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意开始对唐宗琅做一些坏事,剪坏他的作品,拉帮结派试图孤立他,偷偷藏起他的量尺。可是,这些在唐宗琅眼里都是小孩子微不足道的恶作剧,每一次唐宗琅都笑着看着他,无奈道:“你呀。”
他低三下四地恳求唐邑收自己为徒,甚至提起自己的母亲,来博得同情,结局是他如愿以偿。可是,让他不悦的是他要对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喊师兄,他讨厌唐宗琅,一直都是。
陈子意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他开始试着学习恭亲友爱。他记得第一次主动递给唐阿三和唐宗琅在集市上采购的苹果时,他们接过去,笑着说:“谢谢你呀,小师弟。”可是关上门转过身唐阿三却小声嘀咕,“又想作什么妖,我才不上当。”那个没咬一口的苹果就被扔在了一边。
这些积怨终于在唐邑收徒的时候爆发。
他没有走远,所以听到了。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怀着善意却被这个世界残忍地撕裂掉,他握紧了拳而后又缓缓地松开。
但他还是接受了唐宗琅的善意,握住唐宗琅的手说了声:“谢谢。”可是心里暗藏着汹涌的恶意。
他的的确确喜欢这门手艺,热爱它,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为此而生的。他认真学艺,认真地开始与人相处,认真做一个正常人,把心里的怪物关进笼子里。他对自己说,好好长大吧,长大就好了,只要乖乖的,日子还长着,总有一天会好的。
那些人满脸不屑的样子,唐宗琅眼里的怜悯,却让陈子意心里的嫉妒疯狂丛生。
可是好景不长,一场火灾毁掉了他。他被指控是放火者,救火的人都看见在火场里他拉着唐宗琅的胳膊,拉得唐宗琅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火势更大后,他顺势扑在唐宗琅身上,不让唐宗琅起身,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其他孩子以唐宗琅为领袖,他们不情不愿地同意却忍不住念叨:“为什么要带他这个野孩子玩?”
其实他是因为看见烧着的木梁快要砸在唐宗琅的身上,才把唐宗琅拉退了几步。可笑的是,那根中间都烧断三分之二的木梁直到火被扑灭还坚挺地挂在上面,摇摇晃晃就是不掉下来。于是即便他自己说是为了救唐宗琅才做出那般举动,即使自己才是那个受伤更严重的人,而唐宗琅仅仅是受到了惊吓,可是他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人帮他说话。
当他听到唐宗琅出言制止那些辱骂他的孩子,对他道:“子意,一起来玩啊,你不要总是一个人。”
唐邑说他:“小小年纪,心思歹毒。”
他愤怒、嫉妒。
他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在门前跪了四天,没有一个人理他。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他记得那种浸骨的冷,那一天开始他真的没了家。
街坊的同龄孩子骂他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是野孩子”,唐邑听到这些话,呵斥了那些孩子。可是陈子意不明白,唐宗琅也没有父亲,为什么他就能和同龄人打成一片?为什么唐邑最喜欢他?为什么他要比自己有天赋?
“他从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陈子意对着颜晏恨恨道。
可是,那些人是怎么对他的?
过了很多年,他都一直在想,唐宗琅明明可以帮助他的,为什么唐宗琅一声都不吭?后来他想通了,得出的结论是唐宗琅隐瞒了一切,是早就看他不爽,他现在的结局只会让唐宗琅暗自发笑,拍手叫好。
他学会了收敛情绪,规正地跪了下去给母亲的牌位磕了头。
那些对自己的忍耐都是装出来的假象,他好看的皮囊下虚伪的人性真是令人恶心。
他从别人眼神里感知到自己的表现不合时宜,但是没有人去指正他、引导他、规范他的行为。
陈子意还说:“颜晏,他以前也对我很好,只不过当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又一脚踢开,所以我真的很同情你。”
他讨厌那个女人,他为什么不能表达内心的想法?为什么不能表现出开心来?他不明白,难道他要虚伪地伪装起自己吗?
他自顾自地装可怜:“所以颜晏,我们才是同类,你帮我……”
可是他真的很讨厌那个女人,他甚至从来没有喊过她母亲或者妈妈,她总是对他拳打脚踢,有一次还把他的头压进水缸里,试图溺死他。她总是哭,没日没夜地哭,哭得他心烦意乱。那个没用的女人,那个懦弱的女人。
他的苦肉计讲到最后,终于说到重点,他把颜晏绑来是想与她联手对付唐宗琅。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看到唐邑眼里的厌恶,毫不掩盖的厌恶。讨厌自己的母亲,看见她死掉还会开心的人是怎样的怪物。
可是颜晏完全不吃这一套,她认定了陈子意只是编了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他还没说完话,她就定定地看着他:“我是不会帮你的。”
他记得自己听到母亲死讯的时候,还笑得很开心。他说:“那个老女人终于死了。”
她懒得说谎,也不想虚与委蛇。她讨厌他带着目的的喋喋不休,她干脆把话摊开了讲:“伤害唐宗琅的事情,我不可能做的。”
陈子意那时候已经六七岁,是记事儿的年纪,不幸的是在唐家老宅没有待几年,他的母亲就郁郁而终了。
陈子意收住笑,一拳捶在桌子上。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桌子被震得摇了摇。
于是他收留了两人。
“所以你觉得我说的是假的?”他看着颜晏,眼神恶毒得像吐着芯子的毒蛇。
那时候唐邑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接济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在唐邑小的时候,也只有三姐不像其他两个姐姐一样横眉竖目,她会轻声细语地对他说话,她还教会他写字。
颜晏看着这可怕的眼神,低下头不敢直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这不是我伤害别人的借口和理由。”
他生来就不被祝福,是未婚先孕的产物,且父亲不知所终。他的母亲因为拮据,带着他投奔了唐邑。
“你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陈子意说完后,咧着嘴笑开了,“那好,既然没什么好说的,我便放你回去,以免你的小情人等急了,我可不愿做那个恶人。”
他讲自己的故事时就像一个局外人,无悲无喜,只是单纯地复述出整个事件。
他说完话,张开双手靠在沙发上,倒真是摆出一副“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的样子来。
这关系有些绕,但颜晏还是很快在心里理清楚了。
颜晏犹豫了不过三秒钟就起身,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有拿,便朝着门口走去。
算起来陈子意跟颜晏还有着亲戚关系,他是唐宗琅曾经给颜晏讲的那个老裁缝的故事里的老裁缝三女儿的儿子。
她开了门,身前却有人端着一个托盘看着她,那人块头大,整个人都堵在门口,她出不去。她回头看着陈子意:“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陈子意接下来讲的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故事。
陈子意仍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听说颜小姐是医生,那你知不知道吸毒人的样子?”他含笑看着颜晏,笑得可怕,“我见过太多吸毒的人了,可是没有见过吸毒的医生,更没见过吸完毒后戒毒的医生,不如颜小姐赏个脸让我看看,人生无趣,总是要找找乐子的。”
颜晏在心里也冷哼了一声,她才不会信陈子意这番挑拨离间的话。
颜晏听完他的话,一下明白了他的话外音。她惊恐地看着那个托盘,后退了几步。
“他果然没有告诉你。”他冷哼一声,眼里满是讽刺,“你对他来说又不重要,他怎么可能告诉你?”
陈子意看着颜晏惊恐的样子,偏着头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片刻说:“你的确有些无辜,可是被坏事砸到的这种概率还是有的,是别人是你,好像都没什么差别。”
从来没有人提到这第三个弟子,也没有人提到过陈子意这个名字。
他顿了顿:“可是你太不听话了,猫的爪子太锋利会抓伤人,不如让我给你修修。”
陈子意的第一句话就让颜晏惊呆了,她张着嘴,看着他冷嘲的眼神,立马低下头,敛住神色。可不管是唐邑、唐宗琅还是唐阿三,三个人都对她说过唐邑只有两个弟子,唐宗琅是师兄,唐阿三是师弟。
她果然激怒了他,是哪句话?是她质疑他故事的真伪性吗?颜晏脑海里很是混乱,他真是阴晴不定的恶魔。
“我和唐宗琅以前是师兄弟。”
他站起身走了过来,捏住她的手腕,接过托盘,让人控制住她,拿起注射器。
颜晏皱着眉头,想堵住耳朵,她一点也不想听别人的故事,一点也不,因为知道太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想到唐宗琅,想和他好好地在一起,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自己贪生怕死极了。
“这是最高纯度的,静脉注射,保证你欲仙欲死,用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
颜晏的态度稍微放软了一些,接过水杯,却放在一边。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找到她的静脉,将针头插了进去,推动注射器,活塞由1毫升处慢慢归零,最后被推到了尽头。颜晏挣脱不了,眩晕、疼痛、想吐,所有的感受被几倍几倍地放大,她眼睛睁得老大,瞳孔剧烈收缩。
他又倒了杯茶,递给她:“你喝水。”
她张开嘴,凄厉地叫了出来,尾声被自己咬在唇上,像猫一样灵动的眸子失去了全部的光泽。
就像藏起自己卑劣的人生轨迹。
陈子意不喜欢这种眼神,死气沉沉。他下意识地松开她的胳膊,任由她跌坐在地上。颜晏摔疼后转过脸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却松了一口气,那双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些原本的生机。
他又坐回沙发,穿上衣服,脸上仍是标志性的笑:“我也想去文一个文身,把这些痕迹都隐藏起来。”
那一天,陈子意开车送了颜晏一程,在她开门的时候,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七点钟,小姑娘你运气真好,还能赶上晚饭。”
在这条瘢痕的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痕迹,像是电击的痕迹。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像是窥探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转过脸。
等她下车后,他把她在集市上买的东西堆在她怀里,拍了拍她的头:“那我们后会有期啊,颜晏。”
他的像背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脖子开始,下端深深地埋进腰带以下。颜晏停住手上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被火燎过后留下的痕迹,这凸起的瘢痕呈苍白色,与周围皮肤有明显的界限,形成的时间应该很久了,但是又宽又深,无法完全愈合。
3.
陈子意很瘦,瘦得腹部没有多余的肉,皮肤紧紧地贴在两边的肋骨上,病态的白,全身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他背过身去。
陈子意的胆大妄为说到底是孤注一掷。
她是医生,倒不是被男人的身体惊呆了,她心里首先浮现的念头是,不会是先奸后杀吧?这样她一定会拼死一搏,她朝着桌子偷偷移动着,准备找到机会握住桌上的玻璃器皿。
要问他到底怕不怕颜晏告诉唐宗琅这件事情的始末,事实上他还真不怕,你见过光脚的怕穿鞋的吗?他是毒贩,是混混,是人们嘴里的毒蛇臭虫,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颜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系列的举动。
他巴不得颜晏赶紧告诉唐宗琅,好跟唐宗琅较量一番,至于较量什么,单挑还是骂街,这个他还没想好,但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年少时积攒的浊气。
他站起身来,把茶杯放回原处,双臂交叉在卫衣的衣摆处,然后用力往上带就把衣服脱了下来,随手把卫衣扔在沙发上,然后拨了拨额前乱了的头发后看向颜晏。
颜晏从车上下来时,没敢回头去看陈子意,她强装镇定地朝唐家老宅迈着步子,她腿软得不行却不敢哭出来,示弱才更会被人嘲笑和凌辱,这个道理她在小的时候就知道。
陈子意也觉得没趣,耸耸肩,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进嘴里。
颜晏第一次觉得这不过几分钟的脚程原来如此遥远。
颜晏知道自己不应该激怒他,可是却下意识地摆出抗拒的样子,这是打心眼里的厌恶,怎么都遮掩不住。
虽然她背对着陈子意,但是她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种毫不遮掩的狩猎者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还没说完话,颜晏就偏过头,闭上了眼睛,摆出不想听的样子。
其实下车的时候,陈子意除了说后会有期以外,他还说:“我没有打算伤害你,只是帮你认清你眼前的人,你应该谢谢我,而不是怕我。”
他看着颜晏的样子,挑着眉:“别怕我,我说了聊聊天啊,我瞧你的这个文身……”
他还说自己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大善人。
颜晏闻言,下意识地握住手腕,抬头看他,满眼戒备。
给别人注射毒品这种行为都不算伤害,那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底线是有多低才能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颜晏边走边想。
陈子意笑了笑,一时没人说话。过了会儿他揉揉鼻子,毫不在意刚才令人尴尬的静默,又找话题:“我看你的手腕有个有趣的文身。”
她终于站在老宅的门外,大门敞开着,厨房和客厅的灯光很暖,她离灯光很近,近得她好像张开双臂就能拥抱住它,可是她却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颜晏摇摇头,她又热又渴,可是她才不敢喝这个人递过来的东西,这种没有法律概念的人,还不知道他会在给她的食物里面加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冷,那寒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死亡,害怕疼,害怕再也见不到唐宗琅。
他面上一派坦然,仿佛刚才那个强行把颜晏掳来的人并不是他,他摊着手,真的摆出了一副纯粹聊天的样子来。
她抱着满怀的物品踏进院子里时,唐宗琅正在厨房切菜。
屋里开着暖气,陈子意脱去了外衣,只穿着白天那件卫衣,半挽着袖子。他坐在颜晏对面的沙发上,跷起二郎腿:“你热不热?渴不渴?”
刀切在案板上发出“当当当”的声音来,这一刻,颜晏才感觉面前的一切是真实的,这时她才开始放松下来,她就倚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随着“咔嚓”一声锁开的声音,脚步声渐渐靠近颜晏。
他身上系着那条机器猫的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这条围裙还是颜晏第一天来到唐家老宅时,她说厨房里没有围裙就少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于是在出门左拐50米的地摊上买了这条围裙。她挑了很久,那时候还被唐宗琅嘲笑说幼稚得不得了。
陈子意的目的她不知道,但是这个世上大部分人都不会做无用功,陈子意尤其是。他是想得到什么东西,还是仅仅折磨自己来报复唐宗琅?颜晏拿不准主意,她在案板上,任人宰割,她唯一能做的是静下来。以刚才的经历来看,对付陈子意那种人不要试图激怒他,以不变应万变,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她反驳他,怎么,做人还不能有些情怀吗?!
颜晏想到先前面包车上下来的那四个训练有素的打手,而现在自己在房间里如此自由,那么门外一定有人看守,而且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跑不出去。颜晏合上眼,身体顺着沙发颓然滑下去,这一次她没有再喊叫,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
再不美好的童年少年时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不会忘记,回忆它们,是它们让自己变成更美好的人。
她站了起来,生出推开门跑出去的勇气,她甚至在心里计算开门跑下楼所需要的时长,可是当她听到门外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勇气就像扎破的气球全消散了。
可是现在呢,她还能说自己仍是美好的人吗?
房间没人,除了手机,其他物品都堆在身旁的沙发上,她的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手脚也没有被绳子一类的东西束缚。
她看着唐宗琅,没一会儿眼睛就变得湿漉漉的,手臂也酸得不得了,可她仍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她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人生苦痛似乎都被自己一个人挨个儿尝了个遍,颜晏感叹自己的运气之差应该无人能比。
直到对联从她怀里抱着的那一大堆东西的最上面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时,唐宗琅才转过身,看见她时,本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泛起笑来,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颜晏醒来,头昏昏沉沉的,她试着去握握拳头,可是浑身肌肉和骨头都不像是自己的,全身酸痛不已,药效还没过去。房里没有钟表,她不知道时间,当她抬眼看向窗外,已是暮色。
“回来多久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像只猫一样。”
2.
颜晏把东西就近堆在门口,然后走过去。
那条手帕刚贴在脸上,她就知道上面浸满了乙醚,她闭上嘴,屏住呼吸,可意识还是一点点消失,先是嘴唇感到麻木,再是整张脸。最终她垂下了手臂,一动不动,目光涣散,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刚回来,看见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她环住他的腰,脸挨着他的胸膛,蹭了蹭,十足的小猫样儿。
这儿离唐家老宅仅仅隔了500米,是下午五点的时候。
唐宗琅把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开口:“回来这么晚,是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被集市上的东西晃得找不到北了?”
陈子意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只手拿着手帕,贴近她:“有点不好闻,可是谁让你不乖呢。”
颜晏对着他的调侃,反常地没有撒娇,连嘴角都没有弯起。她放下手臂,直直地对着他站着,撸起袖子很严肃地看着他:“唐宗琅,我有话对你说。”
陈子意有些不开心,皱着眉头:“你真是不乖,我不好吗,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他,他唐宗琅哪里比得上我?”他拍拍手,其中一个打手便递过来一条手帕。
唐宗琅对她的行为有些惊讶,因为恋爱后的颜晏总是爱撒娇,像现在这么严肃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颜晏喊得更大声,可是唐宗琅没有出现,别说他了,路上连个过往的行人都没有。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道:“好,你说,我听着。”
陈子意看到颜晏这一举动,猛然抬头,眼神阴沉风雨欲来,他朝她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
颜晏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反而失了勇气,一下子哑口无声,她反复地在心里酝酿如何开头。
颜晏却不敢笑,她走远了几步,然后朝着老宅的方向拼命喊着唐宗琅的名字。
她知道毒品的成瘾性,她要对唐宗琅坦诚相告不是为了让他替自己打抱不平去报复陈子意,也不是为了讨个说法——你看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可你的宿敌却把愤怒发泄在我身上。
“可是,我哪有青春、哪有理想,更别提未来了!”他笑得癫狂,捧着肚子弯着腰,笑出了眼泪。
她只是觉得,我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那如果我在毒瘾发作的时候不能控制自己,你能不能陪着我,只是抱一下也可以。
还没等颜晏说话,他自己就耍起疯来,样子疯极了。
我希望告诉你,想和你分享的除了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一棵好看的树,还有我所遇到的苦闷、委屈与害怕。
他却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至于聊什么,聊青春、聊理想、聊未来,”他偏着脑袋,“你说好不好?”
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颜晏打断他:“可是,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她酝酿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一切,却被门外的大嗓门打断了她酝酿已久的话和情绪。
这句话自然没人信。
她却反而舒了一口气,从厨房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找你,”陈子意顿了顿,笑得更欢了,朝前微倾着身子,“当然是坐下来喝喝茶聊一聊。”
是唐阿三,比颜晏上一次见到时,要瘦得多。此时,他换了新装,戴了阔气的新手表,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很多。瘦了之后的唐阿三的五官居然这么立体好看。
颜晏看着他的样子,头皮发麻。她鼓起勇气哆嗦地问:“你到底要干吗,我穷得不得了,你要是缺钱找错人了。”
颜晏由衷地夸:“果然新年新气象啊。”
这一次他没有穿上一次那件粉色羽绒服,穿着休闲的加绒牛仔衣,内搭白色卫衣,看起来年轻许多。他是那种邪邪的美,就像罂粟一样。他的笑看起来暖,却掩不住倦容,深深的黑眼圈陷在脸上,他扯着嘴笑,露出两条泪沟来。
唐宗琅听了这话,打量了唐阿三一眼,再比较一下自己,嗯,还是自己形象更佳。他清了清嗓子,示意颜晏注意自己的言行。
颜晏顿住脚步,直愣愣地站着,她看到面包车上走下来四个打手,清一色的服装,晃着脑袋,手指捏得噼里啪啦,她的心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冷意从心里一直泛到指尖。她朝后看去,陈子意(二少)慢悠悠地走着,捡起她奔跑中掉落的东西,看着她望过来,走过去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跑这么快干吗,你看,小家伙你的东西都掉了。”
颜晏:“……”
颜晏一路上都走的是大路,可是临近老宅时只有一条窄巷,她加快速度,也不管身后的人,努力地跑得更快,拼命地跑,东西掉落一路也不管不顾。可是她刚接近巷口,就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横在那里,整个车身堵住路口。
真是幼稚。
颜晏不敢转身,只想赶紧回到家里。她觉得这个人不仅无聊还有病,是个变态,可是她手里没有利器,虽然她是医生熟悉人体的构造,知道朝哪里下手最让人疼。她在心里默默对比了两个人的体型,打消了这个念头,力量上的压制自己实在没有胜算,如果他出手自己需要防御,她是不会主动挑衅他。
她露出小虎牙,狗腿地称赞道:“果然和你在一起能培养气质呀。”
陈二少跟在颜晏的身后,她步伐快,他也加快脚步,她慢下来,他也放慢步伐,不紧不慢,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耐心地追逐着猎物。
这句话真是让人听着心里舒坦,唐宗琅顺带看唐阿三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他把钱扔在店主面前:“什么时候我的人买东西也要付钱了,哪门子的规矩。”他偏过头看着店主,眼神冰冷,店主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后低下了头。
唐阿三拎着大包小包从门外跳进院子,一看见她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面对他的厚颜无耻,缩回手的颜晏又变成那个藏起脑袋的鸵鸟来,也不去抢回他手里的钱,抱起放在地上的东西,转身就走。
“颜晏妹子,可想死你了。”他刚说完话,就听到唐宗琅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他连忙加上一句,“可想死你们了。”他凑到唐宗琅身边,“可想死你了,师兄。”
“真香。”他调笑道。
颜晏笑出声来,她一笑眼睛就弯起来了,眼神也没有刚才的郁悒。她放下袖子,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
面对突然的调戏,她羞恼不已,扬起手要去打他,却被他抓在手里,紧紧地攥住,然后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我也想你。”
他一把抢过颜晏手里的钱,无视颜晏的恼怒,还顺手摸了摸颜晏的手,感叹了句:“真嫩真滑。”
她听到唐宗琅又是一声低咳声,偏着头,笑得狡黠:“你的师兄也想你,嗯,想你做的饭了。”
上次那个粉色羽绒男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虽然换了衣服,可颜晏仍是一眼认出了他。
唐宗琅憋着笑,唐阿三郁闷地噘起嘴,却把礼物放在凳子上,然后洗了洗手,支起锅来,嘴上嘟囔着:“我才不要做你最喜欢吃的辣子鸡丁呢!”
店主看着这个可爱小姑娘觉得她十分有趣,她站起身准备结账,店主还给了八折优惠,颜晏拿出钱包翻了翻,准备把钱递给店主。
颜晏乐不可支。她突然觉得这就是家吧,这就是家人吧,不管嘴上说着什么,对着你时内心总是柔软的。
这个店铺特别小,对联、年画除了堆在桌子上,连地上都铺满了,只留出一条小小的过道,但是胜在东西齐全。颜晏大致地扫了一眼,发现自己需要的这里都有卖,于是蹲在地上认真地挑选起来,嘴里絮絮叨叨:“嗯,这副是大门的,这副贴房门上,这副上面有车样式的就贴车库好了,这张咧着嘴笑得快乐的大嘴猴实在太像唐宗琅,送给他好了。”颜晏偏着头认认真真的样子很是可爱。
《圣经》上说“大爱”,说要去爱那些与你无关的,甚至讨厌的人。可是,颜晏觉得自己太过平凡,她只想好好地爱自己喜欢的人,爱自己的家人——唐宗琅、唐阿三还有唐邑。这是她第一次把唐邑归到自己家人的范畴里,人生这么短暂,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当下。
“对联?啊,对联没买。”她又急匆匆地跑回集市,找了个卖对联的小商铺。
唐阿三看了一眼颜晏:“不许笑。”
集市上人很多,这是颜晏第一次逛潮州小镇的集市,于是她看这也新奇,看那也好玩,左逛逛右晃晃就过去了一两个小时,她抱着一堆的小吃小玩意,胳膊都累得不得了,正往回走,突然一拍脑门。
“好好好,我不笑。”颜晏举起双手,却笑得更欢了。
她没有转身去看唐宗琅,只想着要早去早回,早点回家还能继续和唐宗琅研究新菜式——松鼠桂花鱼。昨天尝试着做了一次,还被两个人夸了一番。颜晏嘴角带着笑,走路也生了风。
她也挽起袖子,洗了手,帮忙张罗起晚饭来。
“好呀,好啦。”颜晏对他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觉得今天的唐宗琅怎么这么黏人,她嫌弃地推开他,“那我走啦。”
唐阿三的到来无疑给老宅注入了更多的欢乐,颜晏也乐得自在,唐邑嘟囔颜晏的时候也少了,开始对唐阿三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从饭菜太咸太淡了、这菜的摆放位置不好看,到后面你们平时都不回来,都忘记我这个老头的口味了,真是让人生气!
他久久地抱住她,怕一松手就抓不住她。
面对他的批评,三个小辈都做出低顺的样子来,因为唐邑嘀咕之后总是那个吃得最欢的人,其实唐阿三、颜晏和唐宗琅这三个人都知道唐邑不过是个别扭的老人,他老了,怕孤独。
可唐宗琅看着笑得灿烂的颜晏,心里猛然泛出强烈的不安来,他文了文身的手腕一直在发烫。他迈开腿走到颜晏身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抱住她:“那我等你,就在这儿等你。”
这天在餐桌上,唐邑第一次说到颜晏和唐宗琅两个人的事情。
她回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唐宗琅笑着摆手:“这点儿事简直太简单了,你回去忙你的吧,不用担心我呀。”
他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你们相互觉得怎么样?”
颜晏再一次被陈二少纠缠住,是过年前夕。唐邑和唐宗琅都忙得不得了,扫尘、置办年货、准备拜访和回送的礼品等琐事。颜晏便自告奋勇地要去集市上买几副对联回来。
“挺好啊。”颜晏抬头看了一眼唐宗琅。
可是这世上有一个词叫“事与愿违”,这个词说给这个世上所有的伤心人听。
“我也觉得很好。”唐宗琅也回答,说完冲着颜晏笑了笑。
你看她支支吾吾,把话说得兜兜转转还是不忍心让他难过,她只是想要走下去,和他一起走下去。
“就这样?”唐邑语气有些不满。
她目光坚定,手指微微用力。
“是啊,不然……”颜晏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颜晏此时却踮起脚,把他的脸扳回来:“我相信你的,我相信你的唐宗琅,你说喜欢我,我就特相信。”
唐邑停下筷子:“颜晏,你快吃饭,吃完饭让唐宗琅送你走吧。”
他有些尴尬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在想红秋裤是不是特别难看。
颜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忙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唐邑:“我吃得少,以后再吃得少一点,我很喜欢唐宗琅的,师父您别赶我走。”
好气氛一下子无影无踪,唐宗琅别过脸去:“哦。”
她随了唐宗琅和唐阿三称呼唐邑。
“唐宗琅,我刚看见你穿着红秋裤,还是大红色的那种。”
她似乎误解了唐邑的话,因为她委委屈屈地说完,另外三个人笑了起来。
他说完后看到颜晏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她的眼睛比群星更亮,气氛很暖。他低头想要亲过去却听到颜晏“扑哧”笑出声来。
尤其是唐邑笑得最大声:“我的意思是,马上要过年就要祭祖了,你一个姑娘在这里……”他顿了顿,“不如你就早点嫁给唐宗琅,也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过节。”
唐宗琅直视她的眼睛:“我也不说谎,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便不会多说一句话。”
老人家的思想还是有些封建,可是年轻人却不是这样想,唐宗琅接过话:“可她回去就一个人,笨手笨脚连饭菜都做不好……”他说着话,却突然“哎哟”了一声,他弯下身子揉揉小腿,他刚说到笨手笨脚四个字的时候,就被颜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一脚,毫不心软。
颜晏指着满天的星星:“星星才是最不会说谎的,它说是就亮一下,说不是就暗淡下来。”她看着唐宗琅目光灼灼。
唐宗琅看着其他两人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一边忍着痛一边说:“再说,我们这里也热闹,师父说的早点嫁过来,嗯,我很赞成!”他看了一眼唐邑,点了点头。
唐宗琅只觉得没穿袜子的自己有些冷,他乖乖地点头:“特浪漫。”浪漫到骨子里去了。
颜晏听完他说的,咬着筷子,咧出笑来,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羞,大大方方地回答:“好啊。”
颜晏听到他的回答,仰着头看着他:“有没有感觉现在超浪漫?”
这一次唐邑没有表示出异议:“那就祭祖之后先定亲好了。”
颜晏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在说自己,却因为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很是满意。
唐阿三喜笑颜开:“我同意我同意,我的大红包已经准备好了!”
唐宗琅抬头看看星星,又低下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刚才因为她一来一去的打太极正不爽,可是此时心里又变得软得一塌糊涂,难以自持地说:“美。”
唐邑瞪他:“有你什么事,吃饭!”
她没等他说话就兀自抢过话头,她一边伸出手想要去抓天上的星星,一边说:“你看,星星多近呀,美吗?”
唐阿三撇撇嘴:“好吧,我知道我是最没有地位的人了。”他一边说,一边对着颜晏和唐宗琅挤眉弄眼,“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颜晏被他认真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她想了想,偏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我说星星很亮,你在说什么呢?”
“哎,你急什么急。”唐宗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语气认真极了。
颜晏夹了一筷子肉,点头:“就是,皇帝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的声音太低,被风一吹就四散开来,却还是被唐宗琅清晰地捕捉到:“好啊,什么时候,明天怎么样?”
唐阿三仍是笑,可嘴上轻轻地嘀咕了一句:“我怕自己看不到。”
她眨眨眼,缩在他的怀里,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好想嫁给你。”
他语气有些低落,可被餐桌上热闹的气氛瞬间给冲淡了,其他几个人根本没留心他在嘀咕什么。
贤惠的唐宗琅听到这个形容皱了皱眉,手伸到她的头顶上,准备轻拍一下。
唐阿三看了一眼餐桌上的其他人,很快又笑起来,举起杯子:“来来来,我们走一个!”
颜晏从他怀里偷偷地探头,估量了下房顶的高度,然后从善如流地说:“我突然觉得穿上大衣特别明智,唐宗琅你真是超厉害超贤惠啊。”
“来,干杯。”
唐宗琅伸手拢住她的衣领,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你要是不卖个乖,待会儿我下去就把梯子给搬走,就让你在房顶上冻一冻。”
“干杯!”
颜晏气喘吁吁地爬到房顶扭过头埋怨:“都是你让我穿这么多,我都动不了了。”她虽然抱怨,眼里却都是笑,是小女孩面对喜欢的人时的撒娇,嘴上埋怨,心里面却甜得不得了。
颜晏喝完杯中的酒,把杯子放下。她在餐桌下握住唐宗琅的手,侧过身,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们以后经常回来好不好?”她又加上一句,“我们一起。”
他看着颜晏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才放心地去了储物间搬来梯子,架在墙上,然后让颜晏先爬上去。颜晏裹着军大衣在梯子上晃来晃去,唐宗琅在身后托住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嘱托她要慢些,要注意安全。
唐宗琅本来就在努力地缓和与唐邑的关系,当下就点头,完全赞成,他反握住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手心里。
他回到房间里开始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然后趿拉着棉拖鞋就出来了,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他出来时还朝她怀里扔了一件军大衣:“穿上,冷。”
“好!我们一起。”他摸着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唐宗琅打了个哈欠:“好。”
唐阿三看不下去了,用筷子敲敲碗沿:“吃饭吃饭,为什么要虐狗,单身狗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真亮啊!”她惊叹,手里攥着唐宗琅的手,朝着他手心哈着热气,然后装进自己的兜里。
唐邑却觉得小辈们这样相处很不错,看得自己都觉得甜蜜,想起自己那个去世多年的老伴来。于是他瞪向唐阿三:“吃饭就吃饭,别人都在好好吃,你敲什么筷子!吓死人了。”他说完话还捂住胸口,“人老了心脏不好,你注意点儿。”
颜晏此时手指的方向就是猎户座的方位。
“师父,您偏心。”唐阿三委屈起来,端起碗夹了几筷子肉,大口吃起来,化悲痛为力量。
今夜天晴无云,夜空中亮起来的星星数量远胜过其他三个季节,显得分外壮丽。这个季节的北斗七星已经移到东北方向,斗柄指向北方,星空的中心是猎户座。
颜晏颇为同情地看向唐阿三,嘴上却落井下石:“师父,阿三太坏了,他把您最爱吃的菜都夹光了。”
“对啊对啊。”她也不管唐宗琅只披着外套,就把他拉出房门,指着院子的上空,“你看,今天的星星很多的。”
唐邑敲了敲唐阿三的筷子:“没规矩。”
“啊?”唐宗琅被门外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唐阿三傻笑着没有还口,殷勤地给老人家布菜。
颜晏眼睛眨呀眨呀,期待地看着他,看得他觉得颜晏正酝酿着坏主意。果然,她笑了会儿说:“唐宗琅我们去看星星吧。”
唐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问:“你每年都到祭祖的那天才回来,今年怎么回得这么积极?”
唐宗琅眯着眼睛,披着外套探出半个身子来:“遭贼了?”
明明是很稀疏平常的问题,可是唐阿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自然来,他鼻子哼了哼,然后揉揉鼻子。
凌晨三点的时候,颜晏敲响唐宗琅的房门,他睡得沉,她摇晃着房门,“砰砰砰”用力地连敲三次才把唐宗琅叫醒。
“那他们都回来了啊!”他指了指唐宗琅和颜晏,“我一个人在“锦里”无聊就回来了呗。”
冬日里你把衣服裹紧,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把手笼在袖子里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冷气团给冻傻了。可星星不会,它们仍一眨一眨,不停歇,不管寒冷与萧瑟,它们永远亮着,不论你能不能看见。
这一天,颜晏到底没有找到机会告诉唐宗琅那件事情,他们师徒三人吃过饭就回屋开会去了,至于说些什么,颜晏留在餐厅收拾碗筷,并不知道。
你见过冬夜里的星星吗?
当晚,颜晏的毒瘾没有犯,第二天也是平安无事,第三天依旧如此,她开始在心里想,也许陈子意只是想吓唬自己罢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