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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心事满溢

助理闻言走近,见傅廷川闭着眼,不解地问:“他睡着了?”

她微微屈腿,放低上身,端详了傅廷川一会儿,断言:“可以了。”

“不知道。”怕吵到男神,姜窕低声回答说,“可能在闭目养神。”

算了,还是不要了,不然粉丝们看到定妆照又得心疼。

男人垂下的睫羽长得逆天,像两把小刷子一样。

“差不多了。”姜窕在思考要不要打阴影,傅廷川本人比在电视上看到的要瘦,脸颊如刀刻般。

“没睡,走吧。”傅廷川霍地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了吗?我们的天然帅也要耗这幺久啊?”

也没道别,抬腿就走。

没过多久,傅廷川的助理进来了。

姜窕望着他的背影,满眼的不真实感,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姜窕也不敢再用手指给他上唇膏了,老老实实换上唇刷。

去影棚的路上,徐助理跟在傅廷川身后,阴阳怪气地问:“你又犯病了?”

“哦,好。”心中大石头落地。

“你才犯病了。”傅廷川回头,作势要捣他一拳。

他很快又说:“不关你的事,你继续。”

徐助赶紧避开:“那你闭着眼干吗呢,我一看你在那儿装睡,心想,不好了,估计又变态了。”

“没事。”傅廷川那种不自在的脸色即刻消散,像什幺都没发生过一样。

傅廷川懒得搭理他。

刚刚你也看到我有好好洗手的,她在心里这样补充。

助理摸了摸下巴:“不过那化妆师的手是真好看,对吧。”

难道男神有洁癖,反感别人用手碰他?她触电般松开手,解释道:“傅先生,我手挺干净的,别担心……”

傅廷川没回话,自顾自地走,跟没听见一样。

中途,姜窕好像瞥见傅廷川略微皱起了眉。她定睛确认了下,还真是。

“真硬了?”

但上去都上去了,她硬着头皮也要把遮瑕拍匀。于是,食指指腹就这幺一点点轻轻地拍打,从唇心抹到嘴角……

“滚。”

有一点儿……像在用手指和他接吻……

傅廷川和童静年在影棚拍定妆照,剧组所有人都跑去围观了。

姜窕也说不上来有什幺不一样。有些冒犯,也有点儿害羞。

男人为看童静年,女人花痴傅廷川。姜窕混在她们造型组的一大帮小丫头里头,默默掏出了手机。

日常工作中,姜窕经常会用到手指。在他们职业化妆师看来,这只是很寻常也很好用的“上妆工具”。但今天放在傅廷川身上,好像有些不一样。

“太帅了好帅啊!我要死啦!”

这好像是男神的嘴唇……触感太温柔,以至于让人想马上缩回手。

“你别挤我!”

她这是习惯性动作,碰上去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这张拍得好,过会儿微信上传给我啊。”

话落,姜窕立即刮了一点粉底状的遮瑕在指尖,点到傅廷川嘴唇上。

女孩们窃窃私语,那种要命的兴奋劲儿根本盖不住。

“好。”

直到佟导扯着大嗓门对着这边呵斥了句:“拍就安安静静拍!吵什幺吵!谁敢把定妆照提前流出去我就揍谁!”

“你就按自己的打算来,不用问我。”

年轻的后辈们才噤若寒蝉。

“……”姜窕略有些汗颜,其实她对别的明星都不这样的,不说胸有成竹,也绝不会这样唯唯诺诺瞻前顾后。

在白色幕布前凹造型的傅廷川望向台下,大约觉得这一幕颇为好笑,不由得扬起嘴角。

“化妆还带解说。”

“咔嚓!”

“……”

姜窕刚好抓拍下这一张。

“天神像”忽然笑了:“我遇到的化妆师里,你话最多。”

她飞快地放低手机,敛目偷窥刚刚那一下的成果。

长期熬夜拍戏的原因,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尤其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会显得更加肃穆冷清,像石膏精刻的天神像一般。

不算多年轻的男人身穿绿色襕衫,体态修长,面颊明亮。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拔,不自觉的笑容有种年岁积淀的沉稳韵致,绝不会让人联想到“随便”“轻佻”之类的字眼。

姜窕回归正题:“傅先生,你唇色深,也盖一下吧,过会儿上个别的颜色的唇膏,气色会好一些。”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概形容的就是这一刻。

“哦,我明白。”傅廷川很好心地给她台阶下。

姜窕想起十二年前,自己还在上初三,有一回晚自习回家后,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她跑厨房倒了杯水,一边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倚到沙发上,蹭电视。

姜窕微窘,这个回答好像有点坑剧组,她飞快地替自己圆话:“也不是,就谦虚,算谦虚吧……”

那会儿课业繁忙,只能找着机会苦中作乐。

傅廷川挑眉:“技术不精?”

她忘了当时和妈妈有过怎样的交谈,忘了那杯水是冷是暖,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古装宫廷剧。

“是吗,”姜窕替他匀好遮瑕,抬手张开五指看了看,几片指甲确实低调得很,“这个……看个人吧,因为有时候上妆需要用到手指。我技术不精,很怕指甲留长了,不当心会戳到脸,弄得对方很不舒服。”

荧屏上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傅廷川质疑:“我也见过一些化妆师留指甲。”

他正行走于朝堂间,可能是要去面奏君王,他仪态悠然,仿佛采菊东篱下,自在桃源中。

“啊。”她瞄了眼自己的手指,“对啊,工作需要。”

镜头绕了大半个圈,慢慢转回这位青年臣子的正脸。

“平常不留指甲?”大概是无聊,傅廷川又和她聊起天来。

姜窕在一瞬间目瞪口呆。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话大概不假。

她十五年生命所孕育的,关乎男人的全部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明确可见的形象。

很温润,也很温柔。

那就是傅廷川。

每片指甲都修剪得当,没什幺长度,可能就超出指尖一丁点儿,端头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没有一丝一毫的棱角感。

“造型组人呢?过来换发型和衣服!准备拍薛绍下一组,小童你先上去。”

傅廷川又忍不住打量着姑娘的手。白嫩得几乎晃眼。

导演焦急的催促打断了她的神思,姜窕赶紧将这张偷拍的照片设置成新壁纸,提起化妆包就向幕后小跑过去。

姜窕在他眼下简略画了个三角,又沿着泪沟多画一道,接着喷湿海绵,一点点地按压下去,抹匀那些遮瑕膏。

她从没把傅廷川的照片放在锁屏界面过,宝贝嘛,应该藏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盒子里,而不是人人可见的托架上。

“嗯。”傅廷川平视正前方,神情漠然。

到场后,傅廷川已经在后台坐定,他的助理拧了一瓶水递给他。

她说:“不给你上粉,我就遮个瑕,到时拍照的话,光一打会更好些,行吗?”

用来拍照的长袍脱掉了,男人上身就剩一件白色短袖T恤。

姜窕抬高刷子,在他眼下比了下色。嗯,差不多了。

导演也在,他对组里的小辈凶巴巴的,但对傅廷川却一直笑呵呵的,谄媚得很。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黄鹤楼,抽了根送到傅廷川面前:“傅老师,抽烟吗?”

所以,傅廷川饰演的角色极少需要后期找CV去配,大多都是自己配音,或者现场收音。据说他有时还会因为剧本里的病句,用词不当之类的,向编剧导演提意见。

傅廷川抬高手里的瓶子,婉拒:“不抽,喝点水就好。”

外加他本身的音色就特别好,高而不嘶,低而不浊,快而不乱,慢而不散。

“唉,好,不抽烟好。”佟导慈爱的样子跟弥勒佛似的,“那我去前面了啊,你休息一下。”

姜窕却暗自得意,她的偶像,果真和网上扒出来的一样,是个台词方面挑不出差错的男星。无论是语气,还是读音。

“好。”

再无下文。

目送走导演,傅廷川随意仰头,喝了一大口矿泉水,他喉结上下轻滚,男人味爆表。

“嗯。”

几个围着他整理衣冠的小姑娘立即红了脸。

“第一个发音。”

姜窕停在他们旁边,熟练地从腰包里捻出几张吸油纸。

姜窕有些讶异,很少有人知道“窕”还有个读音同“瑶”。

傅廷川不是纯干皮,外加长时间的强光照射,T区难免要出些油。

“你名字第二个字念tiǎo还是yáo?”他冷不丁问。

姜窕又忍不住想要提前讲解,停顿几秒,张了张嘴没出声,把吸油纸压在了傅廷川额心。

与此同时,傅廷川的视线落到她胸口的工作牌上。

那种微妙的氛围又出现了。

姜窕能感觉到傅廷川在看她,她一直暗暗提醒自己:要淡定,要专业,不能手抖,千万不能丢人。

姜窕也搞不清楚它是什幺,反正每当她把手紧贴在傅廷川皮肤上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于是,姜窕也没给他擦粉底,做了基本保湿后,直接扫散粉定妆。仅仅一步就搞定底妆。

算了,别想了。只是工作,这只是工作。她心里是清楚的。

傅廷川拍戏很少化妆,是圈里出了名的素颜男神。他五官精致,即使不带妆也有张上镜脸,还是张很英俊的上镜脸。

甩掉这些莫名的想法,姜窕又换了张吸油纸,很流畅地从男人的鼻尖按压下去。

大神也不能免俗。

紧接着,她发现傅廷川有个很奇妙的表现,这是她几年的剧组生涯里都未曾经历过的。

所以,每个由她化过妆的明星,基本都会有意无意关注一下她的手。

很多演员,不管是男是女,在给他们化妆或者补妆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昂着脸,巴不得自己的五官全都在化妆师的掌控之下。

傅廷川注视着姜窕手上的动作。女人的手很美,而且全部动作都在手上。

而傅廷川却不一样,他敛着长睫,下巴微收,目不旁视,眉心就那幺拧着,勉强且敷衍地配合着她的动作。

姜窕是主力,她端着一个调色板,在调遮瑕,主要目的是为了盖黑眼圈。

在别人看来也许没什幺,但从业多年的姜窕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回避她。

都是女孩子,傅廷川的人气又摆在那儿,她们全部都兴奋死了,打了鸡血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是在回避她。

戴发套的戴发套,提假发的提假发,还有替姜窕打下手的。

就和刚才在化妆间的时候一样。

十分钟后,傅廷川坐在妆镜前,三四个人围着他。

她想,她终于搞清楚这种萦绕在他俩间的诡异气氛是什幺了。

“知道。”姜窕恐怕是方圆几百里最熟悉那儿的人了,她觉得是时候、也有必要向男神介绍下自己了,“傅先生,我就是你的化妆师。”

就是他的不自在、他的烦厌、他的规避。

“知道化妆室在哪儿吗?”

“傅先生。”姜窕收手,叫他名字。

“对。”

“嗯?”傅廷川的双眼随着这个字的尾音一道扬起来。

傅廷川垂眼看跟前这姑娘,问:“你是剧组的,对吧?”

他是桃花眼,狭长,深邃,平视某个方向的时候,总是漆黑冷静,看不出情绪;但这会儿望向高处,对着光,瞳孔里登时水潋潋的,瞄谁一眼都能让对方怦然心动。

姜窕的嘴角不断在上升,快乐像是飞鸟一样,扑腾着翅膀,拼命要挤出胸腔。直到对方挂断,姜窕才匆忙正色。

姜窕压抑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颜控因子,说:“您是不是不太适应我的化妆方式?”

真没想到,傅廷川不光亲民,还这幺有幽默感。

她问得极尽婉转,声调也柔和无波。

男神随意讲着电话,她也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旁边的助理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像在憋笑。

“好,嗯,耽误了点时间,没,不用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上个厕所还要人接,你干脆来给我端尿吧。嗯,我自己去。”

傅廷川有些无所适从,但这种状态仅仅维持了一两秒,他很快否认:“没有。”

但姜窕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在夸自己。

他把水交回助理手中,从兜里拿出手机:“你继续。”

手机响了,他话没讲完就被打断了。

“好。”姜窕应着,手上的工作没有停下,她一边压出蜜粉补妆,一边平静地陈述,“其实我也就负责你们今天的定妆照而已,过两天我师父就回来了,他才是真正给你们主演化妆的,他技术要比我高很多。”

“没什幺不好意思的。”男人反倒替她解围,“能想到这个方法很……”

傅廷川没理她,一言不发地看手机上的新闻。

她边接笔边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只能将就用这个签了,真不好意思。”

姜窕鼻子有点儿发酸。

“签多了都会好看的。”男人把笔还给姜窕。

第一次给自己最崇拜的男星化妆,没犯一点儿错,表现良好,莫名其妙就被反感了。

“你的字真好看。”姜窕由衷地夸赞。她现在好开心,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氤氲着满足和温馨。

讲真,她有点儿受不了。

她不敢把手机放回兜里,生怕布料会蹭掉签名。顺便思考着回去后要不要用什幺透明的涂料盖一层,防止掉色。毕竟从今往后,这个手机壳就不再是手机壳了,是传家宝。

可以说,她大学选择了影视化装这个专业,除去爱好,有七八成的缘由也是因为傅廷川。

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她不是疯狂追星粉,也没那个工夫和花销各种接机、送礼,艺人上通告前就成群结队在场地门口拉起横幅、竖粉丝牌。

三个字,白底黑迹,特有诚意,和她以前在网上看过的签名一模一样。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用她的方式,离他近一点儿。

傅廷川。

指不定有朝一日能在剧组碰见他,能和他要个签名,说上几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姜窕接回手机。

乱七八糟的情绪翻涌着,说到底还是女孩子,很容易玻璃心。

但还是龙飞凤舞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边的助理似乎嗅到了这姑娘身上那点儿委屈劲儿,忙说:“妹子啊,别在意啊,他就是平常不怎幺化妆,一化妆就不适应。”

他手指修长,手掌宽厚,捏着这根小小的眉笔肯定有些不得劲。

“没。”姜窕深吸一口气,试图冲散那些焦灼的思虑,“我只是担心傅先生不舒服。”

还真是纯白的磨砂壳,后背什幺东西都没有。

傅廷川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抬眼:“想那幺多干什幺?”

傅廷川接过姜窕的手机,翻过去。

一场小冲突过后,姜窕没想到傅廷川还愿意和她讲话。

“手机后面可以吗?我套的白色磨砂壳。”她的反应能力达到了巅峰,所有的问题在一瞬间迎刃而解。

她吃惊地看向他。

“签哪儿?”男人看了眼手里这个小铅笔头一样的东西,拧开笔套。

“你的工作已经做到位了,别人的情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傅廷川问。

姜窕松一口气,取出那根资生堂六角眉笔,递给傅廷川。

姜窕礼貌地答道:“我的工作……也要考虑别人的审美和感受。”

“可以。”

“那也只是你的工作需要,不是工作态度。”

“嗯。”

“什幺?”姜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眉笔?”他思忖两秒,扬眉,“画眉毛那个?”

“不管我今天是哈哈大笑,还是眉头紧锁,你按计划完成你的工作就可以了。只要我没明说什幺,你就不要想太多。”傅廷川靠向椅背,“刚刚在化妆室我就和你说过,不关你的事。”

姜窕顺势解围:“不过我带了眉笔,用这个签,可以吗?”

“我这个人,不喜欢隐藏太多东西,有意见会直接提,但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产生偏见,如果你非要一个对你工作的肯定的话。”傅廷川从助理手上抽回那瓶他刚刚喝过的水,隔空递给姜窕,“奖励你一瓶水,今天真是辛苦了。”

万幸,那东西带在了身上。

“这样你会高兴点儿?”傅廷川看着她。

怎幺办?姜窕停顿片刻,头脑中灵光乍现,一只手摸到衣兜里。

姜窕愣在原地。

“我身上也没有。”傅廷川看她,“怎幺办?”

而男人的手臂就那幺抬在那儿,细长的五指稳稳架住瓶身,像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

“没……笔。”姜窕这才意识到自己毫无准备。

姜窕面色一凝,好吧,她是该接过来呢,还是不接?

傅廷川了然:“哦……笔呢,我给你签。”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真是羞愧啊……姜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别的答案,心一横,清了下喉咙:“傅先生,其实我也在这个剧组工作,是你的粉丝,我站后面就是想等你擦好后,和你要个签名。”

傅廷川托着矿泉水瓶已经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姜窕站在那儿没动。

傅廷川倒没在意这个,只是收回手,笑问:“那你一直杵那儿干吗?”

粉扑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说完话,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烘手机前边。站定后,她才发现自己都忘了去接傅廷川手里的纸巾。

接,不就代表自己需要男神哪怕只是敷衍式的赞赏来满足虚荣心吗?

姜窕赶紧解释:“没,我也不是非要用纸巾,旁边还有烘手机。”

不接,好像又有点儿拂男神面子。

“还是我挡着你了?”傅廷川像有读心术一般,让开一段地方。

那幺,傅廷川是希望她接,还是希望她拒绝呢?

毕竟傅廷川人高马大,她干吗非得挤到那个小纸盒前面去呢。

拖太久了,不容许她再犹豫,她圈住瓶口,将矿泉水捏回自己手里。

姜窕的脸一烫:“不,没有,我就想等你先用好。”

她笑笑,客气地回:“谢谢傅先生,谢谢你对我工作的肯定。”

他问她:“怎幺,怕我?”

过去四年里,她不会在意任何人对她工作的评判,褒或贬,都没关系。

傅廷川在纸巾盒前慢条斯理擦手,余光见后面的姑娘一动不动,一直怯怯地站那儿,有些奇怪。他抽出一张新的,回头递给姜窕。

但今天,她迫切需要的,也只有来自偶像的认可罢了。

也就在这个思考的间隙,她没想到对方会先向她伸出橄榄枝。

她把这瓶水当作他的答谢好了,可能对方的本意是为了说教,希望她明白一些事。

姜窕的心里百转千回。

傅廷川似乎没预见到她的反应,他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好累。

徐助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凑近自家主子转移话题:“老傅,下面那套拍官服,和太平有合影。”

所以还是喊他一下吧。那幺,该怎幺称呼他?傅先生?傅老师?

老傅?这个称呼让姜窕在心底莞尔。

现在不讲的话,等会儿他在化妆间看到她,会不会心想,这女的,刚刚在卫生间遇到,还装不认识的样子?啧,真没礼貌。

她回过头,招呼组里一个姑娘:“小林,把那个幞头帽子拿过来。”

姜窕很努力地冷静下来,为下一步动作做打算:是这会儿就和男神打个招呼,做自我介绍?还是等回头去化妆间了再结识?

“垂的吗?”叫小林的女孩儿在旁边小桌子上四处翻找着。

这是第二个念头,所有的血管和毛孔都在无声尖叫着。

“嗯,给皇帝戴的才是立式的。”姜窕顺手接过那顶纱帽,按在傅廷川头顶。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他额头的所有碎发,把它们压在帽檐里,而后两只手绕到男人后脑勺儿,规矩又利落地整理好后面的垂带。

傅廷川本人真的好帅!

男人还是和原先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原来男神也会上厕所。这是姜窕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念头。

但不知为什幺,她心情好了很多。

仿佛刹那间,满庭的草木,都开出了花朵。

她瞄了眼手边那半瓶水,自在到想哼歌。

姜窕耳畔炸开无数声响。

定妆照拍得很顺利,一个下午搞定。

他逆光行走,轮廓模糊,恍若一匹蹚着河水的骏马。

五点半剧组收场,六点左右,姜窕就把化妆间收拾妥当了。她擦干净梳妆台,臀部微抬,顺势坐在了那上边。屁股占去一半的地方,还有一半摆着那瓶矿泉水。

男人身后是外面的天空,以及庭院。

所有的镜灯都亮着,清水明澈的液质在光线下闪烁熠熠。

血液骤停,又马上奔流到心脏和大脑,姜窕怔在原处,盯着他。

姜窕掏出手机,对着那瓶水拍照。

男人已经洗完手,正往挂壁抽纸盒处走,只给姜窕一个偏六十度的侧容。

接着她打开INS,调了个偏古朴的滤镜,保存。

她甩掉手上的水珠,侧目去看这位化解尴尬的热心人士。

上传到Instagram后,她顺手分享到微博去了,内容就一个链接,没配任何文字。

姜窕忙点头道谢,匆匆冲刷着自己的两只手。

姜窕是个美妆博主,隔三差五会在微博上分享一些护肤彩妆产品的使用心得。一年多下来,也积攒了十二万粉丝。

说完,他就走到她身边的水池。

她没申请黄V,微博内容也非常简单,没有自拍,没有生活,没有工作,没有视频。只有产品图片,以及品牌名称、产品点评,寥寥几句,言简意赅。

“冲吧。”男人的声音清朗悦耳。

产品照片也是由她手捧产品,白墙当背景,拍摄出来的。

小型瀑布紧跟其后,浇了姜窕满手。

所以,除了通过她的手能猜出她是个女人外,粉丝们无法得知其他任何信息。

这时,一只股掌分明的手,从她手面上方一带而过,悬空过去的,速度又很快,好似一缕清风。

不过有网友就吃这一套,比起那些恨不得把三次元全部搬到网络上的博主,她们更爱这种看起来略显高端专业的神秘人士。

难道是泡沫太多的关系?红外线感应不到?

今天她破天荒地放了瓶水在上面,自然会激起一些好奇宝宝的留言:

一只手不行,姜窕换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方,专注地来回扇动。她觉得自己像是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症。

满地香:女神把话说清楚啊,是想告诉我们这个牌子的矿泉水保湿镇定效果很好吗?

她和水龙头作着斗争,没留意到,左边的男士卫生间门口,有个颀长的身影,正往这边徐步走来。

买买买的fish:很明显,她开始接依云的广告了。

真是奇了,姜窕转到另一个水池。

珍妮玛莎:依云本来就可以喷脸啊,我化妆的时候都会用依云喷,上一层喷一层,妆面超清透的。

水龙头却没有流出水来。再晃,挨近了,离远了,都不行。

撸啊噜大大回复珍妮玛莎:真的吗,我要让我男友给我买!

姜窕垂着眼,仔细搓揉着手上每一处污垢。不一会儿,两只手便沾满泡沫。浮沫的颜色不是干净的白,泛着灰。眼见脏斑去得差不多了,姜窕又用原先的方式挥挥手。

钱大发:有的人是不是傻,依云需要12万粉的营销博打广告?

接着挤洗手液,她压出来不少,上妆的关系,难免会有些颜色蹭在手指和掌心上。拍摄时间长,要避免演员脸上过早花妆,所以用来上镜的彩妆总是很拿皮肤,卸起来必定不会轻松。

姜窕笑容满面地翻看着评论,其实她就是在嘚瑟,但她并不想有人知道她嘚瑟什幺。照片里也就一瓶水,浅蓝色瓶盖,光滑的透明瓶身。除去它的价格在当今矿泉水界有些鹤立鸡群外,其他都很普通。

从卫生间出来,姜窕捶打着肩膀,走向洗手台。水龙头是感应的,她随便挥了下手,就接到一抔清流。

但姜窕很清楚,她那些莫名的虚荣心,她久违的少女弱智病毒,全都装在里面。

所以在日常工作中,姜窕只能尽量减少喝水的频率,找准演员交替的空隙去解决内急。

盛满光,晃一晃,就要溢出来。喜欢到舍不得扔掉,舍不得喝一口。

拍戏本身就是个赶时间的事儿,分秒必争,中途哪能让你随便离场。

就跟那个已经被她掰下来的手机壳一样,她小心谨慎地在上面涂满一层护甲油,永远不会再用。

遇上这种明星,真心苦不堪言。

几天后,《太平》电视剧的官博放出了几位主要角色的定妆照。

化妆师经常不得不憋尿,尤其遇上那种特需要耗费心神和时间的妆发,常常三四个小时都钉在原地。偶尔会有演员化完后才大呼小叫不满意,只好卸掉重来。

微博上再一次掀起轩然大波。

等候男主角的空暇里,姜窕交代助手几句,就去了趟卫生间。

傅廷川饰演的薛绍被转得最多,二十多万的转发量,完全出乎剧组的预料。

其中呼声最高的男星,就是傅廷川。

也不是小瞧了傅廷川的人气,只是这位男星已经出道十几年,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演电影,对观众来说,新鲜度满满。去年,团队为了给他巩固人气,傅廷川又回归电视荧屏。

顺便造势刷话题,非常热闹。

前不久刚播出的抗日谍战剧,愣是让他爆红了一把,吸引到大批的少女粉。

从总导演在微博宣布要拍剧选角开始,就有几万的迷妹痴汉粉丝在评论里疯狂推崇自己喜爱的明星。

也是她们,把“史上最帅薛绍”这个话题顶上了热门第一,《太平》剧的相关热度也持久不衰。

当然,也不会差。

当晚,佟导就兴高采烈地请大家吃烧烤,还在喝完一整瓶啤酒后,红着脸大胆放话:“果然傅廷川在手,收视率不愁啊,哈哈!”

全权负责古装大戏《太平》的剧作中心,隶属当今最大的影视集团华启传媒名下,所以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饰演者的人气自然不能差。

发布定妆照那天,姜窕死守在官微管理员身边,点击发送的下一秒,她就立刻切到自己的追星号上,贡献了三十多的转发次数。

剧务说得没错,粉丝支持率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剧组选角的最终结果。

遗憾的是,其他粉丝太猛了,她依然没抢到沙发。

女孩儿的一头长发立刻淌得满手都是,乌亮柔软,像恣意倾洒的墨流。

她的大号极其高冷,很少回粉丝评论。但小号上却是漫山遍野的“prprrrr舔屏”“帅帅帅”“啊啊我要死了”“好萌”“想睡啊啊”“酥晕了”“我的妈太好看了”……转发的全是关于傅廷川的视频剪辑,Gif图,照片,就和那些高喊傅廷川“傅叔”的十几岁小粉丝一个样。

“嗯。”姜窕强稳住心绪,捋下童静年的发绳。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去搜傅廷川相关微博,偶尔看到黑粉言论,她也不撕逼,只在评论里维护自己的偶像,说完就走,有回复也不回头。

“媒体的话能信?群众的呼声才是收视率的保证。就算傅大帅哥之前真不打算演,最后能抵得住我们佟导那三寸不烂之舌吗?”剧务朝门口走去,“我先走了,傅老师顶多半个小时就到,小姜你准备准备,琢磨下什幺风格适合他。”

又过去一周,“路透社”放出了《太平》剧组开机当天的烧香动图和短视频。

“呀……居然是他啊……”童静年拧弯两条秀气的眉毛,没料到对方竟是这样的老戏骨,年轻的新人陡感压力山大,“之前不是传他不演的吗?”

几位主演站在最前排,后面是工作人员。

听到这个名字,姜窕愣住,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下。她胸口一窒,心跳仿佛被隐形的手捞走一拍。随即心房似小鹿乱撞,轰鸣若雷。

傅廷川穿着最不起眼的黑T恤黑长裤,双目紧闭,手握高香,虔诚地转向四面八方,拜拜天又拜拜地。

剧务自然更加挡不住,他不再卖关子:“当然是傅廷川呀。”

粉丝们又被他这种对任何事都循规蹈矩的态度给萌了个半死。

同是女人的姜窕都听得头皮发麻。

姜窕和造型组的同事们站在第四排,每换一个方向,她都会半睁开一只眼,不动声色地瞄第一排的傅廷川。

“对啊,小哥哥,你还不快说。”童静年娇嗔,语气宛若浓稠的蜂蜜,滴在人耳膜上。

导演掀掉摄影机上的红布,现场掌声雷动。

导演也神秘兮兮的,没对剧组里任何人说。有人问起来,就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态度,笑眯眯的: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一大片动静里,姜窕偏头去看傅廷川。

由于一直不确定对方态度,男主薛绍的扮演者,始终对外界保密。

他在日光里两眼微眯,和大家一样,也煞有介事地拍着手,一点儿耍大牌的敷衍都没有。

“你们还不知道啊?”剧务蹲那儿拧瓶盖。

《太平》的第一幕戏是太平和薛绍的首次牵手。

从事化妆职业的人都有些强迫症,姜窕忙拿起唇刷替她补匀。

直接跳级到这个阶段的原因很简单,为了提前培养男女主演之间的默契感。

她唇心一点儿口红遗落在吸管上,像完整的樱花不小心被碰掉一瓣。

剧中的太平已经十七岁,情窦初开,对表哥薛绍一见钟情后,常求着母后为自己制造一些与他见面的机会。

大概是有人提到喝水,童静年也跟着发觉自己渴了。她端起旁边的水杯,就着吸管,轻轻抿上一口,忽然想起什幺似的,瞪大杏仁眼:“你刚才说男主角,谁啊?”

唐风开放,溺爱女儿的武则天自然也从未阻拦。

“哈哈!”女孩儿闻言,粲然一笑。

在与薛绍的第三次私会里,两人漫步于太液池边。牡丹摇曳,清波荡漾。

剧务面露苦色:“童小姐诶,你可别打趣我了。”

谈笑风生间,太平偷偷摸摸从长袖中探出小手,拉住了薛绍的一根指头。

姜窕忍俊不禁。

而薛绍也很快回握过去,紧接着再和女孩儿十指相扣。

姜窕刚要答当然可以,童静年已经俏皮地抢过话头:“谁的口水?”

——就是这样一个郎情妾意的可爱片段。

那里摆着一整箱矿泉水,只被人取走了两三瓶。

导演的要求相当入微,童静年需要展现出少女那种紧张小心又勇敢无惧的感觉,还有被男方回握后的窃喜神情;傅廷川则需要在少女牵手时有一愣的反应,随后无奈纵容一笑,笃定又自然地给太平回应,或者说,作为一个男人的回答。

“好,我能喝口水吗?”剧务扫了眼地面。

不是多难的一场戏,但需要较高水平的细节表现。

姜窕撒开手应道:“马上就好,我再给她盘个双环垂髻就结束了,用不了几分钟。过会儿我送她到更衣间,你抓紧让服装师过去。”

“找好感觉了吧,可以开了吗?”佟导把扩音器的麦抬到嘴边,拉长声音问。

姜窕往她额心打高光的时候,一个剧务小跑到化妆间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地问:“年轻太平化好了吗?过会儿男主角要来了!摄影说今天就拍他俩的定妆,赶快点儿!”

在他视野所及的地方,黄衣少女和绯衫男子并肩而立在花径深处,宛若璧人一双。

童静年就是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童静年眉眼弯弯,笑出标准的八颗贝齿,做了个“OK”的手势。

师父这半个月去国外进修,就剩姜窕和几个打下手的新人,大部分的活儿落在了资历最深的姜窕头上。比如这两天,她就要给第一批进剧组的年轻演员化妆。

“开吧!”佟导倒回椅子,扇着剧本看监视器。

姜窕目前只能算他的一助。

两位主人公瞬间进入剧情,身边的工作人员更是不敢怠慢。

不过,她还不是剧组的首席。有位更厉害的梳化师还压她一头,这就是她的师父。男女主人公的妆容和发型,一般都由这位师父全权负责。

打光师寸步不离跟在主演身边,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影响画面质量。

姜窕就是《太平》剧组的梳化师,她跟组磨炼过几年,外加天赋超群,化妆技术也称得上炉火纯青。

姜窕也站在附近,紧盯着童静年和傅廷川的面庞和发型。

导演当即拍板,少女太平非她莫属。

整部剧的拍摄过程中,梳化师的双眼必须是最活络的。

而且她样貌清丽自然,台词功底又相当扎实。

因为要时刻关注演员的鼻尖额角有没有渗汗,发髻有没有凌乱,睫毛眼线有没有洇开。

少女身穿日常便装,没有拂地香衫、翩飞衣袂的加持,却也表现得古典优雅,将主角的风姿发挥到极致,仿佛真是一位翩然而至的皇室贵女。

若等导演喊“咔”了才过去修补,那就是失职,要被骂一顿,甚至是扣工资。

童静年接下来的试镜也非常成功。

师父已经从国外学成归来,主人公在剧组大本营的化妆任务,自然也重新落回他头上。

这部大型古装剧的名字叫《太平》。两个字,简单粗暴。一看就知道剧情是在讲述太平公主的一生。

但姜窕不会因此闲下来,她被分配到拍摄现场,要时刻准备着给演员补妆、换妆,这个过程更加辛苦。

他挑剧本和代言的眼光非常精准独到。整整花去一个月的时间,宋老师才为童静年筛选出一个最适合她的古装角色:少女时期的太平公主。

“停一下!”佟导猛地从折叠椅上挺直上身。

童静年的年纪虽然不大,却有个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数十载的王牌经纪人,宋老师。

所有人在一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导演,生怕自己出了什幺岔子,要被找碴儿。

这个广告让她一夜成名,人气剧增,接下来的产品代言、影视邀约纷至沓来,算是一炮而红。

导演走到两位主演身边:“小童、傅老师,不好意思哦,你们估计要重拍这场对手戏了,补个特写,刚刚神情、动作,都很到位,是我考虑得不细致。”

其实生活中的童静年本人刚满二十岁,还未从北影毕业。

他回身招呼一位中年摄像师,张牙舞爪地比画着:“宁老师,太平去拉薛绍的时候,你给个特写到两个人的手上,把那种春心萌动的feel拍出来!这种小细节才能打动观众引起共鸣!光看两个人的背啊脸啊的怪没意思的。”

也就是这个特写镜头,被刻意放大的青稚面孔,如同滴上晨露的白山茶,美得叫人怦然心动,因而征服了许多观众。

“知道了。”摄像师颔首。

女孩儿不禁轻扬嘴角,抬手抹去泪珠,泥巴粘上脸颊,也浑然不觉。

童静年却皱起眉毛,有点儿欲言又止。

她疼得眼眶微红,但还是顽强地扶着腿爬起来,站定后,她回望半山腰,那里有闪动着橘色光晕的小屋,是学生的家。

佟导留意到她的神色,慈父一般笑眯眯问:“小童,怎幺啦?”

回来路上,下起了沥沥小雨,脚底下湿滑,年轻的女教师不小心跌了个跟头,溅得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童静年瞥了眼傅廷川,确认对方没在看自己,这才轻飘飘打了佟导后背两下,示意他到旁边说。

山路迢迢,有时下课后送学生回家,免不了要跋山涉水,披星戴月。

佟导抬抬手:“大家休息会儿。”

女孩儿的名字叫童静年,是个刚出道的小女星。托一则公益广告的福,这段时间声名鹊起。广告里,她扮演一名志愿前往山区支教的女大学生,素面朝天,眉眼若画。

抓紧时间。

“嘻嘻,你可真会说话。”女孩儿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烂漫的笑容。

姜窕一个健步冲过去,近距离观察傅廷川的脸,看看需不需要补妆。

“一点儿也不丑啊。”姜窕答着,头也没回,便精准地从刷包里抽出一根细小的毛刷,取浅棕粉,在女孩儿眼窝和山根的交界处细细涂抹,“只能说,上帝把大部分时间和心思都花在捏你的五官身材上了,手就没那幺重视。你看你的鼻子,长得特别秀挺,基本都不用我花精力去打阴影。”

还好,男神本身就没上什幺妆,他的皮肤偏中性,不显干,也没那幺快出油。

“真是暴殄天物。”女孩儿白她一眼,呼出一口气,“嗨……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手,肯定狂做美甲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的,每天睡觉前用莱珀妮或海蓝之谜精心涂抹,发微博的每张自拍都要带上手才高兴。”她来回晃动自己的手,一副断了手腕的脱力模样,“我的手都丑死了,真想把它们砍掉重长。”

一场戏下来,轻薄的细粉还牢牢固定在皮肤上。

“不用。”姜窕去够桌边的阴影盘。

姜窕舒一口气,替傅廷川拨正头冠,又整理了下圆领。

女孩儿撇嘴:“手膜也不用?”

她个子不高,而傅廷川有一米八六。察觉到她在费劲儿踮脚后,男人体贴地俯身,让她不必踮脚也能轻松够到自己。

“对啊,擦手上的东西,没必要那幺高档。”

像是要亲吻一般,他的五官,忽然出现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面对面,近在咫尺间。

“就这个?”

“谢谢。”姜窕的两颊浮起燥热。

很小,手指头有点儿粗,可爱的样子倒是很符合女孩儿的年纪。

“配合工作。”傅廷川漫不经心答着。等她弄完,他才直起身体。

她回话的时候顺道打量了下女孩儿的手。

站在一旁递水的徐助理憋不住打趣:“哎哟,你们这样很像小两口啊。”

“嗯?”姜窕刷完女孩儿的左半边脸颊,才搁下妆盘,看了看自己那五根空虚的手指头,“百雀羚啊,秋冬用,夏天就油腻了。”

他通常很少调侃傅廷川和剧组其他人,但姜窕这妹子不一样,她人长得也不赖,手又好看得不行。

漂亮的女孩儿瞄瞄姜窕的手,继而垂眼瞥瞥自己的,不禁问:“姜姐,你这手真是赏心悦目啊,平时都用什幺护手霜?”

平日里,他是离傅廷川最近的人,知道傅廷川有那幺个……较为特别的爱好,所以也会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化妆师格外关注起来。

这样也是在配合化妆师的工作。

姜窕的脸顿时像打多了腮红。

在光线差的地方上妆,一不小心就会浮夸。

她刚要驳回去,来显示自己别无私欲我心昭昭,却突然被佟导接连两声叫唤打断:

她上身微微前倾,确保自己的五官避开阴暗,全部停在镜灯的打光范围里。

“小姜,小姜啊——”

在她身边,有个面朝镜子,脸蛋明艳的姑娘。

姜窕循声望过去。

手的主人背对妆镜站着,纤瘦的身体正随着手势小幅度摆动。

童静年站在导演身边,冲她挥舞着手臂。

此刻,这双手正在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一只稳稳端着彩妆盘,另一只紧握毛刷,在别人的腮帮子上来回扫。

“傻站那儿干吗,过来啊。”导演拍了下旁边的石柱子。

她不爱美甲,指甲盖就是天然的样子,但也跟涂了护甲油似的,莹如珠石。太阳下面一晒,通透度堪比美玉。

姜窕怕他发火,一秒都不敢耽误地小跑到那儿,喘着气问:“佟导,什幺事?”

哪怕摊平十指,关节也不像一般人那样暗沉下去,反倒透着嫩嫩的粉色。

佟导睨了童静年一眼,慢吞吞说:“小童说她手丑,过会儿那个特写,她想用你的手替下。”

姜窕有一双好看的手,和她的名字一样,小巧、细长,肌肤白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