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最后的都铎 > 1569年夏

1569年夏

“他们说你不会在这里住很久,”男仆带着歉意说道,“还说你马上就会回到宫里去。”

在我面前是个卧室,里面摆着一张大床,墙上开着一扇凸肚窗,下方就是嘈杂的街道,我可以看见托马斯爵士下属的商贩和批发商进出他们的账房。

“我也是这么相信的,如果你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样也能应付。”我平静地说,“请带我的女侍臣和女仆去她们的房间,你再给我带些葡萄酒、清水和吃的东西来,放在我房间外面就行。”

我跟着他走上一级级高大的楼梯,他带着我走过数间双开门或单开门的房间,最后在宅子的角落那儿停下了。他开门后我进了房间里,这里不是我在契克斯住的小房间,但也不是那种气势恢宏,装饰漂亮的大房间,那不过是一间一般大小的私人套房,没有客厅,显然我不能在这里像个公主一样,有着自己的宫殿。

他鞠躬离开,我环顾四周,这里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天啊,这里比起伦敦塔里可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对我来说,在这儿待到我回宫为止也够了。

“那你先把我带到我房间去,等格雷斯汉姆夫人一回来就请她来我房间拜访我。”我直截了当地说。

对我来说最幸福最愉快的事终于发生了:它不但本身就是一个好消息,更是之后欢乐幸福的预兆。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忍不住跪下来感谢上帝的仁慈。我最最亲爱的丈夫托马斯·凯耶斯在英格兰最糟糕的监狱里挺了过来,他终于离开了阴暗潮湿的角落,挨过了饥饿和寒冷,重新获得了自由。我收到了他亲自写的便条,自从我们匆匆接了个吻便就此分别后,这是他写给我的第一份东西。我知道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学者,对他来说,想要把自己的想法确切地付诸书面不是什么特别容易的事,所以我很珍惜那张小纸片及他认真撰写的字迹。它们出自一位诚实之人的手里,他是属于我的,这比诗或者情歌更好,因为他所写的字句都是肺腑之言。

“托马斯爵士生病了,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格雷斯汉姆夫人出去了。”他说,显然对他们的失职以及对我们缺乏尊重感到尴尬。

我将动身前往桑德盖特城堡,它位于我的家乡肯特郡,我曾经在那儿做过上尉,所以清楚地知道那是个虽然小但却很舒适的住处。我全身心地对重获自由感到高兴。我每天都会为你和你的自由向上帝祈祷,也祈祷你会希望过来见我。自从我在你十岁的时候看见还是孩子的你第一次骑在太过高大的马儿上时,我对你的爱到现在始终未曾减少过分毫。如果你可以,就过来见我吧,我会等你。我永远会是你爱的丈夫。

“托马斯爵士呢?”我一边脱下自己骑马用的手套问他,“还有格雷斯汉姆夫人在哪儿?”

托马斯·凯耶斯

我们在他那幢漂亮的宅子前停下,那房子几乎就和一幢宫殿差不多大,身穿制服的仆人打开两扇大门,我们走了进去。前来欢迎我的只有他家中的男仆,他向我鞠了一躬,准备引我去自己的房间里。

虽然我把自己收到的其他信都付之一炬,可实在没法让自己把这张便条烧掉,便把它夹在属于凯瑟琳的法语《圣经》扉页,奈德在那儿写上了自己儿子们的出生日期。我就这样把它夹在书页里,每天都会看看它。

我很高兴自己能重新骑在马上,我不想让这旅途早早结束。但不久后我们就穿过了主教门,那里有一幢十分漂亮的大宅子,建造它的人是托马斯爵士,他是用教授我们都铎家族如何经营而挣来的钱盖的。是他警告女王必须召回那些破损的货币并且铸造新的,也正是他住在安特卫普,在我们强大的贸易伙伴面前守护着英格兰商人的利益,他还提议在英格兰建一座大厅,这样商人们就能在那儿碰面,互相交换信息,敲定营业执照和专卖权限,再互相为对方的公司投钱。

我收到便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在宫中的继祖母写信,请她替我问问女王,我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去侍奉她。“我对自己的房间毫无怨言,但在您身边服侍您却更会令我感到快乐,”我这么写道,“另外,托马斯爵士因为终日研习自己账目的盈亏,已经处于半盲状态,并且旧伤复发,脚也瘸了,他的妻子也令人讨厌。这不是什么让人快乐的地方,要不是我必须住在这儿,我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而他还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大部分的时光。”

我骑马走向伦敦,穿过整个英格兰最为富裕的地区。在道路两旁是新刈过的干草,我可以闻到它们散发出的味道。在田野后面的山丘上,我们可以看见成群的绵羊在牧童们心不在焉的照看下漫步。在河边的浸水草甸上,成群的水牛眼里只有茂盛的绿草,当我们骑马在晚上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见到那些女孩把牛奶桶挂在牛轭上,手上还提着挤奶凳。

或许我对女王安排给我的住处不太满意,但至少我所见的景色及其代表的含义起了变化,说明我正在逐渐重获自由。这么比起来,我要比苏格兰的玛丽女王幸运不少,她根本没有重回苏格兰的迹象。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又违背了自己要接纳她回国的诺言,那些新教领主们也不怎么信任她。她要一直和我的贝丝阿姨住在一起,在众人同意她回国前,她得一直留在温菲尔德宅邸里。虽然她身处全国最漂亮的房子,服侍她的人数众多,可我对她毫无嫉妒之情。她和我一样,只是住在过渡性质的房子里,虽说有着自由的希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依然受到束缚。我们都等着伊丽莎白能再度大发慈悲,但这种情况如同满月时的大潮,极其少见。

伦敦 主教门[1] 格里姆斯索普城堡

[1]该地为伦敦下属伦敦市的二十五个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