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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3年夏

我叔叔和我终于将请愿书寄给了罗伯特·达德利,他既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女王最主要的顾问。巧的是,他的命运和我一样,处在微妙的平衡之中。他或许会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奇特的位置上:既是英格兰女王的爱人,又是苏格兰女王的丈夫。他能成为女王的配偶,实现自己兄弟差点就能做到的事,只有一名达德利才希望得到这种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结果,也只有一名伊丽莎白才敢这么想。

陛下您最谦卑、最慷慨、最顺从的仆人,1563年11月,自普利格

我们不知道的事正是玛丽女王可以预想到的。我们都得静静等在那儿,看着她是否认为自己妹妹所抛弃的爱人值得成为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人。我们都等着,看看伊丽莎白是否能忍受将达德利提升到莱切斯特伯爵的地位,这样他理论上就能娶王室成员为妻,接着再把他送走。我们都等着,看看枢密院会否要求伊丽莎白任命我为继承人,因为在不久前她曾保证自己会听从他们的建议。

我不敢冒昧地请求陛下原谅我的恣意及鲁莽,我只是非常谦卑地请求陛下继续您对我的仁慈。我承认自己是一个非常不值得接受您如此多恩惠仁慈的人。我理所当然地感觉着痛苦乃至持续的悲伤,日渐意识到了自己过错的严重性,而您对我的怜悯使我更加悲伤,因为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对陛下的责任。这是对我心灵的巨大折磨。因此,愿尊贵的陛下允许我成为最卑微的追随者,为自己悲惨的境地请求陛下进一步的恩惠与惯有的仁慈。我谦逊而明智地跪在地上,每日祈祷上帝,保佑陛下得以永远安康。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正在对自己的玛丽表亲献殷勤,似乎她们是一对爱侣。我们现在虽然身处乡村,也听闻塞西尔写了一封长信,来冷静一下她们之间提出的种种诱惑性的建议。女王送了玛丽一枚漂亮精美的钻戒作为爱的誓言,我握住自己的那枚订婚戒指,全然不能理解伊丽莎白的所作所为,或许其他人也不能吧。

我得想办法告诉她,她和我是截然相反的人。她生性虚荣,无法想象有人会和她不同,只能想象出自己脑海中的世界,但我和她完全不一样。对我来说,我的心统领着我的头脑,她却事事算计。我为了爱情而结婚,她却将自己爱的人出卖给了苏格兰的玛丽。我生了两个漂亮的男孩,而她一直不孕,也将始终如此。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并不想要英格兰的王位,如果夺得王位要付出如此代价,我宁可不要,但她却对此渴求不已。因为她小时候就被称为私生子,并从王室直系继承亲属中被除名,如今这却成了她始终渴求的一切。

罗伯特·达德利向我保证,等女王愿意听听我是怎么说的,就将我们的请愿书呈上去。他如今支持我的理由又多了一些。尽管我并不怀疑他会愿意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成为莱切斯特伯爵,但他不太可能愿意付出这个代价而选择与苏格兰的玛丽结婚。他仍然希望自己能迎娶伊丽莎白。等他成了伯爵,那他的头衔就更配得上女王了,但同样也离苏格兰的女王更近了一步。我们都知道只有达德利才能让女王同意眼前的一切,也只有他才能让女王变得快乐起来,但他是否有足够的影响力来说服她对此更加慷慨?他又是否能让身为英格兰教会最高领袖的伊丽莎白像一个基督徒那般施行宽恕呢?

我们把第一封草稿送给威廉·塞西尔审阅,他寄回来时在边缘的空白处写上了自己的评论,我们修改完后再写一遍。这封信务必尽善尽美,必须能说服她,告诉她我对未经允许就擅自结婚这个行为很抱歉,里面的内容也必须毫无争辩性,但又必须说服她,让她明白我坚持要维系自己与奈德的婚姻,同时我的两个孩子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我们也必须向她保证,尽管我的继位顺序在母亲之后,我又是亨利七世的曾曾孙女,但我在她生时永远不会挑战她的王位,若无她的允许,在她死后也不会觊觎她的王位。我们也可以在后面加上这一段:前提是她能让自己永葆现在的容貌,永远年轻,也永远不会死。

他没有成功。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我们都觉得伊丽莎白不会拒绝达德利,她不会拒绝任何事,可就是这件小事,这么一件入情入理的小事,既平和,又合乎所有人的认知,对她来说也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知道我现在心痛不已,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分别,独自一人在叔叔的屋子里,需要依靠他为我的饮食与衣物掏钱。我的小儿子什么错都没犯,却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我的大儿子则被迫与我分离,丈夫则被他的母亲关在自己家里。伊丽莎白清楚,这对于我们两个名门望族而言实在太过残酷,也是对这片土地上的法律和正义的冒犯。她应该释放我们,我们对她根本不是威胁,除了对方的爱,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只想在一起,但她就是不愿让我们如愿以偿。

叔叔和我一起给女王写了一封请愿书。他每天都会来见我,然后两人为此商讨一番。女王是个学者,喜欢优美的语言,虽然不是像我的姐姐简那样的学生,不过一封措辞典雅得当的信总是能引起她的注意。

我与奈德结婚带来的罪似乎会让我的余生都在监狱中度过,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这全都拜伊丽莎白不能结婚所赐。这仅仅出于嫉妒,但又远甚于此,已经成了可怕的怨恨。当我收到她拒绝的消息后,我心里明白,恐怕只有死亡才能给予我最终的自由了。她就像所有都铎家的人一样,所行之处必有死亡。她的姐姐杀死了我的姐姐,而她又想杀了我。这一切只会以死亡作结:我死,抑或她亡。

埃塞克斯 普利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