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怎么知道……因为是道士，所以会算命吗？”
“你小子口水真多，拿大义来堵我老道是吗？不说实话！你练好了，代表不了别人行，只代表你行。”阿生师父撇撇嘴。
“算什么命，我可是个熟读马克思主义的红色道长。”
“在格斗界有个日本柔术的故事，很有名。日本柔术曾经被一个叫前田光世的人传到巴西，造就了一个‘格雷西’家族。这个家族勤修苦练，下了很大的心血，在八十年代风光无限。可是后来日本又出了一个柔术高手，叫做樱庭和志，号称‘格雷西’猎人，又将柔术的光荣，弄回了日本……其实，我觉得武术本不该有国界，不管是哪一国的，谁练得好都不是坏事……只是中国人总是认为，空手道的源头在中国，那么我想中国人也能夺得空手道的光荣吧？中国人将空手道练好，或者说将国外任何一种武术练好了，证明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中国人很行。”
“嘿嘿，阿生，晚辈看来也知道些很精彩的故事啊。”老爷子这一说，似是对卫峰的认可。
“嗯？”
“前辈，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些日子与虎禅交流，我确实受益匪浅，您自然更加厉害。我来叨扰，除了想看望好朋友，还有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差距，如果有幸的话，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不，阿生前辈，我想你有些误会。”
“回头晚上你跟虎禅打打，让我看看再说。”
“嗨，就是和人家硬碰硬，轮流打一百人，能挨得过去就成，鬼子脑筋死板，喜欢蛮干。”阿生师父解释道。阿生师父对于武术的认识，并没有卫峰想象般的封闭。
“嗯……大概有点儿冒昧，我虽然打不过虎禅，但是我还是想领教一下前辈的拳脚。”
“那是什么东西？”老爷子好奇，没听过这玩意儿。
“你这是好奇居多吧？”
“我想打过百人组手。”
“我想知道，自己前面的路还有多长，知道了这个，我能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希望前辈能成全我。”
“那我这邋遢老道，还能给你些什么呢？”阿生师父嘴角微翘。
没等卫峰说完，阿生师父已经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简单。”岳老爷子笑笑。
“注意了。”阿生师父轻轻抬起右手，五指轻轻并拢，脸上顿现狰狞，对着卫峰喉咙一把掏了过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卫峰脸色微微泛红，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功底以硬碰硬，怕是只能过得三十来人的组手吧。
卫峰本来的打算，是拼了命也要对攻的，可是阿生师父的手，太飘忽也太快，那厚实的手掌，却充满了锋锐的力量感，如一把尖刀扎向自己咽喉，本能决定了自己不得不防守。
“后来遇到了新的武术，我没有学习，我也知道，有很多的武术，论系统论体系，都比空手道要精深得多，但是我还是继续练，我只是喜欢硬碰硬打，很痛快，从喜好上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这对着喉咙掏去的手，却并非直线，轻轻划出一个弧，掏向卫峰的怀里，卫峰格挡一落空，顿时失色，本能地躬身，低头，眼睛下看，退后。
“嗯！”阿生师父点点头，示意卫峰继续说下去。
“咚！”
“前辈，我来之前，已经猜到这个可能性了，你应该不喜欢练空手道的人，不过，我从前开始练武的时候，就想寻找真正的国术，但是那个时候国术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低下头，后脑被阿生师父狠狠拍了一掌，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嗯……晚餐很花时间准备，我去看看材料！”虎禅又找机会开溜，临走前拍了卫峰一把。
好在阿生师父是带着下按的劲道，倘若拍得干脆，那就危险了。
实际上，阿生师父五十多岁，也不能称“老”，但是虎禅的太师父却是正儿八经参加过抗日战争，其过往经历，自然对阿生师父有着不小的影响。老太爷在一旁没有说话，他尊重虎禅，虽然不喜欢，也没写在脸上，毕竟抛开了武术，卫峰只是一个大老远跑来找虎禅玩的朋友。
“唔……再来一次。”卫峰晃晃脑袋，站起身退两步，拍拍脸，又缓缓逼近阿生师父。
“你这不就是让我‘好自为之’嘛……”
“师父！晚饭一会儿就好啦……”
“我说了，我相信你，看你自己本事啦！”
“咚！”
“你带我来的，前辈也不给面子吗？”卫峰也嘟哝一句。
虎禅刚从厨房跑出来，晚了一刹那，没看到阿生师父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到卫峰被高高抛起摔在地上。
“卫峰，我心理上支持你，看你本事了。”虎禅靠近卫峰，小声嘟哝一句。
“……啊啊……”卫峰背后着地，虽然两手护住了脑袋，但也跌得喘不过气。
老辈人，尤其是练拳的老辈人，对所有来自日本的东西都没什么好感。
虎禅走过去，在卫峰背上推拿顺气，让他尽快缓过来。
“空手道？”阿生师父动动眉毛，撇撇嘴，声音像外边的天气一样严寒。
“嘿嘿……嘿嘿……”卫峰坐起来的时候，脸上笑得像个孩子——你变态嘛，虎禅心里想。
“好好好！改改改！”卫峰像犯了错误一样，唯唯诺诺。
“虎禅，张爷那套练体法最后三式能帮他，你先教他，打法回头我另外指点。”
“老板的儿子可是我朋友，拳脚也不差呢！有穿空手道服的客人，他当然会电话告诉我啦！你这破架势是学的日本人吧，咱们平常练功都嫌气血不足，宁愿热也不愿冷，养着护着，你脑子怎么想的？就你现在这僵直的身体，我反掌间就能灭了你！”虎禅伸出食指，直戳卫峰的脑袋。
“师伯的那一套？可以吗？”
“你怎么跑来了……”卫峰不停口地喝着热汤，暖意流遍全身。
“要是不准教人，他传给你做甚？看人合适就行，上菜吧。”阿生师父坐回桌前，拍拍桌子。
“老板！借一下你的房间！先把这个换上吧，再过一会儿小弟弟都冻坏掉！”虎禅招呼一声，扔给卫峰一个包，里面是一条很厚实的防寒皮裤。
“好嘞！”虎禅跑到厨房，没多久端出两个一尺见方的铁托盘。
“我忽然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崩溃了……”卫峰捂着脑袋，苦痛得紧。
“这是啥饼？馅儿咋不包起来？”岳文勋睁着眼睛，看着虎禅端出来的玩意儿。
“咦！你怎么不跳起来追着我揍？”虎禅看见卫峰一脸苦相坐在地上不动。
“烤箱烤的烙饼！”虎禅嚷嚷。
卫峰的凳子忽然被人抽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望望，虎禅摆起拳架，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骗鬼的烙饼，你以为师父不知道嘛，这叫皮沙，你这洋里洋气的笨蛋。”阿生师父嚷道。
“哎哟！”
“香倒挺香，味儿有点怪……”老太爷嚼了两口，撇着嘴。
“咚！”
“跟着我的动作，先是左脚在前，两脚成弓步站。右脚在后，脚尖点地，两脚距离尽量大些，身子要正直。现在两脚不动，开始向右转腰，转腰的同时，左拳向前撑，右拳向后撑，头也向右回望……好，现在反过来，腰向左转，右拳向前撑，左拳向后撑，头同时转向左后看……记住了，收回换式的时候吸气，撑出去的时候呼气，长期锻炼，身子拧力大涨，想必你的拳头会重很多，连续打正拳突，也会更加顺当方便吧。”阿生师父开了口，虎禅便吃了定心丸，教得煞有介事。
卫峰哆嗦一下，冻得僵硬的手抓起筷子。
不知不觉间，教得入港，任何一个细节上的偏差，虎禅都细细纠正。看着自己教导的人进步，那种成就感对教的人来说，本就是很好的回报。
“面来了！”
虽是大冷天，这一式也把卫峰练得通身热腾腾的。阿生师父说卫峰拳架的毛病不少，要不停地反复练，直把身上的郁结阻碍通通化去。若是以后能在三分钟内便大汗淋漓，且不喘粗气，体力不减，反而精神饱满，那体内经络才算通畅。
“老……老板，一碗面……快……快点……”卫峰被冻得嘴有点不利索。
卫峰曾为了加大力道，做了许多力量练习，但是因为这些力量练习，使得自己身子也出现了运转不便，甚至出拳的威力不增反减，这是想当然的练拳方法所出现的弊端。
“不行，我要找碗热汤喝！再找个厕所加一条裤子！”附近有一个卖刀削面的食店，店主脑袋上顶着面团，手中拿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小刀，面片雪花一样飘落进热汤里，光是远远看到锅头的热气，就觉得自己像是又活了过来。
“前辈，我觉得身子灵活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
“没用。”阿生师父淡淡地说道。
太冷了，忽然间饿得厉害。长居南方的卫峰，从没领教过什么叫“零下十五度”，而且也很不习惯在空手道裤里面再穿上些什么，这样会很没气魄，可是寒冷的力量很快便摧毁了他对气魄的坚持。大风寒雪似尖刀，穿透了单衣，腹内饥寒，气短脸抽。想起从前的空手道练习者，有在冰川中练拳的，有在雪山中隐居修行的，许多事情，听起来不怎么样，自己亲历亲为的时候才发现难比登天。
“没用？”卫峰懵了。
过年的时候，连载客的三轮车都少，过了好几辆都坐着人。
“要想硬挨硬扛，这一点点的感觉，在实战中起不了作用，这几式练法，作为辅助练习，虽然短时间就能见效，但是也要积累好些日子，实力才有明显增长。”虎禅接过话头，对卫峰做出解释。
“看来，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不困难，放下负担，咬牙上路就可以了。”下了火车，卫峰张开粗厚的大巴掌拍两把脸，十分响亮，显得气场十足。
“那我一定努力！”
“很久以前就向往这种事情，终于有机会领教了。”卫峰也听过，从前许多武道家，长途跋涉，进行武道修行。天寒地冻，旧袄旧衣，仗剑弹铗，牙关紧咬，步履坚定的身影，在梦中早已膜拜过许多次。如今，自己也和前人一样，里头穿着单衣，外面套着自己用了好些年的旧空手道服。
“还是没用，虎禅，削他！”阿生师父大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