希。
楚秋妍扔开手机,盖上被子重新躺好。
蒋正寒没有注意到钱辰的眼神,他的心思都在单反相机上。夏林希见他神情专注,也拉了一下相机的带子:“拍成什么样都行,我也不懂摄影技巧。”
“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徐智礼说完,就挂了她的电话。
“夏姐你放心,”张怀武推着行李箱,忽前忽后地摇晃,“拍照就交给正哥吧,正哥学东西才快呢。”
楚秋妍语声平静,听不出生气的意思:“因为我不喜欢音乐剧,我和你说了三次,你没有一次理我。”
夏林希不假思索:“反正肯定比我拍得好。”
徐智礼不依不饶:“你昨天答应了我,结果今天放了鸽子。”
蒋正寒笑了笑,没有参与这个话题,但是他抬起手,搂住了夏林希的肩。
楚秋妍道:“我给你发了短信,是你没有看手机。”
陈亦川扶高墨镜,出声提醒:“你们快看大屏幕,车次开始检票了,都上二楼候车厅吧,别磨蹭了。”
徐智礼没有这般乖巧,他在电话的另一头说道:“我昨天和你约好,今晚去音乐厅,你和夏林希参加聚会,怎么不告诉我?我在音乐厅等了你一个小时……”
说完这句话,他换了个肩膀背包,拎起顾晓曼的行李箱,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蒋正寒即便喝多了,也表现得很听话,他回答道:“我已经躺平了,你也早点睡。”
顾晓曼赶紧追了上去,打算拿回自己的箱子:“你干嘛帮我拎啊,我装了很多东西。”
蒋正寒和徐智礼的反应完全不同。
“我说顾晓曼,我帮你提个包,哪来那么多意见?”陈亦川没有回头,放低了声音又说,“你们女生真麻烦,出去玩个七八天,就带了个十七八斤的箱子。”
巧合一般,楚秋妍也在催促男朋友:“我们明天再谈这个问题,你先睡觉行不行?”
顾晓曼跟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地走上扶梯。她低头打量他的手背,还有史努比的贴纸。顾晓曼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史努比吗?”
夏林希信以为真,连忙规劝道:“你不要看书了,赶紧睡觉啊!”
她是明知故问。
蒋正寒心想,他不能说实话。因为今晚第一次揉她,他亢奋到手指发麻。此时的寝室尚未熄灯,他捧着一本编译原理的书册,说话的声音同往常一样,低沉和缓十分好听,说的却是一句谎话:“床上有书,压到手了。”
高二的时候,陈亦川就用史努比的文具盒。说来奇怪,他一个喜欢打架,又经常惹事的男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史努比,顾晓曼并不是很理解。
夏林希又问:“为什么?”
她觉得陈亦川应该喜欢钢铁侠,或者是绿巨人。
“有一点,”蒋正寒道,“手也麻了。”
但是陈亦川坦然道:“你仔细看看,这只狗长得很可爱。”
夏林希问:“你还觉得晕吗?”
他拎着顾晓曼的行李箱,仿佛全权托管一般,经过一番安检,一直提到了二楼候车厅。
蒋正寒回了一个电话。
与此同时,夏林希的行李箱也在蒋正寒手里,她带了急救箱和常备药品,又塞了很多衣服和鞋子,所以整个箱子比较重。好在蒋正寒有一点力气,从头到尾拎得很轻松。
这一晚直到上床,蒋正寒才打开手机,看见了夏林希的短信。她问他是否抵达寝室,又问他难不难受,还问他怎么不回消息。
夏林希仍然和他商量:“我还是自己拎吧,你帮我拎了一路,我觉得……”她话语一顿,停在了检票口。
钱辰却以为他答应了,当即打开手机淘宝,买了一套登山用具。
蒋正寒低声问:“你觉得什么?”
这一声“嗯”,并不代表同意。他整个人心不在焉,没听清室友刚才的话。
夏林希道:“这样显得我很瘦弱。”
蒋正寒见他辛苦,也拿了抹布帮忙。高中时期经常做值日,蒋正寒也有一点经验,因此擦着窗台,回应了一声“嗯”。
她抬头向前望去,见到了顾晓曼和陈亦川。
“什么同学啊,高中同学吗,”钱辰抹了一把汗,任劳任怨地打扫卫生,“你们还缺人吗,能不能捎上我?”
顾晓曼脸颊红扑扑的,默默靠在陈亦川的身旁,她眼中除了明亮的灯光,就只有陈亦川一个人。如果只从后方观望,他们两个相当般配,无论身高或者外貌,正好应了那句天生一对。
蒋正寒道:“我和几个同学去桂林。”
夏林希忽然笑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周云飞在上铺打游戏,摘下耳机接话道:“我不能出去玩了,我找了一个兼职。”
夏林希很少会笑。高中时期她常年平静,整日埋首于功课和习题,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使得附近的人望而却步。然而时至今日,她觉得自己被蒋正寒传染了。
凉风从阳台吹入,吹起深蓝色的窗帘,室内灯光明澈如水,地板也比刚才整洁。钱辰一边拖地,一边开口询问:“正哥,你国庆节回家么,我们寝室一起出去玩吧。”
蒋正寒听完她的解释,回应了一句:“有的地方不瘦,刚好能一手握住。”
段宁并不相信他,固执地继续刷机。
蒋正寒嗓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周围没人注意,但是夏林希听见了。她涨红了脸颊,又不能伸手推他,所以干脆回头,抢过了自己的箱子。
蒋正寒恰如一个局外人,安静地旁观一切,忽然说:“重装系统没有用,这是植入的鬼影。”
她说:“你变坏了。”
笔记本不受控制,段宁没心情抽烟,索性关闭主机电源,掏出一块硬盘,打算刷机重装系统。
不久前举行了一场同学聚会,聚会结束之后天幕已黑。彼时的蒋正寒喝了五十二度的白酒,回来的路上对夏林希做了什么,夏林希以为他醒来就会忘了……但是现在看来,他非但没有忘记,反而印象深刻。
段宁呸了一口:“老子没说是你。”
夏林希忍不住说:“你上次揉了我,让我非常吃亏。”
蒋正寒笑了笑,实话实说道:“不是我。”
蒋正寒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下楼梯,高铁就在他们的前方,他们的座位也连在一起。夏林希走了没两步,又听见蒋正寒说:“我不会让你吃亏,你可以揉回来。”
“我被人黑了电脑,这是哪个孬种干的!”段宁敲击键盘,打开任务管理器,但是后台十分正常,他找不出任何端倪。
他说得真心实意,却让夏林希脸颊更红。
段宁凑近一瞧,果不其然,显示屏桌面上,覆盖着一片灰色烟圈。
夏林希转移话题道:“还是讨论数学建模吧,有空可以参加比赛。”
段宁十分费解,觉得蒋正寒在说胡话,因此没当一回事,却听见蒋正寒又道:“你的屏幕都是烟圈。”
她说完这句话,后方的张怀武也追了上来。
“把烟熄了,”他说,“你的电脑吃不消了。”
张怀武轻叹一口气道:“正哥啊,你们的世界离我好远,大家都出来玩了,你们还在想数学建模呢!”
蒋正寒却绕过段宁,看向了段宁的电脑屏幕。
夏林希扭头问了一句:“我和蒋正寒说的话,你每一句都听见了?”
他带着满身的酒气,也不吃薄荷糖了,径直走向段宁。段宁闻到了一股酒味,心知他今晚喝多了,状态一点也不正常,所以马上站起来问:“蒋正寒,你要干什么?”
张怀武连忙摆手:“夏姐你别误会,我就听见了什么竞赛。”
蒋正寒闻言,说了一个字:“我。”
蒋正寒道:“我们是在讨论竞赛。”
段宁仍然在抽烟,一边抽一边说:“老子是在锻炼你们,哪个男人不抽烟?”
他一手拎过夏林希的行李箱,终究还是抢到了箱子的控制权。在他们登上高铁之后,他把箱子塞入了上方的行李架,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然后又去帮助张怀武。
钱辰拉开了窗帘,又打开了电风扇,然后拿着一个作业本,对着自己扇风道:“段哥,咱们聊一聊吧,我知道你烟瘾大,憋着也不舒服。”
张怀武的背包里装满了零食,因为他今早背了一路,现在几乎没什么力气了,所以站在座位边干着急。
寝室内,飘散着一股烟味。
张怀武今年十七岁,距离十八岁还差一年,自从高考结束之后,再没有锻炼过身体。虽然身量偏向高挑,但其实没什么手劲,比起蒋正寒或者陈亦川,他多少有一点羸弱。
蒋正寒第一个下车,然后目送夏林希远去,等到出租车完全消失,他才缓步走回了寝室。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好意思求助。
十几分钟之后,他们到达了蒋正寒的学校。校门正对着小吃一条街,此时虽然将近十一点,但是街上分外热闹,到处都是吃夜宵的同学。
蒋正寒帮他放好了行李,他才一拍大腿开口道:“我不能再玩游戏了,一天到晚蹲在电脑前,比初中那会儿还虚弱。”
陈亦川心烦意乱,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前排的顾晓曼插了一句:“你初中的时候很虚弱吗?”
话虽这么说,但是陈亦川在心里想,假如拉链开了很久,还被其他人瞧见了,那他今晚的丢脸程度,可能不逊色于酒后呕吐的秦越。
张怀武挠了挠头道:“那个时候出了车祸,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陈亦川冷笑道:“好,我信你一次。”
顾晓曼道:“你挺聪明的啊,初中卧床两个月,还能考上江明一中。”
“刚刚看见的。”蒋正寒道。
张怀武哈哈笑了,落座在钱辰的身边。
陈亦川抱起书包,挡住自己的裤子,察觉拉链真的开了。好不容易合上拉链,他撸起一边的袖子,开门见山地问:“蒋正寒,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们的座位一共三排,每一排都有两个人。最前方是陈亦川和顾晓曼,中间一排是夏林希和蒋正寒,最后一排则是钱辰和张怀武,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渐渐就安静了下来。
就连出租车司机也笑了一声。
钱辰拆开一包薯片,与张怀武惺惺相惜:“我们的队伍一共六个人,只有我们两个是单身狗。”
陈亦川大惊失色。
张怀武立刻辩解:“你误会了啊,陈亦川和顾晓曼不是情侣。”
蒋正寒今晚脾气不太好,反问道:“我不看夏林希,难道要看你吗?”说完这话,他又低笑一声道,“你的裤子拉链崩开了。”
“得了吧,”钱辰一边吃薯片,一边坦诚相告,“他们两个眼神就不对,干柴烈火的,迟早要烧到一块儿。”
陈亦川侧过脸瞧他,忍不住调侃道:“我说蒋正寒,你至于吗,几分钟看不见她,也要转身望着她?”
张怀武不相信,立刻站了起来。
因此他只好屈服于现实,继续坐在原位。但是因为酒精上头,他很快放弃了坐相,看向了后面的出租车。
蒋正寒靠在夏林希耳边说话,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总归不是什么能见光的话。因为张怀武站起来以后,夏林希吓了一大跳。
蒋正寒在心中盘算,假如他让司机停车,后面的车却没有停,那么夏林希就会飞快路过他,他还是无法和她坐到一起。
她端着一个水杯,刚刚喝了两口,低头开始咳嗽。
陈亦川笑了一声,扭头向后望去:“她们也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们肯定比她们先到。”
蒋正寒转过头,和张怀武说:“车已经开了,你坐下来吧。”
她说完这句话,出租车就启动了。
张怀武忘记了初衷,他倾身向前问道:“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言罢他又伸出手,掌心卧着两块水果软糖,“你们吃不吃糖,特别好吃的软糖。”
“你们两个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楚秋妍站在窗外说,“我们四个人坐一辆车,实在是太挤了,我和夏林希坐另一辆,跟在你们后面。”
夏林希道:“没事,我呛了一口水。”说完她就沉默了,并未回答关于软糖的问题。
然而夏林希没有出现,车门就被楚秋妍关上了。
蒋正寒低声笑了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不但没有拿走水果软糖,还往张怀武的手上放了几块巧克力。
于是他一手拉开车门,紧跟着陈亦川入内,因为腿长的缘故,坐下来也有点挤。但他依然坐得端正,保持了优雅的坐相,然后拍了拍空余的位置,等待夏林希的到来。
张怀武收回了手,高兴地撕开包装纸,专心地吃着巧克力,又分了一半给钱辰。
假如坐了副驾驶,怎么碰得到夏林希。考虑到这一点,蒋正寒就很排斥。
钱辰笑道:“你今年多大?”
出租车停下之后,陈亦川率先进门,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后排,偏过头看向蒋正寒:“你不是醉酒了吗?坐副驾驶吧,那里视野开阔,通风也不错。”
“十七岁。”
张怀武和顾晓曼顺路,两人已经坐上了出租车,陈亦川从前方走回来,似乎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还没成年呢?”
楚秋妍被表象所蒙蔽,认为蒋正寒十分清醒,于是抬手拦下出租车,开口说了一句:“我们和陈亦川一起,先回五道口吧。”
“马上就成年了!”
可惜这只是表象。
这句话声音有点大,很多乘客偏过脸,默默注视着他们。张怀武顿时感到羞愧,抱着书包正襟危坐,开始观赏窗外的风景。
夜幕暗如潮水,吞噬了一切光明,近旁坏了几盏路灯,人影都照不出来。楚秋妍回头看向夏林希,只见蒋正寒站得笔直,恰如他身后的电线杆。他一手牵着夏林希,另一只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并不像喝多了的样子,眼中的流光也很清明。
列车飞快向前行驶,玻璃杯中的水晃荡出一层层的波纹。窗外一片蓝天白云,映衬着乡野和房屋,稻草色的田埂一望无际,满眼都是丰收的金黄。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顶着这一把刀,被他揉了一分钟,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这大概算是秋天的美景了。
夏林希屏住呼吸,差点和蒋正寒翻脸。
夏林希无心赏景,挨在蒋正寒耳边问:“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蒋正寒放低了声音,带着酒味和薄荷味说:“别怕,他们看不见。”言罢,他真的弯腰亲了她,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搂着她的手也不再老实,从肩膀下移到了胸前。
蒋正寒道:“怕你生气。”
“你不要这样,”夏林希红透了脸,还要努力扶住他,“前面都是同学……”
夏林希侧过脸道:“我没有生气,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前方的气氛一片融洽,蒋正寒却没有注意他们。他不知道张怀武说了什么。他一手搂着夏林希的肩膀,低头就要亲吻她的脸,好像一个拈花惹草的流氓。
两个座位之间,有一个移动扶手,可以推向上方。蒋正寒解决了扶手,顺理成章地提议:“你刚才说自己吃亏,现在有机会……”
张怀武忍不住鼓掌:“不愧是清华的妹子,懂的就是多!”
夏林希立刻打断道:“去年的美赛题目,有一道是关于树叶质量的,要求构建数学模型,对叶子进行描述以及分类,你有什么思路和想法吗?”
楚秋妍笑着说:“比努力奋斗更重要的,是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她坐在窗户旁边,胳膊搭上了窗台,一手撑着自己的腮帮。从蒋正寒的角度看,她的脸颊白里透红,像是初夏时节的出水芙蓉。
张怀武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补了一句鸡汤:“比我优秀的人,还比我努力,看来我必须好好奋斗了。”
蒋正寒道:“你坐得这么远,我们怎么讨论?”
话音落后,四周一片安静。
夏林希心想有道理,于是靠近了一点。
张怀武心直口快道:“为了傍大款,时莹这么拼……”
蒋正寒放下桌板,拿出一张草稿纸,又打开一支签字笔,真的讲起了树叶的建模。
车灯一霎明亮,又扬长而去。
纵观整个车厢内,唯有他们两人在讨论数学。蒋正寒画图一丝不苟,公式列得有条不紊,他写满了一张草稿纸,继续开口和她说:“因为没有数据,这些都是猜想。”
时莹拎着包站在一旁,根本没有理会秦越,只顾着和驾驶座上的司机说话,最终获得了司机的“恩准”,得以踏入车内。
夏林希从包里掏出一本书,书中夹着两片红色的枫叶:“我上次去你们学校,在地上捡了两片叶子。”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秦越被人抬上一辆路虎,留下了一个萧索的背影。他生平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每过几秒就要大声嚷嚷,似乎酒后失去了好修养。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前排的陈亦川仍然听见了。
他们一行人站在楼梯口,面朝着停车场的方向,此刻正是晚上十点半,夜幕笼罩着城市的上空,长街被一排路灯点亮,却没有月色和星光。
陈亦川觉得自己不能输,因此他拉开旅行背包,抽出了一本《数学分析概论》,在高铁上埋头做题。
顾晓曼接着发问:“前面那个人是秦越吗?”
顾晓曼惊呆了。
拼酒这种事,总归弊大于利,无论输赢如何,伤的都是自己。
她缓慢站了起来,想和夏林希说话,却发现夏林希那一块,比陈亦川还要可怕。
蒋正寒心想,他其实也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并不比秦越好。与秦越的不同之处在于,蒋正寒是在洗手间吐的,而秦越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看上去似乎更严重。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陈亦川道:“醉了也比吐了好,那个秦越吐了一地,面子丢得一干二净。”
他们在餐车吃完东西,陆续返回原来的座位。夏林希打了几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蒋正寒并不觉得困,独自写了一段公式,也编了一套应用代码。
张怀武打断道:“川哥,你知道那是多少度的白酒吗?五十二度!别说让我喝一杯,我闻一下就醉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夏林希终于醒了。
陈亦川听见这话,转身倒着下楼梯。他一手拎着书包,抬头看向蒋正寒:“哎,蒋正寒,你也喝醉了?我还以为你比秦越强。”
她收起座前的桌板,想站起来走一走。然而单反相机在地上,塑料带子绊了她一下,她前倾着倒向蒋正寒,被他一手捞进了怀里。
“我送你回寝室,”夏林希道,“你一定是喝醉了。”
夏林希刚睡醒,其实还有一点蒙。
可惜对蒋正寒而言,薄荷糖没有醒酒的作用。他依然觉得神志不清,像是走在一片云雾里,云雾中的灯光不甚明晰,他握紧了夏林希的手腕,二十级的楼梯走得很慢。
蒋正寒笑道:“幸好是我坐在这里。”
她心想要买很多薄荷糖,再找一个机会送给他。
夏林希说了一声谢谢,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扒开蒋正寒的手,重新站了起来,瞧见一沓草稿纸,整整齐齐堆在网兜中。
夏林希暗暗记住了。
这一沓草稿纸,拉开了桂林之行的序幕。
蒋正寒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一般不会说话,所以他只是点了一下头,然后摸了摸夏林希的脑袋。
当天夜里十点半,他们乘车抵达了目的地,凌晨时分入住酒店,六个人一共三个房间。
夏林希见状,轻声问他:“你喜欢吃这种糖吗?”
张怀武迷迷糊糊走错了位置,他原本是想和蒋正寒住,但是因为门牌号长得很像,他进入了钱辰的房间,并且爬上床就睡着了。
他很少羡慕别人,但是在这一刻,羡慕像一堆野火,顷刻之间烧遍了心原。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拿出几粒薄荷糖,低头把它们全吃了——果然,他整个人通透了很多。
这样一来,原计划就被打乱了,陈亦川不得不和蒋正寒共宿一室。
蒋正寒想不下去了。
陈亦川刚一进门,便对蒋正寒说:“你是不是做过美赛的题目,一个下午就能列出公式,你一定提前准备过吧?”
桂林有不少著名的景点,国庆长假一共七天,顾晓曼至少能和夏林希住五天,五天之内两人单间……
蒋正寒没有回答他的话。
然而顾晓曼非常高兴,立刻应了一声:“好啊,我和夏林希一个房间,我还没有和你住过。”
陈亦川脱下外套道:“我先去洗澡了。”
蒋正寒有些失望。
蒋正寒打开房间的电脑,从云端分享线上编译器,然后敲入白天写好的代码,就这么水到渠成地运行完了。
夏林希“嘶”了一声,她不知道蒋正寒是喝多了才这样,还是没喝多也会这样。她一本正经地申明:“我和顾晓曼住。”
等到陈亦川洗完澡出来,蒋正寒拎着衣服进去了,留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以及桌上那一沓草稿纸。
他提议道:“双人间,我们一起住吗?”
夜幕漆黑一片,映衬繁星点点,透过室内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室外的耸翠山峦。新月恰如一盏明灯,高挂在巍峨的顶峰,假如在这一刻登山前行,或许能体会到“手可摘星辰”的意境。
蒋正寒没问行程和路线,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房间怎么分配?”
陈亦川无心赏景,他披着一条浴巾,手忙脚乱地擦干头发,打算尽快上床睡觉。
夏林希道:“那我负责定酒店,行程和路线我们一起商量。”
然而当他瞥见桌上的草稿纸,还是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一遍结束之后,陈亦川头脑清醒,好像一点也不困了。
她高三曾和他一刀两断,如今却又死灰复燃,或许她的暗恋从未结束,只是向来深植于心底,如今又被挑起了苗头,生根发芽,急求破土而出。
他盘腿坐在床上,恭候蒋正寒出现。
这短短五个字,让顾晓曼心生期待。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了,蒋正寒衣着整齐地走出来,脚步安静到没有声音。他看了一眼陈亦川,还很体贴地问了一句:“要关灯吗?”
“十一”桂林见。
陈亦川第一次和同学出来玩,听一个男生问他关不关灯,心中有一些微妙的感觉。
但是想到夏林希刚才的话,陈亦川不好当场翻脸。他看了一眼顾晓曼,见她脸颊比平日更红,好像北京的秋天熟透的苹果,便心情很好地笑了:“好啊,我不说话了,我们‘十一’桂林见。”
他坐得更加端正,接着笑了一声道:“蒋正寒,你身材不错。”
陈亦川看不惯他这样,有点想和蒋正寒吵架。
夜深人静,没有虫鸣和鸟啼,只有微风吹过树梢,传来的一阵“沙沙”声。
他握着自己的绿箭口香糖,另一只手牵着夏林希,没办法扶着栏杆,所以略微靠了上去,又因为衣领敞开了几分,看起来比平常多了一点痞气。
蒋正寒笑了笑,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笑起来很好看,衣服也穿得不多,肩上搭了一条毛巾,头发尚未干透——让人想起很久之前,高三生活刚刚开始,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痛心疾首地怒吼道:“蒋正寒,你以后能做什么,做一个只穿裤衩的男模特吗?”
“你更啰唆,”蒋正寒笑道,“吵个不停。”
当然可以。
夏林希尚未说完,陈亦川已经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别这么啰唆行吗?”
陈亦川暗自腹诽,蒋正寒可以胜任模特一职,为什么还要和数学系抢饭吃。
她可以反对张怀武,但不会驳斥蒋正寒,所以只好说:“你和我们出去玩,路上不能和我们吵架,不能和男生打架……”
他披着自己的浴巾,怀中抱了一个枕头,好像圣斗士星矢,岿然屹立在沉寂的暗夜中。
夏林希诧然地望着他。
蒋正寒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事实上他从没了解过陈亦川,也不怎么关心这一位同学。陈亦川静坐了一会儿,又听见蒋正寒开口道:“凌晨两点了,我关灯,你睡觉。”
蒋正寒酒劲未过,此时并不清醒,他心中没有同意,但是应了一声——就仿佛答应了一样。
陈亦川忍不住发问:“蒋正寒,你研究过数学建模吗?”
张怀武看了看顾晓曼,又瞄了一眼陈亦川,踌躇了很长时间,才收去了面上笑容,最终回答了一句:“那我们就一起吧。”
他跳下床铺,走到书桌旁边:“你和我说实话,这些推导过程和编译代码,真是你自己写的?夏林希没有帮你?”
顾晓曼道:“是啊,我觉得挺好的。”
因为今天要出远门,夏林希昨晚太兴奋,几乎一整夜没睡。正因为此,她在高铁上睡了一下午,根本没时间帮助蒋正寒。
陈亦川揪着不放:“你们别这么幼稚,高中我们有过节,还不是睡一觉就忘了?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既然能顺路,还能买团体票,带我一个不好吗?”
“是我写的,”蒋正寒顺水推舟地问,“你有什么改进意见?”
自从步入大学以来,夏林希从未想过省钱,她没有省钱的概念,因此这个理由,其实无法打动她。
陈亦川拿出一支钢笔,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写字,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滔滔不绝:“这个模型还能扩大,我换一个公式,你过来仔细看看。”
顾晓曼停顿片刻,像是有所动摇:“多一个人也方便一点,还能买团体票,可以省钱。”
蒋正寒拿来另一支笔,和他一起涂涂改改,陈亦川反手转笔,一脚踩上凳子道:“你来告诉我,我写得对吗?”
陈亦川拎着书包,好像不在乎被他们影响,单腿一伸,坐上了一旁的扶手:“你们一行两个男生,两个女生,人不够多吧?出门在外,人多就是力量,你们懂吗?”
蒋正寒拿起鼠标,开启了一台电脑。他低头看着显示屏,滑动鼠标的滚轮:“借用别人的数据,代入我们的公式,就知道对不对了。”
张怀武笑了笑,附和蒋正寒道:“是啊,川哥,我们太聒噪了,路上会影响你。”
陈亦川拍着桌子道:“你从哪里搞来的数据啊,这玩意儿不用自己测量?”
蒋正寒道:“你一个人也能顺路?”
蒋正寒道:“凌晨两点半了,没时间自己测量。”
他道:“我没想和你们一起玩,我准备去桂林,正好和你们顺路,你们可不要想多了。”
陈亦川坐上桌子,忽然说了一句:“我听徐智礼说,你要和他一起实习。徐智礼想开公司,专门做安全服务和数据分析,你跟在徐智礼身后混,别被那小子卖了……”
陈亦川见状,眯眼笑看她:“用得着这么惊讶?”
蒋正寒默不作声地听着,再次运行了一遍修正的程序。
顾晓曼感到吃惊。她站在第一级台阶上,裙摆被流风吹出弧度,像是一个立在灯下的剪影。
他没有提及徐智礼,而是和陈亦川说:“你的公式写得很好,收敛的结果更快了。”
但他确实这么说了,并且面无难色,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陈亦川笑道:“没办法,我的实力摆在那里。”
这简直不像陈亦川说出来的话。
言罢,他拿出一张史努比的贴纸,赏赐一般送给了蒋正寒:“看在你编程好的分上,我送你一张狗头贴纸。”
楼梯间内灯光昏暗,陈亦川走在最前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插了一句道:“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蒋正寒心想是什么狗头,侧过脸一瞧才发现是史努比。
一个月前他们办了申根签证,准备去巴黎春天买东西,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散步,泛舟于水波荡漾的塞纳河,观赏岸上巴黎圣母院……这是徐智礼的计划,他没有问过楚秋妍的意思,就已经买好了机票。
史努比趴在地上,双眼放光。
倒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徐智礼早已定好,他们两个国庆期间,要共赴法国巴黎。
凌晨三点,他们两个才熄灯上床。
楚秋妍笑着听他们说话,没有凑热闹说她也要去。
陈亦川盖好被子,然后打了一个哈欠。蒋正寒握着手机查看微信,看见了夏林希的晚安问候,他回了一个摸头的表情,然后关机打算睡觉。
张怀武乐不可支:“那当然好了!我们高中的时候,一直是四个人啊,座位都不分开!”
陈亦川问:“你在看微信吗?”
顾晓曼听见他们的对话,当即表示不高兴:“还有我呢,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蒋正寒回答:“看夏林希的消息。”
夏林希靠近他,接着问了一句:“我们两个,加上张怀武,一共三个人吗?”
今夜繁星闪耀,群山立在不远处,陈亦川跷起了一条腿,双手垫在脑袋后方,情不自禁地询问道:“蒋正寒,有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他说话没有酒气,只有薄荷糖的味道。
蒋正寒觉得很困,听见这样一个问题,仍然考虑了半晌,才郑重其事道:“人生完整的感觉。”
蒋正寒道:“我很赞成。”
陈亦川又问:“你觉得顾晓曼这个人,性格怎么样?”
她扭头看着蒋正寒:“你同意了?”
蒋正寒侧身靠近墙壁,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她是夏林希的好朋友。”
夏林希心心念念国庆出游,一层的楼梯还没下完,她已经出声提议道:“所以我们最后选定了去桂林吗?”
言下之意,似乎是不在背后评论别人。
他们几人刚好顺路,便一同走下了楼梯。
陈亦川笑道:“你家教不错啊,说话都没有缝子。”
陈亦川正好也要走,拎起自己的书包,单肩背在身上,第一个走出了正门。
话音落后,没有半点回音。
张怀武敲着桌子开口道:“这次吃饭很开心,我们几个先走了,大家以后有空再聚,等我将来发达了,我也请大家吃一顿饭!”
陈亦川坐起身,才发现蒋正寒睡着了。
众人总喜欢随大流,因此没过多久,班长就收到了一笔巨款。
蒋正寒睡觉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动静和声音。陈亦川不明白这要怎么练习,因为他自己会打呼噜,所以当下这一刻,他有一点莫名其妙的紧张。
班长还没来得及反驳,就收到了夏林希的转账。
在这样一种氛围下,陈亦川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夏林希站起来,望向挂在桌旁的账单,即刻回应了一句:“每个人一百二十八块,我用支付宝转给班长。”
次日早上九点半,蒋正寒第一个起床,他没有拉开窗帘,脚步很轻地走进洗手间。刮胡子用的是剃须刀,同样不声不响,直到他着装整齐,洗漱完毕,陈亦川才下了床。
楚秋妍又说:“这次大家吃饭,我觉得均摊比较好,应该把钱转给谁?”
“你起得好早,”陈亦川道,“白天不是没事么,我还想睡一觉。”
对面的顾晓曼回答:“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们一起出门吧。”
蒋正寒打开房门,问了他一句:“你早上想吃什么?”
楚秋妍笑道:“饭都吃完了,什么时候可以走呢?”
事实上,无论房间里的人是陈亦川,还是张怀武,抑或钱辰,蒋正寒都会这么问。但是陈亦川不知道这一点,他侧身靠着一面墙道:“蒋正寒,你别想贿赂我,我不是一顿早饭就能收买的人。”
二十分钟之后,服务员收拾完残局,蒋正寒也回来了,他没有重新落座,而是站在夏林希身边,手上还拿了一盒绿箭口香糖。
蒋正寒立在门口,看向了对面的房间。
楚秋妍笑而不语。
恰在此时,夏林希出来了。
夏林希点头道:“是啊,她很受欢迎。”
今日气温高达三十度,她穿了短裙,但裙摆挡不住一双长腿,皮肤雪白恰如羊脂玉。
楚秋妍听完这句话,挨近夏林希问道:“这个时莹,也是你的高中同班同学吗?”
蒋正寒不自觉地走过去。
时莹道:“我们都是同学啊,虽然不在一所大学,但是大家都是校友,校友之间有困难,我帮忙也是应该的。”
隔着一扇房门,陈亦川自言自语道:“这里有包子吗?我不吃白菜馅,有油条更好……”
他说:“时莹,你别管秦越了,男人需要历练,懂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走廊的对面也能听到,顾晓曼站在不远处,用手机录下了他的话。
陈亦川也走过来,站在他们旁边道:“不至于吧,喝了一点白酒,狼狈成这样?”
顾晓曼说:“为了感谢你昨天帮我拎箱子,今天早上我帮你买早饭。”
夏林希很久没见到时莹,几乎要忘记这位同班女同学。时莹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跪在地上扶着秦越,分外热心道:“我给你倒一杯温水,你坐在旁边休息一下。”
陈亦川衣衫不整地出门,脚上还穿着一双拖鞋:“算了吧,轮不到你去,蒋正寒都走了,他一定比你快。”
夏林希偏过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秦越面上涨红一片,吐完就不断咳嗽。有人跑去找服务员,但是没人陪在他身边,除了心细如尘的时莹。
顾晓曼向前一望,果不其然,蒋正寒牵着夏林希,两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他今晚不太冷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毫无疑问,他在争风吃醋的时候,更像一个容易冲动的年轻人。
夏林希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然后转身走出了包厢。
蒋正寒回答:“凌晨三点。”
蒋正寒就这么旁观,他自己其实也想吐,但觉得就算是吐,也不能当着夏林希的面。因此他说了一声:“我去一趟洗手间。”
“那你现在困不困?”
吐出来就好,夏林希心想,不然再喝下去,可能会闹出人命。
“见到你就不困了。”
秦越弯腰,“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夏林希有些受用,抬头看他:“陈亦川有没有吵到你?”
直到时莹跑向他,一把抢过他的酒瓶。
蒋正寒模棱两可地评价:“还好。”
常言道输人不输阵,秦越为了不丢面子,单手抓起白酒瓶,仰头对着瓶口狂灌。他当然觉得很难受,但是根本停不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好胜心作怪之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鉴于陈亦川一贯的作风,夏林希仍然不放心,又说了一句:“你要是休息不好……”
陈亦川再次怂恿:“秦越,你算什么理科状元,一杯酒都喝不完,人家都喝一杯半了,是男人你就一口闷!”
蒋正寒顺口说:“我和你住,休息得更好。”
江明一中体制严格,教出了很多谨守准则的学生,他们虽然年满十八岁,但是不曾大量酗酒,也没有见识过豪饮的景象。
楼梯道内空无一人,只有亮了一夜的灯光。夏林希推了他一把,竟然让他脚步一空,似乎即将倒向台阶,夏林希心中一惊,连忙扑进他怀里扶他。
话音落后,举座皆惊。
头顶传来得逞的笑声,她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蒋正寒这一次是真喝,喝完以后他也咳嗽了两声,说话时带着满身的酒气,仍然保持了口齿清晰,他问了一句:“你还喝吗?”
蒋正寒低下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很快松手放开了她。像是蜻蜓点水一样,激荡出一圈涟漪,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秦越还没问出口,蒋正寒再次拿起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半杯,算是秦越刚才的酒量。
夏林希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蒋正寒拿着夏林希的杯子,倒是真的喝完了水,致使秦越目瞪口呆,心头顿时疑窦丛生。
此时还不到上午十点,近旁的街巷分外热闹,沿途共有两家米粉店,门口的桌椅上坐满了人,粗略一看都是外地游客,包括刚到不久的钱辰和张怀武。
她坐在这里哪儿都没去,杯中一直有矿泉水,而且是整整一杯。倘若没有近距离观察,确实不知道那是白酒还是矿泉水。
张怀武望见他们,马上挥着手道:“你们终于起床了!我们早上在群里发微信,都没有人理我们……”
杯子被人换过了。
钱辰的重点不在这里,他捧着米粉汤碗,询问了一句:“昨天晚上,蒋正寒和夏林希一个房间?”
夏林希心中烦躁,握着自己的水杯,正准备闷下一口,却闻到了强烈的酒气。
张怀武不解其意:“我不知道啊。”
夏林希想说喝什么喝,但她抬头看向蒋正寒,却见他已经端起了杯子,她不知道要如何制止。
“难怪!”钱辰捶了一下桌子,喃喃自语道,“难怪今天早上,顾晓曼和陈亦川都不见了,蒋正寒也睡到了现在。”
陈亦川坐在对桌,目睹了事件全程,很快就大声起哄道:“蒋正寒,你也喝啊!秦越都这样了,你千万不能输啊!”
张怀武反问:“辰哥,这说明了什么?”
秦越反问道:“你怎么不喝?”
钱辰语重心长道:“你还没有成年,辰哥不好解释。”
他说一句马后炮,秦越心中更觉窝囊。
一阵山风吹过,带走了汤碗的热气,张怀武咳嗽一声,刨根问底:“辰哥,有什么不能解释的?”
蒋正寒道:“没人催你,喝这么快?”
钱辰放下瓷碗,手上拿着一双筷子:“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晚上和女朋友睡在一起,你用脚趾头想一想……”
蒋正寒给秦越拍背,另一只手扶着他,顺势放下了酒杯。他表现得很有耐心,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以至于秦越拽着他的衣袖,不得不接受这种帮助。
张怀武连忙道:“我明白了。”
烈酒入喉,喉咙火烧火燎,像是被酒气烫熟。
随后他又说:“正哥体力不错,昨晚应该睡得很迟。”
整个包厢内,只有他们两个站着,其余同学都安静地坐着,有意无意望向这边。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注目礼,秦越最终握着杯子,一口气喝了一半,喝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涨红脸开始剧烈咳嗽。
张怀武说完这句话,蒋正寒和夏林希就走了过来。这条街巷的两边都是高山,山脚下立着几个溶洞,路过洞口时只觉得凉气袭人,分外畅快。
秦越犹豫了两秒钟,伸手端起了白酒杯。
夏林希偏过头,看向其中一处山洞,忽然听见张怀武问道:“正哥,你昨晚几点睡的?”
诚然蒋正寒也不会喝酒,更没有一次性喝过一杯,但他今晚仿佛换了一个人,丝毫不惧五十二度的贵州茅台。
蒋正寒实话实说:“凌晨三点。”
秦越哑口无言,自认为遇上酒鬼。
“我的天哪,”张怀武道,“正哥,你悠着点。”
蒋正寒套用他刚才的话,也很温和地回答道:“各方面都很圆满,但是没能和你喝酒,这是我唯一的遗憾。”
钱辰接着问:“陈亦川起床了吗?”
“付钱”两个字,似乎用了重音。
蒋正寒笑着回答:“刚起不久。”
他语气温和,笑了一声又说:“我付钱请大家吃饭,就是想让你们吃得高兴,玩得开心。”
他之所以会笑,是因为看见了夏林希。夏林希买了一个竹蜻蜓,站在原地放飞了一把,她跟着那东西跑了几步,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秦越和蒋正寒勾肩搭背:“不喝了,敬酒都是虚的,今晚玩得开心吗?”
但在张怀武眼中,蒋正寒笑得意味不明。
他说这话也是无心之失,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越面上挂不住,又找不到台阶下,更不愿意喝一杯白酒——他最终还是放下了酒杯。
张怀武没有心情吃米粉,捧碗低头扒了两口,筷子搅着汤水道:“陈亦川和顾晓曼一个房间,他们两个还没吃过早饭吧,我们……”
就连张怀武也说:“不是老同学吗,怎么不喝了呢?”
蒋正寒打断了他:“陈亦川和我一个房间。”
大一年级的学生,不仅有高中时代的青涩,也有摆脱不掉的年轻气盛。附近同学听闻秦越的话,非但没有劝他们停酒,反而一同起哄道:“喝喝喝!感情深,一口闷!”
一句话飘飘然落下,却像久旱逢甘霖一样,让张怀武神清气爽。他立刻抬头望向蒋正寒:“昨晚你们一起睡的?”
秦越笑得尴尬:“我们还是大一年级的学生,用不着社会上的那一套,这一杯白酒下去,肯定不省人事了。”
蒋正寒划清界限道:“我和他睡在两张床上。”
她拉了拉蒋正寒的袖子,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却引来了秦越的目光。
张怀武使劲点头,然后吃光了一碗米粉。
夏林希拿起白酒瓶,看了一眼酒精浓度,心中陡然一惊。这瓶酒摆在桌面上,一整晚都无人问津,恐怕是因为……度数真的太高了。
上午大概十点半左右,蒋正寒返回了他的房间。他买了不少餐点和饮料,直接放在了桌子上,转身之后才瞧见陈亦川,以及坐在他旁边的顾晓曼。
附近不少人听见这话,顿时给予他热烈的掌声。
他们两个正在打牌。
蒋正寒说:“我们把酒喝光,祝愿母校人才辈出,同学友谊万古长青,大学生活蒸蒸日上。”
陈亦川问:“蒋正寒,你吃过饭了吗?”
但被蒋正寒制止了。
蒋正寒“嗯”了一声,随即走出房间,顺手把木门带上。夏林希站在门口,朝着里面说了一句:“下午一点我们集合,去对面的公园爬山。”
秦越笑着点头,准备放下白酒杯,重新端起矿泉水。
陈亦川听见这话,甩手扔下一个王炸:“顾晓曼,你牌技不行啊,下午一点去爬山,你还要输多少局?”
蒋正寒端着两个新杯子,往杯中倒满了白酒,多到快要溢出来。他把其中一杯递给了秦越,随后站起身来,两人顺理成章地碰杯之后,蒋正寒似乎和他分外熟稔:“老同学,我也敬你一杯。”
顾晓曼回复了什么,夏林希没有听清。
秦越举杯的手指一颤,杯中的矿泉水也跟着一颤,水面浮起晃荡的波纹,映着流光溢彩的灯色,像是某种价格不菲的晶石。
她被蒋正寒拉到了她的房间,刚一进来门就被反锁了,厚重的窗帘被整个拉上,室内变得暗无天光,甚至需要开灯照明。
蒋正寒从桌上拿了一瓶白酒,很平静地打开了瓶盖。
夏林希结结巴巴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或许是因为演技不够,蒋正寒并未给出回应。
蒋正寒回头看她:“准备什么?”
蒋正寒和他不是老同学的关系,他们两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高三阶段也曾有一次正面冲突,相互其实看不顺眼,当下还要碰杯共饮,像是在考验他们的演技。
说完他就笑了,笑得很勾人。
秦越端着酒杯,站在蒋正寒身边道:“老同学,我敬你一杯。”
夏林希揪住裙摆,双腿都有点软。她低头看着木地板,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但是躲避不是办法,她觉得脸颊越来越红。
他们两个低声交谈着,近旁的楚秋妍和张怀武也没听清,张怀武捧起汤碗吹热气,便瞧见秦越走向了这里。
她说:“下午还要爬山……”
除了蒋正寒和夏林希。
蒋正寒打开了一台电脑,没有领会夏林希的意思,一边敲击键盘,一边开口说道:“这是昨天那道题的建模结果,我把程序代码和运行数据发到你的邮箱。”
截至目前,秦越的发言包括了追忆高中时代、感恩母校栽培、憧憬未知的明天,以及一些感怀和缺憾,多少能激起一些共鸣。因此他说完这番话以后,在座的同学都给他鼓掌。
夏林希颠颠跑过去问:“你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秦越仍然自顾自地说:“她现在有了男朋友,不过那个人不是我,大学生活刚刚开始,各方面都很圆满,这是我唯一的遗憾。”
蒋正寒坐在椅子上,夏林希站在他身后,她前倾着看向屏幕,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过了一小会儿,夏林希又说:“你拉上窗帘,反锁了房门,我还以为你想……”
蒋正寒侧过脸,目光与他对上。
蒋正寒没有否认,很坦然地说:“想想而已。”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远处的秦越不可能听见,但是在她话音落后,秦越巧合般停了下来,眼神转向她所在的位置:“我高三那一年,关注到了隔壁班一位女生……”
周围一片寂静,屏幕渐渐变黑,照出他们的身影。夏林希踌躇片刻,手从他的肩膀往下滑,她靠在他耳边问道:“你说能让我揉回来,这话算不算数?”
“他是我们隔壁班的,”夏林希回答完毕,补充了一句,“我和他不熟。”
蒋正寒坐得端正,格外大方地说:“当然算数。”
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而在整个包厢内,唯有秦越侃侃而谈,就连楚秋妍也在看他,并且这样评价道:“这个人很能讲话啊,他是你的高中同学吗?”
夏林希一向争强好胜,从小到大很少吃亏。她其实犹豫了两秒,但是考虑到不能输,就遵从心中所想,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他成绩优异,家境富裕,为人热心又大方,常能收获同学好感。如今他站在包厢的中央,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引人注意。
夏林希得了便宜还卖乖:“肌肉太硬了,手感不好。”
作为6月高考的全市理科第一,秦越如愿以偿地踏入了顶级学府的大门,目前主修经济管理专业,将来也能更好地继承家族企业。
蒋正寒道:“你没有摸对地方。”
“晚上九点半。”夏林希低头看表,瞥了一眼包厢正中央,瞧见了神采飞扬的秦越。
夏林希马上反驳:“不可能,我都摸到肋骨了。”
蒋正寒岔开话题道:“现在几点了?”
蒋正寒笑着问:“隔着一件衣服,不会影响触觉吗?”
夏林希背对着那个人,喝了一口矿泉水,然后自言自语道:“声音有点耳熟。”
夏林希半跪在床边,抱走了叠好的被子:“你干脆躺着别动,等我拉开你的上衣……”一句话尚未说完,蒋正寒扯过她的手腕,顺手将她推倒在床上,夏林希拖着他的手臂,企图让他一同摔倒,最终也真的如愿以偿。
这场聚会的参与者都是大一学生,又因为他们几乎全部来自于江明一中,因此聚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有人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在包厢中央说了一段关于母校的话。
她头发散乱,双颊绯红,半晌后说出一句:“不能这么闹,我要去学数学。”
蒋正寒坐在张怀武的旁边,算是离他最近的人,张怀武话音落后,蒋正寒却没有发表意见。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一眼扫过包厢的四周。
蒋正寒拉上被子,把他们两个蒙在里面:“放过数学,我们来学生物。”
“那不如去桂林吧,”张怀武拍了一下桌子,有理有据地提议,“桂林山水甲天下嘛。”
蒋正寒说得正经,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有些无法无天。
夏林希道:“有山有水的地方。”
夏林希一开始是拒绝的,然而她有一颗好奇心。他们在床上胡闹了一阵,仿照高中生物课本,摸索三角肌、肱二头肌以及腹外斜肌的位置……夏林希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知识。
张怀武愣了愣,好像并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们国庆节打算去哪里玩?”
在他们学习生物知识的过程中,蒋正寒似乎比平常更有耐心。他一手将她捞进怀里,另一只手从锁骨往下探寻,夏林希呼吸加快了很多,蒋正寒仍然在她耳边说:“这里是腹直肌,上宽下窄,保护你的脏器。”
她坐到了陈亦川的旁边。
夏林希反问道:“你高中的时候,生物有这么好吗?”
顾晓曼闻言,依然走向了前方。
蒋正寒道:“没有,”他诚实地解释,“上个月有空,学习了人体构造。”
张怀武许久没碰到蒋正寒,当下正在和他叙旧,听见夏林希和顾晓曼的对话,插了一句:“顾晓曼,你来我这里,我坐别的地方。”
夏林希不甘落后,所以接了一句:“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也去研究人体构造。”言罢她一声不吭,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顾晓曼站在桌前,夏林希抬头看她:“有我的大学同学。”言罢,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望向四周的空位,“要不你坐另一边吧?”
蒋正寒低声问:“你怎么了?”
蒋正寒坐在夏林希的左边,她的右边只有一个手提包,顾晓曼见状,出声问了一句:“夏林希,你旁边有人吗?”
夏林希伸手到背后,但是没有达成目的。她心想要是有地缝就好了,她可以趁机钻进去,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夏林希脱口而出道:“我的衣服带子松开了。”
桌上摆着几桶雪碧,顾晓曼给夏林希倒了一杯,又被蒋正寒换成了矿泉水。
蒋正寒摸到她的背后,很快寻找到内衣的暗扣,他不由得笑了一声,随后将她抱得更紧:“没事,我帮你系上。”
市中心的娱乐地点很多,由于本次聚会人数不少,组织者定了一个包厢。夏林希恰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偏过脸看向楼下的立交桥。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其实北京和江明市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这样的高楼大厦,车来车往。
夏林希立刻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放开我,我去洗手间整理。”
傍晚七点左右,天幕完全黑透,灯盏点缀着长街,连成一条金色的线。站在高处向下望,那些奔流不息的车辆,像是一道又一道转瞬即逝的流光。
话音未落,蒋正寒缓慢拉开了她的裙子拉链。
这不是什么难题,因此夏林希一口答应。
整个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房门紧锁,窗户关闭,帘幕遮挡了天光,听不见室外声响。夏林希感到十分紧张,趴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倒是比平日里更加乖巧。
“凑个热闹。”
指尖触及后背,她自觉心跳更快,呼吸也不够顺畅。或许是因为大脑空白,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裙子被拉好了。
“你也想去吗?”
出于礼貌,夏林希和他道谢。
楚秋妍瞥见这条消息,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们的同学聚会,能带上同学的同学吗?”
蒋正寒很配合地回答:“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所谓的同学聚会,指的是他们高中一帮同学,大学刚好考到了北京,彼此之间久未见面,因此有人组织了一场联谊。
那一句“不客气”,分明是最常用的客套话,但是夏林希仍然脸红了。她半跪在床榻之上,回顾刚才的生物课堂,以及系带子的前因后果,忍不住裹紧了被子,觉得自己没有从前的端庄和矜持了。
她握着自己的手机,接着编辑了一条:“晚上的同学聚会,你想不想参加?”
恰在此时,屋外有人敲门。
国庆节就在近日,想来应该也不剩几天了。
隔着一道木门,陈亦川的声音传来:“午饭时间到了,你们出去吃饭吗?”他顿了一下,接着催促道,“想吃饭就赶紧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蒋正寒回答:“国庆节以后。”
另一边是钱辰的声音:“川哥你别着急啊,搞不好他们有事要忙。”
夏林希听懂了这一句,就给蒋正寒发短信:“徐智礼告诉你什么时候去实习了吗?”
陈亦川打断道:“有什么好忙的,他们出来玩,又不是考试。”
这一块的东西越来越热门。
钱辰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
楚秋妍合上书本,与她推心置腹:“正好他爸爸的公司里,有一些相关项目是数据分析,因为几个框架都开源了,这一块的东西越来越热门。”
陈亦川这么不解风情,还能有一个女朋友。钱辰自认为通情达理,却得不到妹子的青睐,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想要质问一下老天爷。
“他一直想创业啊,从高三就开始计划了。”
与此同时,陈亦川还在啃苹果,他左手的手背上,依然印着一只史努比。他从来不叫史努比的全名,一直是用“这只狗”来代替,比如当前这一刻,陈亦川开口问:“你在看什么,我手上的这只狗吗?”
夏林希“嗯”了一声,随即又问:“徐智礼呢,他想做什么?”
钱辰笑道:“它有名字,它叫史努比。”
楚秋妍听了这话,挨近夏林希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她笑着解释道,“我也喜欢数学,但是没想过深造。”
陈亦川回答:“废话,我又不是不知道。”
倪教授站在讲台上,双手按住了桌沿:“英文里没有数学家的称谓,只有一个单词叫作Mathematician,指的是以数学为职业的人。预祝你们学有所成,成为一名职业数学人。”
钱辰在心中扼腕叹息,陈亦川除了不解风情之外,脾气似乎也不是很好,不怎么容易和人沟通。
陈亦川接了一句:“我想好了,我要当数学家。”
他正想着,房门就被打开了,夏林希站在门口,看上去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他笑着说:“脚踏实地,也要仰望星空。”
夏林希问:“我们是在酒店里吃午饭,还是去街上找一家餐馆?”
最后一堂课上,一位姓倪的教授叮嘱道:“我们系每年的毕业生,大部分都保研或者出国了,只有很少的学生直接工作。无论你们选择哪一条路,都要注重打好自己的基础。”
顾晓曼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她打了一个上午的扑克牌,同样输了一个上午的牌局,此时有点精神恍惚。她扶着门框回答道:“在酒店里吃午饭吧,大众点评的分数高。”
所以这一上午的课程,她听得很认真。
比起状若无事的夏林希,顾晓曼更像是累到虚脱了。
夏林希目睹这一切,心想她真的要好好学习了。陈亦川预习了一个暑假,竟然还是险中求胜,而徐智礼作为数学保送生,竟然沦落到面红耳赤的地步。
陈亦川走过去问她:“你脸色不好,下午怎么爬山?”
如此一来,徐智礼不再尴尬。他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位置距离楚秋妍很近,算是实现了刚才的承诺。
顾晓曼坚持道:“我好得很,能轻松爬山。”
夏林希差点给她鼓掌。
可惜事与愿违。
楚秋妍笑了一声,拽过空白的草稿纸,抢先一步写了自己的名字——当然是倒着的名字,然后把签字笔递给徐智礼:“好啦,我先写了一个,我们两个凑一对。”
当天下午一点整,他们一行人集合。公园就在不远处,有风有云有湖泊,好山好水好风光。丛生的杂草遍布绿意,附着在横断的山崖之上,低矮的树木倚石而立,像是一幅工笔奇绝的画卷。
一旁的魏华同学也怂恿道:“愿赌服输。”
蒋正寒带上了相机,担负着全程拍照的重任。
“哎?夏林希,”陈亦川喊住了她,“换作是我倒数第一,你肯定不会这么好心!”
夏林希和他说:“你喜欢什么就拍什么。”
夏林希试着解围:“好像快上课了,我们先回自己的座位吧。”
此话一出,蒋正寒应了一声好,很快拎起相机,然后把镜头对准了她。
即便夏林希默不作声,徐智礼仍然觉得窘迫。由于他肤色偏白,这么略微一难堪,耳根处红得很明显。
夏林希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地入镜了,好在她长得漂亮,拍出来的照片尤其上相。
夏林希心想,她还是保持安静,不要宣布结果比较好。
钱辰瞧见这一幕,从前方跑了过来,搭上蒋正寒的肩膀,非常热心道:“把相机给我吧,我帮你们照一张。”
是的,这次比赛的倒数第一,正是被封为“学神”的徐智礼。
蒋正寒就把相机给了他。
陈亦川提笔落罢,楚秋妍也觉得惊讶:“所以徐智礼是倒数第一吗?”
钱辰没用过单反,但他表示会尽力而为。
他带着一股子拼劲,赶在徐智礼之前算出答案。
山脚之下树荫浓密,鸟雀栖在枝头鸣叫,啼声十分清亮,回音格外悠远。树林挡不住湖光山色,阳光斜射在林间缝隙中,映照着一方美景——钱辰按下快门,连拍了好几张。
陈亦川没有预料到是这种局面,诚然他小瞧了对手,自以为预习了教科书,就能成为他们的全系第一。然而全系第一遥不可及,独孤求败的幻想也破灭了,他只觉得万万不能输给徐智礼,否则大学四年都要在夏林希的嘲笑中度过。
一切结束之后,夏林希欢快地跑向他,双手捧着自己的相机,抬头看向蒋正寒:“原来你笑了,我都不知道。”
约莫一分钟之后,楚秋妍和另外两个男生交卷,战场上只剩下徐智礼和陈亦川。
她说:“你笑起来也很上镜,我要把手机屏保换成这张照片。”
魏华同学心平气和地坐着,把一张草稿纸交给了夏林希。夏林希对照书中答案,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完全正确,连格式都一模一样。”
蒋正寒问:“那个相册还在吗?”
可他尚未收好手机,魏华便扔开了他的笔,言简意赅道:“我写完了,对一下答案。”
“什么相册……”夏林希话语一顿,立刻想了起来,“我的手机里有一个相册,专门用来保存你的照片。”
陈亦川不以为然地笑了:“你马上就能见识到,什么叫全系最快的手速。”
蒋正寒低头看手机:“我也有一个相册,名字叫夏林希。”
夏林希道:“看你的手速。”
夏林希凑了过去,趁着周围没有人,她站在一块石头上,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你看什么?”陈亦川一把盖住手机,另一只手还在打草稿。
作为一条单身狗,钱辰默默离开了这里。
夏林希转过脸,瞧见陈亦川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提示:“联系人顾晓曼发来新信息。”
登山长路漫漫,几级台阶堪称险峻,道旁绿叶丛生,不曾沾染秋色。假如侧耳细听,还能听见欢声笑语,有时是从前面传来,有时是从后方传来。
这时候的短信提示音,就显得有一些突兀。
陈亦川和顾晓曼走在队伍前面,他们比赛看谁先到达山顶。陈亦川跑得不快,好像有意退让,始终保持领先几步的优势。
近旁有人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斜照入室,刚好映出几道光圈,夏林希偏头看向室外,耳边一片写字的沙沙声。
为了打乱他的步伐,顾晓曼给他讲笑话,陈亦川倒是真的笑了,但他依然超过了她。
众人纷纷点头称好。
张怀武跟在他们身后,像是一个会发光的电灯泡。
夏林希表示赞同。她随即抚平一张纸,交握着双手,公平公正道:“待会儿你们谁输了,就把名字写在这张纸上,带回寝室留作纪念。”
队伍的最后方,则是蒋正寒和夏林希。他们两个人一边爬山赏景,一边低声聊天,有时聊到了兴头上,双方都会笑出声音。
楚秋妍立刻圆场:“只有这种题目,才能考查基础。”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她摊开整本教科书,凭借第一眼看上去的直觉,挑中了一些比较简单的题目,以至于陈亦川嗤笑一声道:“你干嘛选这么简单的,比赛都没意思了。”
顾晓曼走得太急,脚下忽然一个打滑。山道上没有扶手,只有陡峭的台阶,她瞬间失去平衡,顿时惊叫出声,整个人倒向了后方。
话音落罢,夏林希很快跑了过去,充当一个类似于裁判的角色。
张怀武扔开背包,挺直了后背去接她,也不怕砸到自己,两个人一起滚下去。
楚秋妍道:“你随便选几道课后练习,我们看着做就行了。”
陈亦川回过头,跳下台阶滑行几步,但是没能拉住顾晓曼。万幸钱辰跑得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捞住了顾晓曼和张怀武,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夏林希实话实说:“我看不懂题目。”
“跑得太快了,”钱辰如实道,“我把自己搞岔气了。”
魏华和陈亦川差不多高,两个人都穿着深灰色的衣服,笔直地站在第一排桌子的旁边,像是两棵深灰色的树。他们交头接耳一阵,陈亦川忽然又说:“夏林希,你过来给我们选题目,免得别人说我作弊。”
蒋正寒扶住他,夏林希也跑来问:“你们怎么样?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她带了一个提包,里面装着云南白药,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战局中不仅有楚秋妍和陈亦川,也有无辜躺枪的徐智礼,以及闻讯赶来的魏华同学。魏华的父母都是数学教授,他的参与也使得这场比赛结果更加扑朔迷离。
顾晓曼涨红了脸:“抱歉,我崴脚了。”
楚秋妍与她不同,她似乎学过这门课,因此整个人兴致高涨。她摸了两张草稿纸,匆匆忙忙加入了战局。
这一处景点并不出名,胜在风光优美,鲜有人知,山道上的行人不多,除了他们六个以外,只有稀稀落落的游客。
于是夏林希一声不吭。
夏林希让出一条路,弯腰去看顾晓曼的脚踝。她的脚踝有点肿,也有一点发红,因此夏林希说:“不能爬山了,先回去吧。”
然而回想整个暑假,她不是在学驾驶,就是在和蒋正寒厮混,并没有预习课程的时间。假如她此时跑过去,相信不久以后,她就要把名字倒过来写了。
顾晓曼拿起喷雾剂,晃荡两下喷完之后,她转身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还没爬到山顶,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夏林希很想应战。
张怀武心有余悸,仍然跟了上去:“顾晓曼,你别犟了,我把你背下去吧。”
夏林希旁观他走进男生堆里,又见他撸起袖子,几乎认定他想打架,却听见陈亦川说:“我从教材里挑出三道题,我们比赛谁先做出来,倒数第一把名字倒过来写,你们敢不敢应战?”
陈亦川道:“要背也是我背,你那个小身板,背得动吗?”
同学们步入大学以后,多少会变得成熟一点,也会比高中时代更稳重。但是陈亦川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和高中时期没什么区别。
山路虽然崎岖,但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在他们到达山顶之后,可以沿着另一条路下行,那一条路的行人比较多,当然也要好走不少。
陈亦川扫眼看过去,然后一只手揣进衣服口袋,拿着那本《数学分析》,似乎要找人单挑。
约莫一刻钟以后,他们从山顶折返。
此话一出,引得旁边几位同学发笑。
山巅之景尤为壮丽,夏林希拍了几张照片,又蹲下来去看顾晓曼的脚踝,顾晓曼脸上挂不住,再次和他们道歉:“要不是因为我……”
“夏林希,我发现你没有高中用功了,”陈亦川拿着课本,敲了敲桌子道,“我把大一的课程全部预习了一遍,期中考试你肯定考不过我。”
“哪来那么多废话,”陈亦川打断道,“脚肿了是么,我背你下去。”
夏林希反问道:“为什么要预习?开学再好好努力啊。”
此刻,钱辰站在一旁,和一位当地人聊天。那位大叔戴着帽子,身量不算太高,笑容十分和蔼,普通话并不标准,钱辰仍然与他谈笑风生。
夏林希翘首以待,很早就到达了教室。她和楚秋妍坐在同一排,两人都带了一沓草稿纸。前排的陈亦川瞧见她们,凑过来问了一句:“你们暑假预习了吗?”
临走之前,大叔送了他一包杧果干。
第一堂课在早晨八点,课程名称是《数学分析》,实际上也是高级微积分。作为数学系学生的必修课,它贯穿了四年的本科学习。
钱辰提着杧果干,只见陈亦川背起顾晓曼,夏林希陪在他们旁边,身侧是形影不离的蒋正寒。
9月的下旬,各大院校开始正式上课。
陈亦川边走边说:“顾晓曼,你胖死了。”
顾晓曼没有反驳一个字,她就这么安静地听着。
顾晓曼没有反驳一个字,就这么安静地听着。
陈亦川背着她,边走边说:“顾晓曼,你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