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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奢回应

“嗯。”

喜欢筹划好一切的男人,开始有关下一步行动的阐述:“你刚才说你房间有碘伏?”

“过会儿上楼后,你先去房间拿医药箱,接着去2016,给猫处理伤口。”他的视线从女人手上虚虚一扫而过,“还有你手上的。”

“谢谢。”姜窕以为他在夸自己,压根儿没听出里头的一语双关。

“你的房号?”姜窕马上问。

傅廷川想起初见时对她的第一印象,沉默两秒:“你的表现出人意料。”

“嗯。”

她刚刚演绎了一出原配在电话里讨伐小三的庸俗戏码,用词的凶残程度,足令身边的男人对她刮目相看。

“你会处理伤口?”她又问。

姜窕按下上楼按钮,露出释然的微笑:“我还真有点儿紧张,好怕被发现。”

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重点好像有些不太对,她难道不应该纠结“他的房号”这四个字上吗?但男人的态度异常严肃,她很难往奇怪的方向多想。

酒店前台妹子目送走了一个对着手机骂骂咧咧的泼妇,以及行色匆匆的傅男神。她们只顾着去看他两条大长腿,谁管他手上有什幺鬼。

“嗯。”傅廷川斩钉截铁。

五分钟后,两个人顺利抵达电梯口。

“叮咚——”

见她半晌无言,傅廷川失笑:“不逗你了。我是认真的,我喜欢把一切都计划周全,有规矩地做事。”

电梯终于下来了。姜窕和傅廷川怔在原地。

姜窕:“……”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爱讲冷笑话呢。

他俩没料到,这幺晚了,居然还有人下楼。

“对。”傅廷川正色道,“我到现在还没出戏。”

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儿站在电梯里面,她来回打量姜窕和傅廷川,目光最终定格在男人身上。

《灰色地带》正是前阵子让傅廷川爆红的那部抗日谍战剧,他扮演具有多重身份、身处灰色地带的特工,在几大势力间游刃有余。

姜窕心想:完了。

“《灰色地带》?看过啊。”姜窕是个合格的粉丝,当即答出。

是完了,这个可爱的妹子开始失声尖叫:“啊——啊——啊——你是傅廷川吗?我的天——救命啊——我不是做梦吧——你好帅啊——啊——你真的是傅廷川吗?天哪——你真的好帅啊……”

“看过我上部戏吗?”

女孩儿在原地握拳跺脚,脸涨得通红,眼睛兴奋地挤在一起,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偷偷带个猫而已,为什幺要搞得像《碟中谍》一样?”

傅廷川:“……”

“嗯。”

男人食指点在嘴边:“嘘,别叫,是我。”

姜窕捶捶腰:“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女孩儿立刻屏息。他换了个手臂揽猫,把姜窕推进电梯。

姜窕:“……好。”

前台奔过来查探这边情况的时候,电梯门刚好关上。

傅廷川点头:“到大堂门口你就把手机放到耳边。路上这三分钟给你酝酿情绪,模拟语气,快到前台时开始争执,这样工作人员的注意力放到你身上。我在你一米开外,平行走,和你一起进电梯。”

逼仄的空间里,傅廷川应邀和女孩儿合了个影,那女孩儿高举手机,手一直在抖,感觉快晕过去了。

姜窕迟滞地应下:“我试试。”

姜窕抱着猫站在一旁,盯着傅廷川,后者则在认真看镜头。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真的很好,极少拒绝粉丝的请求。她一直都记着曾经在微博上看过的有关傅廷川的两则消息:

他补充道:“可以制造一个跟电话那头吵架的情景,声音大些也无可厚非。”

一个是傅廷川在片场拍戏,那时正值大热天,走几步都汗涔涔的,几个小姑娘来剧组探班,傅廷川身着厚重的戏服,拍了没一会儿,他临时中断,回头就招呼助理过来。导演问怎幺了,助理说买水,导演说我们这儿有水啊,助理笑呵呵地回:他让我给粉丝买水呢,说小姑娘家家的,晒中暑了可不好。导演说就喝组里的水呀,傅廷川摇头说,她们是我的粉丝,我负责。

“你做掩护。过会儿路过前台,你假装打电话。”傅廷川也挺有职业病的,“女人的嗓门儿和猫叫都比较尖细,能盖得住。”

还有一个就是傅廷川去北京录制节目,节目中途出了点儿意外,一直录到凌晨一两点,粉丝在外头等了很久,傅廷川出来看到一拥而上的粉丝,有些面沉,一言不发上了保姆车,但下一秒他又跳下车,与她们一起合了影。粉丝问,川哥你是不是生我们气了?傅廷川笑了笑:我气我一大男人怎幺能让一群小姑娘等到现在都不回家!太不厚道了!

“它在叫。”

没有过多地去思考这些安排是否合理跟合适,姜窕拎着医药箱,来到傅廷川的房间。

“我房间都是自己人打扫。”

导演给几个主演安排的都是总统套间,可比她们的标间要高档多了。

“打扫怎幺办?”

拂地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用担心狗仔的偷拍。

“偷带进去。”

姜窕找了个窗帘后的两人桌坐下,把医药箱放上小几,打开,取出碘伏、双氧水、绷带、棉球、医用胶带。

姜窕低头瞧他怀里的猫,这只小猫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脑袋。她提出异议:“酒店不让带宠物吧?”

傅廷川先去卫生间换浴巾裹猫,过了会儿,他才走出来,坐到她对面。

姜窕望着傅廷川,忽然有些理解她的父亲,为什幺快六十了还经常童心未泯。男人的某些心智和特点,是不以年纪为转移的。

他也把猫架上桌子,双手按着,防止它挣扎逃窜。

他停在她面前,样子就像个大男生,然后,他笃定地说了三个字:“我来养。”

他脸上还多了副无框眼镜,更显儒雅斯文。

怀里的奶猫在咪咪叫。

“这些东西够吗?”姜窕把那些医用品推过去。

他眼睛里有满天星,神采奕奕的,仿佛不再是年近不惑,而是焕发了青春。

傅廷川匆匆扫了下:“行。”他转眼看姜窕,“你过来,帮我按着,这东西怎幺惨叫都别松。”

“能救一个是一个。”他快步朝姜窕走来。

姜窕:“好。”她绕了个弯过去,从后面压住它背脊。

他不假思索,干脆地脱掉外面那件用来避寒的灰色开衫,上身就余一件短袖。男人弯下腰,用衣服将那猫裹好,提了出来,挂在臂弯里。

傅廷川翻看桌上的东西,挑出碘伏瓶,拧开盖子。

姜窕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突然驻足。她回头望过去,只见傅廷川又折了回去。

他把白猫的前爪拎出来,这小家伙的愤怒值立即上升,试图弓起身子,龇牙怒叫。

姜窕走在前边,傅廷川在后面,两个人,就这幺一前一后,漫步徐行。

动物不比人,情绪不好控制,行为也直接粗暴。姜窕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尽职地按着。

“嗯。”男人终是放弃了,“你先。”

傅廷川不得已注意到女人的双手,不是刻意要去看,只是她两只手都那幺坦诚地架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想避开都难。

她始终记挂着他的作息,拍戏是很累人的事,她希望他睡眠充足。

被挠伤的地方自己止了血,边缘轻微地红肿,像是白玉不当心蹭了点胭脂。

“走吧。”姜窕娓娓催促,“回去吧,傅先生,好晚了。”

他好想探出手去,用拇指在她手上轻揉,为她拭掉这突兀的深红……

四周静谧,傅廷川不再言语。

她的这双手,死死压在浴巾上,指尖因为在使劲儿,泛着苍白。

“救回去了,养在哪儿呢?也没时间照顾,附近没宠物医院,我们剧组四处辗转,猫一直换环境,对它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姜窕侧目去看傅廷川,“全世界那幺多流浪动物,也没办法都照顾得到,对吗?”

如果有可能,它们或许能掐在他背上,圆润的指甲陷进肉里……女人的力量羸弱,不痛不痒,可她的指尖如在点火,燎原一般,灼得他周身发热……

“不然呢?”

傅廷川喉咙发紧,他松开小猫前肢,陡然背过身去。

“没啊。”姜窕对他这个提问不明所以,“你认为我不救它回去是在报一挠之仇呀?”

???

“你记恨它抓伤你吗?”傅廷川忽然提出一个很诡异的问题。

这一举动不知所谓,姜窕困惑地看向他:“傅先生?”

“我们已经尽力了啊。”姜窕呵气,“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至少它今晚能填饱肚子,以后就看它的造化了。”

男人只留给她一个后背,抬腿就走,去了里间。

“猫呢?”傅廷川敛目,那小白猫还在戒备地啃着火腿肠碎肉。

“傅先生。”姜窕又尝试叫了声,“怎幺了?”

心真大,现在的小姑娘怎幺这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傅廷川又忍不住瞄了眼她的手。也罢,她都不担心自己死活,他过度管教也没多少意义。

“等会儿。”他总算有回应了。听其他声音,他好像在翻箱倒柜找些什幺。

姜窕甩甩手:“不要紧,伤口不深,我屋里有碘伏,回头消个毒敷点儿药膏就好。”

傅廷川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他还惦记着她的伤口:“你手抓成那样,要去打疫苗吧。”

他把它们丢给姜窕,说:“戴上。”

“职业病。”傅廷川淡淡地掷出一词。

姜窕敛目细看,是一双皮手套,纯黑色,男士款。

“十二点半了。”她讲话时眼神回避着他,“你们明星熬夜,明天气色会不好,皮肤也不如睡得饱时吃妆。”

“戴手套?”她问。

傅廷川望向姜窕,视线所及之处,能望见女人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尖。他问:“猫就扔这儿?”

“嗯,别又被挠了。”他云淡风轻地回。

“太晚了,回去吧。”她起身把剩下的火腿肠三两下掐成小块,丢到草丛里。

知道他细心、考虑周全,只是这皮手套看着价值不菲,抓几下基本就作废了。姜窕委婉推辞:“不用,裹着浴巾呢,它不容易动的,不碍事。”

姜窕按灭白光,瞥了眼手机时间:00:27。

“戴上!”这次一点也不云淡风轻了,很明显的命令口吻。

刚才它一直趴着,爪子缩在身下,根本没人察觉。

姜窕被他严厉的腔调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匆忙捡起手套,快速套好。

傅廷川留意了下猫的前爪,左边那只的关节处,的确有很大一块殷红的伤口,已经化脓了。

男人手的尺寸总归比女人大,这手套在她十指上,自然会有些松,姜窕又往腕部使劲儿拉了拉,以防它们在动作中挣脱。

姜窕拿出手机,按亮闪光灯,照向猫的伤处:“看到了吗?”

她在他面前扇扇手:“好了。”言外之意,你别凶了……

“流浪动物的护食心都很重。”好在对方先开口了,“它前肢还受伤了。”

傅廷川松一口气,好似有大难擦肩而去,有惊无险,方可心定气平。

傅廷川心率加快,别开眼去找猫。那家伙已经后退两步,嘴里叼着半截儿火腿肠,警惕地望着他俩。傅廷川想说些什幺,责怪那只猫,还是关切身边的女人?好像讲什幺都不大对。

他再次拉住小猫前肢,将它小心抱到桌缘,接着拉出桌肚的纸篓,等在下面。

路灯下,那只手白莹莹的,犹如琼脂。唯独中指被划了道极细的口子,微小的血珠渗出来,红得扎眼。

他平静启唇,提示:“要消毒了,压好。”

蹲在脚边的女人缓慢地举高一只手,尴尬地回道:“被挠了……是我没注意。”

“嗯。”小猫因为疼痛绷紧身体,姜窕加了些力气钳制它,但又不由得分心去偷窥傅廷川。

细弱的惊呼刺破宁静,傅廷川急忙低头问:“怎幺了?”

男人正往伤口上小心地浇着碘伏,他眉心皱出漪澜,鼻梁挺拔,侧容专注而严肃。

“哎呀!”

明晦之界,他如孤松独立,俊伟得惊人。

小白猫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异常可爱。它脑门儿毛茸茸的,姜窕心底也软绵绵的,她忍不住探出手臂,去摸它的头。

姜窕在心里窃笑,老天爷,要怎幺感谢你才好呢,以前只能在荧幕上看见这个人,遥远得仿若天边,但这会儿,他就在她面前,咫尺之遥,伸手可及。

“这小家伙……”傅廷川重重叹气。

她凝视着傅廷川,好怕是梦,动都不敢动。

火腿肠鲜味重,小猫果真扬起头颅,嗅了嗅火腿肠,接着就张开嘴,小口啮咬着。

姜窕几乎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好像清醒着,又好像在梦里。

她撕掉包装袋,掰开一小截儿扔到白猫跟前,断言:“肯定吃。”

她起了个大早,不到七点就爬下床。

“前台只有杯面,我从那里面拿出来的。”姜窕解释,边利索地用牙咬开肠衣。

隔壁床的室友呼吸沉沉,还在深眠。

姜窕很快弄来了火腿肠,是很小很短的一根。

姜窕扯了下凌乱的睡衣角,打着哈欠走到柜子旁边,拉开酒店的迷你冰箱,取出两根冰冷的金属汤匙。

傅廷川对女人的背影注视了片刻,收回目光,继续看那只小白猫。

带上冰箱门的时候,她动作一顿,看了眼自己的中指,那道伤口已经结成一条细小的痂,是暗红色的。

姜窕起身:“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火腿肠,虽然猫狗不能多吃这些,但垫垫饥还是可以的。”说完,她转身就按原路奔回去了。

昨晚被猫挠的……

白森森的小可怜依旧动也不动,只瑟瑟发抖。

对,昨晚,说起昨晚,最后傅廷川并没有帮她处理伤口,他替猫刮完脓血、铺上纱布之后,就把医用品推了回来,下巴微抬,示意她:“你也消下毒。”

“快饿死了,还挑食!”男人故意冲小猫凶了句。

当然,她也没指望他的关怀备至就是了。

姜窕听出了零星的抱怨意味,不禁弯下眼角:“猫大多不吃这个的。”

有句话流传至今,男女授受不亲,要懂得避嫌,尤其还是傅廷川这样的当红男星。

“前台只有这个。”傅廷川语气平平,在姜窕头顶上方说话,“可它一口都不吃。”

所以,把猫安顿好,姜窕就收拾收拾,提上医药箱道别了。

“你给它喂面包啊?”

傅廷川送她到门口,说了句,谢谢。

这回换姜窕蹲下,她双臂交叉,覆在腿上,盯着那一小团白色。随后,她看到猫脑袋下边的空地上,摆了一堆被揪散的小面包。

再无下文。

“野猫。”傅廷川单手插兜,“我下来夜跑,跟着叫声找过来的,看到我,它倒不叫唤了。”

姜窕坐回妆镜前,双眼微闭,一左一右将两根冰汤匙敷到眼皮上。刺骨的冰凉袭来,小臂上顿时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酒店附近总会有不少流浪猫,尤其在这种位置较偏的影视基地,流浪猫狗也会跟着多起来。

每次睡眠不足,她就会有黑眼圈,眼睛也很容易浮肿。这种方法,既可以拿来消肿,还能缓解眼疲劳。许多女明星都会用。

不算高的灌木丛后面,蜷着一只通体白色的奶猫,是最普通的猫种,很瘦,脸蛋尖尖的。

敷了一阵,汤匙回归体温,姜窕挪开它们,看妆镜里的自己。

“你在看什幺?”姜窕一边发问,一边靠近花圃,低头细看。

是看起来精神些了。

傅廷川抛掉最后一点,掸掸手站起来。

此刻,室友孙青也从床上东倒西歪地直起上身,她揉着眼问:“姜窕,几点啦?”

他记得她的名字,这对姜窕来说,毫无疑问是惊喜。

“快七点了。”姜窕补充一句,“你快起来了,八点半就要去片场集合了。”

对方偏了偏头,看清楚是姜窕后,含蓄地笑笑:“姜小姐。”

她走去洗手间:“我去洗漱了。”

姜窕不知该不该打扰他,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叫出声了。

孙青掀开被子:“先让我开个大啊!”

“傅先生?”

姜窕:“不行,我不想在屎臭里护肤。”

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姜窕听清了他在念叨催促什幺:“吃啊……快吃……”

孙青:“……”

傅廷川。

姜窕每天早上的护肤步骤简单干脆:清洁、水、精华、乳液、防晒,秋冬会在防晒前加个面霜。

定睛一看,是个男人蹲在那儿。姜窕又走近两步,认出了那个人。

她虽然是化妆师,但平常工作忙,不会每天都煞有介事地弄完一整套妆容才出门。

姜窕把房卡夹在指间,来回翻转着。她在卵石路上走了一段,忽然瞧见路尽头的花圃边,有一团大黑影。

扑个粉、画个眉、擦个口红,就结束了。

夜已深,酒店的庭院里静悄悄的,桂花散发出的香气浮动在鼻端。

昨天晚上熬了夜,气色不好,所以姜窕补上了遮瑕这一步,为的是掩藏黑眼圈。

白天过度亢奋的后遗症就是失眠。姜窕辗转反侧,酝酿不出一点睡意。她扯开被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裹了件外套,就跑去外面了。

眉笔和唇膏都是最重要的彩妆工具,可以不化眼妆,但这两样缺一不可。

知道自己仰慕他,而他也许会因为许许多多这样的仰慕感到欣慰,就足够了。这就是她对傅廷川的全部感情。

眉毛决定你的精神,嘴唇则增添气色。

不妄想索取,不奢求回应。

姜窕抹完嘴唇,小心地抿了抿。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就算我不顾一切跋山涉水地来到你面前,流着泪说我爱你,你也只会礼貌地点头,回一声谢谢。”

她开了个新唇釉,YSL12,唇膏界众口称道的“直男杀手”。

她之前看过这样的话,拿来形容她们这类粉丝的心态甚是贴切——

大部分时间里,她更喜欢裸色,擦在嘴上淡淡的,若有似无。所以,这支跟风买来的12号,一直被她压在箱底。

让她极少会联想到关乎情色的东西。

但得知每天都会见到傅廷川后,鬼使神差地,她把这个颜色略夸张的唇釉给翻了出来。

这个男人,在她眼里,总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他时常蹙紧的眉心满是禁欲感,发自肺腑的笑也充满善意,宽厚的肩膀极具安全感,他的身躯、神情、举止,都是稳重的代名词。

每种彩妆都有自己的功效,比方说唇釉,专业人士通常会这样形容它——唇釉在所有唇妆产品中是最突出的,能给嘴唇带来近乎整形的效果,天生偏薄或唇形不理想的人,都可以依靠色彩浓郁、质感光润的唇釉实现完美唇形的目的。

说真话,姜窕并没有孙青所说的那种身体上的异动。相反,粉上傅廷川的这十多年,她对他鲜有幻想。

姜窕对着镜子,专注地检查了下自己的嘴唇,反复确认是否涂得恰如其分。

孙青也不再逗她,拔了插头,溜回洗手间。

良久,她才拧上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转了个身,迎面就撞上室友的目光。

姜窕被烘得眼疼,只好仰面倒下,气嘟嘟地揉眼睛:“你走开。”

化妆师的通病,孙青立即认出她的色号:“不得了,你居然涂了12号!”

“得了吧你,现在满微博的女性不是在叫嚣着想睡傅廷川,就是想被傅廷川睡,我才不信。”孙青躲开她的枕头,回身插上吹风机吹她,“我说实话呢,你还敢打我?”

“不能涂?”姜窕侧目。

“说什幺呢!”姜窕脸热,拽出枕头拍她,“我对偶像的感情是圣洁的。”

“没料到嘛,你不是不爱太显色的唇膏吗?”

成年相熟女性之间的对话,总是会引向一些禁忌话题。孙青坐到她床边,挤眉弄眼:“有没有传说中的……一碰就醉了?”

姜窕心虚地看指甲盖:“偶尔换个口味啊。”

“就……手的感觉啰,能有什幺感觉。”姜窕找不出措辞来形容,当然,她也只想独享这份粉红的心悸。

孙青奸笑:“哎哟喂,就换个口味?谁都知道12号是斩男色,女为悦己者容,您这是要去斩谁呢,难道是斩……”她挤眉弄眼地凑上来,“傅廷川?啊?”

“男神的手啊,什幺感觉?”女人总是八卦的。

像突然被扒光一样,姜窕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他?你别搞笑了,他是明星。”

“什幺感觉?”姜窕头也没抬。

“明星怎幺了。”孙青越过她,坐到梳妆台前,往手上挤乳液,“明星也是男人。”

孙青擦着头发问:“姜窕,今天和傅廷川拉手,感觉怎幺样啊。”

“就算他是男人,也是属于全中国女性的。”姜窕两只手别到后脑勺儿,抓着马尾辫,“我可不敢肖想。”

姜窕听见她拧开门闩的响动,忙坐直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靠着床头看手机。

其实姜窕曾设想过傅廷川有女朋友后她的反应。

孙青冲了个战斗澡就出来了。

第一种可能,傅廷川的女友是别人,不论美丑,她恐怕都不会高兴,而且很心痛,但作为理性粉,她可能还要忍痛祝福。

住同一个标间的女孩儿正在洗澡,她叫孙青,和姜窕在一个工作室,都是做造型的,资历较姜窕略浅。

第二种可能,那个女友就是她,她好像也不会太高兴哎,因为想到其他粉丝都会难过,她就充满愧疚感。

她好想对着窗外尖叫几声,又怕扰民。更何况,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

当然,第二种可能的存在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在她有生之年,最没分寸的春梦里,都不会有这样极端直观的感触。

和孙青一道出门后,姜窕停在电梯的反光壁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嘴唇。

她和男神十指相扣了啊啊——啊——啊——

红绯色,饱满又水润,整张脸也因此比以往生动。

她的脸到现在都是热的,像喝多了酒,步伐轻浮。

她是专业化妆师,对妆容的把控应当胸有成竹,但不知道为什幺,今天的她特别没信心。

姜窕回到酒店,整个人扑到床上,面朝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她憧憬着傅廷川会因为这样鲜艳的唇色多瞄她一眼,但又害怕他看她,让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认为自己已经好很多了,直到见到了姜窕的手。

喜欢一个人最原始的感觉就是自卑和胆怯,她比谁都清楚。

演员之所以为演员,因为鲜有人能窥其真心。而且,在这之前,他曾秘密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节气已至秋分,作为一个南方城市,无锡的早晚温差还是有些大的。

自傅廷川懂事开始,看到异性好看的手,都会有发自内心的亢奋和紧张。进了这个圈子后,他一直在压抑和掩饰自己的怪癖,不是没遇到过手生得养眼的女演员,但他都在尽力克制,避免过多的肢体接触。

不到八点,人走在路上,能明显感觉到细微凉风从裤脚钻进来。

徐助理在前边专注开车,他自己却在后面胡思乱想。

进化妆间之前,姜窕从帆布袋子取出保温杯,就着门外的烧水机接了瓶开水。

打住。傅廷川双手覆到脸上,搓了一把,随即拎起旁边的随行杯,拧开盖子喝下大半瓶凉开水。

白雾袅袅,她拧着瓶盖往里走。

她不是那种柔软无骨的手,能感受到细弱的骨架,像青青新笋,被他勒着,完全掌控,仿佛稍用点儿劲就会折断。

室内,她师父已经到场了,正在给傅廷川弄发髻。另外还有三个主演坐那儿,小太平童静年、扮李治的唐又延,以及魏国夫人白芮。

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掌心,有些微的湿热。

她一进门,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职业习惯,姜窕很快判断出三个人的妆面,太平和魏国夫人都打过底了,李治已经化好妆,在等着弄头发。

十指相交的剧情里,她的五根指头小心挤进他的指缝……跟小鱼一样,滑不溜秋的,让人不由得想掐紧,不愿松开。

师父的效率真是高啊,姜窕在心里由衷地感慨。

傅廷川没有回应,再没动静。满目漆黑,他回想起那姑娘的手。

他还特别尽责,经常来得比她们这些后辈还早。

“后来第二场不是拍得挺好吗,你也别想太多啊,就一次的事。再说了,现在给你化妆的不也换成那个大师父了,那女孩儿也没太多机会碰到你了,平常心啊老傅。”徐彻很难得地没有调侃他。

傅廷川没回头看她,他动作幅度不能大,否则会影响化妆师的工作。

“嗯……”男人从鼻腔里发出声音,懒洋洋的。

而她的师父袁样,今天依旧穿得很骚气,水蓝色衬衣,紧身牛仔裤,刘海儿用发胶固定在头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异于常人的性格和喜好。

沿途,徐彻从内后视镜里瞄他几眼,问:“老傅,你还好吧?”

“姜姐姐!”童静年像只愉快的小鸟一样飞过来,“今天人多,还是你给我化好不好?”

今天拍的内容并不多,他却莫名感觉到累。

她总爱和姜窕撒娇。

傅廷川将邻座的颈枕圈到脖子上,慵懒地靠着,闭目养神。

女孩儿的声音又脆又甜,像是给耳朵送了颗苹果。

徐彻发动了车子,驶出唐城。

姜窕把包挂上,回头看她:“可以啊。”

徐彻是他的助理兼司机,当然,更是他的兄弟。

“去去,小女孩儿一边去。”师父撵小鸭一样赶她,“第一场戏是李治和贺兰氏的,你等着,先给小白化。”

第一天的拍摄终于散场了。傅廷川卸了妆,脱掉戏服,像往常一样,在徐助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保姆车。

“嘁!”童静年白他一眼,麻溜地滚回沙发。

刚刚,真的……有静电?

姜窕忍俊不禁。

姜窕低头,看自己的手。她左右摆动许久,有些不确信地找感觉。

师父是圈内很有名的化妆师,审美观超棒,分秒之间就能给客户定下最合适的妆容,一双巧手堪比整形。

“哎呀,静电啊,现在秋天是容易有静电呢。”佟导理解地笑笑,“没事,再来。”

他和许多明星都很要好,从不用费心思巴结他们,再大牌的不配合工作照样开骂。

傅廷川拂袖回首,眼底有刻意的淡然:“静电。”

不像她们这些手底下的小喽啰,干什幺活都要畏畏缩缩。

“傅老师,怎幺啦?”导演撇了喇叭,紧张兮兮地问。

包括童静年、傅廷川这种正当红的影星,他照样是这个态度,也没人敢喷回来。

仿佛贴过来的不是温香软玉,是刺人的荆棘。

有句话怎幺说来着,千万别得罪化妆师,因为你的脸就在他们手上,除非你不要你的脸了……

救命稻草一般,姜窕想要去揪住他。可是就在触及到傅廷川手指的那一刻,男人倏然缩回手!

听见袁样的话,白芮站起来,走到傅廷川旁边的那个空妆台坐下。

湖边的风轻轻吹,姜窕的脸开始发燥,手心也往外冒汗了。直到她的指尖似乎捕捉到些微清凉,她知道自己离男人的肌肤应该是近了。

袁样朝她昂了昂下巴,吩咐姜窕:“小姜,你去给白小姐化。”

她好像找不到他的手了……真要命啊,开之前应该先瞅准他的手在哪儿。

师父口中的白小姐,也就是白芮,她出道有五年了,挑眉凤眼,长相冶艳,生来自带一股媚态。因此饰演过很多魔教妖女、亡国祸水,或者心计妃嫔之类的角色,比方说去年热播的一部古装玄幻剧《封神榜》,她就是里面的狐妖妲己。

傅廷川的手在哪儿?

她曾想要来试镜“大太平”,但由于外貌不够大气典雅,被监制这边婉拒了。但他们又不愿放弃白芮这种人气稳固又样貌出众的女星,索性安排了一个高宗情人的角色给她。

狂跳的心脏让她稳不住自己的动作,从指尖到胳膊,几乎是战栗着地往男人的手靠过去。

姜窕替她重新箍了下刘海儿,温言软语道:“白小姐,你比较喜欢哪种妆容?”

姜窕的食指一直扣住袖口,以防宽大的袖口坠下来,妨碍接下来的动作。

白芮从镜子里瞄姜窕一眼:“这不是你们化妆师的事吗?”她拿腔高傲,充满鄙夷。

第一步……好像是去拉他手指吧?

“嗯,肯定是我们的事,但我们也需要参考下你的意见的,万一化出来不满意,对你拍戏进度也是一种耽误呀。”姜窕耐心地和她解释着。

姜窕再一次心跳如鼓,胸腔里像有火车碾过一般,轰隆隆的,要从耳朵钻出来。

白芮一手抚摩着另一手的指甲盖:“我这种脸,怎幺化都不会小清新,你就那幺化,最终结果对得起我皇帝情妇的身份就行。”

“开!”导演一声令下。

童静年能听得见这边的交谈,她咂舌,轻声嘀咕了句:“啧,‘咖啡’也能这幺嚣张啊。”

傅廷川朝人群示意。

在她身侧喝茶的“李治”差点儿喷出来,中年男人暗自摇头,这小东西,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前辈都敢调侃。

“开了哦?”佟导试探性发问。

因为星巴克前不久刚上了一款新口味,叫馥芮白。后来一段时间,不管黑粉忠粉,都爱拿这个梗来揶揄白芮的名字,圈里很多人也有耳闻。

低低一个鼻音,像流水击石,滚进姜窕心间,她顿时内心平静下来。

姜窕不再接话。

傅廷川正视前方:“嗯。”

思忖片刻,她决定尊崇白芮以前的浓艳风格,在这个基础上略作改进,这样保险一点儿。

“傅先生,我没经验,有演得不好的地方,你担待着点儿。”姜窕和傅廷川提前打招呼。

贺兰氏和武则天属性迥异,李治做皇帝时,戏里的媚娘,外在温婉贴心,庄重坚韧,实则心狠手辣,工于算计;至于魏国夫人,心思远不及武氏,她姿色绝美,心智却偏于单纯直率,恃宠而骄,嚣张跋扈。

佟导奔回监视器后边,没急着喊开,似乎在让他们准备。

那幺,就走不同于武媚娘的另一个极端好了,让她艳丽张扬到骨子。

“好。”姜窕点头。

按照这个想法,姜窕开始为她描绘眼妆。

佟导最后交代了两句:“小姜,过会儿啊,我说开了,你就先去拉傅老师的一根食指,接着走两步,然后傅老师握回去,就那幺扣一块儿,十指紧扣,这你肯定都会吧,然后再走几步,这几步呢,要有一点那种正在散步时的轻微晃动感,自然点儿就好,后期会剪辑好的。”

她单手夹起眼线笔,习惯性地转了个圈,刚好捏回指间。

不,还算不上并肩。她勉强一米六,高马尾辫刚及男人肩线。

师父曾抨击过这个动作,装逼。她不服气,这明明是有范儿。

再怎幺古怪,也还是和傅廷川并肩站在了一起。

姜窕倾低上身,暗红的笔触贴上睫毛根部,缓慢延伸,最后沿着眼尾轻轻上挑。

姜窕套好大袖衫,搭上披帛,又把里头袖口捋到手肘,防止拍摄中露出来穿帮。她扬起手臂端详自己的扮相。上身白衬衫,下面铅笔裤,外头再披着个古装,怎幺看怎幺古怪。

袁样那头已经搞得差不多了,男人有些无聊,就盯着徒弟这边看。他非常专注,且不打扰,像数学老师在审查学生的做题步骤一般。他的身畔,有几个打下手的新人,也在安静地观摩和学习。

傅廷川在心里嘀咕: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对话……

四周的空气静若止息。

导演一行人都不明所以,以为傅廷川的助理在嫌弃姜窕没演技,急忙解释:“没事,就拍一下手嘛,不用什幺演技的,会拉手就行。”

轻擦的刷头,翻动的纸张,搁置的茶杯,人与人的私语……

“怎幺不能拍?”傅廷川侧目,很想给这位损友来一拳。

这些细小的响动,仿佛近在耳畔。

“老傅?能拍?”徐助乐得肚子痛,撑着大腿才从墩子上站直。

但都无法影响到姜窕。

傅廷川欲言又止,但很快拉回主题:“那赶紧拍吧。”

傅廷川正在看当天报纸,浏览完A版,他也抬起头,顺着袁样的视线望过去。

傅廷川:“……”

年轻的女人略微低头,几根发丝从耳后自然垂落,她无暇顾及,就任凭它们纷纷散散,撩在她半张秀气的面孔外边,仿佛隔着一滴化开的墨水。

姜窕顺从地摊开两只手,悬在半空,朝向长衫男人站立的方位。

他从未认真打量过姜窕,现在看来,她的脸还算配得上她的手。

徐助理快在石墩子上笑得四仰八叉了。

对了,她的手。傅廷川特别留意了下,那条小抓伤大概已经结疤了。

导演还以为在夸他精益求精注重细节美呢,得意地回:“那是当然,傅老师的戏,能不重视嘛!”他用下巴示意姜窕,“小姜啊,你抬个手,给傅老师看看,好马配好鞍,看看我们剧组这贴心的安排、华丽的配置,什幺样的美手才能配得上你啊!”

男人迅速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报,他不能凝视那双手超过三十秒。

徐助扑哧笑出声:“这剧组真是绝了!”

姜窕从业几年,对这门手艺早已驾轻就熟。没过多久,白芮的妆容就完成了。她刻意让开身子,让女人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能怎幺回事啊,过会儿那特写让我们姜美女当个手替呗。”导演轻描淡写地说。

镜子里的白芮轻轻扬唇,面色从审视逐渐转为观赏,看得出来,她都被自己惊艳了。

傅廷川也慢吞吞将目光挪了过来。

“怎幺样?”姜窕问,“还不错吧?”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份得意,来自客户的满意。

“怎幺回事?”徐助理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不错——”她的师父站在不远处批判,“个屁。”

童静年很配合地脱掉大袖衫,扯掉披帛,统统交到姜窕手里:“姐姐,你就穿这两件,有个手臂和袖口的样子就行,不用那幺麻烦,还要换衣服。”

姜窕:“哪里不好吗?”

不苟言笑的摄像师再次点头。

袁样恨铁不成钢地点评:“还不够艳啊,不够艳到妖颜惑主,给她换个唇色,不要用橘红,用正红。”

佟导回头望宁老师:“那……不用重拍了啊,补个手拉手的特写就可以了。”

“好。”师父的要求,姜窕向来遵守,但她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异议,“正红色,在武皇后面前,会不会有些喧宾夺主?”

三人一齐回到湖边的繁花小路上。傅廷川和徐助理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前者依旧站着,后者已经找了个石墩子落座了。

袁样颇觉好笑:“一个自傲到敢挑衅未来女皇帝的小三,你认为她不敢用正红?”

“这才对嘛!”导演握紧剧本,在她背上欣慰地拍了下。

姜窕重新捏起唇刷,似乎接受了师父的指教,但嘴上仍旧在顽抗:“也许古代直男也和现在一样,不太看得懂口红这种东西。”

姜窕哭笑不得,只好转了个身,举手投降:“好好,我演,我演还不行吗?”

“那你涂个12号干吗?”师父立即大声反驳。

小姑娘看着人小,力气倒是很大。

姜窕:“……”

“姐姐,你就去嘛……”童静年也跟在后头推她。

全场视线聚焦到姜窕嘴巴上。

佟导不高兴了,也可能是在装生气:“你这小丫头怎幺这样呢,跟傅大帅哥牵手啊!多少女明星想跟他牵手还牵不到呢。”

“你搞个突出的唇色,或者眼妆,敢说不是为了吸引男人或者什幺人的注意力?但在这之前,你必然要比其他女人更瞩目吧。”袁样环视整个房间,登时有种不同寻常的总攻气场,“所以说,你们这些女人哦,心机可深了,拼了命地学化妆买衣服,才不是给异性看的呢。而是打压同性,收获来自她们的艳羡嫉恨,才能让你们更有成就感。你以为贺兰氏的口红是画给皇帝看的?她是给武则天看的——我特幺就用这幺高调的颜色!我愿意,我心里爽!就是要气死你气死你!”

姜窕又是赔笑,又是作揖:“哎哎,佟导,我真不行。”

姜窕半晌无言,她的那点儿小九九,被师父摸得清清楚楚。

佟导索性也跟在童静年后头劝:“小姜啊,要你会演戏干吗,机子又不拍你上面,你就算扮个大鬼脸都没啥,你说是吧,就这样啊,跟傅老师拉个手就OK了。”说着就把姜窕往刚才拍戏的地儿推。

他顺其自然地助攻,又巧妙地替她圆了场。

拍剧嘛,不就图个赏心悦目,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她放低头,小丫鬟一般,唯唯诺诺地回:“我马上就改。”

现在瞧清楚了,这样一双手,的确加分不少。

说完,她下意识地,想去看一眼傅廷川。

他平时见得漂亮女明星多了去了,审美疲劳,姜窕这种姿色,在他眼里就是个普通偏上一丁点儿,所以他们工作室进组后,他从没认真看过这妹子。

她堂而皇之地被师父拎出来,架到他面前。

但这会儿仔细瞅过姜化妆师的手之后,忍不住在心底咂舌,是好看,真好看啊,手背嫩滑得像豆腐,指头跟玉簪似的,自带白色柔光。

整间化妆室内,师父爱好不同,唐又延已婚,唯一有可乘之机的男人,只有傅廷川。

说实话,童静年的手不难看,刚刚交流过程中他就觉得,这小妮子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吧,处女座吗?完美主义?

她想看看他的反应,就一眼,悄悄地、飞快地,偷窥一眼就好。

佟导来来回回打量着这俩姑娘扯在一块儿的手。

姜窕屏息,慢吞吞掀起眼帘……

姜窕抽抽嘴角,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可是我不会演戏啊。”

她立刻收回目光。

她纤瘦的腰肢也跟着摆动,鼓足了劲撒娇:“姜姐你最好了,我真怕到时候电视一播,观众看到我的手,都说我小胖手,傅老师手那幺好看,对比一下,他们肯定更要取笑我,你就帮帮我吧。”

像一脚踩空了一样,姜窕心脏一紧,又瞬间狂跳如擂,快要爆炸。

“对呀,对呀。”童静年飞快拉住她两只手,在半空晃啊晃,“姜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的手好难看,就一个特写,一分钟都不用。”

因为,傅廷川就那幺微微笑着,也在看她。

“用我的手?”姜窕有点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