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我想还是说袋鼠的育儿袋之类的。”
“等等,”乔利斯在她身后叫道,“你要告诉他们什么?”
乔利斯点点头。“选得好。”
梅里亚姆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谢谢你,”她说,“我想我完了。”她站起身来,强行向门口走去。“万一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只想说,和你合作很愉快。”
梅里亚姆面对上级总是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真的很友好,也很体贴了。即使是现在,在她被降职几乎已经成为既成事实的情况下,他们也是面带微笑。
“你确定?”乔利斯问道,“也许他们可以把工具放在里面。或者糖果?”
“梅里亚姆,你好!”他们说,带着只有上级才有的崇高热情,“最近怎么样?”
“求你了,”梅里亚姆说,“这样是不行的。”
这不是梅里亚姆所期待的问题。她吓了一跳,随着谈话的进行,她变得更加忐忑不安,上级漫不经心地问着一些世俗小事——乌云密布的天气,阿拉斯加鲑洄游——这些问题甚至不在她的正式权限之内。通常情况下,这种上层的闲聊不会让梅里亚姆感到惊讶。他们对地球的热情是众所周知的,讨论起地球上发生的事情也是乐此不疲。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闲言碎语一定是某种计谋吧?想骗她认罪?他们一定知道空洞的事。如果上头的人不知道空洞的事才是匪夷所思。难道说,真是这样吗?梅里亚姆的焦虑和困惑在她的内心堆积,不断扩大,不断加剧,直到她再也忍不住要爆发。
“那好吧,”乔利斯说,“你很聪明地预料到了旅行者需要一个地方放东西,所以你给了他们空出了地方作为储物空间。就像袋鼠的储物袋一样。”
“是我做的!”她哭着说。
“他们不买账。”
话音刚落,上级都吃了一惊。“做了什么,梅里亚姆?”
“好吧,你是有意的,”乔利斯说,心里暗暗想道,“你把它放在那里,以防上级意识到他们漏掉了什么东西,或者需要升级的空间——比如可折叠的机翼,或者太阳能电池板。”
“空洞,”她说着,号啕大哭,“身体里的空洞。都是我的错。”她赶忙解释道:“这不是洞,绝对不是洞,而且我没有落下任何东西。我按照蓝图完成了整个作品——顺便说一下,成品很不错。但后来乔利斯给我看了地球,我之前还没有见过,我吓坏了。我害怕旅行者会很喜欢它,喜欢到不会再回来。到时候我们该多么想念他们。”
“同样是无能。”梅里亚姆说。
“所以,这就是你给他们空洞的原因。”上级问。
“那么说是意外。”乔利斯说,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你休息的时候……出去转了一圈,穿过虚空,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沾上了一点儿。然后,一个不小心,它掉进容器里了。”
“是的,”梅里亚姆承认道,“我和乔利斯,我们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梦境已经开始了,所以我们不能随便拿出来,但乔利斯觉得我们也许能把它填满。他试过云,也试过光。他把情绪灌入其中,一个接一个,超过了规定的量……直到所有的小瓶都空了。”
“可我是负责人,”梅里亚姆呻吟道,“我只是不称职而已。”
“不是所有的小瓶。”上级说,“他倒最后一个瓶子之前你阻止了他,真是万幸。”
“也许你可以装傻。”乔利斯佯装出震惊的表情,“一个空洞?真的吗?这也太离谱了吧?我怎么会知道哪来的?”
“但都没有成功。”梅里亚姆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去了地球,尝试着帮助旅行者们自己填补空白。当然,我们做了一些伪装。我想,如果我们能满足他们最深层的愿望……”
梅里亚姆的恐惧感螺旋式上升到恐慌。“我该怎么办?”
“绿矮精非常可爱。”
“我看没得选。你不能冒险降职。难道你想在永生的时间去刷虫洞吗?”
“但我们失败了,”梅里亚姆喘着气说,“我们走遍了整个世界,实现了无数的愿望。这并不重要。无论我们实现了多少愿望,人们都会再来找我们。而现在,他们无法停止寻找,但是都找错了地方,跟乔利斯预言的一样。看看人们都想要些什么东西吧,硅胶锅铲简直要卖疯了。”
“你想让我撒谎。”梅里亚姆难以置信,“对上级说谎。”
“硅胶锅铲是什么?”上级问道。
“你是认真的?”他说,“梅里亚姆,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那不重要,”梅里亚姆叹了口气,绝望地皱起眉头,“我只是觉得很遗憾。他们永远不会满意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乔利斯笑了,但当他注意到梅里亚姆面无表情的神情时,他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坦白完最后一句话,梅里亚姆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烈火和硝烟。然而,上级看望她的目光却比以前更加明亮和温暖。
“我想把真相告诉他们。”
“你说得没错,”上级说,“他们永远不会满足。他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满足于不满意。”
“是的,当然,”乔利斯说,“你打算怎么解释——你知道的。”
“我很抱歉。”梅里亚姆又说道。
“就是现在!”
“不,不,不。”上级说,“恰恰相反。这是很高明的。”
“哦。”乔利斯咧嘴一笑,“什么时候?”
梅里亚姆命运的枷锁稍稍松动了一下。“我不明白。”
“我的评估。”梅里亚姆说。
“这些我们以前都试过。”上级说,“但一直都没有成功。没有了空洞,旅人就这样坐在那里。他们没有欲望做任何事,也没有欲望不做任何事情,甚至根本就没有欲望存在。没有憧憬,没有冒险,也没有爱情。没有人爬山,没有人过海,也没有人盯着火堆,也没有人打盹。没有人看,没有人听,也没有人想象。他们没有理由去做任何事。”
“怎么了?”
“但是空洞让他们很痛苦。”
等到乔利斯来的时候,她已经心惊胆战地转着圈。“你去哪儿了?”她问他,“我一直在到处找你。”
“有的时候,”上级说,“这也让他们活了过来。让一切都活了起来。这真是个奇迹,梅里亚姆。你不必绝望。”
她的本意好坏并不重要,她现在鼓励旅行者们为自己的生命训练也不重要,旅行者们为自己的生命竞价,事后在赞美队伍前排队这都不重要。再多的借口和推脱都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胸口的空洞以及随之而来的苦难都是她的错。上级也没有理由相信她的本意。
梅里亚姆身上的重担不见了,但她还没有完全放心。“他们永远无法填补,”她说,“他们注定要失败了。”
在一个不是房间的空间里,墙壁不是墙壁,窗户不是窗户,梅里亚姆提醒自己,她的本意是好的。她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壮美地球时,胸口感受到的疼痛,她不知所措,以至于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不对,这并不完全是事实。她知道做什么,她做了。算是吧。
“生命在于奋斗,”上级说,“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