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思索呗!”卓娅答道。
“你干吗这么坐着呀?”我问她。
我还模糊地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我和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决定去看望我的父母亲,把孩子们也带去了。我们一来到,奇莫菲·西蒙诺维奇外祖父就对卓娅说:
卓娅在舒拉的一切游戏里都是他的伙伴,她也和舒拉一样大声喊叫,欢欣的,忘乎所以地跳跃。但是她也会久久地静静坐着倾听什么。这时候她的眼睛注意地看着,浓浓的眉毛微微皱向眉心。有时候我看见她坐在离家不远的锯倒在地上的一棵桦树干上,用双手托着腮帮,两眼向前方凝视着。
“你这个淘气的小姑娘,昨天你为什么对我说假话呀?”
晚上,我在这些衣袋里什么东西都能找到啊!小弹弓,玻璃片,小钩,石子,铁片,禁止玩弄的火柴……什么都有。舒拉的额上经常有碰肿的包,脚上有碰伤和擦伤,膝盖也常碰破。对于舒拉来说,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是一种处罚,是最严酷的刑罚。他从大清早起,直到我招呼孩子们回家来吃晚饭和睡觉的时候,总是在跑着,跳着。我多次看见他在雨停之后在院子里跑着,用棍子去打水洼里的积水。溅起来的水花比他都高,像喷泉一样,把他周身都溅湿了。可是他一点也不理会这个,继续更使劲地拾起他的棍子打水,同时拼命地高声唱着他自己瞎编的不知什么歌。我听不清歌词唱的是什么,只能听出那调子是武勇的、狂放的:“哐啷,吧!邦!邦!邦!邦!”然而从这一切都可以看得出来:舒拉需要对他自己周围的一切发泄他的快乐,他需要宣示出来,太阳,树木,温暖而深的水洼等等怎样使他兴奋!
“我说什么假话呀?”
道理很简单:衣袋里装满了甲虫,它们在里面折腾着要爬出来,而舒拉用手紧紧地抓住袋口。多可怜的甲虫呀!
“昨天我问你,你把我的眼镜放哪儿去了,你说:‘我不知道。’可是,后来我在长凳子下面找到了。不是你把它扔到那儿去了,还有谁?”
“你的衣袋里是什么呀?”
卓娅翻着白眼看看外祖父,一声不响。但是,过了一会儿,吃饭时间到了,在叫我们坐到桌边的时候,卓娅说:
真的在动弹!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不坐。既然不相信我,我就不吃饭。”
“舒拉的衣袋里什么在动弹!”我听到卓娅惊讶的声音。
“嗨,事情都过去啦,坐下吧,坐下吧!”
4岁的舒拉是淘气的、喜欢吵闹的孩子,对什么也满不在乎。
“不,我不坐。”
“还有什么地方?基尔山诺夫的那边是什么?唐波夫的那边就是莫斯科吗?”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能到那里去才好哪!”当父亲有空时,她喜欢爬到他的膝上向他提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会提出一些连大人也想不到的问题。她津津有味地倾听父亲讲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事情,就像听最迷人的故事一样:高山,蓝色的大海,茂密的森林,远方的大都市和居住在那儿的人们。在这种时候卓娅总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半张着嘴,眼睛闪闪发光,有时候甚至好像忘记了呼吸。也有的时候,实在听得疲倦了,就在父亲怀中睡着了。
她始终没有坐下。当时我看得出来,外祖父在5岁大的孩子面前有些难为情。在回家的路上,我责备了卓娅几句,可是她含着眼泪,不断的重复那句话:“我没有动他的眼镜。我跟他说了实话,可他不相信我。”当时看得出来,她受到的委屈是很大的。
“巴夫洛夫卡,亚历山大罗夫卡,普鲁特基。”
卓娅对父亲的感情最好。甚至在他正忙着没时间和她谈话的时候,她也高兴和他在一起。但她并不仅仅是呆在他身边,而是在观察。
“在索罗维延卡的那边还有什么?”
“你看,爸爸什么都会做。”她对舒拉这样说。
“索罗维延卡。”
确实,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什么事情都会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在家里他是长子,他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得自己耕地,自己播种,自己收割。虽然这样忙,他还挤出时间来在农村阅览室和图书馆里做那么多工作。乡亲们都很喜欢他,尊敬他和信任他,常常找他商议家务事和其他事情。假如需要推举一个可靠的人到监察委员会去,检查消费合作社或信用合作社的工作,人们一定会说:“选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他什么都知道,谁也愚弄不了他。”
“那边还有什么村庄?”
还有一点使大家都愿意亲近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那就是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公正和坦率的人。如果有人来求他出什么主意,而他看出这个人没道理,他就十分坦率地说:“你自己做的不对,我不能站在你一边……”
“一个村庄,叫‘太平庄’。”
我时常听到各种不同的人们说:“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是永远不做亏心事的。”
“妈妈,白杨村外面是什么地方呀?”
他是个很谦虚的人,他从来没有因为见多识广而自吹自擂。那些年纪比他大得多的人,甚至是老年人,在村中很受尊敬的人,也都愿意来向他征求意见。
回到家里,卓娅挨着我坐下,向我问道:
实际上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也可以这么说,一切问题他都能作出回答。他读了很多书,也能把读过的东西很清楚地转述出来。卓娅常在阅览室里长时间地坐着听他给农民们读报,讲解那时候我们国家所发生的事情,讲解关于内战,关于列宁的问题。每次听众都会对他提出很多问题:
更有意思的是爬到板棚的顶上或教堂的钟楼上。这是所有的孩子们都喜欢的眺望台。这时整个村子就像放在手掌上一样,一目了然。向更远处望去是旷野,旷野中间散布着周围的村庄……可是在它们后面还有什么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什么呢?……
“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刚才你讲了电气,现在请你讲讲拖拉机。也许这是更奇妙的东西吧?可是这么大的机器在我们这些小块小块的地上怎能转得开呀?……还有个问题:真的有这样的机器吗?既会收割,又会打谷子,还会把打净的谷粒倒进口袋里?……”
爬树又是多么快活的事呀!尽量向上爬,爬得高了往下看都有点儿害怕,要是手下的小树枝掉下去一枝,心就一下子收缩……然后就用赤脚慢慢摸着树枝,小心翼翼生怕撕破衣裳,慢慢地下来。
有一次卓娅问我:
那该有多好啊:坐着马车到远处的草地去(尽管坐的是吱嘎作响的破车,拉车的马也不是好马,那又有什么关系),回来时一路坐在高高的草垛上,到家后和大人一起,把散发着芬芳香味的草扬在板棚后面,让它彻底晒干,然后在像波浪一样的草堆上跳跃、倒立,最后玩累了就缩成一团,在这草堆上酣畅淋漓地睡上一觉。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爸爸呢?”
现在我好像还能见到她5岁时的样子: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脸,明亮的蓝眼睛。盛夏的骤雨刚刚停住,太阳又火辣辣地照耀着,高空中几朵浮云被风吹着,很快就在地平线外消失了。树叶上的水滴还在落下,而卓娅已经打着赤脚,踏着水洼里和暖的积水向我跑来,一边笑着,让我看她身上被淋湿了的衣裳……
“那么,你说这是为什么?”
“妈妈,你看看。”她看着我的脸说,“我洗得干净吗?你不说我吧?”
卓娅没有回答。可是当天晚上,在我招呼她睡觉的时候,她凑在我耳朵边对我说:
在夏天,卓娅拿着网子捕蝴蝶,采野花,一玩就是连续好几个小时,然后再去洗澡,并且一个人(在5岁的时候)在河边洗她自己的衬衣,晒干后再穿着回家。
“爸爸聪明,他什么都知道。他是个好人……”
卓娅带着弟弟出去玩时,我们只准许他们在房子近旁带有栅栏的小花园里玩耍,因为在房子附近的草地上有牛马在吃草,又没有人看管,会伤着孩子。但是如果和年龄大些的女孩子们(玛尼娅和塔霞)在一起,卓娅就常常走得很远,到菜园子和小河边去。河很浅,但河水流得很活泼、整天在河里洗澡,也不用担心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