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勉力地看着，固执地向她儿子看去。那被看的少年也同样固执地、不看她、只看着敌人。
血落在泥地里并不红。刺激的是它的气味。借着那喊声的威势，冻得成块的空气被劈开了缝，缝里钻出那咸腥的味道。
他确是拼得最凶的一个，也确有功架，看似练过的。
——血、很快地就见血。
但这样的街头火并，等闲功夫在身并不起太大作用，死于乱刀的机会远远大于脱身。
两拔少年已两股风般的遭遇，缠在一起。然后那里的风就乱了，上风、下风、后侧风，刀风、刃风、腋下兜出的男人体味道的风，所有的风纠缠在一起，冲荡不出，或者它们就喜欢厮混在这荡纠缠里。男人是群体的，只有裹在一起的挤，才能让他们觉出生之意义。
那少年却振起一脸的昂扬：他在打拼属于自己的第三条街道，兴奋的脸上甚至透着辉煌。
她点头。
终于一道血顺着他肉上的肌腱一条线的绽开，那血抱住了那少年饱满结实的腿。那女人的身子摇了摇，少年却把刀交到了左手。
“你儿子？”
无赖贼也有无赖贼式的果勇。斗得紧时，好多缠刀的布条松了开来，飘在空气里，上面染了汗渍和血。
女人的唇角就开始抖。
她儿子那帮人少，要输了。这是那一个女人也能看明白的局势。她的身体开始大辐度摇晃。
人少的那拨儿人里有个少年姿式特异，他一腿向前，拖着另一条腿，手里拖着不能叫“刀”的那片铁，铁刬着地，刬向前面来。
——现在、她儿子那群输局已定，要比的、不过是看她先倒还是她儿子先倒。
一种同样也是黑色的铁条，细长，开了三条锋，顶端成个三棱锥形，尖尖的刺，尾端也缠了布。
息息簌簌的，伴随着那斗蓬锦面发出的声音，女人开始软倒，像一摊泥，自己的头慢慢缩向自己的脚，中间像是没了身子，她的身子空了。
他们都拿着奇怪的刀，一共两种：一种是黑铁片样的长条磨出了锋，尾端用布条缠住。上面缠的布条颜色各异，相同的是大多握久了几乎辨不出颜色了。
这时，一轮光亮的月轮升起，照花了所有殴斗中人的眼。
一群有近二十个，一群却只有三五个。
那个少年犹自在苦拚，却猛地觉得自己的手里已经轻了，觉得身边人的手劈了下来、刀却没落在自己的身上，发觉自己的手腕已被一个人攥住，像拖死狗一样地把他从街心拖了出来。
一群人多，一群人少。
他下半个身子全拖在街上的泥浆里，眼睛还看得到场中伤与未伤的两拨儿人，无论敌我，手中那黑铁的、他们自许精炼的刀，都已两段。
——两群少年忽然从街两头卷了进来。
——断得都不曾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