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真的只能想到你。”
而画纸的右下方，龙飞凤舞地签着字迹漂亮的一句话——
“玖玖，还没走呢？”
女孩儿的头顶还勾着两个数字：99。
教室门被人推开，门外，乔湾探进身来。
洁白的纸面上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涂鸦，而只画了一个个子娇小的短发女孩儿。
“……啊，”丁玖玖慌忙收起了手里孩子们的画作，在桌面上将纸张掂齐，随即她抬头笑笑，“我不是在等乔老师你来交接工作吗？”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画纸，丁玖玖面上的笑容蓦地怔住了。
“你可别这么喊我，越这样我越紧张。”乔湾小碎步跑过来，伸手拉住丁玖玖的手，“你试试，我现在手脚冰凉。”
那些可爱又神奇的想象力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涂鸦将女孩儿逗得忍俊不禁。
在这样盛暑季节，感受到乔湾手上的温度，丁玖玖忍俊不禁。
趁着寒时领孩子们“下课”到教室外活动，而下节课的老师还未来交接，丁玖玖站在讲台前，翻起了手里孩子们的画作。
“你到底是紧张成什么样，才会在这种季节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两人这才一齐动身，将班里孩子们涂鸦的白纸收了上来，集中到丁玖玖那里。
乔湾撇撇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备课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结果就刚刚一进教区，被那些孩子们看了两眼，立马紧张得不得了了。”
“好。”
说着，乔湾的目光在空荡的教室里转过一圈，“他们都出去了？”
丁玖玖叹气，“收卷了。”
“嗯，不是校方要求吗？说要让学生在课余空隙得到充足的休息和放松；我们组内商量的，是让助教老师带着学生们到教室外活动一下。”
底下男生未抬头，懒洋洋地笑应了一声。
“哎，这个主意不错，我之后回去也跟我们组的组员传授一下经验…………不过助教老师都是第四组的吧？那帮少爷小姐们能听指挥吗？”
“到。”
丁玖玖一摊手，无奈地笑笑。
“寒、时、老、师。”
乔湾又紧张地转了转视线，然后低下头看向手机上的时间。
丁玖玖头疼，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好像快上课了哈……”
她的“助教老师”从之前刚上课听音乐开始，就坐到空余的课桌后了，到现在还未起身。
丁玖玖莞尔，倾身过去抱了抱她，“放轻松，很简单的。学生们也都算听话，比那些娇惯出来的孩子懂事多了。”
丁玖玖视线拉向教室后方。
乔湾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好——！！”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先不要急着离开座位，等老师收齐画好的‘卷子’，下节课就给你们带奖励来，好不好啊？”
“老……老师……”
讲台上的女孩儿收起了手里的教案，笑吟吟地望着台下同样喜笑颜开的孩子们。
班里的一个女孩子走进来，有点羞赧地看了看丁玖玖和乔湾，一对上丁玖玖的目光，她又立刻低下头去了。
“……那么，下节课，我们就从刚刚讲的虫鱼花鸟开始学起。”
丁玖玖明显感觉到乔湾的背脊绷了起来。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伸手拍了拍乔湾的肩，这才上前一步，到这孩子面前半蹲下身。
……
“你有什么事情找老师吗？”
丁玖玖满意地按下了MP3的播放键，舒缓的音乐声透过小巧的音箱，在无比安静的教室里慢慢荡漾开来……
“……”
这句话后，教室里的细微嘈杂很快便静寂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贪玩，孩子的小脸上沾着点脏兮兮的泥，脸颊晒得很红，黑溜溜的眼睛里透着纯朴的渴望。
“嘘……”丁玖玖竖起指尖，在唇边轻抵，随即弯眼而笑，“我要放音乐了，大家要安静地听，才能听到更多哦。”
听见丁玖玖的话，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攥得紧紧的小手，这才张开嘴，声音细如蚊蚋。
孩子们一听有奖励，眼睛都亮起来了，纷纷七嘴八舌地兴奋应着。
“老师……你、你真好看……”
“听懂了——！”
说完，面前的孩子红着脸快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说完之后，她又确认一遍，“大家听懂了吗？”
丁玖玖怔在原地。
“考试内容很简单，我希望大家能把你们在这些舒缓优美的音乐里听到的东西，还有联想到的东西都画下来。画出来的种类最多的学生，就能拿到最后的考试奖励了。”
她有点不确定，自己刚刚模糊听到的话是不是这个孩子的原句。
她一边将耳机式小音箱连上MP3，一边对孩子们解释——
紧张兮兮的乔湾都忍不住探过头，“她刚刚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丁玖玖笑着说：“接下来，我会给大家放几首轻音乐。”
丁玖玖云里雾里地歪了歪脑袋，随即失笑，支着膝盖起身，“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我听错……”
一个是寒时见过的MP3，另一个则是一只便携型的耳机式小音箱。
话声未落，教室门再次推开，这次跑进来的是两个呲着牙笑得极为开心的男孩子。
像是变戏法似的，女孩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两件东西。
“老师老师——”
连发完纸笔便停到教室后墙前的寒时，也微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看向站在自己对面教室前方的女孩儿。
两人一路清脆叫着跑到丁玖玖面前，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一听到“考试”，学生们都有些紧张又好奇地看向丁玖玖。
“老师你真好看！”
最后她站到讲桌前，微弯着杏眼说：“看来班里有很多很厉害的同学啊，不过没画过也没关系，我们这节课会做一个小小的考试，画没画过不会有影响哦。”
两个男孩子显然不怎么害羞，声音也比刚刚的女孩子响亮了不知道多少倍。
丁玖玖一边耐心地和他们一一笑着交流过，一边将手里纸笔分发完。
前一秒还怀疑自己听没听错的丁玖玖彻底懵了，看着两个男孩儿兴奋地跑回座位。
过了最初的生疏期，对于这个看起来温柔亲近的小老师，孩子们都渐渐熟络地回答起来。
身后乔湾也同样呆了几秒，随即喃喃感慨：“我要拜师学艺……玖玖，你以后就是我的偶像和师父了——趁还没上课，你快给我传授传授经验，你到底怎么做到一节课就把这些孩子们教得这么亲近你的？”
“——我我也是。”
丁玖玖更不解，“我真没有……”
“我画过、画过小草。”
她一句话还没出口一半，再次被推门进来的孩子们打断了。
“我……”
于是其后，丁玖玖和乔湾就亲眼看着或是害羞或是大咧的男孩子女孩子们，无一例外地跑到丁玖玖面前“表白”。
一边发她一边耐心地笑着问：“我们班里，有没有画过画的学生啊？”
听了十几遍后，再迟钝丁玖玖也反应过来了。
丁玖玖拿起剩下的，到了另一侧，开始逐张桌子将这些临时拿来的白纸铅笔发给学生。
她捏了捏眉心，头疼地说：“……我出去看看，你准备上课吧。“
那声音笑得低哑，从她手里接过东西，转身走向一侧。
丁玖玖说着，直接走到门口，迎面还有个男孩子在经过她身旁时，羞羞答答地说了一句。
“好的，丁老师。”
想都不用想，还是那句“老师你真好看”。
“……把这些分给那边的学生们。”
丁玖玖笑得十足无奈，摸了摸男孩儿让他回座位了。
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丁玖玖才从方才紧张而忘了这人的环境里脱离出来。她尴尬地将纸笔递了过去。
自己一起身，却见乔湾眼睛晶亮地站在旁边。
丁玖玖从随身的文件袋里取出了一沓白纸和削好的铅笔，将它们分成两份，转回身去：“助教老师，麻烦帮我分给那边的学——”
丁玖玖：“……你又不紧张了啊？”
“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了。”
“多亏了你，这都是你的功劳。”乔湾笑嘻嘻地竖起一根食指，“看一眼。我就趴在门边看一眼。”
结束了那句明显统一练习过的“老师好”，孩子们回答问题的声音就杂七杂八了许多，但一个个肯定回答也让丁玖玖踏实了不少。
丁玖玖没时间跟她计较，只得随她去了。自己则直身出了教室门。
“这是我们的第一堂绘画课，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们可以举起手向我提问——像这样，”女孩儿说着，举起了自己左边的手臂，同时柔声笑着问：“听懂了吗？”
目光一扫。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都纷纷地落到她的身上来。
都不用看太远，“罪魁祸首”正屈着单腿半蹲在墙角，怀里一罐晶莹剔透的彩虹纸包装的糖果，举在半空的修长白皙的指节间还捏着一颗，对他面前的男孩子说：
孩子们用还有些蹩脚的普通话，拖长了声音回答了她的问候。
“跟上节课帮你们上课的玖玖老师说一句‘老师你真好看’，这个就是你的劳动奖励了。拿着，去吧。”
“老师好——”
丁玖玖：“………………”
“大家早上好啊，我是你们的绘画老师。”
旁边乔湾看得目瞪口呆。
丁玖玖本能地转开了视线，带着和善柔软的笑容走进教室里，停到了那些好奇的目光中间。
几秒后，她才摇头感慨：“原来我不是缺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讨孩子们喜欢的天赋技能，我只是缺一个长得帅又有钱还喜欢我的助教老师啊。”
那边的身影有所察觉，也抬眼望了过来。
“…………”
盯着那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公分的无比熟悉的身影，险些破功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儿，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想着。
丁玖玖只能装作没听见这调侃，抬脚走过去。
……如果这是个女孩子的话，那这身高不去玩女篮就太太可惜了。
而刚被寒时嘱咐过的男孩子正转回身，看到丁玖玖后眼睛微亮。
一同入目的，是站在讲桌旁的助教老师的身影。
丁玖玖心里叹了口气，在男孩儿开口前躬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顶，“阿木乖，上课去吧。”
孩子们带着好奇的小声议论声涌入耳中。
被“人赃俱获”的寒时看到了丁玖玖的出现，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他反而将手里糖罐合上，微狭起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仰身看着她。
丁玖玖平静下心绪，睁开眼，推开了面前教室的门。
“这个男孩儿你认识？”
分到她这里的助教，是第四组少有的女生。那天接触了下，虽然有些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但如果能安稳合作的话……
“嗯，”丁玖玖应声，“是我负责的几户家庭中乌蒙一家里的弟弟，叫乌蒙阿木；他还有个姐姐，叫乌蒙阿依。”
离着第一节课正式上课还有三分钟，刚结束了二队一组紧急临时会议的丁玖玖停到了自己要上课的教室门前，合上双眼，缓缓地送出一口气。
说着，丁玖玖奇怪地问男孩儿，“阿木，你的姐姐呢，她今天怎么没有来？”
……
叫阿木的男孩儿小声地说：“阿依生病了，在家里。”
被孩子们那样黑溜溜的满怀期待的眼神看过，她就绝不想里面露出半点希望落空的失落来。
丁玖玖闻言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可惜学校里的第一遍预备铃已经打响了。
她得趁开课之前，赶紧让组员们各自想出应对的方法。
“……嗯，那阿木你先回去上课吧。”
丁玖玖冲周深礼貌性地微躬了下身，便转身快步跑了回去。
“老师再见。”
“……”
等目送乌蒙阿木回了教室，丁玖玖直起身，看向墙角还保持着那个半蹲姿势的男生。
“可以，辛苦你们了。”
女孩儿面上柔软的笑意逐渐绷起来——
丁玖玖点头，“我相信我的组员们。而且第一节课，绘画用具不是不可替代的……但之后，还是请周师兄尽快敦促他们把教具送来吧？”
“寒时老师，你真厉害啊。”
周深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随即苦笑道：“那就只能依靠你们这些小老师的救场能力了，第一节无教具美术课，硬着头皮上？”
蹲在墙角的男生眼尾微扬，撑在膝盖上的手肘一垂，哑声笑得人心里发痒——
丁玖玖迟疑了下，还是直言道：“仓促之下，乔湾那组可能还没办法准备好。离上课不到十五分钟了，让他们临时赶来都有些困难。……而且就算他们能够顶上，每天安排的音乐美术体育和素拓四节大课，缺一节也不合适。”
“玖玖老师，你真好看。”
周深想了想，说：“原本的第二节课是乔湾那组负责的音乐课吧？我看如果不能上课，就先让乔湾那组的音乐课顶上，后面的课程顺序向前推进一节。”
“…………”
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门口聚着的孩子也逐渐多了起来，时间上确实已经来不及。
扛住了前面十几个孩子的轮番攻击，最后却栽在了幕后boss的手里。
丁玖玖听到一半就皱起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丁玖玖几乎是感觉得到脸颊上漫开的微灼，即便没有镜子，她也能猜到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脸红程度了。
“……”
而被那双不遮掩情绪的眼睛盯着，丁玖玖扛了几秒便忍不住移开眼，清了清嗓子，声音稍软了些。
“是这样。原本美术课需要的绘画用具，我们是已经跟这个小学校的挂名校长商量好，说定今天之前送到校内的。但是那边临时放了鸽子，现在立即从山区外向内调货也来不及了。”
“下次别这样了……万一被其他人传到卢老师那里，卢老师会拎你做典型的。”
点过头后，丁玖玖忙追问：“出什么状况了？”
“这是关心我么，玖玖老师？”
因为是短期的暑期支教，志愿部给这些年轻的支教老师们安排的课程授课内容也是以兴趣课为主。而丁玖玖的一组接到的授课任务，恰巧便是美术课。
眼见着女孩儿脸颊渐渐染上一层艳粉，寒时的眸色微深，须臾后他也压下视线，同时将手里盛满了彩虹糖纸的水晶糖的罐子举起了些。
丁玖玖怔了怔，但还是点下头去。
“这是我给他们准备的小礼物。”
“哎。”周深苦笑了下，等卢平浩拿起手机到处寻着信号走远了，他才转头看向丁玖玖，“抱歉啊丁学妹，这边确实出了点小状况。你们第一节课是不是美术课？”
丁玖玖看了一眼那显然价值不菲的外包装，“……那你就直接给他们，不要再让他们传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卢平浩皱了皱眉，看向周深，“你来跟丁玖玖说吧，我再去打电话催一下，看能不能补上。”
“我是在教他们劳有所得，而不是单方面赠予让他们习惯索取，”男生笑得漫不经心，“前者比后者更贴近支教的本意，不是么？”
她这才稍放心，但也不敢大意，到两人面前时停下了脚，“卢老师，周师兄，有什么情况吗？”
丁玖玖怔了怔。
短短十几米，跑过去的这一路上她来来回回把今早确定过的课程活动想了一遍，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地想了几秒之后，她点点头，神情认真地看向寒时，“你说得对。”
丁玖玖心里咯噔了一下。
被女孩儿那认真夸奖的小表情盯得一愣，片刻后寒时笑着垂下了眼。
看起来神情有些严肃，旁边还站着同样情绪郁结的周深。
“说对了有什么奖励吗？”
丁玖玖闻言抬起头，顺着身旁同学抬起来指向前的手臂看过去，果然便见卢平浩站在不远处，冲她招了招手。
丁玖玖迟疑了下，“你想要什么奖励？”
“丁组长，卢老师来了，在那边招呼，好像是在叫你呢。”
半蹲在墙角的男生扬起下颌，神情无辜，眼底却掩不住笑意谑弄——
“……怎么了？”
“亲亲抱抱可以吗，老师？”
丁玖玖被孩子们看得心里一软，到身旁组内的同学拉了拉她的袖子，才回过神。
“……”
他们穿着有些旧的衣裤，脸蛋晒得红红的，不安地揉在身前或旁侧的手上沾着污痕，但眼睛里透着黑溜溜的干净，害羞又巴巴地望着他们。
这一站一蹲的两道身影，吸引了不少刚结束第一节课准备集合的一组和四组学生们的目光。
有几个孩子已经提前到了。
丁玖玖被若有若无的围观视线盯得微窘，转身要走——只可惜第一步还未迈出去，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先被人勾住了。
赶着盛夏清晨第一抹躁意，丁玖玖带着一组的同学集合去到了教区。
丁玖玖回过头。
一大早，作为第一批主讲老师之一的丁玖玖便洗漱下楼了。
男生半压的膝盖上依旧支着衬衫半卷的左手手肘，空出的右手却是稳稳地勾住了她的。
而中途插入的第四组，因为缺少培训经验，则被卢平浩安排到各节课中做“助教老师”。
迎着光，那张清隽的面孔上露着笑意——
支教二队的三个组在出发前便做了课程轮换排班，既确保六个教室每节课都有至少一名“主讲老师”，又能保证这些小老师们在轮班空当有足够的休息和备课时间。
“老师，你要多点哄小孩的耐心才行。”
清扫结束的第二天，便是支教活动里正式开课的日子了。
丁玖玖又恼又无奈：“……你也算小孩？”
回过神的寒时却懒得搭理他，转身上楼去了。
“嗯。”
“小寒总，老话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我发现自从遇上了丁玖玖，你这内核更新的速度，我一日三刮都跟不上啊？”
那人应得理所当然。
求生欲令宋帅把那句“傻乐”咽回去了，他叹了口气——
女孩儿站在原地顿了几秒，皱皱鼻尖，杏眼里沉浮起一点狡黠的情绪。
“…………”
她又迟疑了下，才慢吞吞地伸出手。
寒时似笑非笑的目光浸着点凉意落过来。
像是刚刚安抚乌蒙阿木还有其他小孩子那样，女孩儿在男生的头上轻摸了摸。
“嗯？”
“你……你听话点。”
“送……”宋帅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想明白了这个“她”是谁，他只得捏了捏眉心，继续问：“送完之后，怎么不但不走，还一个在这儿傻……”
话音和动作结束，两人同时停滞了一瞬。
寒时直身，笑意稍敛，“送她回房间。”
丁玖玖最先回过神，脸上一烧，趁机抽回手，转身跑了。
“……”宋帅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小寒总……您杵这儿干嘛呢？”
一边跑她一边懊恼——
桃花眼里仍有薄薄的笑色未散。
明明是想捉弄那人的，怎么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许是宋帅这边的眼神实在惊恐得存在感太强，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寒时若有所察，微皱了眉，落眼过去。
而她的身后。
这是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直到女孩儿的身影已经跑出去几米了，寒时才蓦地醒过神。
宋帅吓得又把迈上去的脚收回来了。
他轻笑了声，低下眼，伸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那人还在笑。
指尖一触到发梢，刚刚那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摸上来时的触觉便像是回到了感官系统里。
而且……
还有自己之后竟愣住了的反应……
倚在这二三楼之间的楼梯墙上站着的，还真就是寒时。
须臾后，不远处的宋帅哀伤地看着墙角一边起身一边低笑未停的男生，沉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宋帅一愣，顺着那修长的腿看了上去——
旁边有人好奇地凑上来——
下压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熟悉的大长腿。
“宋哥，你叹什么气呢？”
宋帅头疼地嘟囔了句，脚踩到二楼往三楼的第一级台阶。
宋帅：“唉，你说……以前那么聪明让我那么崇拜的一个人，怎么说傻就傻了？”
这可怎么办。
“……？？？”
他们这些跟寒时玩得久的，都知道这种日子一定要避着寒时走……可这回，山沟沟里面就这么大，他跟寒时还是相邻的房间，想避也避不开……
上午只有两节大课，在交班全部结束后，丁玖玖便集合了一组和对应的四组的助教们，一齐往四合楼回。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每次寒时跟寒家的人——尤其是寒家这位当家主母——接触过之后总会低气压好几天。
进到楼内，还没来得及上楼梯，丁玖玖便被旁边廊柱下传来的声音拉住了——
宋帅上楼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玖玖师妹。”
……
丁玖玖回头一看，喊她的是站在临时会议室那条长廊外面的周深。
但不知道为什么，转回来迎上暖熏熏的阳光，嘴角它又自作主张地翘了起来。
见她回头，周深冲她笑着招了招手——
女孩儿撇了撇嘴。
“通知你们一组的学生来一下，我们到会议室开个小会。”
……骗子。
“哦，好的。”
还说要等她进房间的。
丁玖玖应声去拿手机，在一组的小聊天群里发了条消息。
身后长廊空旷，楼梯口也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群里累蔫了的姑娘们大多刚爬了一半楼，一见消息就都在群里嚎叫起来——
原地站了好久，她转回头去看。
【热死了我想吹空调！！！！】
女孩儿减缓的步速最终还是停住了。
【给个喝口凉水的机会吧组长QAQ】
“…………”
【我今天被我们班里一个大淘气弄了一身灰，我得换衣服啊啊啊——】
“所以，喜欢我一下好不好，小领导。”
【……】
“……”
丁玖玖看得苦笑，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起来——
“我没有你之前看到或听到得那样一无是处。”
【喝水换衣服的都尽快，会议室里有空调；五分钟内会议室外集合。】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那个笑得疏懒的声音追了过来——
这条消息发出去，立刻得到了群里的积极响应——
尽管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女孩儿的脸颊还是有些灼。她抬起脚，有些迟疑，但还是落下去了。走出两步之后，波澜的心绪才算稍稍平复。
【空调？！！】
“……”
【腐败的、万恶的小资生活…………我来了！】
“我等你进房间再走。”
【组长，我申请今天开一天的会，请务必批准。】
“……你还不走吗？”
【……】
“嗯。”
没等丁玖玖看完后面的消息，耳边突然冒出个有点低气压的声音——
“……”丁玖玖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我要回去了。”
“跟谁聊天，笑得这么开心？”
寒时怔了下，随即失笑，“那我可舍不得。”
“……！”
女孩儿安静几秒，慢吞吞地睖了他一眼，“你还是杀人灭口吧。”
丁玖玖吓得本能往旁边一躲，等稳下身形再定睛看去，才发现站在自己刚刚站着地地方的旁边，寒时正微眯着眼，神色微妙地看着她。
“领导，这个提议怎么样，安排一下？”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似乎还藏着什么有点危险的情绪。
她微恼地仰起头睖向男生的时候，那人已经稍直起身，似笑非笑地垂眼望着她，黑色的瞳仁里满映着她的身影——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寒时的声音越发沉哑了三分——
丁玖玖：“………………”
“林晏清？”
“我给你出个主意，”寒时探过上身，单手扶住了女孩儿身后露天的矮墙，他微勾起唇角，哑着声音到女孩儿耳边低声道：“这种事情不能外传，但是……家传还是可以的。”
丁玖玖：“…………”
一听这，她自然知道自己又被这人打趣了。
不提这个，她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头疼的一笔旧账遗留。
丁玖玖：“……”
“你跟清子是有什么旧怨吗？”
“跟你告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信得这么快？”
“旧怨？”寒时眼神一闪，薄唇旁笑意凉了三分，“没有。”
始终盯着她的寒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们……”
女孩儿绷住脸儿，慢吞吞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新仇，倒是有一笔。”
“…………”
丁玖玖：“…………”
依常理她自然是不信的，但再一回想寒时之前所说的“为求保命”“像那个女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寒时侧脸线条微绷紧，下颌抬了抬，冲着丁玖玖手里的手机示意，“所以你刚刚是在跟他聊天？”
丁玖玖呆在原地。
“不是。”丁玖玖想都没想，“周深师兄让我通知一组学生开会。”
“看来是猜到了不少啊，”寒时低笑了声，摸了摸额角，“那怎么办？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一旦传出去，寒家控股的公司和企业链全都会受到影响，根基也会被动摇。爷爷为了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说不定会杀人灭口的。”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微皱了皱脸儿，“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
丁玖玖沉默下来。
而在上一句话间，男生眼底那点薄凉的情绪已经散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丁玖玖再熟悉不过的疏懒笑意——
“那有猜到什么吗？”
“我也要昵称。”
俯身在她面前的男生闻言，轻挑了单侧的眉，随即直身，倚到旁边墙棱上。
丁玖玖感觉自己可能没听清：“……你要什么？？”
“……”
寒时：“昵称，类似你刚刚喊的‘清子’那种。”
女孩儿难得声音听起来都底气不足。
丁玖玖：“……”
“听到了……一部分。”
丁玖玖：“那是我妈叫他的方式，我也就偶尔跟着这样称呼。”
想起几分钟前自己在门外听见的那些零碎的话语，她不由把自己原本想说的也憋了回去，然后有些纠结地皱紧了眉心。
刚刚还散漫无害的男生眼里墨色压着笑意一沉，“——他还见过阿姨？”
丁玖玖一怔。
男生眼神微冷地撇开脸，压着心里被小火舌舔舐的怒意自我安抚，“算了，我也见过。”
男生不疾不徐的话音突然打断了她的。
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丁玖玖没听清，好奇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都听到了吗。”
“没什么，”寒时转回视线，重挂上笑意，“等支教结束，让阿姨给我也起一个昵称。”
跟着她眼神一醒，心下自恼，目光转了转便重新抬头，“寒时，你不要这样了，我们……”
丁玖玖：“……………………”
这亲近得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让丁玖玖下意识地往回躲了半个身位，脸颊也微微泛了粉。
你清醒点。
“知道了。”寒时哑然笑着，微躬下身，抬手将女孩儿蹭乱了的短发拨回去，“既然领导不喜欢，那就不送了。”
两人交谈间，之前在群里积极响应空调感召的一组女生们已经下楼好几个了。
“……寒时。”女孩儿有些恼地仰起脸，却见俯视着自己的那双桃花眼里盈着几分笑意，显然是在跟她玩笑。
丁玖玖接收到那边的目光追踪，便对寒时摆了摆手，“我先过去了，你上楼吧。”
丁玖玖本以为他答应了，哪想这人下一秒便说：“嗯，那就让他们先送去一张新桌子？”
“是你们的组会？”
寒时点点头。
“嗯，怎么了？”丁玖玖迈出去的第一步稍停住，回头不解地看寒时。
被这么一提醒，丁玖玖才想起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不由无奈地皱了细细的眉，“我找你就是想说，不要让他们去送东西了……房间里都快摆不下了。”
男生唇角微勾，“能加我一个么，玖玖老师？”
“……”
丁玖玖：“……”
“解暑汤喝过了？”
丁玖玖：“不能。”
下到二楼，寒时先停住了身。
女孩儿绷着脸儿冷漠地扔下这两个字，转身走了。
到底还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等一组的女生集合完毕，丁玖玖便和她们一起往临时会议室走。
二世祖们：“………………”
旁边有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此时终于忍不住，走到丁玖玖旁边。
“这笔欠着，回来再说。”
其中一个眨着眼凑过来问：“玖玖，四组那个寒时真的成了你男朋友了啊？”
只可惜刚松到一半，他们就听见楼梯间传回来声懒洋洋的薄笑调子。
丁玖玖摇头，“没有的事。”
等后面那双大长腿也迈过去，一帮二世祖们都松下一直吊着的那口气。
“哦，这样啊……那他是在追你吗？”
女孩儿忍俊不禁，经过时笑了笑，便走过去了。
丁玖玖脚下顿了顿，眼睛一弯，反问：“你看像吗？”
于是一个接一个，翻骨牌似的——等丁玖玖到了楼梯口，一帮冒着热汗的男生们在长廊边站了一排，整整齐齐地在那儿“面壁思过”。
那女生噎了一下，讪讪地笑：“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啊……”
还在嘀咕着的二世祖们纷纷收回了目光，靠前一个四处转转，很有眼力见地转身面壁去了。
丁玖玖仍是微笑，也不接话了。
离着那些二世祖们还远，寒时的视线已经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另一个女生见状也开口道：“他家里好像真的很有钱，听说是豪门那种，人长得也太好看，简直明星脸……不过我听别人说，他好像生活挺不检点的，以前跟好多女人……咳，就交友关系可乱了。”
她抬脚走在前面，身后寒时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这话尾音前，女孩儿的身形戛然一停。
本打算拒绝的丁玖玖想到了那边堵在楼梯口的第四组的男生们，迟疑了下，还是默认了。
眉眼间笑色也凉了下来。
“我送你下楼。”
那两个女生一愣，回过头，“玖玖，你怎么不走了？”
寒时将目光从楼梯口收回来，落到面前的女孩儿身上。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
“什、什么话啊？”
“少来，明明是你自己往前蹿，钻得比猴儿都急！”
“……”
“——我日，刚刚哪个孙子往前推得我！”
女孩儿一个字都未重复，只目光平静得近乎发冷地望着那个女生。
“你这算是临死前的觉悟么？”
连一组走在前后的其他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纷纷停下了脚，噤声将目光聚焦过来。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小寒总的好事儿了……”
那个女生被看得委实尴尬，再加上丁玖玖的神色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三……三组那边说的，我也就是好奇，所以才来找你……问问。”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那还真是小寒总啊？？”
“是啊，我们就是好奇而已嘛……”旁边最先开口那个帮腔道。说完又压下声音，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嘀咕：“又不是从我们这儿先说的，这么凶干嘛啊。”
“我他妈都跟你们嘘嘘嘘了，你们一个个不怕死地上来凑什么热闹——行，你们谁有种，你们上去领死吧。”
众人的目光焦点都聚过来，整个院子里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得连风声都不存。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偏开头，痛苦地呢喃——
就连一楼二楼的那些露天走廊上，都有学生听见动静，探出了头往下看。
被拨开的男生直起身，皱着眉冷着眼望过来。
站在那些目光的中心，女孩儿沉默片刻，蓦地轻笑了声。
前面的女孩儿一看到他们，脸色微变了些，伸手拨开了男生环在腰间的手臂。
声音干净轻泠动听，却听得所有人都一愣。
只可惜这帮二世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声音惊动了那边的两人。
“你、你笑什么！”
但迟疑了几秒之后，她还是停止了挣动，任身后的男生那样抱在怀里了。
从这笑里感受到了类似被轻蔑的情绪，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生脸一红，气恼地问。
女孩儿的个子实在娇小，几乎被男生整个抱在怀里；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一点犹豫的神情。
女孩儿仍是软软地勾着唇角，微侧了下头，声音轻软而掷地有声——
在整条长廊的左侧，其中一间房门大敞的屋前，身形修长的男生向前俯身，紧紧地环住了身前的女孩儿，埋首在女孩儿的后颈窝里。
“方嫣，你家里好像很有钱，长得也很漂亮，……不过我还听说，你私生活不检点，两性关系混乱。”
就看了一眼。然后有一个算一个，全傻那儿了。
“——丁玖玖！你胡说什么啊！”
几人你一句我一嘴地互怼完，纷纷探头看向露天长廊里站着人的地方。
那女生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五官都有点扭曲了，抬手就要冲上来，却被旁边反应过来的同伴连忙拉住。
“……”
在方嫣的怒视下，女孩儿缓收了脸上微凉的笑意，近乎没有表情地开口——
“就你好，你好你还那么一脸兴奋地往前冲干嘛！”
“我也只是好奇、只是听说——你不是说这没错吗？”
“呸啊，你这个黄色思想真该整治整治了！”
“你……”
“就是啊，有人亲嘴儿还是打炮儿呢！”
“还是说——你说就是没错，别人说就是错了；你受中伤有所谓，别人受中伤就没关系？”
“啥情况啥情况？？”
那女生噎住，张了张嘴巴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憋得面红耳赤。
然而这帮二世祖素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儿，一见为首两人这反应，更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蔫在最后面的都忍不住往前冲——
院里一片悄然无声的寂静。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突然同时停住了脚，一个低呼，另一个愣完就回头冲他们示意消声。
被身形娇小却气场十足的女孩儿一番言辞慑住，院里一组的女生们半天都没敢喘声大气。
“——嘘！”
等又过了几秒，丁玖玖面上封了冰似的漠然才褪去，她冲着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女生躬了躬身——
“卧槽！”
“我为我刚刚不负责任的言辞向你道歉。但也希望，以后你不会像我刚刚那样不负责任地中伤其他任何人。”
“呸，你当我是——”
楼上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了几声零碎的鼓掌。
“嚯，天天运动，你那运动场是不是在床上啊？”
丁玖玖攥了攥指尖，压下眼底的暗恼，绷着脸儿抬脚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那是，我天天运动。”
……这么冲动的树敌，从来不是她的性格。可刚刚有那么几秒，就像上了头似的，火气压都压不住。
“……你不缺乏？”
真是疯了……
“你们一个个的，就是缺乏运动。”
就在女孩儿即将踏上一楼露天走廊的台阶时，四合楼内突然传来个玩笑的声音，在这片安静里尤为清楚——
“滚滚滚！”
“小寒总，被人家这么维护，感动不感动呐？”
“你这富态，也该瘦瘦了。”
“……！”
“这么热的天气房里还没空调……回去我能瘦一圈啊……”
丁玖玖身形蓦地滞住，随即本能地扭头看向身后声音传来的二楼方向。
“有四层还不带电梯的，我这也是第一次见……”
撑着手臂趴在二楼的矮墙上，居高临下望着这里的男生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里熠着某种让她想躲开的微光。
“呼……呼呼……从我有记忆开始，两层以上不带电梯的楼……我就没爬过。”
“……感动啊。”
一帮二世祖们晃晃悠悠地往四楼爬。
那声音哑然笑着，显是愉悦至极，笑得在场的女生都心尖微痒——
楼梯间。
“感动得想以身相许，只是不知道那边的小领导……让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