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爱你时空气很甜 > 爱你时空气很甜(下) 第8章 他的念念不忘

爱你时空气很甜(下) 第8章 他的念念不忘

林总长舒了口气,这才算是回到人类能理解的事件范畴里了啊。

“开玩笑的——我们有点小矛盾,是我的错,我正在弥补。”

寒时转身要往房间里走,刚过一半又转回来,眉微一挑:“昨晚的暴雨,没什么安全隐患吧?”

寒时从女孩儿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他哑然一笑。

林总一愣,随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哪能啊!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安全标准建造的,不存在任何偷工减料!”

林总呆滞地看向寒时:“寒先生……”

说完之后,林总的脸色先微微变了。

“林总,麻烦您把这位寒先生尽快送走吧。”

方才的事情给他的心理冲击太大,让他脑子里这两天紧绷的弦儿都松了一下,怎么就……

丁玖玖伸手,把自己腰间的那条胳膊扒拉到一旁,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他心虚地抬头,正对上寒时似笑非笑地望下来的目光。他被看得心里一哆嗦,背后冷汗直冒。

丁玖玖的笑容僵住,最后恢复到面无表情。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丝毫不想顾忌这些人可能会有的看法和评论了。

盯了对方几秒,寒时轻眯起眼,笑:“好,既然没什么问题……那趁此机会,一起去看看吧。”

林总顿时惊呆了。

林总心里叫苦,但面上只得连声应了下来。

寒时半垂半弯了一双桃花眼,语气认真又淡定地说:“我是她的备胎,用来等她结婚以后方便出轨的那种。”

这片山区的夏季原本就多暴雨,经过昨晚下了大半夜的大雨,从四合楼通往新建学校的水泥路面早就被洗刷一新。只是路两旁的沟里积水很多,看起来格外泥泞。

丁玖玖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这人要搞事情。

寒时打着“审查学校建设工作”的旗号,在一堆负责人的拥趸下进到新建的学校里。

然而刚这样想完,丁玖玖就听见耳边那声音低笑了句:“不是。”

操场上一帮支教老师撸着袖子收拾院里的积水。

在这样的氛围和“犯罪证据”前,除了默认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寒时的目光扫过一圈,既没有看到学生,也不曾见丁玖玖的身影。

丁玖玖沉默。

面无表情地端凝了半分钟,寒时侧过身,看向身旁那个姓林的负责人:“你们之前不是说,校区建设基本已经完成?”

丁玖玖并不意外地看着林总的脸色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来来去去不知道变了几个色号,最后才定格在一种犹如便秘的表情上:“寒……寒先生和小丁……啊不,丁小姐……是情侣……吗?”

负责人吃不透这话里的意思,只得小心擦着汗,赔笑应声:“是的,寒先生。”

这人简直已经丧心病狂了。

“既然已经建成,这种基本的排水工作为什么还需要支教老师来做?没有正常的排水疏通系统?”

他亲昵地俯到她颈旁,哑声笑着:“我怎么亲你,你都不醒……明明是一杯倒的酒量,何必还要跟我置气?”

负责人继续擦汗,“排水疏通这个……这个……额……”

话声落时,从她身后走上来的男人伸出手臂,从后环住女孩儿的细腰。

后面有人连忙接话:“这个是外包项目,也在收尾工作里,暂时还没有完成。”

这个姓林的负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丁玖玖身后的套房内就传来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嗯,雨势很急,但你睡得很香。”

“外包项目?”

丁玖玖闻言皱起眉:“昨晚下雨了,雨势很大?”

寒时嗤笑了声。

他顿了顿,才笑道:“是这样,昨晚下了一场暴雨,学校里的操场上蓄了积水——学生们的素拓课和体育课恐怕无法顺利进行了,所以来找小丁老师你重新安排一下。”

他转身,微微躬身过去,拍了拍那开口的负责人的肩膀,笑得温润无害:“你们还真是拿我当什么也不懂的二世祖糊弄了,嗯?”

负责人见她出来,虽然并不意外,但表情还是有些复杂。

“……寒、寒先生——”

“林总?”丁玖玖掩住面上尴尬的情绪,“……有什么事情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和拍在肩头的那两巴掌,差点把那林总压得跪下去。

门一开,站在外面的却是学校建设的负责人之一。

“没关系,”寒时笑笑,眼神却冷,“把你们这整个项目的所有借贷账目全送回总公司,我不怕麻烦——哪怕调一整个会计部门高薪加班一个周末,我也一定帮你们把这些烂账捋清!”

她拎起旁边沙发上自己的外套,穿上便慌忙去开门。

说完,寒时径直往里走。

顾不得探究原因,也猜到多半是与寒时有关,丁玖玖只得微恼地睖向他,从寒时自觉退开半步让出的空隙里钻出。

那几个负责人慌了,连忙喊着“寒先生”就要上前追,却被寒时随身带的保镖直接拦在了身后。

门外仍在小心询问,似乎对她就在寒时房间的事情确信不疑。

进到校区里面,寒时面上的冷意缓和了许多。

“小丁老师?”

校区内的多数支教老师,在这两天都已经听说也见过了这位来历不凡的审查代表。此时与他照面,纷纷打起了招呼。

丁玖玖蓦地回过神。到此时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还身处在这人的套房里,而这一地衣物狼藉,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了……

里面有些面皮薄的女生,在和他对视后还会忍不住红了脸。

房门突然被人叩响,小心翼翼的问询声随即传来:“请问,小丁老师在吗?”

寒时走了半圈,仍未见丁玖玖的身影后,便索性从旁边拉了一个男生询问:“你们丁老师不在学校?”

丁玖玖面露难色:“寒时,我——”

那男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丁玖玖师姐吧?”

最怕,痛苦之后还是一场空梦。

“对。”

他深埋的可怕的一面……她当然知道。可她怕的从来不是他,她怕的只是他会因为这份感情而不复光鲜、怕他从云端跌进尘埃、怕他被折辱掉骨子里的锐气、怕他蹉跎流离遍体鳞伤……

“她在那个教室里。”男生伸手,指了指教区最深里,贴着山前树木草丛的一间矮房。

十几年前的那个平静地一步一步走进游泳池、看着水没过身体而逐渐窒息却仍不挣扎不动作的男孩儿的身影再一次跃入她的脑海中。

“刚刚有个同学过来,说总觉得那间教室后面有动静,丁师姐就跟着过去看了。”

丁玖玖的眼瞳微缩了下。

“……有动静?”

寒时低声道:“藏在心底的那个我有多可怕,你是唯一知道的,不是吗?”

寒时皱眉。

“为了你我能放弃一切也能承担一切……包括如果你不爱我是个事实,那我也可以承担。但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无私,我不可能放你完全离开我的世界——我会发疯。”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寒时抬眼,定定地望着丁玖玖,他在笑,眼神却坚硬如铁。

“好,谢谢。”

寒时停了一下,随即垂眼哑笑:“Hell模式已经被我走到最后一步,打倒恶龙我就能迎娶我的公主——书里没人告诉我,如果公主不想下嫁,那勇士该怎么做……可我想过了。”

寒时迈开腿走向这男生说的那栋矮房。

他俯视着她,眼眸黑得深沉:“这一年半,我在国外一个人想了很多……为了能重新站到你面前,我拼尽全力,竭尽所能,我承认,我也有过累到想要放弃的时候——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我记得你说过吧,不想因为我把人生模式从hard变成hell;那么对我来说,除了亲情上,我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始终是easy模式的,唯独在你身上,所有的都发生了翻转——我没资格怪你,那个hell模式,是我自己一定要选,还曾经想逼着你一起选的。”

其余保镖去拦那些负责人了,还有一个跟在寒时边上,此时也面色不善:“小寒总,山里暴雨原本就危险,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寒时手肘压着小臂撑住女孩儿头顶的墙面,稍稍支起身。

寒时瞥他一眼,敷衍地嗯了声。

她耳边那声音突然不笑了。

两人前后走到了那房前,还有几个女生在外面清扫积水。见寒时近身,其中一个最先抬头,然后慌忙拽了拽另外两人。三个女生都有点兴奋又不好意思地看着走过来的男人。

“对。”

寒时习以为常,开口:“你们丁师姐在这间教室里?”

不过就是去国外荡了一年半,这人是被熏陶成什么样的神奇三观了?

“……对,”最先看见他的女生开口:“丁师姐刚进去,估计还——”

丁玖玖气得发蒙:“你……让我跟林晏清结婚,然后……和你出轨?”

话声未落,几人头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夏日里的闷雷一般。

只是很快他那点凶狠褪去,又转为家养犬的温顺无害,还带着一点以退为进的可怜巴巴:“你付出这样的‘负责’对我来说就够了。我要得不多吧?”

但寒时脸色却突然变了。

在丁玖玖看不到的地方,说到“结婚”这个词的男人轻眯起眼,磨了磨牙。

他抬头看向房后矮山:“山体滑坡!组织所有学生迅速撤离!”

“做小啊,不行吗?”寒时笑着,轻吻了下女孩儿的耳垂,“我不需要你给我名分,不需要你跟我结婚,我甚至都不求你留在我身边了——只要把你分我一点就够了,你想要见我的时候我就出现,你不想见我就消失——你和林晏清……尽管结婚。”

寒时几乎在第一秒钟就厉声出口,旁边的保镖吓蒙在原地,被他一脚踢在小腿上:“快!”

哑然半晌,丁玖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做什么?”

校区里的学生终于回过神,尖叫声前后响起,所有人疯了一样地往校外冲。

丁玖玖心里微疼,强撑着没有表情便要起身,只可惜背部刚离墙半寸,就啪的一下被面前的人推回了墙上。那人一声哑笑后吻过她的耳垂:“那我做小,行不行?”

这刹那间,那保镖也终于回过神,伸手就要去拉寒时:“小寒总,您快跟我——”

“结婚?”寒时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只是片刻后,他却笑起来,“好,你们结。”

只是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却拉了个空,寒时已经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最前面的教室里。

丁玖玖捏了捏指尖,提醒自己不要再被带偏。然后她才重新抬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冷:“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林晏清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我们以后……甚至可能会结婚,所以我不会打破我已有的生活的。”

“小寒总——”保镖回过神,目眦欲裂,想箭步冲上前。然而就在他愣神的那十几秒间,携裹着大量泥土砂石和树木的山体滑坡,已经汹涌着拍上了这矮房的后墙和房顶!

一年半未有交集,别的她不确定,但眼前这人腾挪推移的太极功夫,真是不知长进了有多少。再加上这人对自己的亲密永远不以为耻的态度,如今跟他说话,她好像只剩下被牵着走的份儿了。

见此情景,保镖咬牙扭头往回跑——他拿出吃奶的力气,凭着最佳的身体素质一口气跑到了校外安全地区。保镖喘着粗气,嘶哑地冲那些呆住的负责人咆哮:“救援!——还不快给我调救援队!”

她面前的这人听完一怔,那双桃花眼却倏然弯了下,俨然心情很好的模样:“我黏人吗?那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你就想贴上来——你帮我治治?”

哇的一声,不知哪个学生先哭了出来,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丁玖玖噎了一下,恼然地看他:“……清子只是不……不像你这么黏人。”

几个负责人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去打电话——

寒时轻嗤了声:“如果他真的是你男朋友,那为什么支教这种事情,他从来不陪你来。”

烂账出错,他们卷铺盖走人。

被他的目光一刺,丁玖玖心头虚浮,但只能咬着牙坚持:“他本来就是。”

可寒家的独苗如果折在他们手里……他们几个恐怕命都保不住。

寒时面上笑意一凉:“你又想告诉我,林晏清是你男朋友?”

而此时,被山体滑坡完全淹没的矮房里。

丁玖玖打断他的话:“你不记得了吗,一年半前我就告诉你,林晏清——”

头顶的房体,撑不住的土石瓦砾扑簌簌地落下。

“可是我有我的生活。”

已经塌了大半而只余方寸的墙角桌下,寒时紧紧地抱着身下的女孩儿。

寒时唇角微勾:“既然你信了,那我们——”

他额角冷白的皮肤上,此时被方才冲进来时砸落的土石蹭出了殷红的血。

“……我信,”丁玖玖恼然望着他,“所以你别再说了。”

丁玖玖已经抓着他的衬衫泣不成声:“我求求你……求求你寒时,你别管我……我求你你别管我了好不好……你别这样,寒时……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

看着女孩儿气得发红的眼眶,寒时无奈苦笑:“这么怕我应验出事?你是有多不信任我?”

寒时撑在女孩儿旁侧的手臂已经有些血肉模糊,昏暗而难以视物的光线下,他只听得到女孩儿哽咽得快要上不来气的哭声。血顺着额角淌下来,让本就模糊的视线更朦胧,他抬起无恙的那只手一把抹开,然后伸下去钩住了女孩儿的颈。

丁玖玖忍无可忍,伸手捂住了寒时的嘴。

他自己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挡不住什么落下来的土石。

“如果我碰过任何一个,”寒时突然稍退开些,语气发凉,“那就让我在回程的路上车辆失事,顺着这里随便哪座山崖翻下去,粉身碎骨,死无葬身——”

寒时将哭得打嗝的女孩儿单手抱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丁玖玖别开眼:“我不是要跟你讨论这——”

“丁玖玖……不许再哭了。”

“你不相信?”

女孩儿伸手在他背上只能摸到灼得她要疯了的黏稠血迹,她死死地咬着唇瓣,把那些呜咽憋在快要炸开的气管里。

“那些都是我做给老头子看的。”寒时靠得愈发近,黑眸里的情绪沉淀下去,他压低声音,近乎呢喃地附到女孩儿耳边,“我没碰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她埋在男人的怀里哽得绝望:“你为什么要进来……你浑蛋……谁要你挡的——”

须臾后,她才移开视线,笑声里带着一点不自查的颤音:“……如果不是看过那么多和你有关的娱乐小报还有网站新闻,那我可能真的就要相信你说的了。”

寒时闷咳了声,喉咙里满是血腥的铁锈味道。

丁玖玖被这话震在原地。

他贴着女孩儿凌乱的发丝间的耳垂哑声地笑,字字却咬得狠戾:“老子没死……就不准你受一点伤。”

寒时眨了下眼,重复一遍:“我没有新的生活。——没了你,我不可能有生活。”

病房安静。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泄入,在窗台上搁着的花盆里洒下明媚的暖意,房间里只有仪器细微的电流声音。

丁玖玖目光一黯。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地攥进掌心,她轻声笑起来,眼神却有些空:“寒时,说话要凭良心的。”

丁玖玖坐在床边,眼睛旁边还带着余红,正眨也不眨地看着病床上仍在昏迷中的人。

停了一下,他嗤笑:“我没有。”

她坐了不知有多久,动也未动。直到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丁玖玖终于有所察觉。

“各自的生活?”寒时终于有了点漫不经心的笑容以外的神情——他轻眯起眼,缓声重复了一遍。

她的眼皮动了动,慢慢抬起望过去。进来的徐婉晴面有疲色,但神色不算沉重。丁玖玖心里先松了口气:“……阿姨,主刀医生怎么说?”

她咬了咬牙,绷住脸:“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了,现在说什么负责不负责……你觉得合适吗?”

徐婉晴走到床边:“已经顺利度过术后危险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丁玖玖低下头,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抬起视线,杏眼里之前的慌乱勉强被她压了下去。

丁玖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太好了。那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醒?”

丁玖玖:“……”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个还要看个人恢复,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徐婉晴皱眉,“玖玖,你从昨天到今天中午,应该都没有休息过,真不需要去睡一下吗?”

“承认就好,你想怎么负责?”

丁玖玖抬头,露出个有点憔悴的笑:“阿姨,我想陪着他……等亲眼看着他醒过来,我才能安心。”

“我……”

徐婉晴:“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先垮掉的。”

“那就是承认咯?”

“困了的时候,我会趴在床边休息一下的。”

“我没有不敢——”

见丁玖玖执意,徐婉晴也没有再劝,只又补了一句:“寒时的爷爷今早得的消息,已经坐着私人飞机在来的路上了,你……”

寒时笑得更深:“没有什么?睡了还不敢承认?”

丁玖玖没有急着开口。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病床上的人,每一条白色的绷带与纱布的痕迹都让她的眼睛和心里刺痛。

丁玖玖一噎:“我觉得我们并没有……”话没等说完,女孩儿的脸先红透了。

看完之后,她才抬起头,神色平静。

“成年人,理智思考,就可以睡了不负责了吗?”

“阿姨,这次我不会再做逃兵了。”女孩儿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昨天一天我都浑浑噩噩……守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我对自己发誓——只要他能活下来,哪怕他成了残废甚至是植物人,我都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相比于昨天压在那废墟下面时我所身经的那个地狱,再没有什么能把我吓退了。”

没有给丁玖玖反应的时间,寒时带笑上前两步,直接把还蒙着的女孩儿迫到了墙角。他抬手扶在女孩儿耳朵边的墙壁上,手肘屈起,向前压下,黑瞳微熠。

徐婉晴的目光慢慢定下。须臾后,她笑:“需要我帮你给寒时的爷爷带句话吗?”

按照她酝酿好的说辞,对方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反应。是一年多过去,她的掩饰水平已经倒退到负值了吗?

丁玖玖微怔了下。

“所以我们最应当做的就是保持距——”丁玖玖的话声被对面那人的笑得一停,“你笑什么?”她有些蒙。

徐婉晴莞尔玩笑:“开战之前,先震慑敌方,这是心理战术。”

寒时莞尔失笑,心里又不禁有些泛疼。

丁玖玖也回过神,眼角弯下去,声音平静:“好,那就请阿姨帮我转达寒老先生——昨天,差一点我就一无所有,所以从今以后,我无所畏惧。他如果还想用那些手段,我奉陪到底。”

他家小领导啊,可别是个小傻子吧……

丁玖玖稍作停顿,随即也玩笑似的说了句,语气却认真:“——他如果想送寒时进监狱,那今后所有的探视机会,我都提前占了。”

她永远演得那么好……温润在外,刀尖向内;把自己戳得鲜血淋漓,还要跟他虚饰太平。

徐婉晴的笑容更甚。

如果不是从徐婉晴那里听到过事实,他真要以为她就是个理智又薄情的女人了。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她若有深意地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有些人如果不是自己掉链子,现在应该跟老爷子坐在谈判桌两头才对。”

听着女孩儿用不知组织了多久的话说服着他,寒时眼底的情绪更深更软了几分。

丁玖玖一愣。

丁玖玖被这不正经的口吻噎了噎,她竭力维持理智:“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对感情能……成熟一点,没必要再做消耗时间和折腾彼此的事情……”

未等她反应,徐婉晴摆了摆手:“好好照顾他。”

他垂眸睨着她,笑:“好,谈啊。”

女人转身出了病房。

那人抱臂倚在浴室对面的墙壁前,并且已经换好了新的衬衫长裤,唯独一头黑发还有些湿,看起来只随手抓了抓,凌乱不羁。

不知道是不是丁玖玖的“战前放话”起了作用,当天寒老爷子到了医院,只站在病房外,一边听着主治医生小心翼翼的汇报,一边面无表情地审度着房间病床上差点被包成木乃伊的孙子。到最后听完,他也没进门,转身离开了。

“寒时,我们谈谈。”

从头到尾,他始终把丁玖玖当作空气一样的存在。

在浴室的门被叩响第三次后,她只能推门走出去。

丁玖玖并不在意,甚至还松了口气。她现在只想守着这人醒来,不想再闹出任何不愉快的插曲。

丁玖玖想得宿醉的头越发疼,也没有想到什么方法。

所幸,丁玖玖并没有等上太久。

丁玖玖不相信他不是有备而来,那么会是为了报复她吗……

傍晚五点四十左右,从病房外走进来的丁玖玖走到桌前抽了纸巾,擦干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从头到脚检查完两遍,丁玖玖长长地松下一口气。跟着她有些恼,但更多涌上心头的却是不解。门外那人,显然跟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转回身,正准备走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脚步就突然僵在了原地。

昨晚她是直接从被窝里被喊起来的,所以穿了棉质的睡衣睡裤,外面又套了外套。虽然她的外套现在已经在地上那片狼藉里了,但身上的睡衣睡裤似乎都没什么被动过的痕迹。

丁玖玖睁大了眼睛,有些呆滞地和病床上的人对视了几秒:“你……醒了?”

在满是水蒸气以及和那人身上清香相近的暧昧空气里,丁玖玖对着墙角轻度撞了十来回,才总算让自己从面红耳赤的状态里降下温。她停机的大脑CPU也开始恢复运转。

寒时眨了眨眼,他刚准备开口,突然便见女孩儿头也不回地往病房外跑。

面对着几秒就突然没了人的空床,寒时哑然一笑,遮着眼仰回床上。

寒时正愣着,又见女孩儿一阵风似的折了回来,伸手去按病床旁的护士铃,她着急慌乱,全无理智。

砰!门被重重合上。

寒时还从来没有看过丁玖玖这样的一面。只是看着看着,他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丁玖玖慌忙躲过倾身过来的人,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床,闷头跑进了淋浴室里。

寒老爷子早便把主治医生替换成了寒家的私人医生,她这边一按铃,门外护士站的就连忙跑去通知。

“不不……你让我想一下,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两分钟后,寒家的私人医生便走进病房。

那人紧接着又开口,丝毫不打算给她留下回神的余地。

做了一些基本检查,医生点了点头,跟旁边的护士交代了一些医嘱后,回头问病床上的寒时:“寒先生,情况就这些,您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说说计划吧,你准备怎么负责?”

寒时原本一直盯着床边的丁玖玖,而丁玖玖则一直紧张地看医生,此时听到医生的话,她才连忙去看病床上的寒时。

女孩儿的脸色已经闷得通红,一双杏眼里慌得理智全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的茫然和无辜。

寒时闻言皱了下眉,笑着问:“别的伤处没什么关系,医生,我的脸没毁容吧?”

“睡……”丁玖玖噎住。

医生被问得一愣。他给寒家做私人医生这么久,可没听说小寒总是个这么自恋的性子啊?

“当然是你负责。不然呢,睡了我就想直接跑?”

连丁玖玖也疑惑。

寒时眼帘一垂,压下眸子里快要藏不住的笑意。

医生迟疑了下:“这个当然没有,除了额角发根位置会有一点伤痕……寒先生是觉得脸上哪块区域不舒服吗?我们要不要再进行一遍仪器排查?”

丁玖玖轻抖了下。

“不用了,没毁容就好。”寒时微勾了唇角,转向丁玖玖,“能勾人出轨的一般都是颜值高,为了等你眷顾,我也不能毁容啊,对吧?”

难道他们真的……

白紧张了好几秒的丁玖玖气得想捶他——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记得这件事?

如果昨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为什么寒时的态度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而旁边的私人医生和护士,看向丁玖玖的目光顿时也变得十分复杂了,既有人之常情的探究和八卦,又包含着对人性沦丧的道德谴责。看得丁玖玖逐渐面无表情,偏她还没法辩解。

丁玖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等医生护士离开后,丁玖玖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负……责?”丁玖玖指了指自己,茫然地问,“我负责?”

她并不说话,放任病房里安静得像是那人仍未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她心里所想,男人轻笑了声:“你是在考虑该如何负责?”

寒时等了一会儿,笑问:“生气了?”

面对这似乎人证物证俱在的场面,没有任何酒后记忆的丁玖玖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嗯。”女孩儿坦诚得让寒时有些意外。

但此时这人腰上挂着一根浴巾,半裸着单膝跪在她的床侧,地上还一片狼藉……

“是因为我刚刚的话?”

丁玖玖第一次发现,酒后断片这个事情的可怕程度。譬如,无论是从直觉上还是身体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上,她都认为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明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眼神微慌,脑袋里已经开始急转,努力回忆前一天晚上自己喝下那三杯酒之后的记忆。可惜一片空白。

寒时无声地叹了口气,桃花眼的眼角微微扬着,看起来慵懒又散漫,笑得都不正经了:“可就算是再给我一次、十次、一百次的选择,我还是会这样做。这你就生气了,那以后的几十年我们怎么办?”

突遭惊吓,丁玖玖差点被刚提上来的那一口冷气噎过去。

丁玖玖一怔。

男人哑然一笑。他俯到女孩儿耳边,声音沙哑:“昨晚……你都忘了?”

回神后,她赧得脸颊微热,不自觉地转开目光,低声:“谁跟你……以后有几十年……”

“我……们……”丁玖玖的舌头都像打了结,呆滞地看着那人走到面前,“昨晚……”

寒时却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在哄你,我是说真的。”

“终于醒了?”

丁玖玖转眸看他。

恰在这时,旁边洗浴间的门咔嗒一响,一个下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大大方方敞着漂亮白皙的胸肌腹肌的男人走了出来。

寒时:“哪怕告诉那个时候的我,我一旦进去,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睁开眼睛看你了——那我还是会进去。”

、 丁玖玖哆嗦了下,脸色煞白。

丁玖玖的呼吸微滞,她攥紧了指尖:“你这样……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真的出了事,那我怎么办?”

套房,很大。床也很大。地上散乱着衬衫,长裤,腰带——全是男人的。

一提到这个,寒时眼底的温柔却陡然冻成了冰块。

初醒的迷蒙瞬间被吓退了一半,丁玖玖猛地坐起身。

“想过。”他面无表情,轻眯起眼,“一想到很有可能会便宜了林晏清那个王八蛋,我就觉得自己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几秒,残余不多的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她的房间。

丁玖玖哭笑不得地叹气,有些无奈:“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和他只是骗你的了吧?”

丁玖玖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像被门夹了好几回。

寒时闻言,面上的情绪一滞。须臾后,他看向丁玖玖。

“别说下去了。”这个声音笑得近乎哽咽,“……我在四楼,我怕自己会跳下去。我可不能这么跳下去啊,夫人……我不给她苦,我要她从今天开始甜一辈子。”

两人对视了几秒,寒时向旁侧转开眸子,哑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想要一直瞒我、拿他做借口搪塞我……怎么就放弃了?”

吹过的夜风里,带走嘶哑的笑,坐在墙角的人撑着膝,手背遮着通红的眼眶。

“因为你是个疯子。”

沉寂了很久,徐婉晴在电话对面叹声气:“她跟你不一样,寒时。她的所有感情都压抑在下面,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所决定的……不要再让她难过了,寒时,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而她什么都没做错过。”

这一句话间,女孩儿的眼圈蓦地红了起来。

他倚在矮墙的墙角,痛苦而狰狞地低声吼了下,直到将那种几乎要逼疯他的情绪发泄出来,他才慢慢地仰回去。

她扭开脸,压下了情绪上骤起的波澜,才重新转回去:“……而且是个执迷不悟的疯子。”

寒时眼神微抖,半晌后,他慢慢蜷下身,攥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寒时垂眸,笑:“我是。”

手机叮咚一声,寒时放下发僵的手臂,点开徐婉晴发来的一张截图,大片空白之上只有一句:“多希望有那么一天啊,我能走向你……满身光鲜,无所畏惧。”

“我以为的为你好,我为你考虑的那些……你全然不顾,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偏执的疯子了,寒时。”

“她从来不发什么东西,只在那晚上发过一条,第二天早上便删了。”

寒时笑得更加愉悦,他抬眼看向女孩儿:“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这一点了,玖玖。”

“没有。”

丁玖玖垂眼看着他。

“你没加过玖玖的微信吧。”

今天以前,她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观察过寒时。不得不承认,她面前的人生了一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称之为“祸害”的脸。

提起那天,徐婉晴慢慢地叹出一口气。

Flower里,她还记得自己对这张脸的第一印象——满脸刻着“薄凉”,偏一双尾线半勾的桃花眼,犹如一件艺术品。

“不知道哪一程,她熬不住,去便利店买了酒回旅馆,喝多了,一边给我打电话,一边把自己闷在枕头里哭。”

他后来那些谑弄与亲近于是一并被她打为“多情”,只想敬而远之,却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就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很久后,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的薄情偏是最专情也最深情,甚至到了不顾生死、执迷不悟的程度,这大概是flower里那晚上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曾预料到过的事情。

寒时攥着手机的手臂蓦地一抖。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玻璃窗上映着的人眼眶通红。

丁玖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缓抬头。

“告诉你,然后看你们前功尽弃,白遭了那么多罪?我早说过你配不上她,寒时,你真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你是不是打来电话前还觉着,这份感情里从来都是你追着她,她怎么可能会追着你?”徐婉晴冷笑,“你睁开眼看看吧,寒时。你和她之间的距离不只是远近——就算你向她走了九十九步而她只往前跨了一步,但你那九十九步是穿着高级定制的皮鞋走的阳光大道和坦途,有人为你加油助威夸你深情真意不计贫富,而她呢?她是赤着脚踩在荆棘丛里的,一步下去都鲜血淋漓——这才是你们之间最远的距离!”

“我不逃了,寒时。这一次,无论结果、无论过程,我会一直站在你身旁。”

手机几乎都要被脸色铁青的寒时捏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寒时苏醒的第二天中午时,病房里来了电话,说是寒老爷子已经到楼下了。

徐婉晴在对面冷笑了声:“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最忙的事情,不就是带着大大小小网站报纸的娱记,演你那大洋彼岸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大戏?”徐婉晴收笑,面无表情,“那些娱记的地点时间能精确到分秒……你猜她撞见过几回你和不一样脸孔的小模特们喝酒打趣?”

接电话的是寒时,闻言他侧过视线,看向在病房另一侧窗前站着的女孩儿。

话声戛然一停,寒时的瞳孔慢慢缩紧。

盯了几秒后,他点头:“知道了。”

寒时的身形绷紧:“不可能,她怎么知道——”

挂断电话后,寒时枕着那只完好无伤的手臂,仰进病床里。

“那一个月,你去了什么地方,她就去了什么地方。”

空气里安静须臾,窗前给花儿浇完水的女孩儿转回身,不经意地问:“什么电话?”

寒时一怔,随即心跳蓦地有些失序。压着口干舌燥的慌乱感,寒时转身,背对长廊外的夜空朗月:“她……去哪里了?”

“没什么,公司的事情。”寒时笑着说。

徐婉晴:“……去年年假前后,她出过国。”

“嗯。”丁玖玖不做他想。

“和她有关的一切,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想知道。”

“领导,我想打个申请。”

电话对面沉默良久,被一声轻叹打破:“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

丁玖玖奇怪地转回身:“怎么了?”

寒时垂眼:“夫人,即便不通过你,我总能找到自己一定要找的答案的。”

寒时轻眯起眼:“我突然有点想吃城东一家港式点心了。”

徐婉晴:“没有。”

丁玖玖想了想:“我帮你去买?”

徐婉晴的呼吸有一瞬难以察觉的停滞,但寒时还是发现了,他的眉心蹙得更深:“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情,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吗?”

寒时莞尔:“谢谢领导。”

“她说……”寒时皱眉,“希望不要再追上我了。”

丁玖玖总觉着哪一环节不太对,但并未生疑心,只当是这人在病号阶段的小任性:“具体什么地址,我现在去。”

“嗯?”

寒时晃了晃手边的座机的听筒:“我让司机在楼下等你,他知道地址和我的需要。”

寒时的眼神闪了闪:“今晚她喝醉了,说了一句让我很在意的话。”

丁玖玖怔了怔,心情诡异地走了出去。如果不是这人刚醒来一天,她可能要怀疑,对方是准备支开他跟别的什么人来一场病房幽会了,而且支开的理由还如此蹩脚不走心……

徐婉晴:“我要挂电话了。”

丁玖玖心情复杂地走到电梯间。她伸手刚想要去按下行键,便见面前的电梯梯门突然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

“炖土豆。”寒时冷脸,“这里的饮食太差了。”

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寒家老爷子,在几个西服保镖的前后左右簇拥下,从梯厢里走了出来。

徐婉晴沉默几秒,嘲弄地笑:“这件事有让你这个时间打电话骚扰我的必要?进山之前,你恐怕已经把玖玖前一天晚上吃的是什么都已经搞清楚了吧?”

迎面对上,丁玖玖一怔。

“我见到她了。”

寒老爷子也眯起了眼。

徐婉晴在对面做了两次深呼吸,终于把情绪压到平常的状态:“说吧,什么事?”

空气沉默几秒,丁玖玖冲对方一欠身,便低垂着眼进到梯厢内。

“晚上好,夫人。”寒时笑了笑。

梯门缓缓合上,这部电梯此时还是上行。

他拨出一个电话,对面很快便接通了,女人透着些微不耐的话声传过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空气里尴尬几秒后,她听见后排同乘电梯的陌生人低声交谈:“刚刚那什么情况?”

他拿起手机,走到门外去。

“……上海滩?”

给女孩儿盖了一层薄被,寒时坐在床边安静地望着女孩儿的脸,须臾后才回过神。

“那老大爷气场有点强。”

四合楼内如今也增加了VIP套房,几个负责人为寒时订的正是这间。寒时没有犹豫,便将女孩儿抱回了自己房间的大床上。

“看起来跟我爷爷年纪差不多,我刚刚真想偷偷拍张照片给我爷爷看看——少跳点广场舞,多练练身板,多帅!”

懒得理会房间里所有人被雷劈了似的神情,寒时抱起已经睡过去的女孩儿,转身走出去。

丁玖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就在身后那两人的插科打诨里,慢慢松了下去。

负责人的表情瞬间扭曲:“女、女、女……”

她想回到病房里,和寒时“并肩作战”,但既然支她出来是他的决定,她便也尊重他的意见。

寒时:“我的女人,让你送回房间——你不是当我死了是什么?”

寒老爷子只身进门,让那几个穿着西装的保镖都站在了门外。

那负责人一惊。

他进到病房里的时候,正听见他那孙子靠在床头打电话。他声音懒洋洋的,还很不正经。

他薄唇一勾,扯起个冰凉的笑意:“你当我死的吗?”

“C市郊区的公路这么多条,你随便载她上去转一转。”

“哎,是,我来送就行。”

“转到什么时候?嗯……一个小时后如果我没给你打电话,那你就直接载她回来。”

男人原本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怀里的女孩儿,此时闻言,他冷瞥向身旁:“你送?”

“车里给她放歌,她最喜欢听那个小白脸的……”

旁边几个负责人终于反应过来。离着最近的一个慌忙堆起谄媚的笑容,上前走到两人旁边:“寒先生,小丁老师喝醉了,让您见笑了……我送她回去休息吧。”

“算了,还是换个女歌手。”

女孩儿柔软的呼吸贴上他的颈侧,带着点酒意的微灼。

“——如果有人给她打电话或者她给别人打电话,你耳朵放尖一点,做好筛选。”

寒时的瞳孔一缩,慌忙伸手把人拦腰一抱,本能地拽进怀里抱住了。

“怎么筛选还要我教你?”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几不可闻的话尾,女孩儿身形一软,却是直接往侧旁倒去。

“女的放过,男的看情况放过……那个叫林晏清的,听见他的名字你直接给我把车里的信号屏蔽器打开。”

寒时怔住。

寒老爷子终于听不下去,黑着脸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你走吧。”像是终于分辨清楚眼前这张面庞的主人,女孩儿慢慢垂眼,声音也恹恹的,“别让我再……追上你了……”

寒时没给什么反应,只稍停了一下:“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甚至有些反应迟滞,停了两秒才慢吞吞地抬眼,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已经大半都被迷蒙的醉意遮住。

说完之后,他才将座机话筒搁了回去。

他的每个字音都像是刚从零下十八摄氏度的冰柜里新鲜掏出来的,冻得在场人心里一哆嗦,然而首当其冲的女孩儿却像是毫无感觉。

然后寒时神色懒散地抬了眼,望向寒老爷子:“伤重,起不来,您别见怪。”

寒时不笑了。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女孩儿面前,扶住她的手指抵着的桌沿边,俯身迫近:“你赶我走?”

寒老爷子铁青着脸。自家独苗孙子死里逃生,他本想温和一点,结果这小子根本没准备跟他玩怀柔战术。

他们没敢往下想,几位负责人的脸色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寒老爷子哼了一声,走上前到床边。就近便有一张椅子,看起来挺舒适的,他刚准备坐上去,就听他“起不来”的孙子出声了:“那是我家领导的,我不爱看别人占着——您换个位置。”

寒时什么来历背景,他们可太清楚了,看两人这相熟的架势,小丁老师也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可她明知道对方身份,还敢这么说话……

寒老爷子气得血压直往上升。等终于落了座,老爷子双手扶着拐杖,眼不斜视地沉声:“你可真是出息了,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命都往里搭?”

竖着耳朵听的那些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寒时笑了笑,眼神冰凉:“为了这个女人,我搭一辈子。”

丁玖玖叹气:“所以如果我们都不能保证不影响工作,那还是请寒先生尽快离开山区吧。”

“我当你在国外待了这一年半,是消停了,结果却是跟我憋大的呢?你真当董事会里某些人在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

“所以呢?”他咬牙切齿地问。

“就算您知道了,又如何?”寒时应得漫不经心,“到这一步,我也没想再瞒您了——我们大可桌上见分晓。”

寒时隐隐听出了话外音,额角都跳了下。

寒老爷子面上的怒意慢慢收敛,那些虚浮的情绪散去,他凝眸看向自己的孙子,眼神里微闪着冷意:“为了她,你真想要跟我开战。”

“寒先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点虚浮的无力,“今天白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们该是互相不想见面的状态,也清楚作为理亏的一方,本该我主动退场。”她缓了口气,继续,“但请你理解,我作为带队老师,要对我的师弟师妹们负责,更要对学校的支教任务负责。”

“这是您逼我的。”

她于是伸手扶住了圆桌的桌沿,确保有一点点支撑的力气能被汲取,让她心里那种一直往下落、像在无底的深渊里不断下坠的感觉稍稍减缓。

寒时毫不犹豫。

她这会儿还能勉强维系理智,不过是因为面前这人让她神经紧绷,不敢有稍稍的放松罢了。但丁玖玖也清楚,自己是撑不了多久的。

“你就那么确定自己能赢?”

她的酒量并不好,比一杯就倒强不到哪儿去。尤其忌讳喝急酒,刚刚三杯没停顿地接连灌下去,她意识里的清醒程度早就散了大半。

“我当然不能确定。”寒时笑了,抬眼,“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因为她就是我的软肋——你们用跟她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能够威胁到我——而这一点,您屡试不爽,不是吗?”

她抬起头,房间里的灯光吊在头顶,虚影幢幢,晃得她一瞬间有些眼晕。

寒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跟我斗,你不会有胜算。”

感觉那人的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身上,丁玖玖终于没有再避开对方的视线。

寒时冷笑:“但同样,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您逼我可以,但最好别把我逼急了。”

气氛于是就这么尴尬而令人窒息地僵持住了。

他话声一停,薄唇微咧,这一笑莫名地戾气森然:“托您的福,我长到这么大。在寒家这样一个冰冷的牢狱里,您到底养出了什么样的疯子,您恐怕自己都不了解吧?”

如果寒时只是普通发火,那大概这会儿还有人敢小心地上前劝劝。然而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酒瓶,支教学校投建的几位负责人,此时都是目光闪躲,互相推诿,没哪个敢在这时候上前去触寒时的霉头。

寒老爷子的脸色陡然沉了:“牢狱?如果没有寒家,你能有你这时候的一切?”

不过有一点他们看得出来,就冲今天白天加上夜里这两场对峙,显然C大的这个小丁老师,跟这二世祖绝不是头一回见面。两人一定前缘颇深,瞧这阵仗,估计还是孽缘。

“是啊,没有寒家——我怎么会有我这一切!”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面面相觑,各自惊惧——也不知道这二世祖大少爷到底是在发哪门子酒疯。

寒时的声量猛地一提,他面上的笑意悉数收敛,攥紧了拳便支起身:“如果没有寒家,我父亲、母亲、夫人——他们每个人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房间里几秒前还火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听寒时提起子辈,寒老爷子的脸色微变。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寒时凌厉的目光:“你还是知道了。”

摔碎的酒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始作俑者瞪着面前的女孩儿,气得眼睛发红。

寒时动作过大,有些牵到了伤口,他拧着眉仰回去。

砰——

寒老爷子的目光闪烁了许久,才慢声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该明白——当初为了寒家,我可以放弃你的父亲;如今为了寒家,我一样可以放弃你!”

只不过在她的指尖刚摸上去的时候,一只手抢在她前面夺过那瓶酒,转手往地上一扔。

“是吗?”寒时却蓦地笑了起来,“我家小领导,那时候便是这样被您骗过去的吧?”

丁玖玖搭在玻璃杯上的指尖轻抽了抽。她低着头,一语不发,拿起酒瓶将瓶里剩的酒全倒进自己杯里。不等身后那些吓得醒了酒的人拦,女孩儿仰头喝空。杯子不等撂下,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另一瓶。

寒老爷子捏紧了拐杖:“你什么意思?”

寒时转回去,眸里冰冷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儿,笑容也薄凉:“你喝,尽管喝——喝得两周住院三次的疯子我都见过,还怕你吗?”

寒时嗤笑:“她是关心则乱,我不会。事实上我根本不在意跟您拼个鱼死网破……不过您真的能放弃我吗?”

他抬手:“搬两箱,放过来。”

寒老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眯起眼:“你威胁我?”不等她回答,他嗤笑着转开脸,“你觉得我会怕吗?”

“当年威胁我父亲,您就算折了这个儿子也没关系,大不了再生一个——这是您的原话吧?”寒时笑着,慢慢撑起身,“那现在呢?如果我折了,您是准备让您那个暗暗恨了您几十年的独生子为您生个小孙子呢,还是准备自己亲自赶着八十大寿抱个小儿子?”

寒时那搭在桌沿的指节微不可查地轻抽了下,最后压着桌布攥紧,才摁住了抬起的冲动。

被戳中了死穴,寒老爷子的面色铁青。

话声刚落,女孩儿眼睛都不眨地又灌下一杯去。

寒时冷笑着仰回去:“真抱歉——可惜您经营了一辈子、为之不惜众叛亲离的寒家,到头来,只有我能帮您继承下去。”

丁玖玖却蓦然轻笑。她转身从旁边取了新酒,咕咚咕咚又倒上一杯。女孩儿在灯光下剔透的指尖捏着酒杯的杯壁,她向前推:“寒先生说好,我停。停过之后,恩怨两清。”

寒老爷子眯起眼,目露冷光:“对,你说对了。你比你父亲有优势,我不会再像当初对你父亲一样,无所顾忌地对你了——但你别忘了,你自己也说过,你是有死穴的——丁玖玖,那个女孩儿,你确定自己能一辈子都护她周全吗?”

他咬着旁人听不懂的重音,似笑非笑,目光冷冷地望向女孩儿。

病床上,年轻男人的眼角轻抽了下。

过了两秒,他睁开眼,眸里发凉:“‘之前’的事,一杯酒就够了?”

即便对这威胁早有意料,真正被提及时,寒时还是几乎压不住心底汹涌的戾意。

倚在椅子里假寐的寒时,眼皮却重重地一跳。

他的眸光寒气凛冽:“……如果您从我身边带走了她,那么接下来的我的一生,不管是几十年还是几天几秒,我会拼尽我的一切,让您苦心经营的寒家毁灭。”

众人一愣,拍手叫好。

寒老爷子捏着拐杖的手一抖。

女孩儿仰颈,将一杯酒一口喝净。

“到了那时候,您的胜算还会有多大呢?”寒时嗤笑了声,慢慢抬眼,瞳孔冰冷,“我猜是0。因为届时我便彻底无所顾忌,只要能打败您,我连自己都可以撕碎了扔进鳄鱼堆里。”

她只得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涩声张口:“这杯我敬寒先生,之前的事情……抱歉。”

寒老爷子压抑着颤抖的手僵了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重重地握着拐杖叩敲地板:“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你想让整个寒家给她陪葬?”

丁玖玖心底叹气。他们不懂,给这人最好的赔罪,大概就是自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眼里了。但心里知道,丁玖玖却无法说出口。

寒时的语气平静,眼神如死水毫无波澜。

她发怔的工夫,身后的人却急了,连声低音量地催着:“小丁老师,说点什么啊。”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咬准了每一个发音:“你敢动她,那所有人都别活。”

他是醉了还是没醉,丁玖玖也分辨不出。

——砰!老爷子将手里的拐杖狠狠地砸了出去,被他直接掼到了墙上。

仰在椅子里的男人似乎喝了不少的酒,眼尾细长的桃花眼半垂半阖,没精打采,卷起袖子露着的手臂搭在桌沿,在灯下耀着那薄而漂亮的肌肉线条,一直延伸到骨节分明的指背上,而食指中指下,还扣着高脚杯的杯底,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

他怒极起身,一言不发地转头出门:“好!好好好!我就等着看,你们能走到哪一步去!”

不等丁玖玖表态,她手里已经被人塞了一只杯子,她也被推到了那主客位旁。

病房门被摔上。

那人喝得满面通红,挽起还带一身夜色凉意的丁玖玖进到房中,拉向主客位置,口里不忘招呼:“今天你可刚碰面就冲撞了寒先生,还好寒先生雅量,没有跟我们计较——来,小丁啊,给寒先生敬杯酒,赔个不是,这篇我们就翻过去了啊。”

寒时面上的冷意一退,他疲倦地松了口气,仰回身去,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不等她笑,有人先“哈哈”地走出来:“哎哟,小丁老师,你可算来了!”

落入窗内的阳光下,男人薄薄的唇线微微勾起来。一座大山从心头卸下,再加上身体上的伤势,这一瞬间,他有些近乎虚脱的感觉。

丁玖玖气得想笑。

早知道就不把她支出去那么远了,寒时皱了皱眉。

等她到地方一看:满目佳肴,没动;满地酒瓶,空的。这一趟所谓的视察“工作”,换个读法就念“陪酒”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没多久,他索性直起身,从旁边拿过话筒,拨出重拨键。

在被对方那一套客套话重新念叨回周公那儿之前,丁玖玖叫了停,问了地点,她摸黑套上了衣服外套,出了休息室的门。

对面接到电话的司机有点惊讶:“小寒总?”

“我理解……我这就去。”

“到哪儿了?”寒时拧着眉问。

这怨气可能已经成功地传过去了,林总在电话对面尴尬而负罪感深重地沉默了几秒,讪笑:“今天是徐总派来的代表审查,有些方面的工作可能还需要小丁老师你配合一下,打扰你休息了,希望你能理解……”

司机在对面蒙了几秒:“刚上路没多久啊。”

丁玖玖忍了忍,没说脏话。

“送回来。”

对面似乎也被这嗓音惊了一下:“小丁……睡觉呢?”

司机:“啊?”

“……喂?”丁玖玖靠着人类残存的动物本能接起电话,声音哑得像是刚连轴转开完了十场演唱会。

寒时没好气地说“啊什么啊,十分钟内,我必须要看见我家小领导重新站在我面前——不然你就回家啃自己吧。”不等司机加足油门往回冲,他又听寒时迟疑了下,“算了……也不用那么急,稳着点开,我家小领导的安全第一。”

亮得能闪瞎眼的手机屏幕上,“林总”两个字勾着丁玖玖迷蒙的睡眼,不清醒的脑浆子都跟着晃。

司机无语了,他这老板,怎么总一秒一个主意?

她是这么想的,直到她被枕边的手机一通连环夺命call从周公那盘黑白棋前硬生生薅了回来,屋里已经黑透,只薄薄的窗帘不敬业地半掩着,还余点月色的清辉照进房内。

经历了这次山体滑坡的突发意外,C大的支教学生不得不中途回返;而新校区建设的收尾工作搁浅,徐婉晴也派了心腹重新介入资金调查。

她把被子兜头一蒙,管外面锣鼓喧天还是声色犬马,睡便是了。

于是寒时和丁玖玖两人,便彻底各自“解职”,并因为原计划的安排,同时进入了自由状态。

丁玖玖这一天神思浑噩,惦记着早些入睡,晚饭都未吃,她便窝进休息室的被窝里。

两人一个乖乖当“伤员”,一个安安心心地在医院里照顾“病人”。

最好是前者。因为万一是后者,那你以为的自己伤好了,痂褪了,就都只成了“你以为”。真正的那个你大概已经摔在悬崖下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只剩这一缕魂儿,不甘心地飘上来,还要佯作一切都好。

那场塌方给寒时造成的伤口,多是四肢位置的皮外伤,不见得有多严重,恢复起来却十分麻烦。

……你是在怕,还是在期待啊,丁玖玖?

在寒时的主动要求下,医院提供了一副轮椅。于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医院专供病人散心休息的后花园中,不少病人还有家属就常常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她伸手遮了眼。

个子娇小的女孩儿推着轮椅,前面坐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男人那张俊美又张扬的脸上时常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与谁言谈都是如此——唯独在不经意地望向女孩儿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会盛上最缱绻的温柔情绪。

丁玖玖苦笑了下,仰头,顺着Z形楼梯来回伸折的缝隙里,寻着一隙阳光。

相貌出彩的年轻人总会博得额外的关注。

她怎么听怎么是要心律不齐的节奏。

两人在这后花园里出现没几天,常来这边散步疗养的其他病人,就已经对他们有些熟悉了。

怦怦,怦怦……

“妈妈,那个哥哥又来了。”

女孩儿停住脚,低下头。有只蚂蚁打她脚尖儿前爬过,等目送那只蚂蚁进了蚂蚁洞,丁玖玖才慢慢抬起手,放到自己的心口。

坐在一条长椅上,穿着病号服的男孩儿踢了踢腿,伸手指向路旁。

一步,两步,三步……丁玖玖以为自己会听见那懒洋洋的腔调喊住自己。可惜等她数到了楼梯间的第一节台阶上,数到那似乎追来的目光终于被门墙遮挡在后,她也没等到那一声。

似乎是听见了小男孩儿的话,那人还抬头看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落了碎星似的,在光下漾着微熠的光。

这场面还真是辣眼睛。丁玖玖也不给自己催眠了,她没表情地扭开脸,往旁边楼梯口走。

这年轻母亲与对方对视了几秒,不由得脸微红了下,连忙伸手拽开了男孩儿的手臂,同时向对方点头招呼:“寒先生。”

约是发现男人有些心不在焉,那小模特往他身上贴得更欢。

寒时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他漆黑的眸子,隔着这半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幢幢人影,也清晰地定格进她的模样。

年轻母亲身旁,胖乎乎的小男孩儿还颇有点锲而不舍的精神。方才的话没从妈妈那儿得到回应,他便好奇地抬头看向寒时:“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头顶是不是装了雷达,丁玖玖这边停下脚还没有过五秒,那慵懒垂着的眼帘就突然抬上去。

寒时未及开口,旁边的年轻母亲回过神,连忙拉住男孩子,低声说:“因为哥哥跟你一样,要多晒太阳,才能恢复好身体啊。”

而倚着廊柱的男人似乎浑不在意,薄唇间衔着根烟,眼帘半阖,眸子也半遮半掩,是笑是恼还是打情骂俏,全然看不出来。

小男孩儿被压制了话语权,闻言委屈地瘪了瘪嘴:“可他已经好了,才不需要呢……”

亲亲昵昵,她也不知道是在背哪一块山头的导游资料?

年轻的母亲一愣,继而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家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

光天化日,院子里人来人往,她的目光只往一角落。偏这一角里,那柔若无骨的小模特几乎要全然贴到男人身上去了。

小男孩儿更委屈了:“我看见了。就前天,那个漂亮姐姐不在的时候,那边有个台阶,这个哥哥是自己站起来,把轮椅放下,然后又坐上去的!而且他还撒谎呢!漂亮姐姐后来回来问这个哥哥,他说是医院里的医生帮他从旁边推下来的——我看到了,他骗人!”

然而她第三遍自我催眠还没完,这边刚进院内,视线无意一抬,便被前方那两人遮了大半。

年轻母亲顿时尴尬地看向旁边轮椅上的年轻人。

进院门时她瞥了一眼门旁,除了这熟悉的豪车停靠模式,没什么不一样。

然而那人像是全无所感,单手撑着颧骨,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男孩儿:“谁是漂亮姐姐啊?”

这没什么不一样的。丁玖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往四合楼内走。

小男孩儿被他那神情看得有点害怕,往自己母亲身后躲了躲,然后才梗着脖子:“就……就那个帮你推轮椅的姐姐。”

于是这片分教区的负责人就成了丁玖玖。那休息室和会议室,也成为她休息办公以及跟队里三个小组长开会的地方。

“她很漂亮吗?”

这一年总负责人还是卢平浩,只不过没了前年的那种特殊状况,卢平浩多数时间都是在镇里统筹。

“嗯……很漂亮。”

从前年那次支教开始,此后每年的暑期支教,学校领队的负责人和老师都在四合楼一楼有两间单独的会议室和休息室了。

“你喜不喜欢她啊?”

傍晚,丁玖玖回了四合楼。

小男孩儿不好意思地往回躲了躲,才小声说:“喜欢……”

丁玖玖没表情地垂眼,嗯,确实会很愉快。

寒时微微一笑:“喜欢也不是你的。”

“好。合作愉快。”

第一次感受到成年人毫不掩饰的恶意,小男孩儿呆住了。

临踏进校门的前一秒,她听见身后有个慵懒的嗓音带着笑,振得阳光都在脚边抖。

“而且你不能叫她漂亮姐姐。”

见几人的目光和焦点不再落过来,丁玖玖无声退了两步,转身往校内走。

“为、为什么?”

无论往哪儿导,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这种咕噜咕噜往上冒的酸泡泡,发酵陈醋似的,分明是她自己不该有的贪心和妄念。

“因为她要和我结婚了啊。结婚以后,她就像你的妈妈一样,以后你要喊她小阿姨。——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结婚的意思,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喜欢她,她也只喜欢我一个人。我还会把她藏起来,一眼都不给你看。”

心里奚落完,丁玖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男孩儿瞪大眼睛,瘪了瘪嘴,几秒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导游?参观?她怕不是把某位“游客”导到床上参观吧?

寒时志得意满。

如果不是提前听见林总怎么交代的,她说不定真要听进这番话去了。

在旁边路过的老人嫌弃的目光里,他单手转着轮椅走了。

丁玖玖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几分钟后,姗姗来迟的丁玖玖在一片树荫下找到了寒时。

所幸他们后面还站着位女士,她嫌弃地看了几个同事一眼,上前走到寒时身旁,给两人介绍:“寒先生,这是我们专程为您找的导游。您代徐总视察,无论学校还是山区建设,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参观的景儿,您都可以直接找她。”

她停脚时,表情古怪地问:“我刚刚怎么听人说,你跟一个只有五岁的男孩儿吵了一架,还把人小孩儿气哭了?”

声音的主人和声音很像,柳眉杏仁眼,腰肢纤细衣着时尚,裙子恰好包到大腿中间,往下的那两段白腿,晃得寒时身后的几个中年男性直勾勾的看着。

寒时闻言扬起下巴,桃花眼微眯起来,一脸求夸奖的得意:“嗯,我赢了。”

丁玖玖都忍不住抬眼,看过去了。

丁玖玖:“寒时,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啊。我下次是不是得推着你去婴儿房找人吵架?”

这一声和方才丁玖玖喊的是同样三个字,但出口给人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了。这个女声娇娇怯怯,松松软软,也不知道她如何能用三个字,就勾得在场人想脑补一出旧情往事。

寒时委屈:“那小胖子觊觎你,我才只让他哭了几声而已。”

场中气氛正微妙而尴尬,侧边追上来个声音:“寒先生……”

“觊觎?”丁玖玖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他才五岁吧?”

旁边的人屏着气,都等寒时一句话。他们等了半天,一口气快噎得背过去,也没能等到。

寒时闻言,立刻面无表情,目露冷光:“阶级情敌,就要从小掐死在摇篮里。”

偏丁玖玖似乎毫无所察,只低眉顺眼,一副恬然安静:“寒先生如果不怪罪,那我先回学校了。”

丁玖玖:“……”行吧,你有病你说了算。

女孩儿的动作表情,一分一毫不差,全数落进寒时眼里。那娇小的身影沉下去,凉得刻骨的情绪覆上来,一双瞳子像浸进冰潭里,看见他眼睛的人会觉得彻骨生寒。

女孩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男人的碎发揉得凌乱:“走吧,寒小孩,姐姐送你晒太阳去。”

丁玖玖退两步,趁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揉着手腕,低头不去和那人的目光再对上。

“只晒太阳不行,病好得慢。”

但站在他身后围了半圆的那几人看得见的是,话出口,他攥着女孩儿手腕的五指也蓦地松了。

“嗯?那要怎么样?”

没人知道他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要抱抱。”

丁玖玖在那双眼里看得见自己的身影发虚,那人眼神里透着冷意,好像还有更多。可惜没等她分辨清楚,那人眼神一敛,所有情绪都遮回去了,细密的睫毛扫落一声短促的笑:“好。”

“你别要抱抱,要点脸吧好不好?”

两人目光相交。

“不要。”

“寒、先、生?”寒时把这个称呼重复一遍,像是在舌尖滚过一圈才一个一个地抛了出来,还带着火烫的余温,灼得丁玖玖的耳膜都疼。

“咦?”

丁玖玖也是被手腕处的疼劲儿拉回意识,她错开目光,皱眉想往后退:“寒先生,请你放开我。”

“要脸做什么,我只要我家小领导。”

这两人之间突然的变化,惹得在场众人一起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