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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合拔刀

“要是敌人的话还好,但这次是同伙自相残杀。——我暂且待在这里吧。明天去高处看看攻城的样子。——我睡了。”

“听说敌人会蜂拥而至……”

荒之介自顾自地躺到地板上,盖上棉被。强烈的失意和绝望彻底压垮了这位年轻武士。

“哪还有什么打算。一切都太迟了!”

千里回到家中,暂且撇开荒之介不想,倒是担心起隼人来。一种无法言传的不安撕咬着千里的内心。

“今后您有什么打算?”

当天晚上,这种不安就变成了现实。老仆第三次登门的时候说道:“我不知该怎么张口,从比睿山来的路上——”

“我听到了随风飘来的隐隐约约的法螺声,觉得很蹊跷,就去城下看了看。太迟了!造化弄人啊!”

老仆的话戛然而止。

“您怎么知道的?”

“您说吧。”千里的脸立时变得煞白,没了血色。

听起来他绝望透顶。既像哀嚎,又像呼唤。除此之外噤口不言。

“我也只是听说,还不知道真假——”

然后又说:“真是老天绝我呀!”

“听谁说?”

“太迟了!”端坐在地板上的荒之介说,“一切都太迟了!”

“听一个叫兵藤的武士说的,他也是从这个武士宿舍出去的。他说隼人先生倒在那里已经断气了,被运到了寺院里,就是村落入口有棵大朴树的那个寺院。您快去处理后事吧。”

老仆离去后,千里马上前往荒之介的藏身之所。他不知从哪里已经知晓了合战的消息。

“那位武士呢?”

下午老仆又来了:“现在敌人还没有涌进城里,说不定明天就要攻进来了。坂本城下已经空荡荡的,就剩几条狗窜来窜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趁早做好逃跑的准备吧!”

“好像进了城。”

千里突然担心起隼人来。虽说她对隼人并无爱慕之情,但是多亏了隼人拼死相救她才能活到今天。尽管他从来不曾倾心吐意,可她明白,自己是他唯一的思慕对象。虽然不愿他回到这里来,但盼望他平平安安的。

“好,我马上过去。不好意思,能麻烦您跟我一起去吗?”

然后他又说:“从这里出去的那几个人也不知怎么样了,明智部队的人大部分阵亡了,生还的寥寥无几。”

“那可不行。现在可不比平时的晚上。”老仆退缩了。

这日晌午时分,看守武士宿舍的一位老仆惊慌失措地冲进千里的家门。“城下出大事了!昨天,山崎发生了大合战,明智大人一方四散逃窜。今天早上,从山崎逃出来的人像潮水一般涌进城里来了!”

“到那里路程有多远?”

“在这里的话,冷不丁地难免会被隼人看到。两三天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荒之介说道。他信誓旦旦,不似有假。

“不远,走路的话一刻钟都用不了。就在这个山丘脚下。”

“对,我把心给你,你把身体给我。”说完,他大臂一伸,不过立马缩了回去。

“那谢谢您了。”

“心?!”

老仆离开后,千里马上奔向荒之介的藏身之所,房间里透出灯光。

“那我把心掏给你。”

门吱啦一声打开了。荒之介和白天一样在地板上端坐着。

“给我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这位不走运的年轻武士还是咕哝着白天那句话。

“全部盘缠,还有织田家臣的凭证。目前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非常宝贵。”

“隼人去世了。”千里用了肯定的表述。隼人一定是去世了。这在她心里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是什么?”

“什么?”荒之介打了个寒战。

“长短二刀不能离我左右,你可以扣下这个。”荒之介笑着从褥子底下掏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千里。

千里把老仆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恳求道:“求求您,和我一起过去,把他的遗骸埋在寺院里吧。”

“那把你的长短二刀押在我这里吧。”

荒之介没有回答。

但是千里并不相信他的话。她忧心忡忡,生怕这个年轻武士趁自己不注意就销声匿迹。

不久炉火熄灭了,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把你据为己有。”荒之介的说法非常露骨。

“求求您了。”千里苦苦哀求。

“我当然不会撇下你不管,也不会把你拱手让给隼人。

“求求您了。”

“就算合战开始了,我也要跟着你。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黑暗中有了动静。

“现在不同以往,你跟我在一起只会束缚住我手脚。很快就有合战啦。”

“咄!”那是迅猛的居合拔刀的喊声。

“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咄!咄!咄!

“那是自然。”

喊声持续几次之后停止了。

“您要离开这里?”

“好吧,我陪你去。我跟隼人决斗了两次。第一次我差点丧命,第二次,我的命运遭遇了戏剧性大转折。真是遗憾,早该由我结果了他!”

“只能去投靠织田的武将里比较熟的。”

荒之介从土间出来,千里紧随其后。

“痊愈之后,您有什么打算?”

他们来到武士宿舍前面,沿着丘陵的下坡道往下走。湖岸燃着点点篝火,好像是为了收容败兵而点的。这真是一个异样的夜晚,让人分不清光明还是黑暗。一片寂静中能够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遥远的骚动从夜空中传来。

“已无大碍。我今日开始练习走路,早晨还在社务所周边转悠了一圈,不怎么疼了。我叨扰你这么长时间了,有十二三天了吧。”荒之介说道。听到“叨扰”二字,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千里记忆中有过这样的夜晚。那就是新府城陷落的前夜。

“您坐起来也无碍了?”千里问道。

“我今晚给他挖个坟。你亲手厚葬他吧。”荒之介说。

这日,像往常一样,千里来到荒之介的藏身之所,发现他正端坐在地板上。

千里忍不住呜咽起来。隼人去世的悲痛和荒之介破天荒的温柔,令她感到温暖,也令她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