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状态却持续不长，消耗太大，阿生师父也随着卫峰的状态，将自己的攻击力道减弱。
“挡！挡！挡……”卫峰一口气撑住，腰猛地拧转，两臂上下内外格挡，在记忆中，自己的防守从来没有如此迅捷，身心的力量，也从没这么爆发过。
“格挡得越来越严谨，是时候了。”阿生师父心中暗暗高兴。拳头力道减弱，但是两拳连环打出的密度更大，变化的角度、节奏更加刁钻，身子也逐渐靠近卫峰，缩短了攻击距离，逼迫卫峰缩小自己的身体动作。所谓练功开展，动手紧凑，在各种武术中都是行得通的。
“好！”阿生师父身子一闪，冲了上去，身法之快，仍旧超出了卫峰的估计，可卫峰下定了稳住身子防御的决心，否则定要被一顿好揍。
冬天，太阳下山早，练习终于结束了。
“前辈，我准备好了！”
“附近有个大澡堂，咱们去泡澡吧，最舒服了！太爷爷、师父，晚饭你们先吃吧，不等我们了。”虎禅抹一把热汗，轻轻搀着被疼痛内外煎熬的卫峰，他知道，人打到这份上暂时没法进食。
“总之这老头也不会打死我，拼了！”卫峰定下心，拼命也要守好这拳法的原则，放松身体，调整一下呼吸，转转腰。
阿生师父进屋取出一个玻璃罐子交给虎禅，说洗完澡后给卫峰抹上药，明儿继续。
“武术最重要的招式是啥？当然是基础招式啦，因为足够精练，才有资格成为基础招式啦！”卫峰想起在学校，跟虎禅聊天时，虎禅就曾说出这么一句话，当时只觉得是大白话，没什么意义，现今想想，说得容易，实战中做起来真难。
“好家伙，都打成梅花鹿了。”虎禅看着卫峰身体僵直，腿脚细细密密地发抖，慢慢踏入浴池，身上那被阿生师父击出的瘀伤，已经浮现出来，想想自己几年前，也时常如此。
只要架子不散，就算防御不了，也有一口气撑住体内筋膜肌肉，伤害会小得多，看来，这师徒俩是在逼迫自己，将空手道的基础法则，以最苛刻的态度去遵守。
“嘶……啊……”
原来，教卫峰那一式炼体术，让他锤炼身体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让他学会稳固自己的身体重心，灵活使用腰部动作，不论身体如何转动，如何防御，一定守住身形和拳架。卫峰想起阿生师父说的：“站稳了，我就陪你练习”，顿时领悟学习这一手炼体术的真正目的。
水很热，卫峰闭上眼睛，从牙齿缝中抽着气，不管怎么样，自己像是又活了一次，感觉真好。
“前辈，再试试！”卫峰咬紧牙关，昂起头来，弓步站开，身子正直。
“爽快，今天我进步很大，很实在的进步，也知道了今后的方向……要是状态十足，组手我能多打七八人。”卫峰咬着牙，嘴角却咧开直笑。
看到虎禅的动作，卫峰脑子里灵光一闪。
“行啊，你也疯魔了。”
过了好一会儿，都还没个结果，虎禅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走到阿生师父背后，冲着卫峰站直，踮踮脚。
“不疯魔不成活！我总算是见到这样厉害的人了。”
“自己想，老道有的是时间。”阿生师父踱着步。
“确实是这样，给你喂手的人功夫越高，你进步越快，你们都要快点儿练好啊，我在学校还要待三年半呢。”
卫峰转头看看虎禅，虎禅把头转向一旁。
“三年半之后呢？”问到这一句话时，卫峰眼中疲惫尽消，紧紧盯着虎禅。
“学以致用。”阿生师父盯着卫峰的脸，对卫峰那满脸的疑惑非常不满。
“我从不想太久以后的事，甚至明天的事情我也不想，下一分钟我也不想，活在当下。”虎禅温和的笑，化开卫峰锐利的目光，卫峰却皱着眉头思考。
“那是？”卫峰愣住。
“将来的事情，谁说都不算，人只能尽力作为，再等待命运揭晓。”虎禅补上一句。
“我不是在考你的毅力。”阿生师父双手一背。
“怎么觉得什么事情到了你这就变简单了？”
“前辈，再来。”
“复杂没用嘛，人的面相就是一个‘苦’字，能痛快，干吗不痛快点儿……我说！你能不能不说这个？这种话说多了，我会老得很快啊！老刘师傅！给他擦背！这家伙皮痒！使劲搓！”虎禅忽然叫唤起来。
躺地上歇了一会儿，卫峰爬起来。
“好嘞！”外面休息室里一个擦背的师傅应道，大步走进来，牛高马大，一身结实肉膘。
多亏了卫峰在空手道的“息吹”上有比较深厚的功力，腹部肌肉练得十分扎实，否则怕是头天晚上吃的都要吐出来。
“我身上还很痛！你想整死我吗！”
“师父留有很大余地啊……”虎禅盘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虎禅冲了水，到休息室储物柜里拿出一个酒精炉和一小坛黄酒，让浴室老板娘给切了两片姜扔酒里，隔水热上。
“嗵嗵嗵！”三拳连环蹦出，比虎禅想象的更厉害，除了翻子拳本身的沉猛脆快，还多了一份虚实无端的灵动。第一拳卫峰勉强格住，力道实在吓人，撞得骨软筋麻，只觉得害怕，萌生退意，之后一拳轰击在腹部，顿时脏腑中翻江倒海。第三拳阿生师父却打出顶撑的力道，将卫峰击得双脚离地半尺，“啪”地摔在地上。
“你这死酒鬼，这地方都存了酒……哎呀！”南方少有这样的澡堂，卫峰没这么搓过，身子不受力，那搓背的刘师傅笑得灿烂，可用了劲儿地搓得卫峰既痛且快，呻吟个不停。
阿生师父攻得急，一大步跨上，卫峰起一脚踢向阿生师父的头，阿生师父一个“左右闪打”，不光避开卫峰的腿，还贴近了卫峰身体侧面的死角。
“黄酒暖身，一会儿喝点，活活血脉……刘师傅，把这脏家伙搓成个小白猪，待会儿一块喝两杯！”虎禅嚷嚷。
这些日子里，看着身边的朋友都在努力，虎禅心底隐隐泛出了一个还不是很成熟的想法——要是把自己身边各式武人聚在一块，以此为业，这个圈子可就有意思了。
“好嘞！”刘师傅定与虎禅一样好酒，搓得更麻利了。
“对了，回去把太爷拳谱上的翻子拳练法，也教给喀纳斯吧！”
光阴飞渡，这一日，虎禅又教授卫峰一手炼体之术——两足并拢，蹲下，左脚踮起，右脚踩实，左手手掌按地，右手向上托举，身子正直，吸气时暗暗用力上下两头拉伸，呼气时动作不变，身子缓缓放松，左右互换练习，这式专练腰腿之气力。
这种硬砸硬打的拳，从阿生师父手上使出来，是什么样的呢？虎禅兴奋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孩子，记住啊，不是人在玩拳，而是拳在炼人，你要依循好拳法本身的风格与规律，放开身心，将自己完全交给武术的守则，让拳法来锻炼、塑造你。今后若有疑难，就在你所学的拳法中找到解决方法，不必再向外求，功夫要练得纯才好。”这些日子来，阿生师父倒是挺喜欢卫峰的真性情，思考问题亦是周全，虎禅性子大大咧咧的，与卫峰相处，有益无害。
“以师父的功底，模仿这些拳，都不难吧？”想想三太祖师伯张庆轩便是翻子拳的高手，便不奇怪了，说不定阿生师父还专门学过呢。
阿生师父与虎禅二人，重新用拳法的基础织成了茧，将卫峰的拳脚规整端正，只等有一天卫峰依靠自己的努力，真正破茧成蝶。
“这难道是……翻子拳？惨了。”一个起手式，虎禅看出了端倪，撇撇嘴，所谓“双拳密如雨，快似一挂鞭”，翻子拳虽不说胜过戴家拳，只是拳头砸起人来，又快又重，凶猛异常，虎禅也不知道师父还会这个。
大半个月来，从起手到收势，总共十三刀，虎禅的刀法也练得精熟，手腕的力道和灵活度也大有长进，其中第三式“纽扣三刀”，身子连环三次起落，三次撩刀，三次斩落，对身法要求十分严苛。虎禅心中庆幸，多亏师父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否则根基差一点也使不好。这整套刀法短小紧凑，锋芒深藏，唯独最后游龙戏水一式，展开身形，大步跨开，一步一刀，连环三步则自下而上倒劈三刀，未待刀势使老，眨眼间便收了刀，真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十分豪迈痛快。
阿生师父兴致勃勃，玩乐一般，也少见地摆出了架势。
“虎禅，身法有些进步，但不要以为大开大阖才是勇，越是短小的刀法，近身对敌，更得有胆色啊。”阿生师父转头再指点虎禅。
“行，来吧！”卫峰运一口气，起手式摆好。
“俺一身都是胆！”虎禅把着刀，刀身重重拍拍胸口。
“兄弟……你还没有为师父担心的必要吧。”虎禅擦一把满头的汗，这“撩刀”的动作虽然不难，但手腕一转，却带动着整个身体，持续时间长了，也是浑身泛火。
“骆驼撒欢儿——大没样儿，两个人都收拾收拾，后天就回去上学啦！”
“咦？那前辈不是很吃亏？”
“虎禅，进来一下。”这时，老太爷来到厅前，招了招手，一定是在虎禅去上学前，还有事情嘱咐。
“嗯，咱们就按空手道的规则实战，我记得空手道做实战练习，拳是不能打头的吧。”
虎禅跟在老太爷背后上了楼，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自己曾跟着老太爷无数次，只是这会儿，老太爷走路慢了好些。
“请前辈指教。”
忽然想起，这次回来，也没见老太爷早起练拳了呀。
虎禅教给卫峰的炼体法，见效很快，卫峰觉得自己身体较从前更加灵活了些，自信满满的。
不知不觉间，虎禅走到老太爷身旁，轻轻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