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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要去帮他?他甘愿为女人流血关她什么事?!哪怕他去死,也不关她的事!

她恨他!她恨死了他——

终于,所有的妒忌,所有的恨意,伴着一阵阵的心酸,泪水夺眶而出。她急步跑出院门。

她的双腿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城没有注意,他已处于一种疯狂状态。玫瑰在他身边撒了一地。

好几次,她都想冲过去拉开他,又生生忍了回来。

安然也没有注意。她根本没有看见阿紫。她的心全在叶城身上。

为他的痛而痛。

安然走近他,依然冷静。但泪水却终于滑落。他抬头,一样的泪流满面——

她的心痛着。

“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相信我爱你。”

扎伤的手刚好,又被刺得直淌血。他这是何苦?

她要他怎样?她到底要他怎样?

为什么她要这般对他?

她知道她要一份深刻的感情,一份不变的爱。但是,怀疑的品性在她心里也同样的深刻。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摆在她面前的这份感情,接受与拒绝也许都是一样的结果。

阿紫仍然远远站着,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可她觉不出疼。她咬着唇看着这一切,眼里充满了恨。

这是一种残酷的清醒!

“我要的是什么?我到底想要他什么呢?”

安然无语泪下。在这样的一份情感面前,她不晓得怎样去面对。

她看着他,在心里痛苦地问自己:

“你还是不相信我?”叶城痛苦地问。“可是,你流泪了。你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会流泪?”他逼视着她,“因为你也爱我!不是吗?你的拒绝只是因为你对爱情本身的怀疑。你的怀疑破坏了我们之间美好的感情。我们都是凡人,对于未来谁也把握不准。但是,至少我们都有爱的权力,我们不能因为对将来的未知,而抹杀爱。你可以不相信我,不相信爱情。但你至少得相信这份感觉!我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将用我的一生来证明给你看……”

安然的眼睛,像玫瑰花瓣,红成一片。

他在她面前缓缓跪下。他已打算放下一个男人所有的自尊。他要给她一份彻底的爱。

他会知道吗?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但万丈红尘中的男人,同样也有身不由己的无奈……

“答应我,给我爱你的机会!”

她终于泪下。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一份没有归属感的凄惶。

还要他怎样?从他眼里,她读懂了这份感情,深刻而固执。她的心为之动摇了。

梅花香了一园,她手攀着枝头,梅花纷纷坠落。

可这样的爱,在一个诗人身上又能延续多久?

那么,她要的是什么呢?

“不要这样了——”她想扶起他。

历尽红尘万丈之后,她在心里说:“其实,我要的不是梅园……”

可他却不肯起来,反而一把拉过她。她倒进他怀里。泪眼相对,在一大片芳香的玫瑰之上。

三十年代的一个无助的女孩。当她找不到她的精神家园的时候,她将泪吞回了肚里。

他要她跟他走,一起去泸沽湖。他告诉她,在传说中泸沽湖里有一块水晶魔石,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同时游进水里,便会受到魔石的祝福……

他还得回到上海去,因为上海才是他的家。梅园只不过是他一个金屋藏娇之处,她只不过是他身边一个女人,其中的一个。

他的低语如一种催眠。

虽然,他帮她回到了她身体的故乡,可她精神的故乡又在哪儿?

“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我会用一生来证明这份爱情!”

但是这又能改变她什么?

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她一直在渴望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可她深入骨髓的怀疑又总是跑出来,将她的爱情半途截住,让她无法往前走。

她知道他对她好,他的心意她也领了。

而这一次她将决定收藏起她的怀疑,她要去相信他一次。因为她也爱他。

她混在上海一帮娘姨们中间,齐荣升是知道她的,她不同于这些娘姨的庸俗。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女人。再说,梅城是她的故乡。只有梅园才是最适合她的去处。

于是,她答应了他,和他一起去泸沽湖。

“你这又是何必打呢?你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高兴得热泪盈眶。顾不得手伤,紧紧地抱住她,眼里尽是感激。

齐荣升当年送给白梅这个梅园时,他也亲手种下一院子的梅树,只为讨红颜一笑。可白梅却说:

她在他的泪光中,看到了自己。在那一刻,她知道,她将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爱的深渊。

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地伤自己?

过了这一夜,她和他就要去泸沽湖了,那是她向往已久的女儿国。

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地伤他?

本想早早休息,养足精神。可是,越是想早点睡,越是睡不着。她索性起来,踱步到了院子里。

安然知道,她又伤了他了。可她自己的伤却更重。

月凉如水。她突然瞥见屋檐上有一道白光闪过。她抬头看,是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

这个男人没等安然来拔,他自己动手。九百九十九棵玫瑰,种的时候是温柔地种,拔的时候是疯狂地拔。那茎上的花刺根根扎着他的手,扎在他心里。

白梅!

叶城僵住,他痛苦地看一眼安然,无比坚定地道:“如果你不喜欢,你来拔掉它们。”他微一侧身,一眼瞥见墙上的蝴蝶石窗,那丰满的双翅,似欲振翅高飞,但它飞不走。那石窗,缘何偏偏是只蝶?只因这是蝴蝶的故乡么?

——她不由大惊!

“你的玫瑰只会破坏我的感觉。”安然冷冷地,“这里是梅园,不是玫瑰园。”

是自己无数次的呼唤,她才来的吗?她看着白梅的身影。如冥冥中的召唤,她想找个地方爬上去。可她不知该从哪儿往上爬。

“我知道你常在这堵墙下构思你的小说,这些玫瑰也许会带给你一些美好的联想和灵感。”

“不许你上来!你上来,我就跳楼自杀——”如一盆冷水倾头而至。

“你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她看着叶城。

她拿眼细看,“阿紫——”她失声叫道。然后她拼命叫青莲和绿裙。可她们不知野哪儿去了,连个人影也没有。

看着叶城做这些事情,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可这些花头花脑的事又能说明什么? 

“你别这样,阿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下来慢慢说——”安然语无伦次,担心得要命。

此时,安然下楼。

她突然想起顶层阁楼有一个天窗,可以通往屋顶。于是,她急步进屋,以最快速度跑上楼,到了屋顶。

阿紫不再帮忙,她双手抱臂,远远站着。她看他种下那些玫瑰,神情有些恍然。

整个小城灯火灿烂。

叶城在青砖墙下种下一棵又一棵的玫瑰。

安然气喘吁吁——

白房子是流线型的,类似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小洋房。三面用黑色的铸铁雕花栏杆围住。白房子后院处是一堵古老的青砖墙。墙上开了个蝴蝶状的石窗,用青石雕刻而成。梅园在几次重修时,保留了那堵墙的原样,因为有人发现那墙上的砖用的是清朝时期的青砖。梅园四周都是梅树。唯这堵墙下却种了几棵枫树和银杏。

“阿紫!你不要吓我,怎会这样的?你喝了多少酒?”

阿紫仍不放过他,一脸嘲讽:“我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哥们儿了?你用心良苦,可惜不知是个什么结果!”说着,她帮叶城将车上的玫瑰搬进梅园。

“你真以为我会跳楼吗?你真怕我自杀?我阿紫会为一个男人自杀吗?开玩笑——!”

叶城拍拍阿紫的肩膀,说了声:“哥们儿,谢谢。”

阿紫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然后晃着身子,眼泪直挂下来。她对着一片灯海大声喊道:

“你别以为我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只是替你解围而已。”阿紫微抬下颏,轻笑道。

“这城市那么美,我也那么美。可这城市那么热闹,我却那么寂寞!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爱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叶城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无奈地笑一下,用手摸了摸脸上的吻痕。

安然抱住阿紫,她不知道阿紫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女孩双眼冒血,“哼”了一声,气呼呼扬长而去。

“追你的男人那么多,怎会没人爱你?”

叶城正想敲门,阿紫从身后走来。她像看到一个热恋中的情人一般,跑上来当着那女孩的面“啪”地亲了叶城一下。

“谁爱我了?谁?那些臭男人,一个个都只想着抓我的胸脯,却不知道怎样来抓住我的心……又有谁真正爱过我了?!他们要的只是我的身体啊……”

女孩露出妒忌的眼光,死缠着不肯走。

阿紫大哭着。

“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阿紫身边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可太多的结果反而是两手空空。那一身洁白美丽的旗袍后面,是一个女人寂寞的灵魂。

“来真的?!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去爱上一个女人的吗?”

安然好不容易将阿紫半拖半拉地带回房间。

“你别乱讲,这回可是真的!”

在阿紫的床头柜上,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酒红色大浴巾。安然认得这块浴巾。

“什么事嘛?”女孩探头看一下车斗里的玫瑰,“又耍花样去骗女孩啦?这回又是谁呢?”

那个雨天,她看着阿紫将这块浴巾披上叶城的身体。这块曾为叶城挡过风雨的浴巾,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放进浴室里,原来是被阿紫叠在了床头柜上。

“有空再说吧,我这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怎会有这种变化?

“你还欠我一首诗呢!上次你说要献一首诗给我的,都忘了?”

难道是他使阿紫有了这种变化?

叶城笑而不语。

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被爱所伤,又怎会死去活来,痛成这样?!

“哟,你什么时候学会害羞了?”

安然不由地拿起那块浴巾。稀里糊涂的阿紫却似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抢回浴巾,抱在怀里。她冲安然大叫:“你别动它——!”

女孩诧异——

这突兀的举动,不竟使安然怔住。

“别这样,叫人看见多不好!”

她蓦地醒悟:原来阿紫一直在爱他!也许比她爱他更深,更多。

叶城推开她的手说:

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阿紫以前种种的行为。

“我的大诗人,可想死我了!这么久你躲哪儿去了?电话也没有一个。”

她深深地看着阿紫,终于问出口——

一个女孩刚好经过梅园,一看是叶城,便冲过去缠牢他道:

“你爱他?你一直在爱他?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叶城开了一辆越野车在梅园门口停下。敞开的车斗里全是玫瑰花树,有些已开了花,有些还结着苞,新鲜艳丽。

阿紫不语,只是抱着浴巾,失声痛哭。

现在想来,最穷的人应该算是那些暴发户的妻子。她们被“码洋”们养在家里,早已没有了爱,在物质上她们只能得到一些可怜的钱,家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这世上有多少女人,都是背着一个同样坚硬的空壳在无奈地前行着。

安然抱住阿紫,安慰似的,“哭吧,哭出来会痛快一些。”

相反,那些只懂得埋头赚钱的“码洋”们却穷得只剩下了钱,在他们的眼里,除了钱,精神生活贫乏得可怜。但是,他们在物质上又是富有的。

安然想起那天晚上,阿紫和叶城走后,并没回过梅园。他和她在一起?他们两个在一起!

穷人,她以前一直以为没钱的人才算是穷人。可后来,她看到了那些民工,他们做一天吃一天,拿到几个微薄的工资,便兴高采烈地和妻儿买些酒菜庆祝,那温馨和知足的表情让她懂得,他们的精神并不贫穷。因为他们有爱。

心底蓦地升起委屈,她的心竟痛到了极点!

不管怎样,拿钱救了一个穷人总是一件好事。

夜已深。一排夹竹桃倚墙而长,在灯光下闪烁着,舞动着。高墙内是一幢大得出奇的别墅。那是叶城一个人居住的地方。

阿紫苦笑。她救了那女人,可谁又能救得了自己?

院门没关,穿过种满花草的深深庭院。其中一个窗口灯火通明,音乐从窗内震荡而出。

安然说:“你做了一件好事,对那女人而言,你简直成了她的救世主了!”

在这样的深夜里,是在开一个人的派对吗?谁知道呢?也许室内有美女相伴呢!

安然又告诉她,那个男人的妻子很可怜。虽然丈夫暴发了,但是给她的只是一些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前不久,她听朋友说那个男人的妻子闹离婚,可因为钱的问题,那男人死也不肯离。

终于听到门铃的声音——

她叫安然查清楚了那个男人的妻子。她将那妻子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保单的受益人一栏里。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怎会是你?!”叶城兴奋加诧异。从来都是他去找她,可现在,她却破天荒地找上门来,竟然是在这样的深夜里。

她终于又一次得到了。身体的失去又算得了什么?穿回衣服还是她自己。她自嘲地一笑,带着堕落到底的危险的意味。

安然平静地走进他的房间。

他满足地递给她那张保单。

疯狂的音乐几乎能将人的心给震碎。

一半是痛楚,一半是释放。她也按捺不住,发出复杂的尖叫声。

叶城忙着去关音响,说:

终于,他发出一声嚎叫。

“一想起明天,真想这一夜不要过了。因为太激动,只能让声音来压倒自己。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睡不着?”叶城手舞足蹈,像个大孩子。

他使出了所有潜藏的兽性,进行最激烈的进攻。他感觉是在强奸。一种无尽的满足和痛快。

“是的,我也睡不着,但不是因为激动。”安然冷漠地说。

她越觉得受辱,越是抗拒,他便更加觉得自己是一头野兽。和任何男人一样,他喜欢侵略,喜欢征服。

只一瞬间,他便觉得了,她有点不对劲。也许,是很不对劲。

她知道她已无处可逃。一种受辱的感觉。

“怎么了?”

两个人滚落在地。杂草荒野,如水的月光泼了他们一身。连个隐藏的地方都没有。天地间尽是窥视者!

“我来找你,只是想给你一个结局。一个你一直想要得到的结局。”她说着,很快解开衣服扣子,里面的肉粉色内衣也应声脱落。那裸露的身体蓦然间横陈在他眼前。

她挣扎着。这突如其来的窘迫,竟会是在这样的地方!

如此完美的女人的身体!如一道惊雷,在他心里炸开。他只觉得两耳发热。他明明在张口说话,可却寻不到一丝声音。

男人的呼吸开始急促。她没有正视他,自己开了车门。正待下车,他却一把抓住她,目光如鹰。

安然向前移动,在他跟前停住——

她以为他会带她回房间,可谁知竟会是在这种地方!

“你不是很想要我吗?”

阿紫愕然。

一种本能的反应。他突然将她抱住,俯下身疯狂而热烈地吻她。她回应着,同样的热烈,可却带着更深的失望和决绝。

车子驶入一片荒郊野外,戛然停止。

他觉得了。猛地停住。

但她不认为这是一种颓废。她每一天的生活和快乐,是用她“自己”买回来的!

他看见一滴清泪正滑下她美丽而苍白的脸庞。

白色的宝马像一只棺材,她坐在他身边,闷得没有了声音。路边的树在飞快地往后退着,而她在前行。人和树的不同之处,就是人永远无法像树那样静止下来。在不断前行的路途中,她知道她得到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她雾着眼睛问:“为什么不要我?!”

他在心里失笑——这样的男女之事,她竟然觉得很有趣。她竟然用了“有趣”二字!这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他哈哈大笑。

“这不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随手拿起床上的一块浴巾披在她身上。那块浴巾是他洗完澡擦过身体后扔在床上的。

她的语调比他更温柔。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不知是痛苦还是冷。

稍顷,她说:“因为,——我想做一件有趣又有意义的事。”

他的浴巾只是一块浴巾。而阿紫床头柜上的那块浴巾,却已是一份纪念,一份回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她不就是要了他的钱么?要了他的钱就是他的人了。自古以来皆如此。没有一个女人是攻不破的。钱,真是个好东西!他知道接下去的故事会变得缤纷而眩晕……!几个钱又算得了什么?他牵动嘴角,一笑而过。

她重重地将浴巾摔在地上:“为什么你可以要别的女人,却不要我?”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她手托腮,横扫了一个媚眼,夸张了女人的媚态。

“你和她们不一样。我跟她们之间是玩,和你却是爱。你不可以拿自己和她们去比。”

阿紫又为自己斟满了酒。那黄色的液体,如女人的胆汁。

“有什么不一样?你玩她们也好,爱我也好,只不过用的手段不同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只一转念,他便神情昂扬,眼睛更色。他直逼过来,语调变得极尽温柔,“因为,我想做一件很浪漫的事!”

叶城痛苦地看着她,两眼已充血。他喊道:“我想爱一个人,好好地爱一个人。为什么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们之间一定会很完美!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破坏它?”

她当然也知道,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

“为什么?”她也在心里问自己。

他将签了字的保单,折叠起来,并没交给她的意思。

她明明是爱他的。她当然知道他和别的女人之间,只是逢场作戏。在今夜之前,她应该早已说服自己了。她原本不该再去计较这些。可是,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变得不可理喻地自私起来。

他毕竟是一个久经商场的男人。岂能败于一个小女子手下?他轻笑,他例来遵循所有的付出必有所得这一理念。既已付出,眼前的女人必定已是他的掌中之物了。索性大方到底,他直盯着阿紫,那眼光如兽!

她爱他。她又恨他。

赢的人高兴。输的人其实也是高兴的。

她穿回衣服,欲转身离去。

如经历一场豪赌。

他一把拽住她,如一头被激怒了的猛兽。

他已骑虎难下。

“你不是想我要你么?既然这样,你来了就不要再走!”他一把将她抱起来,按在床上。一阵狂乱而迷失的吻。她在他身下毫无力气挣扎。她竟然顺从如绵羊。

“喏,签字栏在这儿。”她的手指往下一点。

而她的顺从更是伤了他!他终于停下来,用理智抗拒了奋涌而至的欲念。

阿紫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她的脸几乎贴住他的手。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和我告别?我不会答应!”

这样爽直,干脆!他一时懵住。他的假客气被当作真福气了。他似乱了分寸。不知何时,他的手心里已被塞进一支笔。他握笔的手怎么也找不到签字的地方。

她的上衣领子敞开着。突然,她愤怒地举起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既然这样,那就谢了——”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保单,请他签字。

“这样的告别方式,你该满意了吧!”说完,她摔门而去。

要是平时,阿紫定会当其是一种玩笑,甩手而去。可今天,她却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像动物一样伏在地上,抽泣失声。

“既然这样,我就买100万,受益人是你。”他的调情和他做生意一样,时有狠招。

梅园的青砖墙下,是一地凄惶的玫瑰。

“不是我需要你买多少,而是你自己需要买多少,这事该由你自己来做主。”

零落成泥碾作尘。还未来得及美丽便横遭摧残。

那男人一拍后脑,“差点忘了。不知阿紫小姐需要我买多少?”

安然经过它们,怵然心惊!那一地冤死的花魂,发出凄凉的声音。似在诉说着它们的不甘和不愿。

“买保险的事,你想好了吗?”阿紫话锋一转。

她走过一地玫瑰,心已沉入冰点。

她只微笑,但心里却有几分厌恶——,再继续这个话题,不就像一个乏味的电影对白,索然无味。

物换星移,三十年代的白梅也曾在这堵墙下无数次地徘徊,无数次地思索。

“那是同意了?”他又追问。

她轻哼着在上海唱红了的“卡门”之歌——

“有什么不敢的——”故意的半推半就。

“爱情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玩意,

“送我回房间,敢不敢?”他开始进攻。

一点也不稀奇。

“送你去哪儿?”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

半晌,那男人说:“这样喝下去,恐怕醉的不是你,而是我了。如果我醉了,你会送我回去吗?”

有什么了不起?

酒干了一杯又一杯,白色的泡沫溢出来,是女人心里的烦恼。女人解忧的方式有很多种。被男人所伤,又找男人进攻,这也是一种方式。

什么叫情?什么叫义?

对于男人,她天生就具有一种魔鬼般的直觉。她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肯为女人码洋,什么样的男人不会。

还不是大家骗自己。

“那要看你的方式,还有本小姐的心情。”和一个自己看不起的男人,想引他上勾,又不能让其察觉这种反感和利用,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而这些日子,阿紫的敬业精神似乎压倒了一切。只要对她有利用价值的人,她都一一去对付。

什么叫痴?什么叫谜?

“如果我想乘人之危,你会介意吗?”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他被她的笑搅得混沌不清,索性大着胆子试探:

……

“你想看我醉?是否想乘人之危?”她斜睨着他,微眯起眼,媚媚地浅笑。

是没有经历过爱情之前的玩世不恭,还是经历爱情之后的绝望?

“我还真想看你醉一回呢。”

她抬头看天。这世上,有爱情吗?

“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会醉的。”

苍天无语。

几杯酒下肚,阿紫推说:

“不!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爱情。”是一个凄婉的女人的声音。

他看阿紫的眼神贪婪如蚂蟥。当一个男人在得到了财富以后,女人便是他进攻的惟一目标。很多男人把搞定多少女人视为抬高自己身价的一种判断,尤其是一夜暴富的男人。他们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费尽心机,赚回来的钱,自然嘱咐家里的老婆孩子小心着花。可在外头女人身上,他们却花钱如流水,极尽一个英雄风范。

白梅!

他的身上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名牌。如果这世上,有一种标签往脸上一贴,便能证明自身的富贵程度,阿紫想,他一定会不惜一切重金去买。他懂得暴发后物质带给他的富贵。可没有人手把手教给他细节——比如衣服颜色的搭配,怎样选对适合自己的款式,才能让人觉得其贵——高贵。

她心里一怔,忙四顾寻找。

一家豪华的餐厅里。这个被阿紫称为“码洋”的男人,五十左右,微秃。咖啡色裤子,紫红色尖领体恤直托着他尖锐的下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说没有爱情。你能告诉我,当年的你是因为爱他而离开,还是因为恨他而离开?”

“码洋,就是有钱老板的别名,长知识了吧?”阿紫不屑地丢下一瞥,扬长而去。

“有时候,爱即是恨,恨即是爱……”

“码洋?”

“到底有没有爱情?”她仍心有不甘。

“码洋呗——”

“所有的刻骨铭心和爱恨纠缠,在生命的尽头,都是一片空白。”

“今晚约了谁?”

……

阿紫耸耸肩膀做出无奈之状:“有什么办法,我身边多的是男人,他们天天排着队约我,推也推不掉!”

那个声音突然消失。她得不到答案。

“都半夜了,又去约会?”安然问。

仿佛经历了一场梦。

阿紫又要出门。巧克力色的吊带衫,紧身牛仔裤,虽然简单随意,但却性感无比。她经过安然,肆意地笑了笑,显得愈加的春风满面。

她握紧双手,手心里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