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玖玖拉起林晏清便冷着脸要将人往外带。
林晏清垂眼，无声地松开了手。
地上的男生目光一闪，眼神里扎了一把一把的小刀子，刀刀往丁玖玖拉住林晏清的手上飘。
“……”
但他开口，薄唇微动，声音听起来却显得十分低郁——
她恼声道，脸色绷得微白。
“丁玖玖。”
“松开。”
“……”
丁玖玖没有迟疑地拉开了林晏清抬起的拳，另只手拽住他攥着寒时衣领的手——
丁玖玖身形一僵。
而女孩儿已经冲到了两人旁边。
从见面开始，那人鲜少这样称呼自己，更鲜少有这样近乎无助的语气，听得她心口不知何故都翻起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疼。
桃花眼里也不见了笑色。
那疼感并不剧烈，也不是无法忍受，只是就一直在那里，好像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都略微加重一点点。
声音沉哑，字字如冰。
不知道时日一久，这疼会蔓展到什么样子无法控制的地步。
“她是我的。”
但丁玖玖至少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回头。
那双眸子深里漆黑一片，终于露出散漫下如冰雪初融似的凉色，更有雪化之后，藏在其下的那些凌厉与锋锐——
因为她并不信任自己——这一声后如果回头，如果看见那人的神情模样和眼神——她一点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走得动。
林晏清僵滞地低下头时，正看见嘴角渗着殷红血迹的男生抬起头。
于是身形僵了几秒之后，丁玖玖还是轻吸了口气，咬咬牙拉着林晏清，快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绕出了四合楼。
一个极轻、极低、而又极为愉悦的哑声，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量响起。
院子里一片死寂。
“……你输了。”
围观的众人心情复杂地看看已经消失在院子门口的两人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坐起来的寒时。
女孩儿压不住恼意的声音炸响。半跪在地，已经再次拎起寒时衣领准备挥拳的林晏清背脊顿时一僵。
那人微屈着长腿，单手搭着膝盖，垂着眼睫，清隽的面庞上棱角分明，却是他们似乎从没见过的面无表情的冰冷。
“林晏清！！”
“我靠……所以丁玖玖这是为了林晏清，把寒时都甩了不管？她之前不还说她跟林晏清只是朋友吗？”
如果说他恼怒得理解不了寒时这样做的目的，那么在看到那个女孩儿冲进人群中间的时候，也就恍然大悟了。
“哇，那寒时也太可怜了吧？”
宋帅无比清楚地看见，就在往前数几秒钟，林晏清动手之前，寒时分明给他们做了一个不准插手的示意。
“她这也太面上一套背地一套了……”
其余人还在惊呆的情绪里没有回神，早有准备的宋帅等人倒是反应过来了，一个个脸色怒红，却没一个上前。
“哎，我觉得不至于啊，换我我也拉走林晏清，明显他才是在闹事那个嘛，不拉走他等着看自己的朋友在这儿发疯啊？”
她几乎想也没想，挣开了拉自己下来的女生的手，竭尽全力地跑向了那个包围圈。
“不管怎么说，这寒时看起来也有点惨哎。之前还以为他这样的人追个女生肯定很容易的，结果……丁玖玖可真狠得下心……”
丁玖玖的瞳孔蓦地一缩。
“……”
“…………！！”
听那些议论越来越多，宋帅皱起眉，不耐烦地冷了表情挥挥手——
而丁玖玖刚跑出楼梯口的瞬间，看到的就是双手插着裤袋而笑意懒散的寒时，被紧捏着他的衣领的林晏清恶狠狠一拳揍倒在地的场景。
“散了散了，都不吃饭了啊？”
下一秒，只听围观的女生们有人“啊”地一声惊叫出声。
“…………”
空气陡然一沉。
围观的学生们这才纷纷散去。
“做什么？”男生转回眼，下颌微扬，笑意挑衅而意味深长，“自然是我发了疯一样想对她做的事情——你那时候不是听到了？”
宋帅几人站在原地迟疑了下，互相对视几眼，最后还是宋帅硬着头皮走到寒时旁边，蹲下身——
须臾之后，寒时蓦地低笑了声。
“那个什么……小、小寒总，你也别太难受，这个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个丁玖玖不行，那我们就换……”
寒时轻舔了下上颚，原本不想理会，只是眼神垂转间，他无意捕捉到旁侧楼梯口上端，还未露出全身的一道娇小的身影。
宋帅说不下去，自己都听自己说的全是混账话，正焦急地给其他人打眼色，用口型问该怎么安慰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面前一直没出动静的男生轻嗤了声。
林晏清瞪得眼睛都通红，“你说——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宋帅连忙落眼过去。
“……！”
却见寒时伸手在嘴角轻刮了下，随即垂下手，看着拇指指腹上殷红的血迹，男生笑得目光闪烁。
“你说是，那就是吧。……她不知道不就好了。”
“晚了点。”
寒时不怒反笑，干脆利落地将手插进了裤袋里，随对方捏着自己的衬衫衣领的手愈发收紧，而他笑得淡定。
“……啊？”
而这副轻慢态度更是惹怒了林晏清，他气得咬牙，“寒、时！……你果然如传闻一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
宋帅脑子转不过来，眼里全是问号，发懵地看着寒时，“小寒总，你没事吧……”
话到尾音仍是似笑非笑的疏懒，唯独眼帘翕合时，男生的眸子深里漆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来。
本来最近就不太对，可别把脑子磕坏喽。
须臾后，他哑声笑开，“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是你女朋友，所以怕我绿了你啊。”
寒时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眼帘一抬，目光凉飕飕地在他身上一刮，随即才站起身，踢了踢发麻的长腿——
寒时眼底光色微动。
“我说我反应得晚了。”
“你到底对玖玖做什么了！？”
“哦，哦哦，你说林晏清打你那一下啊？换我们也反应不及……”宋帅安慰到一半，突然觉着不对，“哎？可是小寒总你当时给我们做手势让我们别插手，不是已经猜到了？”
林晏清捏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却压得极低极低，直到只有两人身周能隐约听见——
“……”
“……有事么，林少。”
寒时转回头，看白痴似的看了宋帅一眼。
寒时落回手，也不挣开，放任林晏清像只要发怒的狮子那样凶狠地盯着自己，他只自顾笑得坦然。
“我说反应晚，是指应该早点刺激他。”
刚刚上来的几人犹豫了下，又都退回各自的位置了。
宋帅：“……？”
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抽出来，懒洋洋地抬了抬。
“才挨了一下……还不够她心疼的。”
在这些声音里，被拎紧了衬衫领子的寒时却蓦地轻嗤了声。
寒时说完，浑不在意地直身走了。
“是啊林少，你最好先想清楚这位是谁——不是什么后果你都承担得起的！”
宋帅：“——？？？”
身后也有压不住脾气的，已经上来要拉林晏清的手臂了——
这感情在那儿坐了半天，是在可惜这个问题？？
“林晏清，你最好把手松开。”
宋帅一时只觉得牙疼，都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憋得。
寒时身后的宋帅等人更是面色一变，有几个当即便踏前一步，宋帅也忍不住冷了脸皱了眉——
“真他妈狠。”
这动作一出，院子里顿时哗然。
“宋哥，你是说林家那个？我也觉得他够狠，就为了一个女的，也不怕得罪了寒家啊……”
这轻薄散漫的调子一入耳，登时便向往林晏清心里那攒了一路的柴上扔了粒火种，怒意化了他眼里的冷意，他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拎住了面前男生的衬衫衣领。
“我是说寒时。”
“……！”
宋帅无语地睖了那人一眼。
寒时没回答，只哑声一笑，懒洋洋地掀了眼帘，视线在来人身上刮了一遍，“……林晏清？”
那二世祖一愣，“啊？”
林晏清目光里锋锐得像刀，声音也冷得仿佛能冻下冰碴子来。
宋帅叹着气走了。
“——你就是寒时？”
“对别人也狠，对自己也狠。……寒家的老爷子要是真懂自己有个什么样的孙子，就让他跟丁玖玖平顺着点……不然这性子，以后这事上谁逆了他的意，他不得把天捅出个窟窿来么。”
寒时和林晏清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很远，没一会儿林晏清便停到了寒时一行人的面前。
……
“……”
直到出了楼门，丁玖玖还觉着像是那人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背上一样，烫得她后背和心里都一阵阵灼疼得慌。
宋帅头大，摆了摆手，“你们别废话，让他们学校的女生把丁玖玖叫下来，就说这两人要打起来了，……赶紧的！”
而一直又走出好远去，丁玖玖才终于从那种情绪里剥离出来，她停下脚步，松开手，转身看向林晏清。
“……”
女孩儿精致的眉眼都像是浸了冰雪似的凉。
“我们要不要拦一拦他啊？”
“林晏清，你是不是疯了？”
“林家这小子疯了吧，敢跟小寒总硬刚？”
“……”
“宋哥，怎么处理？”
不管声音语气还是神情，林晏清都看得出来——丁玖玖这是少有地动了真火气。
后面的二世祖们也看出氛围不太对了，有几人连忙凑到宋帅旁边，压低了声音：
他叹了口气，“玖玖，你知道，我是因为担心你——”
宋帅捂眼，忍不住痛苦地转回头不想再看这两人，“卧了个槽啊……”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把我推到这么一个进不得退不得的境地里去的？”
几秒之后，他目光冷然地望着为首的寒时，大步走了过来。
“……”
林晏清抬腿便向楼梯口走，只不过刚走出几步，余光扫及寒时宋帅一行人，便戛然停住了身形。
林晏清目光一沉，须臾后他才低落地开口：“对不起，玖玖，今天是我冲动了。我原本想忍住，但是那个电话之后，我实在压不住担心，所以才……”
那女生愣过之后，伸手在四楼指了指。
丁玖玖做了个深呼吸，才重新抬头，“我知道我刚刚这句话说的重了，但是清子，你今天做的事情真的让我很尴尬——而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得不继续面对这种尴尬给我的学习和生活带来的影响——我知道你本来不是这么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人，我也理解这是你的担心，但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事实上也不用寒时回答了。众人目光落点的位置，罕见地冷着一张脸的林晏清低头向那女生问了什么。
林晏清皱起眉，“玖玖，寒时那个人……”
一双桃花眼里漾着薄凉的笑色。
“你以前从来没在我面前妄自评价过任何一个人，”丁玖玖打断他，目光认真，“这是我在你身上学到的很可贵的东西，别把它毁了。”
寒时没回答，只单手插着裤袋，似笑非笑地望着林晏清的方向。
林晏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
“可你是我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如果有我觉得不好的、风评劣质的家伙在接近你，我会本能地想要赶走他……我会变成一个我自己也看不起的又冲动又狭隘的小人。”
宋帅说完呼吸一滞，跟着心情微妙地皱起眉，“小寒总，你可别跟我说……你就为他跟丁玖玖那青梅竹马的关系，主动去招惹他了？”
丁玖玖沉默下来。视线也慢慢垂下去。
“哎？？……小寒总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之前不都对他一点印象都没的么？”
过了好久之后，她终于低声开口。
“……”寒时眼底微凉的光色一掠而过，须臾后他微勾了薄唇，笑意疏懒散漫，“如果是他，那我似乎知道……他为什么来了。”
“可是清子，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也应该去接触自己想要接触的人，认识你可能不会认识也不愿交集的朋友……这些你不能阻止。”
跟着宋帅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他这样的楷模孩子，假期不该在他家里的公司实习吗，怎么突然跑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了？”
林晏清的神情间掠过明显的低郁和挣扎，但沉默到最后，他还是妥协地点头。
“好像是吧，他们学校里的人似乎都管林晏清叫校草？……林家这少爷跟我们又不是一路人，没怎么注意过他，我认不出来，也只是听说过。”
“……好。我会记得了，玖玖。”
宋帅反应了一下这“林校草”和“林晏清”之间的关系，又回头看看站在方才惊叫出来的女生身前的那个人，随即转回来，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女孩儿的神情终于缓和了许多，她抬起头，目光将人扫了一遍，“你就这么急匆匆地来了？”
过了两秒，他轻挑了下眉，侧过身问宋帅：“……她刚刚说的，是林晏清？”
“……嗯。”回想起自己人生里难得的完全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林晏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宋帅等人走得六亲不认，对和自己无关的其他人事概不关心。倒是最前面的寒时听见了声音，步伐戛然一顿。
丁玖玖叹气，继而无奈地笑，“你真可以。……这山区里就我们那一间酒店，应该还有零星空房，你先住一晚上，联系一下出山的车，明天就回去吧。”
这一声的动静绝不算小，至少大半个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将目光落过去。
林晏清也重展笑容，“嗯，我送你……额，我不认路了，你送我回去？”
“林校草？你怎么在这儿！？”
丁玖玖伸手给他指路，“往前直走，左拐两百米就到大院门口了……你都进去打了人了，还不记得路？”
他迎面先遇上了学校里的一个女生，那女生瞥见他，走出一半的目光硬是拧回来，又看了一眼后才惊呼了声：
林晏清：“你还有事？”
而林晏清就是这时候进到四合楼内的。
“嗯。”女孩儿目光闪了下，“我要到村里借点东西。”
普通学生离着第四组这些少爷们都远远的，生怕不小心招惹上了哪一个——故而这一行人走在院子里，格外地扎眼。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进门的宋帅叹了口气，“小寒总，从你们医疗车上拿的东西我给你放桌上了啊。”
林晏清来的时候是踩着午饭时间的点儿，正巧寒时与宋帅等人下到一楼院子里，准备往临时食堂里面走。
浴室里应了一声。
“他——他跟寒时打起来了！！”
“真不用我给你叫随车医生上来？”
另一个声音追在身后，更急切——
“……”
“林晏清来了！”
这次里面没回答，几秒后，水声停了。浴室的门打开，下身围着条浴巾的男生晃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懒洋洋地走出来。
而那几个女生里为首的一个，伸手拽了她就往外跑。
“不用。”
“……什么事情？”丁玖玖从房间里侧走出。
到了桌前，寒时伸手拎起一瓶紫药水，眉一挑，“这玩意能往脸上抹？”
“在啊，就在房间里面。”
宋帅看了一眼镜子里那张出水之后格外清隽俊俏的脸，幸灾乐祸地笑——
“丁玖玖呢！丁玖玖在吗！”
“怎么，现在担心毁容了？那您刚刚特意算计着让自己挨揍的时候怎么不担心呢？——你说你追丁同学本来就不容易，结果还把脸给蹭了，小寒总，你就不怕丁同学嫌弃你啊？”
同时，站在门口的几个女生脸色通红表情紧张地问乔湾——
宋帅耸了耸肩，“这脸不能看了你准备怎么办，色诱啊？”
门一开，院子里隐约嘈杂的声音传来。
说着，宋帅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往男生裸着的身上漂亮的腹肌线条上飘。
“干嘛呀干嘛呀，催命啊！”
寒时横了他一眼，笑骂，“滚。”
坐在床上的乔湾都被吓得一激灵，随即没好气地站起来，冲着门口走过去——
“诺。”
话声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炸响在房间里。
宋帅掐着嗓子应了，扭头走到门口，伸手一把拉开了门。
丁玖玖笑着睖了她一眼，“行啦，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是真的想得头都——”
门外，女孩儿刚抬起来的手顿在了半空。
乔湾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刚刚听错了，我没有说‘孙子’这两个字，那是你的幻听。”
宋帅愣了两秒，眉开眼笑：“哎哟，这不是我们丁大组长吗？你这是……”他目光往丁玖玖怀里一瞥，“你这是送伤药给小寒总？”
“……”
丁玖玖点了点头，“他好点了吗？”
丁玖玖莞尔失笑，“真算起来，这主意的来源不是卢老师，就是卢老师的上级领导。”
“你不来的话，那好是肯定好不了了。”宋帅玩笑，回身看向房间，“不过你拿这个伤药就没必要了，我已经给他从——”
等听完之后，乔湾也收了笑容，皱起眉，“不是……这是哪个孙子出得馊主意，凭什么让你去找寒时——这跟开口要钱有什么区别啊！？”
话音戛然而止。
丁玖玖无奈，但也将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乔湾说了清楚。
宋帅盯着刚刚自己放了伤药、此时却已经空无一物的桌上，眨了眨眼。
“你啊。”
过了两秒，他缓缓地压下视线，望到桌旁的垃圾桶里去。
“快快快，别磨蹭啊，”乔湾玩笑，“把你的不快乐分享给我，让我快乐快乐。”
紫药水和棉花棒们可怜巴巴地躺在里面。
女孩儿气得发笑，“乔湾，你怎么能这么幸灾乐祸呢？”
宋帅：“……”
丁玖玖：“……”
宋帅磨了磨牙，看着房间里若无其事眼神无辜的寒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音——
“哎？”乔湾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兴奋地问：“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你特么……扔得还真快啊……”
“……不然我跟你换一下，你来头疼我这件事？”
“什么真快……”
想了小半上午方案想得头都疼，丁玖玖捏了捏眉心，也学着乔湾仰进床里，开始对着天花板放空。
丁玖玖好奇地站在门外问。
“玖玖……你干嘛呢，面壁思过啊？表情还这么凝重？”
寒时不动声色地伸出长腿，将垃圾桶往桌下踢了踢，然后给了宋帅一个“放聪明点”的眼神。
卸下一身“负重”的乔湾把自己直接扔到了床上，喘了好一会儿粗气都没听见回应，不由好奇地抬起头，看向邻床。
宋帅翻了个白眼，咽下几乎噎住的这口气，“没什么…………我还有事，丁组长，这个病号很不听话，监督他上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我的妈啊累死我了——我现在太后悔了！我当初就该进美术小组，这音乐课倒霉催的，正在正中午下课——这一路半个小时走回来，差点给我晒脱了皮！”
话声刚落，不等丁玖玖反应，宋帅就快速地拉着她换了两人位置——自己站到了门外，同时拉上了房间的门。
正中午的时候，上完第二节大课的乔湾吐着舌头推门进来了。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宋帅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袖口，一边摇头感慨一边走了出去——
……
“现在还有像我这么体贴的兄弟吗？竟然还扔我的东西……”
说完，丁玖玖懒得与她废话，直接转身上了楼梯间。
门内。
“怎么说也是在课上被那么多孩子喊了老师的，就算为师德，你也不如省下时间多为他们着想。”
女孩儿怔滞地看着面前房间里站着的裸着上身的男生。
会议室里的事情已经让她懒得再与面前这个无理取闹的方嫣维系表象，索性直言——
之前被宋帅挡住视野，她并没有看到寒时。而直到刚刚不及反应便被拉进房间里来，她才突然注意到，房里的寒时竟然是只围了一条浴巾的。
丁玖玖冷声。
房间里光线极好，她的视力也一直不差，以至于丁玖玖此时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从湿漉漉的黑发上滴落的水珠，是如何滑过男生的锁骨，顺着胸膛而下……
“没事的话，留着脑子想想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呆了好几秒之后，丁玖玖蓦地回过神，脸蛋通红地转开头。
方嫣怒极：“你少跟我装聋作哑，你——”
“那……那个……我是来给你送、送药的……”
女孩儿微皱了皱眉，“有事吗？”
女孩儿原本抱在怀里的药袋子平直地举了出去，有些慌乱地晃了晃——
丁玖玖被突然叫了名字，还不小的声量吓得她一怔，圆睁的杏眼扑闪了下，随即才回过神。
“你收下药……我、我就先走了。”
“……”
说着，女孩儿伸手去摸身后的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门打开了条缝。
“丁玖玖！”她带着怒意喊了一声，“你到底想怎样！”
房里站着的男生被她的反应逗得莞尔，却偏刻意压着嗓音，做出低沉而不虞的语调。
这种比轻视更为令人下不来台的完全无视，让方嫣终于连脸上最后一点冷笑都挂不住了。
“你是准备直接给我扔地上，还是让我一个伤员自己过去取？”
她甚至似乎都没注意到旁边已经停下的同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经过那些人的身旁。
“…………”
然而丁玖玖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见，正半垂着眼，若有所思地走着。
如果是搁在平常，那丁玖玖大概早就要反问一句“你伤的是脸还是腿”了，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却已经被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充斥得满当，几乎没给理智留下什么思考的空间。
尾音落时，她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余光凉飕飕地瞥向队伍最后面的女孩儿的方向。
于是迟疑了一息以后，她就慢吞吞地往屋里挪——
方嫣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了声，“我这不是长得不够漂亮，入不了人家的眼嘛……既然都有那么亲近的关系了，说一句话能怎么的，少块肉啊？”
“那我给你……放在桌上了。”
“方嫣，你少说两句吧……本来丁组长说得也没错，这三方案……说得不好听就跟出去乞讨似的，换你你能愿意去找四组的人要钱？”
寒时视线一垂，看着要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桌子，随即抬头望向难得竟显得有些乖巧的女孩儿，薄唇挑起个有点邪气的笑。
女生间一寂，有人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
“好啊。”他哑声道。
方嫣走过丁玖玖身旁，笑哼哼地开口：“一方案，说对孩子不负责；三方案，又说理由不正当——她那么勤劳，就让她自己把我们的课全备新课全上了得了，可别自己假清高，还拖累着我们受罪啊！”
可惜丁玖玖并未察觉这声音与之前的区别，在离着桌边还有几十公分的时候，她停下了。
“有些人呐，可真是说习惯了漂亮话，假清高。”
她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从站得不远的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刚刚淋浴结束后的热气，以及那沁香的洗发水的味道了。
“就怕来不了啊……”
丁玖玖没再往前走，迟疑了下，她便伸出手把药袋子往桌上搁去。
“要我看干脆就直接一方案得了——反正大不了前面一半时间都跟明天一样，先让音乐组那边代课，之后等美术用具来了，我们再上他们的课就是了。”
“那这个药，你记得按时擦，上面有些注意事项，我就先走……”
“应该不会吧……我的天，那不是要要了命吗？”
话声未落，她放下药袋子往回抽的手腕蓦地被人攥住了。
“不会真让我们重新备课吧？”
女孩儿身形顿住。
出了会议室的门，离开长廊台阶，走在前面的两个女生唉声叹气的——
半晌后，她绷着脸儿仰起头，精致的五官间不见什么情绪——
“……”
“你拉我做什么。”
“行了，会先开到这里，你们都出去吧。……周深，你给我留一下。”
只尾音里的一点儿微颤，还有那双杏眼里躲闪不及的慌乱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丁玖玖目光微动，应下了。
寒时低垂着眼，深沉里藏着点贪餍的目光把女孩儿盯了几秒，而后他蓦地一笑。
“好。”
“能不能帮我擦药啊，小领导？”
“……这个周内的美术课先全部改为音乐课。丁玖玖，你通知乔湾那个音乐课负责小组，让她们把所有备课顺序前移——等之后美术课的绘画用具和画具箱的事情解决，会按照原定课程数量将空余的音乐课用美术课补上。”
不等女孩儿拒绝出口，他先补充，“摔到地上的时候右手扭到了，左手用起来不方便。”
卢平浩想了想。
寒时这一开口，丁玖玖立即想起中午下楼那一刻看到的场景——当时这人确实是右边单肩着地的。
“…………”
丁玖玖皱起了眉，连忙将目光落到男生的右手臂上，此时也顾不得躲闪视线了，她向前探身，伸手勾住男生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抬起——
“是啊老师，我今天都答应那帮孩子，明天一定会开始给他们正式上绘画课了。”
“疼痛感是在什么部位？肩膀、手肘、还是腕部？”
“老师，那明天上午的美术课怎么办啊？”
一边问着，丁玖玖一边眼神紧张地观察着寒时的肩肘和手腕关节，确定没有明显的红肿后，她才松了口气。
“算了，先散会吧，这件事我和你们周深师兄再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你们通知。”
“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先再去买一些跌打扭伤的药，你等我……”
他表情变了几遍，终于挥了挥手——
“那个不急。”寒时下颌微扬起来，示意了下自己嘴角的伤，“需要先处理的是这里——我之后下楼吃午饭，总不能挂着彩进食堂？”
卢平浩醒过神，眉头紧紧地拧起来。
“……”
周深面上笑容和善，语气也极为轻巧地打断了卢平浩的话。
女孩儿拧起了细细的眉，犹豫了几秒之后，她才慢吞吞地点下头。
“卢老师。”
“那你坐下，我帮你上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卢平浩脸色微变，想都不想就出口拒绝，“你是要跟家里说？那我不同意——你之前已经努力了这么久的事业，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
“……”
卢平浩闻言一愣，转过头去，“你处理？你要怎么处理？你……”
一点极淡的笑意掠过漆黑的眸子。寒时退了一步，坐到床边，左手手臂往后一撑，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丁玖玖。
“卢老师，画具箱的事情，不如交给我来处理吧。”
“来。”
就在这近乎死寂的时候，坐在桌旁，始终有些目光闪烁而沉默不言的周深却突然开口了。
那被浴室的蒸气熏得沙哑的嗓音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像是平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回音。
卢平浩第一次见识这个女孩儿娇小的身形下藏着的锋锐的那一面，不由地噎在了那儿。
刚准备上前的丁玖玖顿住，“你……不穿一下衣服？”
女孩儿声音柔软，神情平静，语气却和眼神一般坚定。
寒时沉默两秒，轻眯起眼，“不要。”
“正是因为不感情用事，所以我才做出这样的阐述，请老师您理解。”
拒绝得干净利落。
卢平浩皱眉，“玖玖同学，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
“这第三个方案，请您原谅我没办法执行，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个理应有的存在适当的方案。”
女孩儿轻皱了下眉，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抿着嘴巴转身，从桌上的药袋子里拿出了消毒的碘伏和止血消炎的白药。
连这拒绝，都没有一丝半毫的拖泥带水——
先打开碘伏的瓶盖，往干净的小量杯里倒了一些，然后丁玖玖从旁边密封包装的棉花棒袋子里取出来一根，在小量杯中转了一圈，确保棉花棒顶端的棉花都润湿了，她才捏着白色的小棒杆转回去。
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在这样尴尬的安静里，沉默了许久的女孩儿抬起头，神色与目光却一般无二的平静安和。
瞥见男生嘴角还渗着一点血迹的伤痕，丁玖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本能地皱起了眉。
“老师，很抱歉。”
“我会尽量轻一些，但可能还是会有一点疼……你忍一忍。”
他只能无奈地转向身旁的女孩儿，“丁玖玖，你……”
“好。”
都是娇惯出来的独生子女，又是在大学这种相对纪律松散、师生关系也不再像中学那么严苛的地方，卢平浩自然拿这些学生没办法。
寒时应得极快，像是生怕女孩儿反悔似的。
方嫣轻哼了声，放下翘起来的腿，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先不要说话了。”
“切……”
女孩儿微微俯下身，目光认真地盯住男生的唇角，左手微凉地指尖轻抵住他的下颌线，右手里的棉花棒用最缓慢也最轻柔的速度与力落上去。
卢平浩声音陡然降了几度，目光极为不悦地望向方嫣。
房间里于是安静下来。
“方嫣！”
空气里只余下了淡淡的药水和洗发水混合的味道，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带着让人心思恍惚的热度，在身周蔓延开。
“我们组长跟四组那个寒时……寒时同学，关系本来就好得很，一百来套画具而已嘛——对于寒时同学才几个钱，恐怕连一天的零花钱都用不完就能买来。”
寒时目不瞬地望着面前微微俯身的女孩儿，随着时间推移，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的情绪愈发炽烈。
她二郎腿一翘，拿眼角有些轻蔑地瞥向丁玖玖的方向——
而原本只专注于认真上药的女孩儿脸颊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方嫣突然笑起来，声音有些尖。
安静又持续几秒之后，女孩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住了手里的棉花棒。
“卢老师，您早说啊。”
“……你看别的地方。”
卢平浩尴尬地咳了两声，“这个，一组毕竟是美术课的负责小组嘛，如果不得不选择这个方案，那我希望这件事呢，能由你们一组来负责跟四组沟通……”
男生哑声笑了，“为什么？”
话音落下，一组的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向了丁玖玖。
女孩儿闷声，“没有为什么。”
“…………”
“好。”
卢平浩轻吸了口气，笑容有些疲惫，“刚刚跟我通话那位志愿部的上级领导的意思呢，是希望我们请寒时同学再……再做一点力所能及的美术教学设备捐赠，也能解了我们目前的燃眉之急。”
那人还真听话地转开了眼。
“尤其是这个……第四组的寒时同学，昨天来的那位是他的母亲，已经答应在明年年底之前，为我们的支教小学捐造一所新学校……”
丁玖玖心里松了口气，转身换了根新的棉花棒。然而等她转回来上药没几秒，那熟悉的目光的温度再次落到她的脸上。
然而她却无法阻止卢平浩将下面的话说完——
丁玖玖：“…………”
女孩儿放在会议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这一刻的心情复杂到近乎狼狈。
她绷住脸儿，右手拿着棉花棒不动，左手却抬起来，直接捂到了男生的眼睛前。
而不必卢平浩说下去，丁玖玖也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了。
眼前突然的一黑让寒时愣了两秒。回过神，他不禁莞尔——
卢平浩稍一停顿，表情尴尬了几分，似乎不知道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医生，你这样我很没安全感。”
卢平浩挠了挠额角，“嗯，是这样，你们应该也了解到，我们这次志愿二队中增加了一个新的小组，这部分学生呢……其中有几位为我们这次志愿活动提供了不少经济上、教学设备上的援助。”
“……这是为了防止我手一抖，让你伤口加重。”丁玖玖绷着声音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弯下了眼角，“这样说，你有安全感了吗？”
丁玖玖：“…………”
话音落时，她掌心前的眼睫眨了眨，像是两把细薄的小扇子轻轻挠过去，同时那笑得人心尖发痒的哑声再次响起。
“哈哈……”卢平浩尴尬地笑了笑，“这第三个方案，还是电话里面志愿部的领导提醒了我的，所以我就拿出来，问问丁……额，问问大家的意见。”
“嗯，很有了。”
连坐在会议桌对面，始终一言未发的周深都愣了下，随后笑道：“卢老师，您之前跟我说的时候只有前面两个方案啊，怎么这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呢？”
“……”
倒是卢平浩这莫名其妙望过来的一眼，让丁玖玖心里咯噔了一下。
等这漫长的上药过程终于结束，丁玖玖长长地松了口气。
所以对于被针对，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捏着棉花棒起身，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今天中午的事情，我想替林晏清跟你道歉，他是……”
原本对于方嫣的话，丁玖玖丝毫没有什么心绪上的起伏——事实上，早在走廊外的院子里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即便自己之后道歉，这段关系也是无法挽回的了。
“他的道歉，为什么要你来替？”
他侧过头，似乎只是无意地看了丁玖玖一眼。
“……”
卢平浩听了这个问题，神情间顿时有些更加的不自然。
丁玖玖一怔，抬起视线。这才发现就像自己听到的那样，寒时面上的愉悦与笑意此时已经不存半点，有的只剩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让人心悸的凉意。
临时会议室内一时有些尴尬，还是一组内的另个女生小心地开口问了句：“卢老师，那您说的第三个方案……是什么啊？”
而这还并未结束。
方嫣自然也注意到了，冷哼一声，便扭开了头没再说话。
男生抬起撑在身后的左手，反握住她的手腕，同时桃花眼微微狭起，内里有危险的光色微熠——
只是她们在女孩儿脸上精致的五官间，却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和好恶来。
“你说过，他和你只是朋友，普通朋友会做到这一步吗？”
众人一默，一组的其他几个女生忍不住侧过视线去瞥坐在最里一侧的丁玖玖。
“……”丁玖玖眉心蹙起，“我和他已经认识了十年，当然不会只是普通朋友，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亲——”
这明显有所针对的话，让临时会议室里的温度都像是陡然降了几分。
“亲人”两字尚未出口，丁玖玖便见男生眼底蓦地擦起凌厉的火星，同时手腕上猛地一阵拉力传来。
方嫣停顿了下，“我学美术那么多年了，对这些清楚得很，像放放音乐这种事情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小孩子…………如果真被人传出去，说不定人家还要说我们这些支教老师不专业呢！”
猝不及防之下，丁玖玖瞬间重心失衡，直接倒向了坐在床边的寒时。
这次主动开口的是方嫣，闻言冷眉冷眼地出了声，“您可能没专门学过美术，这美术下面分门别类，哪个都是有入门有基础有提高的，哪一门也都不是能被轻视的——您说简单，那只是外行人看起来简单……”
“砰”的一声闷响。
“卢老师，您别开玩笑了。”
床上多了一上一下叠着的两道身影。
“我知道这个方案有些难为大家，所以我今天上午还特地跟你们周深师兄紧急查了一些资料……我看你们也都有些美术基础，如果这次授课改成铅笔画或者钢笔画，上手难度应该会比其他画类低上不少吧？”
“寒时你发什么疯……”
卢平浩难得没有出言打断，而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好意思打断这些女生们的抱怨。直到那些声音稍稍平息，卢平浩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因为倒下去的位置关系，丁玖玖的额头正撞在身下男生坚硬的胸膛上，一时撞得她头都有些晕，额角更是发疼。
“就是啊……”
只不过下一刻她便想起这人身上的伤，连忙撑着手臂便要起身——
“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吧？这除了周日的一天休息，其他时间按照课程表应该是每天一节美术大课的，我们哪有时间再做新的备课了？”
“你右手——”
“是啊，之前为了这次水彩画授课，我们做了多少培训，折腾了多长时间，才终于达标也自己满意了——现在改，那我们之前做的不都白费了么？”
正在这时，房间门口传来几声动静。
“不是，卢老师，这备课哪能说改就改啊？？”
“小寒总是这个房间吧？”
其余女生更是一片哗然。
“嗯，我之前见宋哥说了，就是419。”
这话一出，连丁玖玖眼神都微闪了下。
“哎……？这门怎么没关？”
“第二个方案，就是你们刚刚有谁提了一嘴的，”卢平浩目光扫过一组坐了两排的女生们，“更改备课。”
“不知道啊。”
“那第二个方案呢？”丁玖玖问。
这话声一起，丁玖玖心里的警铃蓦地拉响——方才她想直接送完药离开，确实是把门把手压下去了，然后好像就没再拉上……
“嗯，”卢平浩点头，“我个人也不愿意选择这个方案，这只能作为不得不的最后一条路了。”
“别——”
其他女生迟疑了几秒，也前后附和了。
丁玖玖话音出口，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丁玖玖皱了皱细细的眉，“我认为这个方案可行性不强，而且就算对孩子们来说……也是有些不负责的。”
房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为首的人已经笑嘻嘻地走进来——
卢平浩点点头，面色沉郁，“我甚至没法跟你们保证，我最后一定能争取到。”
“小寒总，宋哥让我们给你送午……饭……”
一组的其他女生们沉默不语，丁玖玖犹豫了下，才放软声音开口：“但是，卢老师，就连您自己也没法确定这个争取结果需要多长时间，是吗？”
最后那个“饭”字尾音，愣是扭了个九曲十八弯。
夸完转回头，卢平浩又正色，“这第一个方案就是靠大家发挥创意课堂，先进行前几节课，我这边继续与志愿部里相关部门协调，尽快争取来绘画工具。”
盯着在开门一瞬间，床上似乎迅速换了上下位置的两道身影，门口站着的二世祖们呆若木鸡。
说着，卢平浩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来，“你那个利用轻音乐拓展学生绘画想象力的方法，如果不是我都在今早才突然得知没有画具箱和绘画工具，那我都要以为你是提前知道才做好了准备的。”
“……”
卢平浩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想了想，这件事目前有三个解决方案。第一，”卢平浩竖起食指，“以今天的上课为例，我观察了你们几个的课堂，大家的应急备课做得都很不错——尤其是丁玖玖。”
压住怀里被自己用身体侧挡住的女孩儿，寒时皱了眉，侧头横过视线——
旁边，在之前开口后再未发一言的丁玖玖也微蹙着眉心望了过去。
“出去。”
卢平浩平素从不对女生动火气，难得发恼，显然也是自己心里烦躁得厉害。被他稍提了音量的话声一唬，女生们纷纷噤声，扭头看向他。
几个二世祖这才仓促回神，站在前面几个脸色大变，慌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眼见着一组的女生们就要压不住激愤，卢平浩伸手敲了敲桌子，皱眉道：“好了，先听我说！”
等站到露天的走廊上，几人吹着热风“冷静”了一会儿，不由地面面相觑——
“这怎么行呢……”
“你们刚刚……看清了吗？”
“是啊，而且我们之前的培训和备课，全都是按照水彩画的相关学习流程跟进的，如果没了这些，我们难不成要重新从头开始备课？”
“看清什么？”
“可是卢老师，这美术课和音乐体育不一样，没有绘画工具，我们拿什么教给孩子，又教什么东西给他们？？”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小寒总搂怀里那姑娘了！”
一听这话，组里也有人急了。
“……没有，小寒总动作那么快，跟护食似的，直接就挡住了——我连个头发梢都没看见。”
“美术课需要的画具箱和一应绘画工具，一套低标准也至少要两百元，而学校里一百多号学生……”卢平浩叹了口气，“所以至少目前来看，很困难。”
“嗯，我也是……不过这还真是我第一次直接撞见小寒总跟哪个小姑娘在床上啊。”
丁玖玖闻言皱了眉，“没能获批？卢老师，您的意思是……我们之后这两个月的授课，都没办法给学生提供美术学习的必要用具？”
“废话，你要是多看见几次，就该换我们见不着你了。”
“还是关于美术课的画具箱的问题。”卢平浩看向丁玖玖，“之前跟你们丁组长也说过了，支教小学的校长临时托辞，答应配备的画具箱和绘画工具泡了汤；我了解情况之后，便向志愿部上级申请批一批新的画具……但因为经费问题，而且也不符合紧急调度的规章，所以没能获批。”
“………………有道理。”
卢平浩倒也没给她们卖关子，默然两秒便稍转了椅子，面向坐了两排的一组女生。
“不过刚刚到底是谁啊？小寒总衣服都没穿件，他们应该就是在那什么吧。”
丁玖玖和一组的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
“可小寒总最近几天不是在追一组那个女生吗？我感觉不是她，你们没看今天中午，小寒总挨了一下她都没回头，心狠得跟什么似的。”
卢平浩摇了摇头，眉间情绪郁结。
“我也觉得不是。”
“……”
“这么看来，小寒总是换目标了啊。”
周深放下了手里的笔，“卢老师，还是不行吗？”
“我就说嘛，那小姑娘哪里比得上宋家那位大小姐，小寒总就算对她有兴趣，肯定也久不了的！”
卢平浩挂断电话，眉头紧锁地转身回到了会议桌旁的主位上。
“…………”
“好……好，我明白了。”
“你们在这儿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窗台前的电话也终于到了尾声——
旁边突然传来个声音，把凑着脑袋的几个二世祖吓了一跳。
进来片刻，丁玖玖脸颊上的微红也被吹散。她松了口气，靠回椅子里。
几人回头一看，正见宋帅从419隔壁推门走出来。
唯一能缓解，大概就是空调的凉风倒吹得人舒适。
宋帅的目光落到几人手里拎着的午饭上，皱眉，“不是让你们送给小寒总吗，等这儿干嘛？”
这沉默再持续，便安静得叫人发闷了。
几人对视，其中一个挤眉弄眼地冲着宋帅道：“小寒总房间里有人，咳，不方便。”
只隐约听得见窗外蝉鸣，有两声顺着百叶窗缝隙，陪着阳光一起漏进来。
宋帅并未注意对方神情，闻言只挠了挠眉梢，“丁组长还没走啊？那你们等会儿吧，万一打扰了人家两人世界，小心小寒总给你们从这儿扔下去。”
屋里于是寂然。
说完，宋帅便转身下楼去了。
似乎一直都是电话对面的人在说话，卢正浩只时不时地“嗯”两声，即便哪次要开口，不等出半句便被对方打断了。
而留在原地的几个二世祖，再次陷入了呆若木鸡的状态。
一组的女生们已经纷纷找了位置，主位空缺——旁边卢正浩站在窗台前，正皱着眉背对着房间打电话。
……
临时会议室的门关上了，周深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房间内。
……
丁玖玖脸蛋红得像是抹了胭脂，杏眼里却是压不住的懊恼。
这祖宗最近犯病，他就不该问。
她紧紧地抿住嘴巴，将桌上用过的药水和棉花棒快速地收拾起来。
宋帅：“……………………”
身后的声音哑然而无奈——
“长得帅的、离我家小领导近的，我都敌视。”
“真生气了？”
寒时闻言终于有了点反应，薄薄的眼皮动了动，懒洋洋地撩起来——
“……”丁玖玖手下的动作蓦地一停。几秒后，她眼神恼然地扭回身。
宋帅忽然“咦”了一声，扭回头问：“我是知道周家以前跟你们家有那么一小段摩擦，以为那天你认出来了才跟他不太对付——感情你没认出来，那包括刚刚在内，你那么敌视他干嘛啊？”
“刚刚那个情况，我不该生气？”
寒时薄唇微勾了下，没说话，目光淡淡地扫下一楼。
“我错了。”
“不过这他妈才是爷们该干的事情啊——要不是我怕死，我也想去一回！”
已经乖乖穿好衬衫的男生坐在床边，这次缩着长手长腿，神情乖巧得很，只有一双眸子里偶尔闪过一点没藏好的狼性。
宋帅说着话，感慨地往矮墙顶面一拍巴掌。
“……”
“所以我那天见着他，也根本不敢确定，还以为是重名——当然，也有他确实晒得太黑了，我都没敢认——所以我昨天就顺便问了问。听说好像是周家的长媳，也就是周深他母亲以死相逼，这才把人喊回了国。但就这样，都硬是不回家，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来了。”
这承认错误的速度太快，把丁玖玖余下的一通话全都憋了回去。
“那他现在怎么肯回来了？”
她无意识地鼓了鼓嘴巴，气鼓鼓地转回了身。
寒时眸光微动，跟着便一抬下颌，示意了下对面一楼的临时会议室——
后面的男生仍旧在自我检讨——
宋帅压低了声音，“他去了非洲，战乱区，非得去做什么战地记者……我听说还做出了不小的成绩。但战场那种地方，你知道——九死一生，周老爷子让他气得住院，醒过来就非得跟他断绝关系，就这样他都没回来！”
“我不该冲动，更不该因为吃醋就乱发脾气。”
寒时轻一挑眉，看向宋帅。
“……”
“……”
女孩儿的背影蓦地一僵。
“哎哟我的祖宗喂，你可安分着点吧！”宋帅脸色都变了，上前两步，“你知道他是为什么把周老爷子气成那样的吗？”
过了两秒，她才微微动了下指尖。理智告诉她此时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多问，但是嘴巴它不听理智的，忍不住便低声重复了遍，“……‘吃醋’？”
寒时嗤笑了声。“他怎么做的，如果可行，那我该向他讨教一些。”
“嗯。”
“可不是，牛人一个吧？要说前年那一整年，圈子里最热闹的事，在你那件之前，就得数他了——你俩这也该算神交已久才对。”
身后声音越发低沉沙哑。
“被周时清放话断绝关系？”
“今天中午，你拉林晏清，但是没拉我。”
“你是这两年才开始混圈子，而他嘛……他在周家出入都是两年前才有的事情，我听说是周时清要跟他断绝关系，给他从家里赶出来了——不过他自己也不回家，这赶不赶的说法还不能确定。”
丁玖玖：“……”
宋帅掸了掸衣角在墙上蹭到的灰尘，起身。
女孩儿小小地叹了声气，“如果我那时候拉了你，那别人会怎么传我们的关系？”
“你不清楚倒也正常，他跟你正相反。”
“……”寒时目光一闪，却避开了这个问题，他眼神深沉而近乎渴望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但出口的声音只听得出一点藏在平静下的委屈——
“周时清的小孙子……”寒时转回眼，“我似乎没见过他。”
“所以是你有错在先。”
宋帅愣了愣，“你之前没认出来啊？他就是周时清那个小孙子啊。”
丁玖玖微愕，情不自禁地转回身——
“他跟周时清什么关系？”
“我怎么有错？”
沉吟了几秒，寒时向后侧回身，看向长廊里侧贴墙靠着的宋帅——
男生垂下眼。
“周深……”
“是你抛弃我的。”
二楼矮墙后，寒时轻狭起眼，眸里浮上两点凉色。
“…………什么叫抛弃？”
两人的目光与身形同时稍停滞了一秒，随后周深笑着冲对方点点头，关上了面前的门。
看见寒时的这个神情，丁玖玖终于有些忍俊不禁了，杏眼也微微弯下来，脸颊上露出了一个柔软的小酒窝——
临退进屋里前，他似是无意地一抬眼，却正与对面二楼，那俯视下来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你是小狗吗寒时？”
扶在门把手上，用后背撑着门的周深笑着看女生们一个个进到会议室内，直到方嫣最后一个磨磨蹭蹭地进去了，他才回手把门往里带。
话一出口，丁玖玖就有些后悔了。这玩笑的语气实在太过自然而近乎亲密了……怎么也不该这样说话的。
丁玖玖连忙转身，披着那些目光领着一组的女生们跟进去。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来了。”
女孩儿眼神慌乱地避开那道像是突然亮起来的目光，转身就匆匆要往外走。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她身后长廊内的临时会议室的门推开，周深走出来，“玖玖师妹，一组还没集合完吗？”
只不过刚走出几步，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微闷的短调——
无论是什么，能让她赶紧从这尴尬的境况里脱离出来就行……
“…………汪。”
丁玖玖此时此刻只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好躲开那些从四面八方楼上楼下落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