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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山河动八极,好汉终相惜

最后一次踏步出击,虎禅只觉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义父……”恍惚中,郑平安喃喃道。

“姐?是你?”虎禅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小颐,也顾不得旁边有人没人,伸出双手托着姐姐的脸。

两人再撞,每撞一回,休息半晌,郑平安嘴角溢出血来,虎禅数次闭眼,几欲昏厥,又猛地睁开。

“我……这些日子不敢分心,一直没去看望你。”虎禅撇着嘴,嘟嘟哝哝着,斜着眼睛不敢跟姐姐对视,竟是害羞了起来。

再看郑山河,却是笑意更盛。

“我走了,你跟我回去吗?”小颐伸出手,捏捏虎禅的肿脸。

而山河拳馆的弟子们,更是默无声息。

“嗯……走,等等……”虎禅只觉得背后天幕血红,转身见千红忽然闯来死死抱着自己,又见弟兄们焦急地呼喊自己。

无心紧扣牙齿,嘴唇抿紧,撇成一个倒着的“U”,脸皮绷成铁板一块。

“姐,我打完了再去找你。”虎禅微笑道。

卫峰、喀纳斯、英明三人,实战经验皆是丰富,只是这样前所未见的比武,让他们眼中发涩。

“你大爷!”一大巴掌拍在虎禅脸上,登时醒了过来。

郑平安则是出气多,入气少,跟个软布袋一般,挥动臂膀,借助两臂的猛劲,将身子甩出去。

“啊!熊!”虎禅方睁眼,见面前的居然是郑山河,吓得差点儿又抽了过去。

两人每步跨出,已是不到两尺,虎禅虽仍有气力,可是一身筋骨皮肉像是彻底散了架,全凭丹田晃出的力道,带着整个身子往前,撞击的一瞬间,顾不上震伤筋骨,将脚步狠狠跺下,分毫不退。

“作死!”郑山河啐了一口。

八十回合。

原来虎禅昏厥中,无心给虎禅把了脉,检查过身体,又施了针。郑山河凑过来查看虎禅伤势,却被虎禅忽然伸出双手把在脸上,叫了声“姐”,恶心得郑山河全身发麻。

“哼。”郑山河看着,笑笑,微微点头。

虎禅正要起身,却是疼痛欲裂,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

撞到六十来个回合,虎禅后颈脊椎已被震得疼痛非常,脑子晕了一瞬,再撞;平安牙齿一松,鼻涕唾液喷溅出来。两人撤开,微微一停,调整一口呼吸,狠命咬紧牙关,两步跨出,闯步!撞!

“我输了?是输了吧?”虎禅咧嘴笑着,眼角却淌出泪水。

拳法中,有所谓的劲法,在细节上,稍微做些小动作,可以节省很多力道。比如这时的虎禅,完全可以把重心再压低一点,或者身子偏移一些,用肩头骨去撞郑平安的软肉,或者在撞击瞬间,在动作不变的前提下,改成略微上挑的劲道,这样有助于拔掉对手脚下根基。对这些法门,虎禅可谓烂熟于心,可并没这样做,而始终以最为工整的拳架,与平安死磕。

“没,郑平安也躺了。”无心指指对面的床。

这样的比武,跟男人拼烈酒般,是豁出去的比试。卫峰四人,额头手心已是大汗淋漓,心跳加速。

“好吧……他先躺还是我先躺?”虎禅不甘心,又小声问道。

八极上的造诣,虎禅没法跟平安比,可虎禅自幼锤炼,筋骨、脏腑稳固非常,武当拳和摔跤又强化了其足下沉劲,纯粹凭借自家功力,已跟平安撞上了三十多个来回。郑平安长年靠桩,劲道暴烈,而虎禅则是丹田功练得深湛周身气力浑厚周全,谁也没被撞退半步。

“我给其他馆去了电话,这回比的是贴靠山,不是你的强项,平安却操了十多年,你能撑到这份上当然是我们输了。”郑山河说道。

虎禅与平安,没有任何保留,都下足了功力,谨慎非常,撞上的一刹那,谁若是心虚气短半分,下面等待着的必是兵败如山倒,甚至撞成内伤、口鼻溅血也丝毫无奇。

“嘿嘿,当然。”虎禅仰头看着天花板,不一会儿,又要挣起来,依旧疼痛难忍。

双方同时抱拳行礼,两步跨进,闯步,“嘭”地撞上,退回,两步跨进,嘭……

“不怕被我出卖的话,就在这儿躺着吧?我不介意。”郑山河说。

莫说在中国,就是在全世界,这贴靠山也可说是这世上所有武术中顶尖霸道的打法之一,没有丝毫花巧。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以硬碰硬的练习,最见功力,没有任何侥幸余地。

“我也不介意,但是哪怕让人搀着,我也必须把今天的行程走完。”虎禅一句话,换了两口气,胸口也很痛。

也不知先贤们是怎样的威武,更不知怎么会诞生出贴靠山这样的打法。

郑山河没再挽留,喀纳斯与卫峰,将虎禅搀了起来,虎禅刚落地,两腿发软,好容易适应,推开二人,一步步蹭到郑平安床前,看了看,轻声骂了句“老黑熊!”便走出大门。

周围的弟子们,停下练习,看着场中二人摆开架子。

场中弟子,皆停下练功,目送五人离去。

虎禅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较量,看着眼前的同龄好手,欣喜非常。

“平安,我知道你醒了。”郑山河戳破了郑平安装睡的伎俩。

“我的义子,郑平安,你们俩撞撞贴靠山我看吧。”郑山河坐在屋外的阶梯上,翘起二郎腿。

“呜……”平安把脸转向里头。

“平安,过来。”郑山河招招手,那壮硕小伙应了一声,便跑了过来。

“喂,我不怪你,那孩子功夫不错的,没练过贴靠山硬功,单凭自己的内功与筋骨功夫硬扛也能把你扛下来,稀罕。”

“贴靠山,八极拳的经典功夫,我也玩过两手。”虎禅顺着郑山河指的方向,见一身板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正对着木桩练贴靠山,不光势大力沉,脚下踏步沉稳暴烈,而且不失松活利落。

“呃,爹……”平安见郑山河不再责怪他,坐起身来。

“小家伙,看看那边,会靠桩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都还能再靠几下,看对手倒了,你也脚软,怎么回事?”郑山河压低声音,斜眼盯着平安。

虎禅全然感觉不出这大叔的敌意,那熊掌般的大手拍在身上出乎意料的轻柔,便起身跟了出去。

平安一愣,又躺下去,转个身朝着里头,把郑山河气得七窍生烟。

“哈哈哈!我大你三十多岁,没那么不要脸!”郑山河大笑,伸出手掌,轻轻拍拍虎禅,起身走出屋外。

“爹,我想要个朋友,跟别人在一起,我不敢说话,但是我觉得岳虎禅应该会跟我说话。”郑平安忽然自顾自地说起来。

“郑大叔,别告诉我你这辈子没输过,我不信。”虎禅嘴角翘起,说出这句话后,心里轻松异常。

“你怎么知道?”郑山河斟上杯酒,一饮而尽。

“那真武道场的招牌就倒了。”郑山河依旧面无表情。

“爹,你说我天资特别好,我这么好的天资,还花了这么多的时间,他把功夫练得这么扎实,又要花多少时间?这样的人,不会有时间去盘算心机,不会有时间去笑话别人,不会像别人一样说我傻、木讷,我想有个这样的朋友。”

“既来之则安之,打一场呗,打不过你,保命逃跑的本事应该还是有的,我知进退,不会硬撑,我还要给自己继续进步的机会。”

郑山河停下杯中酒,呆呆地望着平安的背影。这从大山里带出来的义子极少与人交往,但凡与人比试,从不留手。

“那来到了之后呢?”郑山河问道。

比武不留手,是义父的警告,倘若留手惯了,真到了打斗时,那便全无老辣火候。

“我来的时候却没想输赢的事,只是想见你。”虎禅也端起茶一饮而尽。

而这个自从山里出来,便在武术中活着的孩子,偏偏最知好歹,最知真假,别人跟他说话,是真情实意,抑或装模作样,是对他上心,还是给义父面子,这看似木讷的孩子,心中透亮。与大多数人交往的时候,他感觉不舒服,于是越发不愿与人接触,越发的孤独。

“那还敢受邀?”郑山河没再正眼看虎禅,将茶杯送到嘴边,直勾勾地看着屋外练拳的弟子们。

“呵,哪里是别人看不起你,明明是你看不起别人。”郑山河苦笑道,又斟上酒。

“我见过的高手不少,眼光还不差,知道打不过你。”虎禅摇摇头,在这种高手面前,诚实比什么都重要。

“人心浮躁,一个比一个急,都拼命地向上爬。我偏偏要用十五年,养出你这孩子一身本事,让你一鸣惊人……真难为你了。我觉得虎禅这小子倒也不错,他身边带着那帮弟兄,也都身手不俗,你跟他们混些日子,想必进步会不小。”

“还没练出霸道的本事,却出了这嚣张的主意,找死吗?”郑山河斟上茶,虎禅接过,放在面前。

“啥?爹,你同意我跟他们做朋友?我听人说,这岳虎禅的父亲,好像跟山爷不对眼。我要是去了,山爷不会怪罪你吗?”郑平安又撑了起来,没想到义父能答应。

“呦,大叔,你还记得我?”虎禅坐下,其他四人立于身后。

“我让我儿子怎么样,别人管不着,再说了,当年阿山欠我条命,这间武术馆他只还了半条,名义上是他的产业,但是他也管不得我。你一会儿喝两杯药酒,休息两天,身体好了,就去找你的朋友吧。”郑山河没再用杯子,端起铁壶,仰头饮尽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