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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炙热

宋冉微笑:"你也是。"

沈蓓没再问了,微微笑,说:"以后一切顺利。"

夜里头微风清凉。

宋冉说:"他跟我讲的啊。"

宋冉在站台上等了没一会儿,车就到了。

沈蓓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的?"

夜间公交上乘客寥寥,宋冉坐在最后一排,翻看着李瓒给她发的短信。

宋冉说:"知道啊。"

他说他今天离职了。

沈蓓经过宋冉身边,忽问:"李瓒不在派出所工作了,你知道吗?"

现在这时候,估计也在跟同事吃饭吧。

吃完饭散场,众人一一告别。

正看着,手机一响,进来一条短信,是王翰。

她不禁走了神,默默心想,下次......还有机会的吧。

王翰说现在案子调查得差不多了,他也不会再回原学校。这次父母足够重视,准备给他转学。不久后,他要去另一个城市,重读一年高三。以后会好好学习,希望将来能考个好的大学。

宋冉抿唇笑笑,她倒没想那么多,眼下只想认真吃饭,今天这家本地餐馆的饭菜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吃着吃着,忽然又想起那天去李瓒家做饭的光景。

短信末尾,他说:"姐姐,朱亚楠跳楼后,我也想跳的。但那时,你给我打电话了。谢谢你。"

小冬道:"可冉冉不需要靠父母了,凭她的名气和本事,去哪儿都绰绰有余。"

宋冉给他回了一条:"以后要好好的哦。"

沈蓓说:"我要是你,就去帝城发展了。"

放下手机,宋冉拉开玻璃窗看外头,夜晚终于不再寒冷了。

宋冉有点儿窘:"那是她的工作,跟我又没关系,有什么好说的。"

公交车在北门街站停下。

小秋惊叹:"冉冉,你好低调啊。都没听你说过。"

宋冉下了车,从包里摸出手电筒,往青之巷走。

沈蓓也愣了一下。

这两天气温回暖,总算有点儿姗姗来迟的春天气息了,只是现在夜深,依然有些凉意。

众人哗然。

宋冉衣服穿薄了,抱着自己微微发抖着往巷子深处走。

刘宇飞说了冉雨微的职位。

脚步声敲打在青石巷上,清脆而凌乱......

"什么?"众人好奇。

忽然,她警觉地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宋冉会去帝城吧。妈妈在那边,应该能给很大帮助。"刘宇飞说,"宋冉妈妈可是个大人物,我是这次看档案才发现的。"

宋冉回头张望,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两道人影,戴着帽子,正快步赶路。

沈蓓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去别的电视台?"

宋冉在这一片住久了,觉得那两人身形陌生。或许是附近抄近道的小青年。

宋冉不经意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不安地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起来----这条巷子两边是小学校的院墙,没有居民。青之巷还远在前头。

小秋:"幸好王翰站了出来,不然冉冉这回完蛋了。那小孩还是满有勇气的。"

可她这一跑,身后的人也忽然提速,朝她追上来。

小夏:"但王翰的事儿铁板钉钉。赵元立现在都被拘留了。"

宋冉奋力奔跑,可她哪里跑得过男人。大衣的帽子很快被人扯住,宋冉心中一惊,关灭手电筒,回头对准那人眼睛迅速摁两下开关。加强档的手电光照射过去,对方毫无防备,刺激得松手捂眼。

小春:"不过,朱亚楠到底有没有遭受赵元立的精神暴力,是个谜了。没有直接证据。"

手电光照着对方手上的水果刀,折射出阴冷的光芒。

宋冉笑:"是我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啦,跟这事无关。"

"救命!"宋冉拼命朝前跑,身后的人再次追来。

众人惋惜:"对啊,冉冉,干嘛辞职啊,你又没做错。"

宋冉冲到转角口,用尽所有的力气正要大喊,迎面却撞上一道黑影。她惊得哑然失声,以为灾祸临头,却不想下一秒扑进一个气息熟悉的人怀里。李瓒一手将扑面而来的她接稳了转到身后护住,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踹,将正面而来的一人踹飞数米之远。另一人执刀上前要刺,李瓒回旋一踢,又准又狠,踢飞了他手中的水果刀。

沈蓓剥着虾,说:"不过,为了中学那件事就辞职,太可惜了。你本来也没做错。"

对方知道碰上了行家,怕行迹暴露,择路而逃。

开玩笑无伤大雅,宋冉也忍不住笑。

李瓒要去追,衣服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揪住。

小冬叫道:"老刘你这话说的。对对对,就冉冉好,我们这群人都是吃白饭的。"

宋冉抓着他的腰,脑袋抵在他后背上,人在瑟瑟发抖。

刘宇飞笑:"你们几个也该好好提高自己的能力,职场上谁能靠谁一辈子?"

李瓒顿了一下,这一迟疑的功夫,那两人已飞快跑出了巷子。

小秋跟宋冉关系最好,很是依依不舍,说:"冉冉,你这一走,以后我们做选题要想破脑袋了。"

他扭头朝身后看,语气尚有些硬肃,说:"没事了。"

同事们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就数这顿最轻松。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仍在轻轻打颤,指头把他衣服揪得很紧。

辞职定下来后,部门同事们一起聚餐,算是送别宴。沈蓓听说她辞职,也来赴宴了。她在娱乐部做得不错,人都比以前亲和了点。

李瓒便静静站在原地,任她自我调节。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宋冉才慢慢缓过劲儿,松开了他。

宋冉说好。

李瓒回过身,轻声安抚:"别怕,没事儿了。"

台里斟酌了很久,毕竟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好记者。但考虑到她的情况,怕她继续待下去病情加重,最终予以批准。台里表示以后电视台有需要的时候,希望她能以自由记者或特别记者的身份回来帮忙。

宋冉仍有些懵,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冉的辞呈批下来了。

李瓒一愣,低头摸了摸后脑勺,说:"赵元立被抓了。这块儿风气不好,拿钱办事的混子多,总有记者被报复的案例......"

李瓒正收拾笔记本,听到这话,不经意皱了皱眉。

他是起了疑心,专程过来看一眼,打算确定她安全在家就走。但她家没人。他猜测会晚归,就干脆在她家附近的巷子里巡逻了。

一旁,小丁跟人说:"我听刑警朋友讲,去抓赵元立的时候,他死不承认,叫嚣要上诉。他的亲属都在骂,说是那记者害他,骂得很难听,说什么会遭报应,不会有好下场什么的。"

他说:"我也是刚好下班,顺道经过来看看。正准备走呢,没想到这么巧碰上......"

李瓒笑道:"行。她这人性格很好,不会介意。"

宋冉才不信,轻声说:"我又不是傻子。"

小乙凑过来,说:"阿瓒,没想到你那记者朋友写的是真的,我们之前误会她了,你帮我们赔个不是。"

李瓒:"......"

众人纷纷感叹,不免议论起了案子。

她仰望着他,女孩的眼睛在黑夜里乌黑清清的。

小丙叹:"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职,基层工作太累了。光是赵元立这回,快把我整死喽。"

李瓒顿了一下,一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小乙说:"阿瓒是拆弹精英,哪儿能在我们这小地方待一辈子。"

他抿抿唇,说:"他们这次没成,应该不会再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一个人住这儿了。你父母家在哪儿?"

李瓒轻笑了起来,说:"以后常聚,是一样的。"

宋冉并不想回家住,可一个人住这她也害怕,只能先将就。

小甲开玩笑说:"把阿瓒扣住就好了,不放他回去。"

她说:"在档案馆那边。"

他上班不到一个月,但民警们和他关系很好。

"我送你过去。"

派出所工作也清闲了些。那天李瓒收拾东西时,大家都在,聚着闲聊。

宋冉点头:"好啊。"

只是,这次的新闻并没引起多大关注。没有新的爆料,热度褪散,网友的目光已转向新事件。这倒让民警们松了口气。

李瓒在路边拦了辆车,跟师傅说去档案馆。

也就是这时,赵元立被公安拘留了。警方已查到实质性证据。

宋冉靠在后座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怅然道:"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被人报复。"

几天后,李瓒在白溪路派出所走了个简单的离职程序。

李瓒说:"你做这行,也应该听说了一些。"

他咬着下颌,用力点了点头。

"听说过。可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很遥远。"她有些呆呆地望着虚空。车窗外路灯光流转,洒在她脸上,衬得她的脸颊格外柔和而纯粹。

李瓒静静听着,只有闪动的眼神透露着内心的波澜,不知是心有不甘,抑或是耿耿于怀,又或是决意已定。

李瓒静静看了她半晌,轻声问:"今天怎么回这么晚?"

陈锋勾住他肩膀,带着他往外走,道:"阿瓒啊,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别在心里头磨。你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你这一身的本事,是多少年勤学苦练来的,丢了可惜啊。你心里头怎么想,不用跟我讲。只要好好配合军医,坚持治疗,会好转的。我知道你有大抱负,不想年纪轻轻转文职。放心,组织关系这块我帮你弄,你先跟着老林学,等哪天病好了回归训练场,我尽全力帮你。但你不能再颓废了啊。"

她回过神来,扭头看他:"单位同事吃饭,送行。"

感到痛苦的时候依然会耳鸣,他觉得没救了。

他淡笑:"辞职批下来了?"

李瓒默了半刻,缓笑道:"我知道。最后一次见他,他跟我讲,已经没法再做手术了。可那时......"

"嗯。"宋冉说着,不经意朝他的方向扭了下肩膀,来了点儿精神,"我以后大概会做自由记者了。不过......这个想法我还没和任何人说,就告诉你了。"

陈锋大笑一声,拿手指了他两下,又叹道:"你算终于想通了,我以为你得给我犟个一年半载呢。我联系过杰克逊医生,他说最后一次给你做手术后,你的恢复情况良好。过个小半年,生理上是可以康复的。但心理创伤造成的耳鸣,他没办法。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李瓒唇角的笑容缓缓放大,说:"那我很荣幸。"

李瓒听言,淡笑:"我就是想回部队修车。你倒好,给我弄个这么称心的。"

"还要谢谢你呢。你那天说的话提醒了我,我最适合做的还是记录类。总算理清楚了。"宋冉满足一笑,又问,"你呢,短信里都没空问你,为什么离职。"

陈锋将李瓒带上走廊,见李瓒表情沉静,不讲话,问:"你说不愿干文职,可这个怎么样?还不满意?"

"我要归队了。"李瓒说,慢慢把事情前后都告诉了她,包括回去学习,接受治疗,等待回归原岗。

林淼安点头,说:"我的学生,我来回收了。"

宋冉惊喜:"真的?"

陈锋见快要上课了,对林淼安说:"那等办完手续,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真的。"

正说着,有新兵走进教室,见到他们立马立正,敬了军礼。

"真好。"她兀自回味着,说道。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李瓒点了点头:"是。"

李瓒注视着她,缓声问:"有这么高兴吗?"

林淼安和煦道:"好好配合军医治疗,不急,慢慢来。我这儿暂时也没真弹给你。"

"我替你高兴啊。"她真切道,"那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吗?现在能重新回去学习,慢慢等待康复,多好呀。"

陈锋忙说:"已经好很多了。老林你是不知道刚开始那会儿,想都不能想。一想就疼得满床打滚。"

是啊,多好呀。

李瓒笑了下。

李瓒笑着,移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灯光。连那昏黄的路灯都看着暖意融融。

林淼安:"不能碰真的?"

档案局不远,很快就到了。

李瓒明白他的意思,说:"模拟的没问题。"

出租车绕进家属院,宋冉脑袋一歪,朝窗外看。

林淼安问:"耳朵怎么样,现在?"

三月上旬,路两旁的树木早已抽出新芽。初春的夜里,空气清冽,草木蓄力生长。

"说来也巧了。"陈锋说,"老林刚调回江城。部队里头要给优秀官兵上基础的防爆课程,好抽选一批进行专业培养。老林是主教官,缺个助教。我琢磨着正好,你就跟着打下手,也顺便上课,多学点儿东西。"

花坛里,迎春花抽条了,明黄色的小花蕾一朵朵拧在新绿的枝条上。

"老师。"李瓒仍用着当初的称谓,有些意外,"我都不知道您又回来了。"

宋冉趴去窗边,说:"迎春花诶。"

林淼安见了李瓒,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阿瓒长大了啊。人也更帅了。"

李瓒低下肩膀,探看一眼,说:"或许明天就能开花了。"

那是林淼安上校,江城大军区拆弹第一人,战功赫赫。李瓒上军校的前两年一直跟着他学习,后来他调去了其他地区执行任务。

出租车停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

还没到上课时间,里头只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军人,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李瓒让师傅等一下,说送她上楼就下来。司机一副很了然的样子,笑眯眯地说:"好嘞,不急。"

陈锋带他进楼,走到一间教室前,敲了敲门。

宋冉不太好意思,说:"不用送我上去啦。"

见他头发剪短了,陈锋眉毛飞得老高,一脸喜色,却也没多说,只是深吸着气,拍拍他的肩,拍了好几下,说:"回来就好。"

但李瓒已经下了车。

八点准时到军事教学楼下,陈锋站在台阶上等他。

宋冉抿抿嘴巴,默默走进楼道。

次日一早,李瓒去了部队里头。

楼道旧败,堆积着杂物,无人打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他靠进沙发里,仰起头望了会儿天,拿出手机给陈锋打了个电话。

灯泡也坏了,只有外头的夜光渗进来,昏暗一片。

他换了鞋,钥匙扔进碗里,人进屋。屋里亮着灯,餐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里尚留余着一丝米饭的香气。

宋冉虽说不叫他送,但此刻他走在身边,她心里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安全与安心,连上楼的脚步都不自觉放慢了。

李瓒回到家中,换鞋时看到宋冉刚才穿过的拖鞋,是他爸爸的。她穿的时候,脚小小一只套在里头,走路哒哒哒。

他插着兜,注意着她脚下的步伐,怕她不小心踩空。

他不禁莞尔一笑,冲她招了招手,说:"拜拜。"

"从这儿回你家要多久啊?"

"嗯。"宋冉点点头,眼睛亮亮的。

"不远的,十多分钟。"

李瓒看着她的笑脸,停了一秒,才想起来说:"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那就好。"她走过拐角,"你回去了要早点睡觉哦。"

玻璃落下来,宋冉笑颜看着他:"怎么了?"

"嗯。"

他关上车门了,又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今天谢......"她踏上楼梯,扭头看他,脚下没踩稳,忽然滑下台阶。他迅速去扶。她猛地扑进他怀里,脸颊从他下颌滑过,身体面对面地摩擦着他的身体落下了一级台阶去。

他拉开车门,宋冉坐上去,冲他招手:"拜拜。"

李瓒整个人僵了一秒。

李瓒在路边拦了辆车,留意看了眼车牌。

宋冉心都麻了,浑身就像一根瞬间被点燃的火柴,还是一根掺了跳跳糖的火柴;她的脸上,身上,心尖上,炸火花似的又酥又麻。

她眼睛亮亮的,说:"终于。"

她微微战栗着,一动不敢动。

"这个冬天真长啊,"他轻叹,"终于要过去了。"

和他近距离接触过几次,却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到他的身体如此坚硬。

路灯下,干枯的树枝上冒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在夜里聚集着力量。

她很没出息地想,如果他现在对她做什么,不论做什么,她大概只能闭上眼睛,放任自流。或许更没出息一点儿,她能变成一团软趴趴的泥巴贴在他身上。

李瓒抬头。

昏暗的光线中,李瓒的眼瞳晦暗而幽深。

宋冉仰头看夜空,忽说:"诶,你看,发芽了。"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嗓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遭。他将她扶稳站好,再说话时,嗓音变得暗沉,问:"没扭伤吧?"

两人下了楼往院子外头走,并肩走过一条长长的道路,两旁种着落叶木。

"没有。"她小声嗡嗡,摇摇头,脸已烧成了火。

宋冉收拾好东西了回家,李瓒送她出门。

太近了,他们贴得太近了。

一顿饭吃完,夜里九点半了。

她一只脚往后退,放到台阶上,想站上去拉开距离。

迟早的事。

可就在她重心上移的一瞬,他的手伸到她腰后,将她轻轻揽了下来。下一秒,她再度跌落他怀中。他低下头,拿下巴贴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也伸到她身后,将她抱进怀里。

李瓒微顿了下,没细想过。他将嘴里的米饭慢慢咽下去,说:"应该是的。"

宋冉全然懵掉。她仰着脑袋,发着愣,耳边传来他低低的一声唤:"冉冉......"

宋冉听到这儿,问了句:"你是不是最后还得回部队里头去?"

"我好喜欢你哦。"

"嗯。"他说,"味道比部队里头差很多。"

他温热的潮湿的气息钻进她耳朵里,她浑身过电般地抖了一下。

"那现在在派出所也吃食堂?"

她轻轻地闭了闭眼,连呼吸都是震颤的。

"还不错。经常换菜单换厨子。"

她试探着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感觉有些懵,有些虚幻,可他炙热的有力的身体是如此真实。原来这就是喜欢,很深很深的喜欢。仅仅只是拥抱而已,就觉得很幸福了,就幸福得浑身都甜蜜地战栗着,幸福得心里头无数的小开心拥挤着像要炸开满溢。

"军队里头伙食好么?"

她很小声,像说一个秘密:"我也是诶。"

"嗯。大部分时候吃食堂。"

他忽然就轻笑了一下,有些如释重负。

"有空闲的时候就做。你蛮少吧?"

宋冉满脸通红地走到自家门边,搓了搓发烫的脸颊,正要开门,想起什么,跑到栏杆边朝下望。

他收回目光,慢慢喝汤:"你在家经常做饭么?"

李瓒已下了楼,正走向出租车。

他在这个家住的时候不多,大半时候都是清冷的。不像今日。

她悄声喊:"阿瓒。"

窗外已是夜色沉沉,室内灯光照射下,有种安静久远的味道。

"嗯?"他在楼下抬起头。

李瓒抬眸看她,许是厨房里待久了,她一张脸红扑扑的,看着温热又柔软。

"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哦。"

宋冉这才笑起来:"没吹牛吧。"

"好。"他仰望着,在笑。

李瓒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又喝了碗鱼汤,道:"有两下子。"

宋冉洗漱后,和宋央挤在一张床上,抱着手机等短信。

饭菜上桌,平菇豆腐黄骨鱼汤,韭菜炒河虾,清炒菜薹,炒黄瓜。

等了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是李瓒:"我到家了。你早点睡啊。"

"嗯。"

宋冉立刻回复:"好呢。晚安。"

"那就出锅了噶。"

"晚安。"

"不用。"

宋冉盯着屏幕抿唇笑,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好。

宋冉接回勺子,脸被蒸汽熏得通红,结舌道:"不用,加盐了么?"

一旁,宋央问:"有情况啊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她原打算舀点儿汤进碗里,可他过来,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勺子,将剩下的半点儿汤喝了,认真品了品,说:"味道正好。"

"不告诉你。"宋冉翻了个身,侧过去睡,过了几秒,在黑暗中偷偷一笑,说,

她拿汤勺舀了点儿汤,吹吹两下,尝了一口,舔舔嘴巴,一时没尝出咸淡来,扭头:"你来尝一下。"

"对呀,谈恋爱了。"

汤锅再次沸腾,宋冉揭开锅盖,清香四溢。

"我好喜欢他。"

宋冉噗嗤笑。

"好喜欢哦。"

李瓒说:"这儿在军训呢。"指了下小蒜兵们,"都给我站好了!"

宋冉一晚上都在做梦,真实的梦----光线昏暗的楼梯间里,他低头吻着她,嘴唇柔软;他脸上有很好闻的气息。原来好看的脸闻起来也很舒服。

宋冉指了下砧板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两排白胖胖的大蒜瓣,说,"谁傻?"

她眯开一条眼睛缝儿偷偷看他,看见他低垂微闭的睫毛长长的,闭眼的样子也叫她心动。

"......"

宋冉整晚像睡在云端上,身子蓬松软软的,醒来的时候,心跳砰砰,脸又红又烫。

他瞧她那样子,轻笑出了一声:"傻不傻......"

她发着呆,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手机叮地一响。她这回醒了,扒拉过来看,果然是李瓒的短信。

宋冉听言,抬起脑袋,愣了两秒,说:"对哦。"

"醒了吗?"

李瓒将剥好的又一颗大蒜摆在砧板上排排队站好,侧眸看她,说:"你做事件报道,或者拍新闻纪录片,不就挺好。别给自己太多责任,别掺和舆论。我看你在东国的时候,做的那些工作就很擅长,也很开心的样子。你可能更适合记录类的。"

"醒了呢。"

"就感觉,国内新闻,我不太适合;国际新闻吧,暂时也......"她自嘲地说,"看来真要换工作,去博物馆当管理员了。"

"今天打算干什么?"

"怎么说?"

"没什么安排诶。"

"那就好。"她抿唇笑了下,将虾头扔进垃圾篓,清洗虾身,又小声说,"我现在其实还有点儿迷茫,哈哈。"她干笑了两下。

"想不想去江城玩?"

李瓒说:"王翰的案子,警方正在调查取证,听说证据很实。你不用担心他。就是朱亚楠的案子,还是缺少关键性证据。真相可能说不清了。但至少,赵元立会受到处罚。他以后没机会再害学生了。"

宋冉一愣,立刻回复:"想呀!"

她一时没说话,之后,自我鼓励地笑了笑:"肯定会有一点点惆怅啦,毕竟在那里待了两年。不过......现在这个当口,总算能放松了。"

"九点我去找你?"

他温声问:"心情还好吧?"

"好的。"

"嗯。想好了。"她将豆腐青椒和平菇放进锅里,盖上盖子,语气轻松地说,"我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调整好状态,之后再想下一步要做什么。"

宋冉起了床。宋致诚和宋央在客厅吃早餐,炸糍粑和金谷条。宋冉一般早上食欲差,油腻的东西容易叫她反胃。她咬了两口金谷条,吃不下了,去洗漱。

他回过神来,想了几秒,问:"是自己想好的结果?"

外头闹哄哄的,杨慧伦进来,后头跟了几个装修工人,说是要把宋央的房间装修一番。虽然她一直不同意宋央和卢韬,但也拦不住这俩人要结婚。

她说:"我今天辞职了。"

宋冉看那架势,房间要大动。

"嗯?"他眼珠往她那方向一转,只看到她大半个后脑勺和小半张侧脸,低垂的睫毛乌黑长长的,鼻子小而挺。他又不经意落眸看了眼她腰后的蝴蝶结,她蓬松的粉色毛衣束在里头,很柔软的样子。

宋央皱眉:"婚期都没定,你搞那么早干嘛?装修了我住哪儿去?"

宋冉低头掐着小河虾,忽说:"告诉你一件事。"

"你问我?还不怪卢韬没早点买房,你去他家住吧。"

安静的厨房里,只有锅里的汤在汩汩叫,偶有几只小虾在塑料袋里蹦跶。

宋央抓狂:"我服了你了!"

自刚才系上围裙后,两人都没讲话。

杨慧伦又笑道:"冉冉,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啊,我怕工人们毛手毛脚,弄坏了或搞丢了。"

李瓒原靠坐在池边剥大蒜,她一过来,两人不经意间挨得很近了。

"诶。"宋冉很快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拖着箱子出了门。

她回到池边着手掐虾头。

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待鱼煎至金黄,宋冉往锅里加水,盖上盖子,添了调料,开始煮汤。

她给李瓒发了条短信:"约在青之巷好么,我不在档案局了。"

他没做声,扭回身去继续剥蒜了。

那边很快回复:"好。"

她捂着脑勺回头,脸红红的:"对不起。"

宋冉回到青之巷,刚收拾好,听见楼下院子门开。她跑到窗边一看,李瓒刚关上院门,回身时抬首一望,朝她笑了。

他松了绳子,起身站直。

隔着栀子树发着嫩芽的树丫,他的脸在春光里干净又美好。

刚系好那结,锅里油滴飞溅,宋冉躲避着往后一缩,后脑勺撞到了他的下巴。

宋冉飞快跑下楼梯,迎去他面前:"我刚收拾好你就来了,真巧。"

李瓒低头看着,微抿了下唇,手上稍稍松开半点,在她腰后打了个蝴蝶结。

李瓒很自然摸了下她的脸颊,问:"只住一晚就搬回来了?"

宋冉腰间一紧,心也跟着一紧。

她微红着脸,说:"我妹妹快结婚了,家里边装修,住不下。"

李瓒怔了一怔。

李瓒随她进屋,听到这话意外道:"亲妹妹?"他以为她是独生女。

李瓒站在她背后,微微屈身,低着头,双手环到她身前。她脱了外套,穿着件宽松的薄毛衣,毛线很软,摩挲着他的手臂,有点儿痒。他摸到了围裙的两根绳子,牵到她身后,系起来轻轻一拉。不想她的身子竟那么细,围裙绳一下子收紧了她的腰,拉出长长两根绳子。

"嗯。同父异母。"宋冉干脆一次性说了个清楚,"我妈妈在帝城工作。你记得上次我们在机场碰到吗,那次我刚看完妈妈回来。"

宋冉手里的鱼倒进油锅里,滋滋响。

"哦。"他点点头表示了解,一进屋目光就看向别处了。

他很快拿来一条围裙。宋冉一手拿着锅铲,一手端着鱼,见了围裙,一时不知该先松哪只手,正手忙脚乱着。李瓒静默一秒,将围裙从她头上套了下去,人绕去了她身后。

宋冉心里敏感,多问了句:"是不是觉得挺麻烦的?"

李瓒正剥蒜,抬头想了想:"有。"

李瓒正在窗边推窗户,听了这话纳闷回头:"什么东西?......哦。"他眉心舒展,笑起来,"这有什么麻不麻烦。"又皱了眉,用力推了下窗子外头的铁栅栏,试了试稳健度,一扇扇推完其他窗子,又拉了一下后门。

锅里头油热了,宋冉忽问:"你家有围裙么?"

宋冉这才发现,他在检查她家的门窗牢不牢靠。

宋冉将杀好的黄骨鱼洗干净装盘,配菜用的豆腐倒出来清水冲冲,平菇、青椒也洗干净撕成条。

她心里头一暖,问:"赵元立会受到什么处罚?"

李瓒于是斜靠在一旁,认真剥大蒜。

"等审判。在梁城是当不成老师了。"

李瓒把买回来的菜放进厨房池子里,宋冉轻轻把他挤开,说:"我来弄吧。你帮我弄点儿葱姜蒜。"

"噢。"她看时间,快九点了,问,"我们怎么去江城啊?"

春天的太阳照进来,窗明几净,似乎都能闻到细尘阳光的味道。

"高铁。"李瓒看她一眼,"你想今天回,还是明天回?"

尤其是阳台,没有堆放任何杂物,空间开阔。

他原只是随口一问,宋冉却莫名心跳加速,反问:"今天去江城,主要是玩什么?"

房子外头看上去跟宋冉父亲家的一般旧,但开门进去里边,装修很新,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两室一厅,因他一个人住,显得空间很大。不像宋致诚家,各种东西挤得密密麻麻的。

"带你看看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还有我家人。"

家属院里很安静,这住处是李瓒一个政委的旧房子,转卖给了他。是老房,当初买的时候价格并不高。

"噢......"她迟疑,"今天回来......时间会不会有点儿赶?"

李瓒家小区就在菜市场附近,里头种了些常青树,经过一个冬天,树上的绿色有些暗沉,但天空很蓝,云也很白。

"是有点儿。"

宋冉这才罢手。

"但明天......你要工作么?"

李瓒好笑,道:"就两个人,别弄多了,到时吃不完。"

"明天星期六。"

果蔬新鲜,五颜六色,宋冉看着什么都想买,很快就挑了一堆平菇,豆腐,青椒,菜薹,黄瓜,鲜河虾,韭菜。

宋冉想了想,矜持地说:"要不到时候再看吧。反正高铁票好买也好退。"

李瓒已把钱递给摊主,朝宋冉一笑:"鱼我买了,别的你请吧。"

"行。"李瓒说完,靠在半身柜子上打量了她两眼。

称好了付钱,李瓒正要掏兜,宋冉忙拦道:"不是说我请客的吗?"

"怎么了?"她问,丝毫不知刚才一番对话的功夫,脸红成了苹果。

最后抓了七八条手指长的小鱼。

他往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去自己身前,低声问:"跟我说话,你脸红什么?"

"还有那条......"

他靠在柜子上,因迁就她的身高,双腿岔开站着。她扑在他怀里,腰身抵着他,这狎昵的姿势叫她愈发脸热。

李瓒看准了追着一舀,小鱼入网。

"有么?"宋冉摸摸自己的脸。下一秒,李瓒歪头,手伸到她背后推了下她的脊背,她一个前倾,他微微相迎,她的嘴唇和他的碰撞上。

两人猫着腰拿了小网兜在池边抓鱼,宋冉伸着手,指挥:"要小的,那个......"

轻轻的,暧昧的一碰。

找到了一家野生黄骨鱼摊,池子里的鱼又小又嫩。

李瓒无声地咧嘴笑开,露出白白的牙齿。

"我也喜欢,那买黄骨吧。"

宋冉羞得打了他手臂一下。

李瓒说:"黄骨。"

他的手又在她背后推了一道,这次她学乖了,双手抵着他肩膀。他手上稍用力,她也执拗相抵,两人较着劲儿。

继续往前走,宋冉问:"你喜欢吃什么鱼?"

李瓒脸也有些红了,抿着嘴唇,轻轻看着她。

摊主看过来,宋冉抿紧嘴巴,冲他笑笑。

她眼睛水汪汪的,装傻。

宋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声:"我不喜欢它,肯定不好吃。"

他不自然地摸着鼻子,眼神移向一边,实在没忍住又笑了下,再看向她。拿拇指挲了下她红嘟嘟的嘴唇,又抬手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这才站直身子,说:"出发了。"

李瓒回头看身后的人:"要不要这条,我看它很活泼。"

梁城到江城的高铁一个多小时。铁路两旁油菜花盛开,蓝天下一片灿烂的明黄。

宋冉跟着李瓒走在湿漉漉的过道上,一条大鲶鱼忽然从池子里蹦出来,在路中央活蹦乱跳。宋冉吓了个激灵,躲去李瓒身后。李瓒插着兜站在原地瞧那鱼,摊主追过来一把抓了扔进池子,砸得池水飞溅。

宋冉望着早春风光,一路心情明媚地到了江城。

各个摊位上,塑料布往大木盒子里一铺,灌上水就成了简易的鱼池,空气泵通过细管汩汩地往水里输送新鲜空气。各式的淡水鱼类在池中游曳,翻了肚皮的被摊主捡出来扔在一边,贱价出售。

打车去李瓒家的路上,途径长江江城段。江水青蓝,滩涂之上春草疯长。

这片地区湖多江广,鱼类丰富,梁城人江城人都爱吃鱼。菜市场里湖鲜水产类占据了大片江山。

宋冉愉悦地眺望,忽扭头:"你说对了,我们院子里的迎春花,今早真的开了。"

"噢。"宋冉跟在他身后。

"是么?"李瓒手搭在她脑后,玩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长了些,已经过肩膀了。

李瓒弯一弯唇,说:"边走边看?"

宋冉又想到什么,说:"过会儿经过水果店,买些水果吧。"

宋冉说:"不是我请你么,你点菜吧。"

李瓒了然,道:"不用,我家没那么多礼数。"

李瓒问:"晚上想吃什么?"

"还是要的。毕竟第一次登门。"又问,"你爸爸喝酒么?"

走进菜市场,淡淡的荤腥味扑面而来,果蔬区,水产区,肉食区,酱料区......物料丰富,人来人往。

"不抽烟不喝酒。"

李瓒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宋冉眼睛一弯:"原来是遗传。"

宋冉没吭声,等上了人行道了,小声说了句:"你还是穿军装好看。"

"真不用买。我爸爸特别好相处,看见你就够高兴了。"李瓒说着,伸手捋了下她被江风吹乱的发。

一辆自行车从面前飞驰而过,她没注意,他握紧她手臂将她拉回来,问:"看哪儿呢?"

宋冉任他的手在她发间缠来缠去,又问:"那你妈妈呢?哎呀都怪你,也不提前说,害我没准备礼物。"

两人下了站台,穿过自行车道往内侧人行道上走。宋冉落后他半步,多看了他几眼。换上军队制服的他,气质硬朗了许多。

李瓒说:"我妈妈不在了,也不用买。"

"回去测试。"他说。

宋冉一愣。

他今天穿了身军队里头的训练服,人看着格外挺拔英气。她许久不见这装扮,竟有些陌生,问:"你归队了?"

李瓒淡道:"去了十几年了。"

宋冉下了公交,就见李瓒立在站台上等她。

宋冉点点头,没再问。

"行。我把地址发给你。"

李瓒家住建工集团家属院,院外就有水果店。

"那你过会儿看看我是不是吹牛。"宋冉扬着下巴,说道。

宋冉挑了一堆进口的草莓、车厘子、红苹果、橙子;还要再挑,李瓒拦住,说:"我爸又不是猴子,吃不了那么多水果。"

宋冉这边车水马龙,闹哄哄的,她戳着广告牌正发愣,听见他说:"你不是说自己厨艺很好,要让我见识见识?"他低低道,"原来吹牛呢?"

宋冉这才作罢。

"你给我做吧。"他那边背景很安静,所以嗓音格外清晰。

走进家属院,就见一排排的六层高单元楼,板板整整,全是大窗大阳台。宋冉看了一圈,说:"果然是建工的,设计的家属楼都比较好。"

"诶?"她没反应过来,想了想,"那我看看本地菜馆......"

"这小区90年代建的,我从出生就住这儿了。"

"家常菜。"他说。

"90年代?看着很新诶。"

"嗯,我想想。"她拿手指戳戳公告牌,"你喜欢吃什么菜?火锅,粤菜......"

"前年翻新过外墙。"

他语中有笑意:"行。"

两人边走边聊,穿过小区花园,走到正对花园的一栋楼前,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等在单元门口。

"要不今天还给你吧。"要给今天加点儿特别的因素,她说,"今天是三月的第一天,天气也很好。我看是个好日子。"

李瓒隔着老远说:"你专门跑下来做什么,怕我不记得家门?"

他想了一下,慢慢说:"是有这回事儿。"

他父亲李清辰和煦笑道:"我下楼散步,碰巧。"

她扭身背对街道,看着公交车站牌,说:"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是不是欠你一顿饭呀。你还记得么?"

宋冉盯着他看了几秒,惊讶地唤了声:"李伯伯?"

他轻笑起来:"我知道。"

李清辰也惊喜,笑道:"宋小姐?"

宋冉心头一紧,说:"是我。"

宋冉脸一红,赶紧摆手:"您叫我冉冉就行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回应。正要挂掉时,那边接起来了,嗓音清沉:"喂?"

彼此都有些紧张的两人这下倒是一瞬就没了尴尬,反而李瓒有些疑惑。

她想一想,拨通了李瓒的电话。

李清辰于是说,去年在梁城给宋冉家铺过防潮层。

今天的春天姗姗来迟,却终究是到了。

李瓒微皱了眉,跟他说起了方言:"我就晓得你又背着我搞事了,跟你说啦好多遍,退休了就不要弄了。"

她走到路边等公交,一抬头忽然发现,柳树梢上冒出新芽了。

"我忙惯啦,闲得没事嘛。现在集团又要返聘我,在屋里也是没事搞,我想回去啦。"李父慈祥笑道,去接李瓒手里的水果袋子;李瓒不让他提,他争了半天非是抢走了。

下班了,宋冉走出电视台大楼的那一刻,头一次感到了轻松。

宋冉在一旁看着,心想这父子俩真挺像的。

"是好事。"军医说,"心病这事儿,得病人愿意配合才能治。"

李瓒家住三楼,是单元楼里最好的楼层,而这栋楼也是小区里位置最好的一栋,大致可以推断出李父在职时期的工作表现,想必是个兢兢业业优秀突出的人。不然也不会教出李瓒这样的孩子。

"不说就不说。"陈锋已经很满意,笑道,"只要他肯配合治疗,那就是好事儿,对吧?"

家里三室两厅,户型板正,窗明几净。阳台上养了各种花花草草。由于家里人少,两个朝南的房间做了卧室,朝北的做了书房。

"......"军医瞥他,"这怎么能告诉你?"

宋冉进屋坐了没一会儿,就好奇地跑去李瓒卧室瞧。里头收拾得干净整齐,由于长期在外,房间里已嗅不到他的气息。但墙上贴了很多儿时的奖状,书桌上还有一些少时收藏的模型。

陈锋:"说了什么?"

她四处看,认真地默读每一张奖状,打量每一个模型。

"他愿意说出心里的想法了。"

李瓒则跨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不过什么?"

她"巡视"完毕,又跑去书房看;他尾随她而去。

"不过......"军医语气一转。

步入书房,一室书香。

陈锋一愣,刚才的轻松劲儿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他无奈叹了口气。

宋冉目光在书架上游走,除了部分世界名著,大部分书仍是物理化学相关,电路,化学材料等等。最意外的是,李瓒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军校的各学科课本,全部整整齐齐按时间排列,收罗在书架上。

军医说:"还是不合格。"

宋冉随意抽出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翻开看,小李瓒歪歪扭扭的字迹留在上边;音乐课本上则画着小人儿小车之类的涂鸦;翻开高中时期的化学课本,书页留白栏上密密麻麻记着上课笔记。那时候,他的字已经有棱有角了。

陈锋进去问军医,语气轻松:"心理测试结果怎么样?"

宋冉惊叹:"你居然把书全留着。"

"知道。"李瓒挥了下手,头也没回。

李瓒笑:"我爸留的。以前一到暑假就有人收废书,邻居家爸妈都把书卖了,我爸不肯。现在回头看,还蛮有纪念意义。"

陈锋原想说点儿什么,最后皱眉挥了挥手:"走吧走吧。"见他走远,又喊一句,"下次自动来报道啊,别让我催!"

"我的书没地方放,早就卖废品了,尤其是初高中的历史书......"宋冉惋惜道,又说,"你爸爸对你真好。"

他看了陈锋一眼,说:"没事我走了。"

"是啊。"李瓒说,"对我最好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李瓒出来了,表情很平静。

宋冉一听,想了想,迅速凑去他耳边,悄声道:"我也会对你好的。"

他又乐颠颠地回去心理咨询室。

李瓒一愣,怔怔看向她。

陈锋一听,喜笑颜开,拍拍教官的肩:"辛苦了。"

她却笑眯眯地跑了出去----李清辰唤他们吃午饭了。

教官慢慢道:"按理说离队之后,应该会有小幅下调。这说明他离开部队后也在坚持锻炼,没停过。"

才三个人,却做了一桌子的菜,枸杞山药炖乌鸡,香煎湖鱼,炒小虾,蒜蓉炒菜薹,皮蛋黄瓜汤。全是些时节菜。

"......"陈锋一拳要揍他。

宋冉才坐下,李父就给她舀了碗炖鸡汤,将鸡翅鸡腿鸡胗和小鸡蛋都舀给了她,恰巧都是她最爱吃的。同样也给李瓒舀了一碗。

"成绩很优秀。"

"多吃点啊。"李父道,"这是早晨去阿瓒奶奶家抓的鸡,吃稻谷长大的,正宗土鸡。"

陈锋心头一紧:"怎么奇怪了?"

"谢谢伯伯~~"

教官说:"挺奇怪的。"

宋冉很捧场地喝掉一大碗鸡汤,又吃了小半条鱼,吃掉一大碗小虾菜薹拌饭,完了竟又喝了半碗黄瓜汤。

陈锋抽空去找体能训练教官,问:"测试结果怎么样?"

李瓒慢慢吃着菜,拿眼睛瞥她,说:"原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吃,以后怕是养不起啰。"

心理测试只有张军医跟李瓒在场。

宋冉正在啃鸡腿,听到这话抬起脑袋看他,眼神懵懂,嘴巴上还沾着油。半秒之后反应过来,羞窘地瞪了他一下。

给他做心理测试的是军队里负责心理咨询的张军医,他也一直是李瓒的心理医生。

李瓒弯唇笑,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肚。

李瓒看他一眼,弯腰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扔在肩膀上,去医务室了。

宋冉皱眉:"你不是不让我吃嘛?"

陈锋见了,皱眉:"你这头发怎么回事?留那么长,明天剃了。"

李瓒放下筷子,手揉揉她的后脑勺:"错了行不行?"

李瓒一头的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碎发全湿了,沾在鬓角上。

宋冉脸一红,转眼又见李父自个儿在笑,脸更红了。

随后的引体向上,10米乘8往返跑,长跑......一项项测试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午饭后,李瓒跟父亲打了声招呼,带宋冉出了门,去街上逛。

之后测立定跳远,他站起来呼着气,气都还没喘匀,站在起点线上看了眼沙地,后退站好了,双腿略一屈膝,一抿唇跳跃而起,309米。

江城不大,依山傍江。

李瓒也没耽误时间,脱了外套扔在一旁,人直挺挺往前倒下就开始做俯卧撑。教官站在一旁计时。100个俯卧撑花了两分十一秒。

市内街巷交错,不算开阔,生活气息却很浓,到处都是小吃店,精品店;城内绿化很好,正值春天,道路两旁一片新绿,夹杂几棵叫不出名字的红色树叶的树。

走到一块单独的训练场上,体能训练教官已经在等候。

李瓒带着宋冉沿着家属院门口的一条路笔直走到底,就到了江堤。

心里却高兴,还不错,力量速度都还在。

堤坝那边,江水清澈如碧。

陈锋甩了甩被他挡打的手腕,皱着眉咂舌道:"你小子!对指导员下手也这么狠。"

冬春季节,尤其初春,正是长江最漂亮的时候。绿丝绦一般铺洒在大地上,微风一吹,丝绦轻摆浮动,微波阵阵。

话音未落,陈锋忽然一拳朝他打过来,李瓒抬手一挡,迅速绕身反拧。陈锋吃痛,立刻收力,李瓒也松了他。

等过几个月夏季洪峰来袭,便是泥沙俱下,浑黄一片了。

李瓒随口道:"待会儿测试不就知道了。"

江面上春风吹来,心旷神怡。

李瓒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陈锋瞧见,问:"体能怎么样,现在?"

李瓒今天穿了身卫衣牛仔裤,温和平顺,一点儿看不出过往经历,宋冉看着他,心想,别人肯定想不到,他拆弹拔枪的时候有多凌厉。

操场上,一排排新兵在操练。"嚯""嚯"的口号声喊得中气十足。

还看着,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含笑看着她。阳光照在他睫毛上,金灿灿的。他微眯着眼:"看什么呢?"

李瓒跟着陈锋下楼,穿过操场。

她微笑摇头:"没什么。"又问,"你小时候在江里游过泳么?"

"哪儿啊。"陈锋说,"现在涨到十五了。"

"差点儿淹死过。"

李瓒笑了下,说:"我可不想罚跑十公里。"

"诶?怎么弄的?"

陈锋看了眼手表,说:"还不错,规矩没忘。没迟到。"

"夏天的时候,很多家长会带着孩子到江里玩,我那时还小,套着游泳圈瞎扑腾,一不小心从圈里钻过去,往深水里栽。当时江里全是人,跟赶鸭子似的。也没人注意。"

到陈锋办公室,两点差一分。

"然后呢?"

李瓒回了个军礼,右手举至鬓角时,心也跟着往上提了提。

"好在我爸一直盯着我,冲进江里抓住我脚丫子把我给扯回来了。"

李瓒走向部队大门时,心里准备好了接受询问,可没想哨兵认得他,问都没问,直接敬了军礼。

宋冉想着那画面,噗嗤笑了声。

落雨山上虽是枯木一片,但天空很蓝,阳光也和煦。空气沁人心脾。

"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准我到江里玩了。"

三月的第一天,气温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

"我们那儿一到夏天也有很多小孩在江里玩,每年都有淹死的。不过我怕水,不敢下去,只敢在石头上玩。"

下午一点半,李瓒动身出发。

现在是春季,江水退潮,露出岸边大片大片的碎石,五颜六色的,有种凌乱的美。石缝里长出各式各样的小草小花儿,一条条细长地望着天空。

"行。"

两人沿着碎石坡往下走,江岸陡峭,李瓒走在前头,递给她一只手;她双手紧紧握住,瞬间便感受到他强有力的支撑。

李瓒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

她跟着他亦步亦趋走下石坡,来到水边。

"方便啊!"陈锋大声说,"人都在呢。你几点到?"

江边有人垂钓,有一两家人坐在石坡上,欣赏春日江景。还有情侣在江边拍照呢。

"指导员。"李瓒张了张口,低头一摸眉毛,说,"我下午回部队做测试,行么?或者今天不方便,明天也行......"

宋冉多看了他们几眼,李瓒问:"想照相吗?"

手指抓在毛巾上摩挲着,"嘟"了几声后,陈锋接起来了:"阿瓒?"

宋冉小声说:"我想跟你照相。"

李瓒拿出手机坐到沙发上,拿毛巾搓着自己半干微湿的头发,他拨通了陈锋的电话。

李瓒于是将她搂进怀里,举起手机。宋冉脑袋靠在他肩头,冲镜头咧嘴一笑,李瓒看到屏幕上她的笑脸,忍俊不禁,摁下自拍按钮。

耳边响起宋冉的话:"你会害怕吗?"

"还要不要找人帮忙拍?"

他想起这段时间基层工作实在太忙,早出晚归,几乎没了自己的时间。长此以往,怕终有一天会荒废。

"不用了。"她对那张照片很满意,再说,她在乎的本来就不是风景。

李瓒回家洗头洗澡,把自己整理了一遭,又换了身军绿色的训练服。取衣架时经过书桌,他多看了一眼,满桌的书本工具和电线。

两人沿着江堤走回去,穿过一片春日树林,到了李瓒曾经读过的小学校。

李瓒笑了:"行。谢谢所长。"

正逢下课,一堆矮咚咚的小家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玩闹。小孩子哇哇啦啦的声音跟放了几百只鸭子下河似的,却并不显聒噪,反而格外有生趣。

"没事儿。我这儿给你放假,你先回部队报备吧。不然我那战友又来催,以为我扣着你不放呢。"

宋冉趴在校门外看,想象着十几年前的这里,小李瓒也是这样小小一只,跟同学们在台阶上蹦来蹦去。

"知道。"李瓒歉然一笑,说,"指导员说过。但上周末太忙,给忘了。"

她忽生好奇:"你家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没别的,你来这儿快半月了。你队里叫你回去做体能和心理测试。你的身体心理状况,那边是要定期监测的。你知道吧?"

"有啊,还挺多的。"

李瓒进去坐下:"您找我有事?"

"那过会儿回去给我看。"

"阿瓒啊,"所长满面笑容,朝他招手,"快进来。"

"好。"

等所长挂了电话,李瓒敲了下门:"所长。"

她开心了,抓着铁门继续张望,忽指着一个在墙角跟同学玩弹珠的小男孩儿,说:"我觉得你小时候应该是他那个样子。"

李瓒知道那是他部队政治部的领导。

李瓒凑去她身边看:"为什么?"

李瓒走到办公室门口,听见所长在打电话:"嗨!我们老战友那么多年,你还跟我客气?这孩子表现很好,做事沉稳又踏实,状态也不错,你放心吧。我看着呢。"

宋冉:"因为他长得最好看。"

李瓒忙到快中午才收工。刚回到派出所,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同事说所长叫他。

李瓒笑出了声,目光在一群小萝卜头里搜寻,指着一个坐在台阶上安安静静看小人书的小女孩说:"那你小时候应该是她那样。"

光是一个上午,白溪路的民警们就去解决了好几回。

"诶?为什么?"

倒是一些别有用心的记者们,按着联名书上面的学生姓名堵在学校门口,想采访那些"包庇"赵老师替赵老师说话的学生,引发了好几次冲突。

"我觉得她最特别,是小时候的我会喜欢的样子。"

王翰的案子由刑警队负责。他的指控十分清晰,并不需要撒网式摸查,所以白溪路派出所的民警们没有再参与进去。

宋冉捂着嘴笑,拿手机拍下那小女孩的照片。

"好。给您添麻烦了。"

没过一会儿,上课铃响了,小孩子们叫闹着往教室里跑。宋冉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忽的,笑容微收了些,说:"东国的那些小孩子们,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他揉着头,半天没缓过来,说:"你是优秀记者,这个得等上头商量了再批,最少也得一两周,先等通知吧。"

李瓒没说话,将她揽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带她离开。

刘宇飞看到精神疾病诊断书,一下子愣住。

经过小卖部,李瓒招招手,说:"过来,给你买糖吃。"

但她只是微笑道:"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早就该辞职了。"她将自己的病历递过去,"我现在的状态,继续做新闻是不负责任的。"

宋冉一秒转移了注意,店里头琳琅满目,全是儿时的零食。她买了几条拉丝糖,又挑了袋QQ糖。

宋冉默了一会儿,想说,你和上次说的不一样。

拆开包装,将糖果放进嘴里,酸酸甜甜。

"我说你尽钻牛角尖,朱亚楠的案子在审,不代表受害的王翰就不能在此刻伸冤。难道还要排队?而且王翰的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解决,才能真正引起重视。"

她拿出一颗递给他,他低头含住,嘴唇掠过她的手指。

"结果是对的,过程却错了。"宋冉说,"我那时不该发布对嫌疑人有害的信息。"

她呼吸微窒,却又觉得再自然不过了。

"你......"刘宇飞不能理解,"你这又是何苦呢?好不容易王翰站出来指证了,证明你说的是对的。现在外面很多人支持你啊。"

一路吃着糖果去到他高中,正是上课时分,学校里安安静静的,偶有教室传来课文朗读声。

宋冉歉然道:"主管,我想辞职。"

操场上有人在上体育课,几个学生在院墙这边考试跳绳。

刘宇飞接到简简单单的一页辞职信,吃了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宋冉站在墙外看他们跳,忽问:"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很多女生喜欢你?"

之后,宋冉打印了一张纸,去到刘宇飞的办公室。

李瓒说:"还行吧。"

宋冉直接把他拉黑。

她扭头瞥他:"收到过情书么?"

那记者斥道:"前几天你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我还公开支持过你,现在风波过去,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笑一下:"收到过。"

还有记者联系到宋冉,想通过她去采访王翰,被宋冉拒绝。

"那时你有喜欢的女生么?"

两人没有多聊,他的父母怕记者们骚扰,管着手机。王翰很快就挂断了。

他摇了下头。

"好。"

宋冉没再问,继续看跳绳去了。

"我爸爸妈妈都陪着我,没事的。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说真话,不隐瞒,但也绝不会添油加醋了。"

她静静看着,或许幻想着少年的李瓒曾经在这片操场上的样子,又或许回忆着自己的高中时代。

宋冉笑:"没事啦,你现在承受的压力也很大,我反而有点儿担心你了。"

李瓒从她背后拥搂住她,下颌贴着她的鬓角,同她一起看着那群高中生们。

电话那头,男孩很歉疚:"姐姐,对不起。那时我想找人帮忙,所以骗了你;又怕被全校同学孤立,也没有及时站出来。"

绳子拍打地面的声响,脚步跳动的韵律,春风吹动树梢的窸窣,那样美好的一个春天的下午。

但王翰给她打来电话,说看到了她发布的文章。

她跟他一路走,走遍了这座小城,走过了他从小到大一路成长的轨迹,看到了他小时候抓知了的那片树林,吃到了他儿时常吃的麦芽糖。仿佛在一个下午穿梭了他在江城的一切过往,参与了他的曾经。

只不过和之前的稿子相比,呼吁理性的这篇文章评论和转发少得可怜。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回到家属院。

"......公众人物对舆论有着蝴蝶效应般的影响力,尤其是记者行业。我忽略了这一点,让事态发展远超我的预期。是我的失误。但各位作为看客,是否也该提高自己的思辨能力,分析能力,不要盲目站队宣泄情绪......"

正是下班归家时分,遇到不少老邻居,李瓒一一跟他们打招呼。每个人都笑容和善,又好奇地打量宋冉。但谁都不必询问,李瓒和她十指相扣的手说明了一切。

她在文中写道:

回到家里,李父已将晚饭做好。宋冉买来的水果也全都洗好切好。绕来绕去,水果还是到了她肚子里。

她承认自己犯下了核查不清的错误,误导了舆论,希望大家引以为鉴,耐心等待、相信、并监督相关部门的依法调查。真相最终会水落石出。

吃完晚饭,李清辰对宋冉说:"冉冉明天有没有事情忙?没有的话,多玩一天吧。"

宋冉则公开写了一篇后记。

李父并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到了哪一步,只因喜欢宋冉,想留她多待一会儿。

王翰已休学被父母接走,等待警方调查取证。由于是未成年,案件进展不会再对媒体公布。不过,王翰在社交平台上写了一句话:"请你们不要支持我,因为我知道一旦你们不满意结果,手中的刀就会刺向我。"

宋冉想到要在这儿住,一时思索起来,笑了笑,却没好做声。

事情闹大后,学校第一时间对赵元立做出停职处分,表示会尽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同时在全校范围内对各类暴力进行排查,还学生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李瓒没表态,说:"先看看她明天有没有工作。"

宋冉不知,网络背后连接的那些面目,究竟是人,还是兽。

父亲道:"也好。"

昨日上午学生们的公开信,及下午跳楼案的公告出来后,网上涌起了两波针对她的声势浩大的攻击。可在王翰站出来后,局势逆转,再次转为对赵元立的谩骂,甚至波及到了一部分实名支持赵元立的无辜学生们。

李父收拾碗筷去了,李瓒把宋冉拉到一边,说:"你别不好意思拒绝。要是不想玩了,我们现在搭晚班车回去也行。"

等去到电视台,她才跟进了新闻。

宋冉迟疑一下,小声说:"我明天没什么事,多玩一天也行的。"

宋冉那晚没再关注外界的任何消息,早早就睡了。虽然是借助了安眠药的作用,但她睡得很踏实,第二天起来精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