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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时空气很甜(上) 第10章 曾经的他

“最后一次……你作为她的老师,我给你面子,这是最后一次。”

几秒之后,他缓缓抬手,青筋绽起的手背微僵着舒展,他隔空冷望着卢平浩——

他转过身,猛地拉开了门。

站在原地的寒时深吸了口气,攥得拳背青白,才勉强压住怒意。

临踏出门前,他侧过脸,线条凌厉的侧颜上薄唇轻勾了下,明明是笑,却比面无表情更寒人——

“……”

“这个桌子,一样让那个电话里的人赔给你。”

“寒时,你……”

说完,男生冷笑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那骇人的眼神慑住,他不由本能地往后收了收身体。

只留下卢平浩瞪着狼藉的办公室和大敞的门,敢怒不敢言地压下火气,拿出手机伸手拨了个电话出去。

回过神,卢平浩惊怒抬头,却正撞上一双睁得通红的眼睛。

几分钟后,周深到了办公室外。

哗啦啦地巨响后,茶几的玻璃面碎了一地。

还没进门,刚站到门口,周深就看见那正被卢平浩扫到一堆的厚玻璃了。

话声落下,男生再压不住情绪,转身暴起,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玻璃茶几。

周深目光闪了闪,随即无奈地摇头笑了,“卢老师。”

“我早就说过了,有任何事情,直接来找我——听不懂?!——我是让你们谁都别他妈去烦她!”

“……哦,周深啊,你先进来吧。”卢平浩将玻璃扫到墙角去,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地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办公室里死寂半晌,站在门边的人猝然一笑,沉冷得骇人。

“你瞧,寒时干的好事。”

卢平浩犹豫着没回答。

周深进门,闻言笑着道:“猜到是他了。”

男生的声音响起——前后也不过几秒,这声线却已经带上有些可怖的沉哑,那语气也昭示着这声音的主人此时情绪有多出离愤怒。

“嗯?”卢平浩正往办公桌后绕,闻言一抬头。和周深对视了几秒之后,他苦笑着伸手指点了点周深——

“……你们是私下找她的,还是在小组会议上?”

“好啊,是你小子摆了我这么一道。我还说呢,这除了丁玖玖以外,是谁说得动他主动来我办公室里提出要帮忙——你瞧瞧,这脾气爆的,可真不愧是寒家的少爷,啊?”

卢平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头疼地开口:“抱歉,寒时同学,这件事情确实也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到……”

“要我说,这也不能全怪他,卢老师。”

而男生清隽的面上,同样掠过近乎狰狞的神情。

周深仍旧笑得没脾气,“寒时长这么大,估计能逆着他来的,除了寒家上面他的三位长辈,大概就只有丁玖玖了。而且他对丁玖玖那样护着——老师您让丁玖玖为难,他可不是要跟您发火吗?”

寒时手下攥紧的门把手被硬拗出刺耳的弹簧与机括摩擦的声音。

卢平浩被这话噎了噎,半晌才摇着头坐到办公椅上去——

……而就如乔湾所言,她明明是个自尊心那么强的女孩儿。让她去找自己提这样的要求做这样的事情……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谈个恋爱,是不是非得闹得轰轰烈烈才行?”

她甚至一直还曾对自己和自己的来路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是,但寒时……”周深也不见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然后笑着说道:“寒时那个性格,他既然真喜欢上什么人了,轰轰烈烈哪里够?——而且这轰轰烈烈,也只是您和我们看到的,他自己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可他知道她不是的。

卢平浩问:“那他在乎什么啊?狂得谁都不在乎、也谁都不放在眼里?只要自己能谈成恋爱,哪管外面洪水滔天??”

生在寒家长在寒家,从小到大,他对这些事情再熟悉不过。他更清楚,多数人接触他本就是有所求或有所需——他已经习惯了。

听出卢平浩话里一点淡淡的嘲弄,周深笑笑,下巴抬起来示意了下墙角那堆玻璃碴子。

不需要卢平浩再说什么,他已经能猜到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更也真正明白了周深那句“毕竟关乎‘你家小领导’”。

“喏。……他在乎谁,您还没看出来吗?”

寒时眼底的笑色剥离干净,只余下一片黑冰似的凉意。

“……”

“…………”

卢平浩噎住。

“当然是谢谢她帮学校找你……”卢平浩本能出口的话音戛然一停,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怔愕地抬头看向那道背影,“不是……不是丁玖玖告诉你的?”

半晌后,他挥了挥手,“算了,我是不管这些了。叫你来就是简单问问,寒时说要我遣返一组的方嫣——怎么样,那个方嫣行事说话,得罪他了?”

“谢丁玖玖做什么?”

提及方嫣,周深也皱了眉,脸上笑意淡下去。

停了两秒,寒时轻狭起眼,但并未回身,语气也像是随意而漫不经心的——

“这一点上,我跟寒时意见相同。方嫣这个学生……我不好评论,但确实不太适合继续这次支教了。”

握上门把的修长指节蓦地顿住。

卢平浩怔了怔,几秒后点点头,“行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来寒时没冤枉她,确实是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这边跟学校联系一下,你帮我简单拟一份报告作为辅助证明材料,明天我就交上去。”

“……”

周深应下。

“寒时同学,这次多谢你了,也帮我谢谢丁玖玖。”

“还有件事。”卢平浩伸手拿过桌上一个本子,翻开其中一页,看着上面那串龙飞凤舞的数字想起它的主人就有些头疼,“寒时给了我一串电话号,说绘画工具的事情直接跟那边联系,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吧,我实在头疼跟寒家下面那些张口闭口少爷夫人的老派们打交道。”

卢平浩有些惊喜,但同样也心情复杂,他伸手拿过本子,不忘抬头看向已经要推门而去的男生——

周深起身,伸手接过卢平浩撕下的那一页纸。

说完,寒时也不在意卢平浩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往门口走。

他没去看那电话号码,却笑得笃定:“卢老师,这次您可错了,寒时既然给了您号码,而不是让人联系你——那他这次用的,就是他自己的人和力。”

“打这个电话,”寒时将笔帽扣回去,发出极轻而利索的“咔哒”一声,“让电话那边的人给你们准备,数量、质量可以直接跟他提。”

这话一落,卢平浩愣了下,随即笑道:“他自己的?他就一学生,再多人力不还是寒家给他的吗?”

随便翻到一页空白,寒时俯下身利落地写下一串数字,然后便将那本子推到卢平浩面前。

周深也笑,“您要是这样看寒时,那可就不只是错,而是大错特错了。”

“难怪找到我那儿去了。”寒时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即他漫不经心地俯下身,从桌上捞过一个本子和签字笔。

“嗯?”卢平浩也被这话吊足了胃口,好奇地看向周深,“你这意思,寒时不只是个学生那么简单?”

卢平浩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周深:“寒时的履历资料,您应该看到过一部分吧?”

寒时只把卢平浩的话思索了一遍,便了然:“申请不顺利?”

“嗯,确实看到过,尤其是他在读的大学让我很惊讶啊,我一直以为他这样的家庭出身的,都是直接送到国外——没想到他是完全在国内教育环境长大,考的学校竟然还是最顶尖的。”

“……之前校方答应给准备的绘画工具和画具箱,被他们临时反悔了。美术组备课培训的是水彩,没有这些东西,课程无法顺利行进——我们正在……想办法申请一批画具箱和绘画工具。”

卢平浩伸手扣了扣桌面,“……说实话,你可别笑我以貌取人——单看这个寒时平日里作风举止言行,我是一点都想象不出他考上那种学校是怎么做到的……天才?”

寒时轻挑了挑眉,“所以,美术组被停课的原因是什么?”

周深笑了。

卢平浩安静了好一会儿,尴尬着没说话。

“一半一半吧。寒时确实聪慧过人,在世交圈子里也是有名的……而且他从前跟现在,可完全不同。您如果见到十八岁以前的寒时,您是绝对不敢把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这个寒时联系起来的。”

“这个并不重要吧,卢老师?”

“从前的他?那是什么样的??”

想起那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已经完全脱掉了资料里那副白净无害模样的周深,寒时轻嗤了声,眼帘一掀。

周深想了想,笑眯眯地道:“按照我所听闻的,大概就是那种除了过于沉默寡言之外,浑身上下无论品德外貌能力学习举止礼仪气度——都让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所有世交家里同龄人学习的楷模吧。”

“……”

“…………”

“对。……你听谁说的?”

卢平浩无意思地张了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可置信的语气——

卢平浩伸到旁边去整理花名册和其他表格的手臂一僵,随即抬头看了看寒时,确定寒时并不是在影射什么,而是切实地在发问,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寒时?楷模??”

寒时抬手刮了一下眉角,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听说,美术组被暂时停课了?”

周深莞尔失笑,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而且,您应该也听到第四组的人怎么称呼他的了。您可千万不要以为,那帮二世祖是什么因为家世就能简单服软的性格,他们之所以那么怕寒时——与其说怕,不如说是敬畏——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

已经准备继续扭回头去敲报告的卢平浩,感觉到办公桌前的身影并没有离开,他不由疑惑地抬头。

“‘敬畏’?”卢平浩笑出声,“这就夸张了吧?”

寒时低笑了声,刚要转身,目光又一停。

“不夸张。卢老师您想,如果您是那些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外面人不拿正眼看也瞧不上的二世祖,您遇上了一个从小裱着金边儿、永远甩得所有同龄人望尘莫及、也被所有长辈挂在嘴上一连夸了十几年的人。”

“好吧。我会找人核实一下情况,只要确定你说的是发生过的,你之前的那些作为受害人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周深笑了笑,眼神却郑重。

卢平浩沉默了几秒,又叹了口气。

“这个同龄人用他的‘零花钱’玩了一笔没人看好的投资,最后在他成人礼那年爆了出来,硬是靠自己把身价拔高到了他们父辈的地位上——您敬他吗?”

而卢平浩一点都不怀疑面前这个年轻人有怎么小事化大的能力。

卢平浩听得怔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话的潜台词简直一点都不隐晦——寒时分明地是要告诉他,如果他或者学校里不处理,那寒时极可能把这件事诉诸法律。

周深又笑,“而这个同龄人在做出了这样的成绩后,所有人都觉着他应该会直接辍学接手他家老爷子主掌的事业或者自己利用背景人脉去创业的时候——他扭身一变,什么名誉公司职务全都不要,金边儿让自己亲手扒了,转身成了二世祖们中间玩得最浪荡也最什么都不在乎的那个——这样一个人,您畏他不畏?”

听到话尾,卢平浩眉心拧起个疙瘩来。

卢平浩这次呆愣得更久,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

他感觉这么一会儿听到的东西,已经让他下巴都快惊得脱臼砸到脚背上了。

“如果不用来记录个人功过,那我们还要档案做什么?如果不用来遵守和履行,那我们还要法律做什么?”

周深顿眸,“所以啊,像我这样的人,既是独子,稍有违逆,家里都要给我逼到无路可退的死路去——更何况寒家,如果寒时真是个一无所长的浪荡子,寒家那位再精明不过的老爷子,怎么可能放任他在外面胡作非为了整整两年呢?——这也是大学临近毕业,寒家那位才看不下去,要找个缓冲阶段吧。”

男生话音一顿,似笑非笑的——

“原来……原来啊。”

寒时不为所动,收回撑着桌边的手臂,同时笑道:“这里不是幼儿园,她也不是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未成年人——既然已经成年,也已经具备承担任何民事刑事责任的能力,那说错话、做错事,就必须付出代价。”

卢平浩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手边的花名册,那第四组的第一个名字。

“卢老师。”

“所以卢老师,寒时这个人,您把他当二世祖看,没什么;但您尽量别把他当个二世祖过招——”

“取消资格、遣返回校都还不算是什么大事,但录入档案……寒时同学,你应该清楚,这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学生来说,录入档案就意味着可能是要追随一生的污点。”

周深恢复了那副温润无害的神情,笑吟吟地说:

卢平浩眉心皱得更深。

“那样会吃亏的。”

“无可奉告。”

“……”

寒时唇角弧度扬了扬,声音薄凉。

丁玖玖接到寒时的电话时,离着乌蒙阿依和乌蒙阿木的家已经不远了。

“我能问一下,她传了什么样的谣言,中伤程度如何吗?”

对面的呼吸和语气都有些急促,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所以丁玖玖在迟疑过之后,还是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了寒时。

他定眸与寒时对视了两秒,发现对方虽然在笑,但却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后,不由地叹了口气,伸手拎过旁边装着学生信息的资料袋——

挂下电话没两分钟,她便见着一道修长身影从来路的尽头出现。

卢平浩压着想抚平的眉心还是皱了起来。

而等那人大步跑到面前,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丁玖玖都没反应过来,等那人微喘着气停下来,她才眨了眨眼。

“她多次在贵校的学生间传播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谣言,且涉及人身攻击和名誉毁损——我以受害人的身份,建议老师您将她取消支教资格,录入档案,遣返回校。”

“寒时,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这么……”

他伸手指向其中一张花名册里的一行信息,随即抬眼,薄唇勾着笑,眼神却冷。

“着急”那两个字还没出口,她便见面前身影蓦地拉近。

寒时直身走进屋内,一直到了卢平浩身前的办公桌前才停住,他双手撑住桌边,俯下身去,打量着卢平浩桌面一侧的几份表格,“卢老师,一组有个叫方嫣的女生……唔,这个。”

然后腰上一紧,那人把她抱进怀里,灼热的呼吸扑到她的耳边去。

“寒时同学,有什么事吗?”

“美术组……卢平浩他们让你来找我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但他还是努力压住了这种冲动。

丁玖玖一怔,瞳孔轻缩了下,刚欲起的挣扎也顿住。

甫一看清这人,办公桌后的卢平浩就本能地想皱眉。

过了几秒,她眼睫抖了抖,垂压下去,盖住琥珀瞳子里的情绪。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件事,我当时就拒绝了……”

这个问题也没困惑他多久,压着他话声尾音,办公室的门已经被外面的来人推开了。

“你是该拒绝!”

时间正是正午,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这个时候来办公室找他。

“……”女孩儿怔了怔。

正在电脑上敲报告的卢平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回过神,不接地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再有下次,你要直接告诉我——不要告诉我他们要你说的,只需要告诉我他们怎么找得你、他们找你做什么了!”

“……进。”

男生话声里都带着点狠劲儿,又气又恼,像是只发怒的大狮子——被伤了食儿却又缩着厚爪和凌厉的爪尖儿,生怕刮着面前把自己缩成一团儿的小狐狸,所以只能恼火得磨着爪尖儿在原地打转。

临时会议室隔壁,卢平浩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响。

丁玖玖几乎都要看到那厚爪儿在地上刨出来的深沟了。

“笃——笃。”

他有些气急败坏。

“这件事,你不妨顺便问问卢老师——毕竟关乎‘你家小领导’。”

而丁玖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寒时。

转回来的周深愣了下,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

比起那些撩拨的话,面前这个模样的男生,更让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近乎泥泞。

“有话直说。我不喜欢跟除了我家小领导以外的任何人拐弯抹角。”

耳边那个声音还带着点跑了一路的粗哑的呼吸,恼怒之后,罕有地染上一点无力——

半晌后,他轻眯起眼,未回身却也不耐烦——

“我快要气疯了,丁玖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要疯了……”

寒时步伐一顿。

那双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

“今天以前,我做梦都希望你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或者不用那么多,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也够了。但只有今天——”

“美术组暂时停课,你作为他们的助教组,应该收到通知了。”

男生抱着怀里小小一只的女孩儿,手轻抚过她柔软的短发。

寒时侧身,绕过周深继续往院子里走,而这边两人擦肩过去刚没几步,他便听见伸手周深轻飘飘地说了句。

他低下头,抵着女孩儿的额前轻轻地吻。

周深只笑着,没有回答。

呼吸和那些暴躁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他垂下眼,近乎呢喃地低语:

寒时沉默两秒,轻嗤了声,“我们有什么交情么?”

“现在我希望,今天之前你都没有喜欢过我……那样你就不会被他们的那种要求刺伤,也就可以没有因为这件事难受过了。”

周深笑了笑,“方嫣的事情我听到了。卢老师那边,你自己去说,还是我帮你告诉他一声?”

女孩儿怔住。

看着食堂正门旁边站着的人一步拦到自己面前,寒时挑眉,“有事?”

眼眶里有些发酸……大概是今天正午的阳光太过明媚了吧。

“……周深?”

她指尖抖了下,最后还是慢慢抬起来,反手抱住男生。

刚到门外,他的步速却蓦地降了下来。

“谢谢你啊……寒时。”

停了几秒,寒时还是迈开腿,不紧不慢地走向了食堂外面。

她轻声说。

她的身后,男生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单手插进裤袋里,看着女孩儿逐渐跑远的背影,他轻眯起眼来。

一定是因为阳光吧。

说完,女孩儿像是被狼追似的跑了出去。

阳光明媚得让她晕了头……让她只想伸手抱抱他。

“你别跟来。”

丁玖玖的回抱让寒时怔在了原地。

她抬头,刚要走,又犹豫了下,转回去看身旁站着那男生,柔软的杏眼里晕着恼意和警告——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有了亲近的举动——即便只是对他之前动作的一个小小的回应。

脸颊已经通红的丁玖玖撑着桌面起身,“昨天阿木不是说阿依生病了么,我今早约好了去乌蒙家一趟,就先不吃了。”

怔了好几秒,寒时才回过神。只可惜这时女孩儿已经抽开了身,表情微绷,脸颊泛着点淡淡的红晕,躲到距离他一步外的地方去了。

“……”

寒时不无遗憾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最后还是把心里那点不期然的冲动压了回去——他在洞口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那小狐狸试探地伸出爪儿,他可不想把人又吓回去了。

“如果是我,还会需要她追?”

这样想着,寒时垂下眼,主动转开了话题。

寒时闻言,轻一挑眉,目光都没往旁边落,只嗤笑了声——

“你已经去过那两个姐弟的家里了?”

“追求关系?……你们谁是被追的那个啊?”

“……还没有。”丁玖玖伸手指向前路不远处的一条细径,“之前就要到了,然后刚好接到你的电话……”

而就在这时,隔壁桌不知道谁小声问了句——

寒时:“我陪你一起。”

丁玖玖感觉自己现在不想吃饭,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丁玖玖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她点头应允:“嗯,那走吧。”

旁边保镖要上前,被寒时挥了挥手退走了,他自己则俯下身,手臂撑着桌面,“你吃什么,我去给你取。”

两人于是向着之前丁玖玖指向的前路走去。

说完,寒时目光冷沉地侧过视线扫了方嫣一眼,便转回身,拉着丁玖玖坐到桌旁。

起初女孩儿走在前面,寒时则落下约莫半米的距离。而在从大路转入细径之后,走在后面的男生眼神微动,脚下步伐稍加大了些,几步后便走到与女孩儿并肩的位置。

“你们丁组长跟我之间只有一种关系,就是追求关系。——我不打女生,但再有敢说她一个字谣言的,别怪我分不清你们是男是女。”

感觉到余光里的修长身影站到了自己身旁,丁玖玖侧过视线,杏眸中泛起了一点疑惑。

而就是她这预感浮现的下一刻,安静的食堂圆桌区中间,身形修长的男生站在那儿,声音平静而清晰——

寒时也正望着她,目光相对,笑意染进桃花眼里。

一路都在“挣开”和“装傻”之间摇摆的丁玖玖愣了下,随即心里浮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来。

“刚刚不是谢我吗?”

然后寒时松开了女孩儿的手。

“……嗯。”

迎着那些各异的目光和视线,距离原本的桌子只剩下几步的时候,他步伐戛然停住,同时眉宇间微积聚了些郁气。

“所以这个作为谢礼——我想离你近一点。”

他转身,拉起身旁女孩儿的手腕,把人重带向圆桌区。

寒时哑声笑着,微躬下身,到女孩儿耳边轻声道:

寒时闻言,瞥了宋帅一眼,松手推开了方嫣。

“而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需要担心别人看见。”

“……”

丁玖玖怔了怔,随即抬眼,“我不担心被别人看到。”

见事态松动,宋帅也赶忙趁机跑过来,“小寒总,这件事我来处理吧——造谣的、传谣的,我一个都不会松过去,最晚明天,我给丁组长一个交代。”

寒时没等开口,就见女孩儿眼底飞快掠过一点不自在的情绪去——

女孩儿撇开目光,心虚地想着。

“……当然,会被他们传谣的那种误会不算。”

……有点卑鄙了啊,丁玖玖。

寒时自然知道丁玖玖说的是什么,他面上笑色一淡,“第四组谁在外面嚼舌根,宋帅会拎出来,最迟明天,我让他们来找你认错。”

她没想那么多,只是独立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本能而近乎敏锐地从一些容易解决问题的点着手,以至于自己都忽略了:这一次她的出发点,就是如寒时所说的那样。

寒时这话一落,丁玖玖顿时联想到那天那帮二世祖们贴着四楼走廊墙壁站成一排、面壁思过的模样,顺便还脑补了明天早上自己推门会见到的差不多的画面……

女孩儿一怔,随即心里泛起一片虚意。

想到一半,丁玖玖已经觉得有点头疼了。

“所有对你不利的我都不想去做……你怎么能这么快抓到我的死穴呢,丁玖玖。”

“……找你认错就够了,别让他们来找我了。”

而后男生撇开眼,轻嗤了声,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自嘲。

寒时沉默几秒,算是默认。

寒时垂着眼,清隽面上没什么情绪地盯了她两三秒。

离着乌蒙姐弟俩家里还有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再加上路又很窄,两人之间距离贴得近乎于零,安静地走了没一会儿,丁玖玖便觉着脸上有点莫名地燥热。

“……”

她抬手在脸旁边隔空扇了扇,视线落到小路旁边被太阳晒得发蔫的野花野草上。

“那你走吧。”

“……我昨晚听乔湾说,你们第四组已经有好多学生离开了。原本分到我那节课助教的那个女生,是不是也走了?”

丁玖玖说着,向旁边一侧身,让出前路,而她自己平展了白净的手掌,柔软的杏眼里还带上点极淡的笑,

“嗯。”寒时应了一声,“这次的事情本就是宋家牵头,第一天的清扫活动把那些人折腾得不轻,第二天一早宋茹雨带头离开,他们之中有些便一起回去了。”

说完,她抬眼,“你应该是想帮我解决麻烦,而不是给我制造麻烦吧?如果你的目的真是后者……”

“啊,她已经回去了啊,难怪这两天我都没再见到她。”

丁玖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对她心软,我只是嫌麻烦。你今天真伤了她,卢老师那边必然要追究,这件事因我而起,到了那时候,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

等心底的怒意稍稍平复了些,确定不会丧失理智而说出什么伤及面前的女孩儿的话之后,他才微蹙了眉,开口:“对这种人,你不能一直心软。”

寒时轻狭起眼望向身旁的女孩儿,似笑非笑地问:“你好像很介意宋茹雨?”

寒时没有急着开口。

丁玖玖步伐一顿,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随即她压着恼劲儿弯下眼角,同时仰起头看向男生——

甚至连望向她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还未褪去的冷意。

“怎么会?就算是有介意她的人,也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那熟悉的清俊五官间,是她所完全陌生的冰冷。

寒时皱了下眉,“——为什么这么说?”

丁玖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将目光往上一拉,落到男生的脸上。

女孩儿抬起手,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轻眯着杏眼的模样十足像只小狐狸——

方嫣此时哭得眼线都有点花了,看到丁玖玖之后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声哭着道:“对不起丁玖玖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说那些话了你让寒时放过我吧……”

“她在的时候,你很顾忌她;而她走了以后,不管当着谁的面,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丁玖玖慢下步速,拦到了男生旁边。

寒时愣神几秒,不由哑然失笑——

“寒时。”

“被你发现了啊。”

直到一道身影从圆桌旁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而满身煞气,强硬地拖着方嫣往食堂门口走去。

听男生欣然承认,丁玖玖心里没来由地拧巴了一下。

然而男生那凌厉清隽的侧颜,丝毫没有因为这让人不忍的声音而多出半点情绪。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轻皱起眉,抿紧了嘴巴一字未回地往前走了。

“疼疼……你松开我我是女的——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女的啊……”

只是走了两步,她就发现自己再迈不出去——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人攥住了,一丝缝隙都没给她留下。

方嫣终于扛不住,哭了起来——

丁玖玖有些懊恼地扭回头去睖那人。

就连宋帅此时也只是停到不远处,紧皱着眉看着。

却见寒时垂眼望着她,黢黑的眸仁里带着点薄薄的笑色。

而第四组的人太知悉寒时的能力背景,即便他们也从未看过这人如此动怒,此时也都聪明得很——没一个敢上前稍撄其锋。

“你别生气。”他声音很轻很低。

一二三组的学生所生活长大的那个环境里,几乎从未遇到这样的人和事,那男生像是全然无所顾忌,一言一行也冷厉得让他们惊心。

像是片极轻的羽毛悄悄从她的心尖上拂了过去。

旁边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男生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说完,寒时就单手硬捏着女生的肩,要把她拖出食堂去。

“因为我很认真地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所以我无法控制的那些因素,我必须在意。”

“你之前怎么议论我,我一点都不介意——但是说她?一个字也不行!”

“我也很想把一切都整理干净再来找你,但是很难,我忍不住,更怕你的喜欢先被别人抢了去。”

在方嫣吃痛而惊恐转回的目光里,男生那张清隽的面上蓦地展出笑意,然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那双眼眸里,却藏着像是要实质化的寒意。

他声音稍停,几秒间不知有如何的情绪变化,只听再开口时的声线低哑微沉——

方嫣见状,吓得“哇”一声,转身便要往外跑,只是还没等第一步迈出去,身后男生猛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肩,直接将人扳回来——

“所以丁玖玖,你别生气。”

说完时,他已停在那女生面前。

“…………”

“他们逃不过。”寒时冷眼,“你也一样。”

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走到了她开不了口的节点去,丁玖玖感觉自己掌心都泛起了潮意,她捏了捏指尖,目光有些慌乱地转过一圈。

“寒……寒时……你干吗——我都是听你们第四组的人说的!你……你要找也找他们去啊!”

看见前面那顶熟悉的小房子,女孩儿眼睛一亮。

方嫣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实在是被男生那骇人的眼神给吓到了,她再开口时声音都带上点哭腔——

“到……到了。”

下一秒,他目光冷冽而全无情绪地看向方嫣,抬腿走过去。

寒时手里一松,原本蹭在后面的女孩儿已经快步跑过了自己身边,直奔向旁边的那座小院子去了。

“……”寒时捏紧了拳。

寒时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地收回视线,然后侧开脸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迎着那视线,乔湾硬着头皮开口:“刚刚食堂里好些人都听见了……寒副组长,过完这两个月,你们可以直接走人,玖玖却还得回学校——你别让她一直承着这些风言风语,她看起来软和好说话,但自尊心最强了。”

……很多年了,他从未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甚至包括示弱全部剖开给另一个人看。

话音未落,乔湾便感觉男生的目光陡然沉冷下去,后脖颈都起了凉意。

这是第一次。果然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方嫣刚刚说,玖玖之前被林校草追了那么久都装矜持……说跟你认识没几天,就……睡到一个房间里去了……”

男生在原地站了片刻,等心绪平复,才重新迈开长腿走进了那座矮墙围起来的小院子里。

“……”乔湾也感觉出寒时身上与平素散漫不同的火气了,她迟疑两秒,看了旁边坐着的丁玖玖一眼,才慢吞吞地挪到寒时身旁,压低了声音——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进到院子直通的矮房中后,寒时还是情不自禁地蹙了下眉。

“她刚刚说什么了?”

房子顶梁吊得很矮,过门槛时以他的身高不得不弯下腰才能顺利进去。

寒时眼底擦过星火似的怒色,他面上却蓦地一笑,疏离凉薄,目光一转便落到旁边还在怒视着方嫣的乔湾身上——

门内光线也很暗,连屋里的地面都起伏不平,跟走在外面那野草丛生的细径上相比没什么区别,只是杂物更多些。

“不说?”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潮湿混着说不出名字的草药汤熬完的苦涩气味,和曝晒之后的温度搅在一起,酵得顶人。

被寒时望着的方嫣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却被那人的可怖眼神所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寒时下意识地看向走在前面的女孩儿。

临时食堂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女孩儿轻车熟路地绕过地上的杂物,进到右手边的房间里,显然这几天里,她已经来这家中好些次了。

“你来问我。”

女孩儿的身影进到那矮门里没多久,寒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软声——似乎是专门与当地年轻人学了问候的方言,那声音操着糯软的调子与里面的老婆婆问好。

他话声骤沉,一字一顿。

寒时微皱起的眉平下去,薄唇间也勾起一点笑的弧度。

“你好奇心似乎一直很重?那好,有什么想说的——”

他小心避开了地上许多他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跟进了旁边那个屋子。

男生下颌微抬,桃花眼轻狭起来,眉目凉薄煞人地看着那方嫣,薄唇却蓦地勾起个笑来——

一见他进来,里面坐在矮椅上的老人便愣了愣,那双有些像枯槁树枝的手抬起来,冲他指了指,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些惊奇的神情。

“我就是第四组的。”

寒时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只见着女孩儿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转回去与老人交谈了几句。

寒时转回身。

等说完之后,丁玖玖才撑着膝盖,从原来蹲在椅子边的姿势转而起身。

但不过须臾,他眼底笑色便尽数剥离,最后只余下一定冰冻住的冷厉。

“奶奶夸你长得俊,”女孩儿笑起来,脸颊上露出那颗软软的酒涡,杏眼里也藏着点狡黠,“她说村里的阿牛是最俊的小伙子,所以去年娶媳妇的时候家里拿到的嫁妆是最多的,可如果你也在村里,你拿到的一定比他还多。”

寒时目光一软。

寒时闻言一点都不含糊,“你告诉奶奶,如果是娶你,我自备‘嫁妆’都没问题。”

“好,听你的。”

丁玖玖:“………………”

丁玖玖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被这话一噎,丁玖玖睖了他一眼,没再接口,转身继续与身后的老人攀谈起来。

寒时哑声笑了句,打断她的话音。

只是这一次,越说丁玖玖面上的笑容越淡了下去。

“今天早上,你得听我的,领导。”

等几句话后,她站起身,拉住寒时往外走。

本就安静的食堂更加死寂,丁玖玖也有些无奈了,玩笑道:“我又不是断了腿——”

寒时低眼看见女孩儿想都没想就攥住了自己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

丁玖玖这边已经把他拉出了屋子,走向院子里侧对小路的另一间矮房,同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地开口道——

寒时指了指其中一个,对椅子上还有些懵的女孩儿说:“你想吃什么,告诉他,让他帮你去取。”

“奶奶说阿依的病情还是没什么好转,阿木昨天照顾了一晚上也不见起色,依然咳嗽得很厉害……我之前找阿木了解过情况,阿依这次感冒已经持续了一个周了,还伴有昏睡的状况。这样一直咳嗽下去的话,我担心……”

两个保镖一愣,随即快步跑过来,停在两人旁边。

丁玖玖没有把话说完,但寒时已经了然:“你是怕她引发下呼吸道感染?”

然后他直身,冲角落里站着的保镖招了招手。

走在前面的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像是没看见周围那些目光,对于身旁死寂也全然无谓,寒时单手拉开了乔湾那张圆桌旁的空椅,将女孩儿牵过去就座。

“现在只能但愿她没有这么不走运了。”

丁玖玖怔了下,回过头,便见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男生从后绕前,站到了她身旁,同时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到了身后。

寒时想了想,直接拿出手机,“我让随车医生过来给她检查一下。”

她上前半步,刚要说话,却觉着手腕上蓦地一紧。

丁玖玖步伐一顿,随即又惊喜又懊恼地转回身——

丁玖玖头疼地叹了口气。

“对啊,我怎么把你的私人医生忘记了?”

“……”

寒时一边接通电话,一边伸手轻点了下女孩儿的额头,“你是干脆把我忘了吧?”

“丁玖玖!我这次要是有半点自编自造我就跟你姓!……你告诉他们,第四组昨天有人看见你在寒时房间里了,还…………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丁玖玖往回一缩,就势躲进阿依在的那个矮房里。

方嫣梗着脖子看向丁玖玖——

寒时一通电话拨出去,没过多久,寒家专派的随车医生就赶来了。

乔湾气得脸红脖子粗,看架势恨不得上前手撕了对方。

丁玖玖在屋外安慰着又焦急又担心的乌蒙阿木,自己也不安地望着窗里。听着低矮的房子里女孩儿挡不住的嘶哑的咳嗽声,数着滴滴答答跑过去的分秒,丁玖玖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喏,当事人……这不是都已经来了么。”方嫣恼恨地看了丁玖玖一眼,却没敢往她身后那人身上望,“你……你直接问她不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木门终于发出“吱哑”一声轻响,寒时和那随车医生前后走了出来。

难道……还是被第四组那些人看出她来了?

“具体情况,你跟她说就好。”

记忆被迫拉回昨天那节意外而尴尬的误会里。

寒时伸手指了指丁玖玖。

丁玖玖原本微冷下去的眼神一僵。

丁玖玖正安抚地拍着乌蒙阿木的后背,闻声抬起视线,恰好正对上那名随车医生望过来的目光,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去问第四组的那些人啊——明明是他们说的!”

随车医生顾虑地看了一眼丁玖玖手里扶着的乌蒙阿木,从刚才进门后的了解中,他已经知道了乌蒙阿木就是房间里面那个女孩儿的弟弟。

然而在被乔湾怒声骂过以后,她也涨红了脸——

“丁小姐,关于你负责的这个孩子的病情,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方嫣站起来,见到丁玖玖和寒时一前一后地走过来时,她脸色就已经变了。

随车医生走上前,对丁玖玖说道。

“方嫣,你那点破事我他妈昨天就听说了,怎么,你觉得丁玖玖太温柔没骂你一顿你欠得慌是吧?所以今天跑这儿来顶着你那张臭嘴找抽还是找骂!?”

丁玖玖眼神微沉下来。

丁玖玖到了桌前,却见乔湾正指着旁边桌子大骂——

而乌蒙阿木也在此时用力地仰起头看向她,声音带上点哽咽,“玖玖老师……姐姐她是不是病得很……很严重啊?”

寒时沉眸须臾,也迈步跟上。

丁玖玖躬下腰,轻轻揉了揉男孩儿的短发,声音温和,杏眼里也浸着满满的轻柔和安抚,“阿木不怕,阿依不会有事情的。……你听老师的话,先跟着这个寒时老师,我去跟医生问一下该给阿依拿什么药,好吗?”

果然便见丁玖玖蓦地停住了脚,目光担忧而不解,随即便快速走过去。

乌蒙阿木红着眼眶,尽管心里很害怕,但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寒时身形一顿,看向前方。

“老师,我……我等你回来。”

“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

紧随其后,乔湾恼怒的声音传来——

丁玖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直起身,看向旁边站着的寒时。

就在寒时准备重新迈开步子跟上去的时候,临时食堂的圆桌用餐区,突然一声震人的拍桌声响起。

“你先照顾着些阿木,”她稍倾身,低声嘱咐,“阿依的病情先不要告诉他,等我回来再说。”

那些暗自落来的视线,又全都胆战心惊地收回去了。

寒时:“嗯,放心。”

他停住脚,微皱起眉,目光沉冷地在身周扫过一圈。

丁玖玖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矮窗,这才转头跟上了刚刚走到院子外的随车医生。

事实上,不只是丁玖玖有所察觉,寒时也同样敛去了神情间的笑色。

丁玖玖出了这座小院子,往旁边一拐,便见随车医生正站在门后等着她,眉心紧锁,似乎有些愁眉难展。

之前和寒时碰到一起,她已经习惯了众人会时不时望过来的目光,但今天早上似乎有些不一样……那些目光里,好像还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丁玖玖走上前,“医生,里面的那个女孩子情况怎么样?”

走着走着,丁玖玖便皱起了眉。

随车医生抬起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孩子的父母呢,我觉得这个女孩儿的情况,我们还是直接找他们家里能做决定的人商量比较合适。”

两人前后进到食堂里,取了餐盘,便一路向自选区走。

丁玖玖闻言皱起眉,“阿依和阿木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务工,您也看到了,他家中只有一位老太太。这家里的奶奶年纪很高了,耳朵听不清楚,腿脚又非常不灵便……所以您要说什么能做决定的,大概还真是找不到。”

寒时见好便收,没再逗弄下去,安安静静地走在后面,陪女孩儿下楼去了。

随车医生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吧她承认,是太有用了。

丁玖玖:“阿依是我对点负责的孩子,她的病情到底严重不严重,我觉得您还是可以跟我说一下,至少我可以请示学校里的老师,让老师出面想办法联系上她的父母。”

差点踉跄了下的丁玖玖站稳身。

“是这样,丁小姐你先不要着急。”随车医生说道。“根据我的问诊,患者的咳嗽已经持续一周以上,出现明显的呼吸困难和嗜睡症状,支气管呼吸音可闻及湿啰音;而且,按照患者的病症自述,她还出现过咳痰见血丝的情况——综上,初步判断患者可能是肺炎。”

“………………”

“……”

“汪。”

丁玖玖脸色微变。

“别跟我来那一套了,没用的。”

她最担心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

“……”丁玖玖瞬间热了脸,连忙转身自己先往楼梯口走,边走边放话——

“确切诊断,还需要胸部X线检查以及病原菌检测,显然当地并没有这样的医疗条件和环境。”

“都听小领导的,我不是你的小狗么?”

随车医生继续道。

那跟旁人喊来全然不同的温软的声调,一秒内就抹消了寒时的表演欲,他转回头。

“而且,这山区中夏季极为湿热,本就容易促生病菌传播,而对于炎症来说,治疗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抗感染——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对确诊还是治疗,都是极端不利的。”

“…………”

丁玖玖:“所以您的意思是……?”

“去吃早饭吗,小寒总?”

“我建议尽快到山区外,至少市立医院以上级别进行确诊和治疗。”

不期然想起昨天那声委屈又憋闷的“汪”,丁玖玖忍不住杏眼弯成了月牙儿,她主动上前,伸手拽了拽男生的衬衫袖子——

丁玖玖眼神闪烁不定,须臾后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立刻找老师汇报相关情况,联系她的父母——”

明明理智上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但被这样的语气神情眼神一围,她心里那负罪感怎么就跟发了洪似的?

“丁小姐,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个孩子的身体抵抗力并不强,她未必足够拖得到你们联系上她的父母——万一期间病情恶化,很可能给她之后的一生都留下无法根治的后遗症。”

丁玖玖:“…………”

“……”

沉默两秒,男生侧开脸,微垂下眼,“……算了,你也不在乎我什么感觉。”

闻言,女孩儿眉心都紧紧地蹙起个花形。

“昨天为了他向我道歉,今天又为了他向我道谢……”

“我知道了,谢谢您医生……不过请您再给我五分钟时间,很多事情我没办法直接决定,请您谅解。”

丁玖玖被他盯得背后发毛,随即哭笑不得地问:“我谢你,你怎么还生气了?”

随车医生点点头,但还是催促了句:“她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寒时眼睛轻眯起来,目光有点危险地看着女孩儿。

丁玖玖匆匆点过头,握着手机走到旁边,给卢平浩拨出一个号码去。

“……”

“……这怎么能行!”

丁玖玖怔了两秒,露出点松了口气的笑容,“吓我一跳。我还说昨天刚问过的早班车也不是这个点,怎么就直接离开了……谢谢你啊,寒时。”

电话对面,一听丁玖玖说清来龙去脉,卢平浩便立即恼声道:“这个孩子要转到山区外的医院治疗的话,暂且不说医疗费谁来出——没有她的父母的决定,如果这个孩子在路上或者在医院的治疗过程里出现了差错,那这个责任谁来负,嗯?”

寒时轻哼了声,“不必去送,他已经走了。……我让我家的保镖送他出山的。”

丁玖玖垂下眼,空在身侧的手轻攥起来。

已经转过身的丁玖玖一愣,扭回头,“你怎么知道?”

“卢老师,这个问题我想过,但医生也说了,乌蒙阿依的病情拖不起,万一因为我们怕担责任而出了什么事情,这个孩子以后一辈子可能都毁了,更甚至可能没有以后可言。我们可不可以先把乌蒙阿依转院,同时尽快联系她的父母,那样……”

男生突然开口。

“你说的我当然都明白,可我说的你真的认真考虑好后果了吗!?”

“你是要去送林晏清?”

卢平浩也动了火气,听声音似乎记得站起来转了好几圈,才忍着怒意开口:“这个责任不是个小责任,真做了这样的决定,万一出事,责任人的档案上就要留下抹不掉的污点——你的‘以后’可能会全毁在这一件事上!”

丁玖玖奇道。随即她摆摆手,“我有点急事,你有什么事情的话等我回来再——”

“……”

“……寒时,你怎么在这儿?”

女孩儿沉默下来,眼睫压下去,在瓷白的皮肤上拓上淡淡的阴翳。

哪想刚一拉开门,就见到了门口斜倚着矮墙站着的男生。

听出丁玖玖也迟疑了,卢平浩松了口气,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而是转为安抚。

后面那一大段,丁玖玖没心思仔细看,便连忙拿着手机往外跑。

“丁玖玖,你年纪还轻,但越是年轻,很多时候越是没有冲动的资本——因为你没有化解风险的能力。我说的后果,你一定要冷静下来,认真想清楚。”

“玖玖,我先回去了。这里医疗条件有限,你一定自己注意身体…………”

“可是阿依她……”

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却是林晏清的一条短信发来了:

“我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学生,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但丁玖玖,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和责任,山区支教这一部分只是你的一段路,我不逼你做什么选择,但我希望你一定考虑清楚,不要让以后的自己追悔莫及——知道了吗?”

房门关上没一会儿,丁玖玖就听见床头手机震了震。

“……嗯,我知道了。”

“嗯,好。”丁玖玖应声。

女孩儿声音里情绪低落怅然。

“玖玖,你还得去送林大校草是吧?那我和袁画先去食堂了啊。”

卢平浩这才放下心,“我会尽快让镇上的人联系乌蒙阿依的父母。你也要相信医生的能力,不转移的保守治疗未必就不能治好。这山路曲折,保守治疗至少能保证孩子不在转院的时候发生状况……好了,你也不要耽搁太久,记得早些回来。”

倒是苦了乔湾和她负责的音乐小组,每天上午连着两节大课——尤其是必须早起准备这一点,更是让乔湾头都大了。

“嗯……老师再见。”

美术画具的事情未得到解决的通知,美术小组的人便只得暂时处于无课状态。

电话挂断,女孩儿垂着视线,精致的五官微微绷着,素来柔软的杏眼里此时却看不出半点情绪来。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站在门外的随车医生一看她的反应便知道了电话的结果,不由也叹了口气,但还是没死心地问了句:“你们老师是什么建议?”

这偏执只系挂在某个女孩儿身上了。

“……老师建议保守治疗。”

虽然接触不久,但依他看,寒时的性格里面着实有极端偏执的部分存在。在以往的传闻里不曾听过,也或许……

医生眉角抽了抽,没忍住地问:“那你呢,丁小姐你才是这个学生的对点负责人吧?”

站在原地的林晏清有些错愕和不解,但转念想想,他便只得摇了摇头。

“……”

说完,寒时也不在意林晏清什么反应,自顾转身,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女孩儿无意识地攥紧了指尖,须臾后她苦笑了下,仰起头看向那医生。

“十年,确实很久了。不过可惜,还要比我晚两年——所以就算是比时间,也是你输了。”

“医生,我真的能做决定吗?”

抛开了之前的凌厉,前路的青年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连笑容都带着点幼稚的挑衅——

那医生哑然。

林晏清默然。

到此时他才想起,面前这个女孩儿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对于他的年龄来说也只能算是个孩子的年轻人。

“你认识她十年,似乎很骄傲啊?”

是啊,她又能怎么办?

走出几米去之后,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主动停了下来,然后侧回身——

随车医生叹了口气,“既然你们这样决定,你们是负责人,我无法干预,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给这个孩子治病了。”

话音落时,寒时耐性已经告罄,蹙着眉便往回走。

“……谢谢您了。”

寒时将要迈出的长腿一停,几秒后他嗤笑了声,“我既然现在能瞒寒家,将来便能护好她——这些,不需要别人操心——她的亲哥哥也不行。”

丁玖玖微微躬身,垂着眼转身进到院子里。

这样想着,林晏清神色稍霁,但跟着又眉头一皱,“你家里那边,恐怕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吧?”

她刚踏上院子里这条砾石小路,便见路尽头站着的乌蒙阿木眼睛一亮,蓦地转过来望向她,随即挣开了寒时便跑了过来——

寒家那位老爷子翻云覆雨这么多年,最疼爱的莫过于家里这根独苗孙子……寒时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告状,他只需不阻拦会每天定时往家里汇报情况的保镖,那便足够林晏清吃些苦头的了。

“玖玖老师,那个叔叔怎么说的?姐姐她没事吧??”

林晏清表情不虞地沉下了脸色,但心里也知道对方所言并不是假的。

望着因为营养不良而身材瘦小、只及自己腰高的男孩儿,对上那双满盛着焦急和信任的眼睛,丁玖玖从门外到进来酝酿了一路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口。

“如果我对她不是认真的,那只凭你昨天挥过来那一拳——你觉得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么?”

像是一团棉花堵住了它们,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像是那每一个字都没滚烫的烙铁烧过了,灼得她心窝和脸上都火辣辣地疼。

寒时眼底情绪起伏波澜,很久以后他才转过身。

“老师……?”

“…………”

这沉默让瘦小黝黑的男孩儿不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刚平复下情绪的眼眶再次红起来,带着方言乡音的小声也有点哽咽了——

“凭我把玖玖看作亲人、而她也这样看我。”林晏清顿眸,“我们认识了十年,这十年里她已经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了——所以如果你对她不是认真的,那我会不计代价地让你消失在她面前。”

“阿依她病得很厉害吗……我可以去买药的,不管多远我都能跑去……那个叔叔,那个医生叔叔也一定有办法治好阿依的对不对……如果是钱,爸爸妈妈在工作了!等他们回来就可以把钱还给……还给……”

这样直接而不留余地的犀利,是林晏清所习惯的社交礼仪里绝未有过的,以至于他怔了几秒,才目光复杂地回过神——

男孩儿终于哽住,余下的话音憋在通红的鼻子里,泪像是短了串的珠子扑簌簌地打湿了蹭着灰痕的脸,他声音哭得发哑,才终于憋出了最后的话——

“……”

“老师,你帮帮姐姐好不好?我、我害怕……”

“你凭什么?”

随车医生正在此时停到男孩儿的身旁——

他薄唇微动,眼神极利,一字一句地极轻开口:

“小朋友,叔叔会尽力治……”

话到尾音,寒时面上笑色褪尽,只余寒凉。

“……别怕。”

“因为就像刚刚一样,我讨厌你,或者任何其他人,摆出一副和她相熟相亲的模样,还要拿这副模样来质问我——我和她做什么了、我对她是怎样的感情、我爱不爱她……这种问题,我必须要让你知悉么?”

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寒时轻嗤了声。

随车医生一愣,扭过头去,却见站在自己旁边的女孩儿红着眼圈,但面上却漾起柔软而温和的笑。

林晏清皱着眉,没有说话。

她躬下身,轻轻地擦掉了男孩儿脸上脏兮兮的眼泪。

“从昨天第一眼见你,我就非常讨厌你。……你知道为什么?”

她没忍住跟着掉了眼泪,也没忍住破涕而笑,那笑的柔软里带着一种释然和坚定——

但男生仍未抬眼,只轻舔过上颚,压着有点危险的目光,他似笑非笑地开口——

“阿木不怕。老师和这个叔叔会送阿依去外面的大医院——到了那里,阿依一定会没事的,老师跟你拉钩。”

只不过片刻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浮起来的凌厉就被他自己重压下去。寒时插着裤袋低头笑起来,兀自笑了半晌,直到对面林晏清眉头拧起个疙瘩,他才稍停。

旁边随车医生愣了几秒才回过神,“丁小姐,你……”

寒时眼底笑色兀地一凉。

“医生您说的对,我是这个孩子的负责人,我能决定。”

“……”

女孩儿抬眼望向男医生,目光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硬度,只不过须臾后她便弯眼一笑,“我会随车一起去,只不过路上的专业医疗看护,还是要麻烦医生您了。”

“我想知道,你对玖玖是认真的吗?”

“……”

前面的林晏清于是也停住,站在原地沉默不动几秒之后,他才转回身。

医生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就到这儿吧,有什么要谈的,你说。”

“我去安排车。”他步伐顿了顿,随即笑着摇头,“我姓葛,你以后叫我葛医生就好。……我很佩服你这个女娃儿啊,你放心,这次之后你如果遇上学校的责难,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为你出面作证明。”

走在后面的寒时最先停下。

“谢谢葛医生。”

时间还早,四合楼的院子里也一片安静,没什么人影。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前后走出了大门,一直到四合楼外,确定没有学生会注意到的地方才放慢了脚步。

丁玖玖怔了下,随即点头应下。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的转身下楼。

送乌蒙阿依入院的医疗车在出发的时候,“乘客”却比原计划里多了几位。

听说这人要走,寒时就一点都不介意浪费些时间,“目送”对方直到他离开得远远的了。

对上用力一抹眼泪,把“我是这个家里现在唯一的男子汉,我要照顾好姐姐才行!”这种话咬着牙说出口的乌蒙阿木,丁玖玖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好。”

而她也确实不放心这样年纪且心思活泛的男孩子和腿脚不灵便也管不住他的老太太一起等在山里。

他只点了点头,“嗯。不介意的话,我们换到楼下?”

只不过对于另外两位,丁玖玖就有些头疼了。

林晏清心里复杂,面上却没露什么。

车发动起来,她沉默几秒,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身旁坐着的男生:

玖玖,你真的想和他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吗……

“你跟来做什么?”

果然一如猜测,两年前那让老辈们都叹为惊才绝艳的表现不可能只是运气……这个传闻里浪荡不驯的寒家独子,也远不是传闻里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寒时垂眼笑笑,伸手指了指已经驶动的车——

想想昨天这人那戾气而心机深沉的一面,再对比此时,林晏清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

“我家的车。”

那双黑眸里熠熠地亮,丝毫不掩饰它的主人对于听到这个“好消息”而感到的由衷愉快。

下巴一抬,示意向看起来约莫有五十岁、正认真给乌蒙阿依重复检查的葛医生——

“……”

“我家的医生。”

“你今天就要走?”

寒时往前面的驾驶座和自己斜对面坐了个腰背笔挺的保镖的地方划过半圈——

寒时原本都准备直接关上门的手一顿,随即抬起来轻抚了下眉角——

“我家的保镖和司机。”

只不过想到来意,林晏清便重展了眉头,声音平静道:“昨天是我冲动了,十分抱歉。我今天就要回去,走之前,有些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丁玖玖噎了噎,想想也对,便轻抿了嘴巴,没说话地往回缩。

这副轻懒散漫的态度,是林晏清平日所不熟悉而绝不会接触的圈子里的人才有的,也让林晏清本能地皱了下眉。

只是缩到一半,她就感觉自己不安地放在膝盖上纠结着的手指突然被人握进干燥温润的掌心里——

须臾后,寒时垂眼哑笑了声,“怎么,来找我‘报仇’的?”

丁玖玖一怔,侧过头望去。

“……林晏清?”

坐在她旁边的那人正微垂着眼,细密的眼睫在鼻梁两侧冷白的肤色上留下小扇子似的阴影。

门一拉开,他难得怔了怔。

那双桃花眼微微往上挑着,侧颜线条清隽得近乎凌厉,只是那人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伸平,最后慢慢勾紧,握进掌心。

寒时微挑起眉,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那动作和语气却都温柔无比——

表盘的指针显示此时只有6:10。

“最重要的是,我的小姑娘那么不安,还要装得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他步伐一顿,转头看了眼旁边桌上随意搁着的手表。

他抬头,转眼望向她。

寒时从浴室里出来时,正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叩响。

漆黑的眸子里盛着夏夜星光一样好看的笑意——

四合楼的四楼是第四组的特殊待遇层,每一个房间都是单人居住,并且自配浴室与卫生间。

“你说,我怎么舍得她自己去?”

少了城市的烟火和喧嚣,四野阒然,只有隐约的鸡犬声从村落的深处随着炊烟飘开,唤醒了这个安静的早上。

清晨,山区初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