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咯咯地高声笑着：“伊迪丝继承了大笔遗产，她和克罗伊斯 [20]一样有钱。她的那个‘深度学习中心’——以及主大街的‘巴特勒书店’——都是她自费经营的，只是找点儿乐子而已。她的侄子为她管理书店，但是她很喜欢收集一些头衔，每次得到一个新称谓，她都会写一篇报道，然后我们在报纸上都会读到。”
“还有，”诺伯特又问道，“她主持婚礼是要收费的？”从伊迪丝破旧的衣服看来，他猜测这个生意肯定不好做。
白蒂也加入了谈话：“伊迪丝·巴特勒。对，她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加入过我们姐妹团，那时候我们在研究占星术和手相术。不过，等我们转而研究通灵的时候她就离开了。那时候还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是吗？”白蒂看着卡洛塔。
“在这样的小镇里——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她？”玛格丽特反问道。“很久以前，她还是我们姐妹团的成员呢！”她说完悄悄瞄了卡洛塔一眼，“我还挺喜欢她的。”
“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白蒂。Mon Dieu[21]，我已经几百年没和那个女人说过话了，但是在这个镇子里到处都能看到她，还有她那我一看就不想搭理的外表……”
诺伯特问道：“你认识她？”
白蒂说：“我们可以善良一点儿的，卡洛塔，外貌并不是那么重要，不是吗？”
卡洛塔窃笑起来。“牧师？”她摇摇头，“小心点儿，亲爱的诺伯特，真的要小心，我们可以告诉你有关那个女人的所有事情，伊迪丝不过是那种通过邮件认证的牧师罢了。”卡洛塔发出了标志性的银铃般的笑声：“哦，对！你也可以发邮件申请！你只要回复一个广告，上面写着‘今天就来获得认证吧——完全合法！能够收费主持婚礼’！”
洛林插了一句：“没错，大家怎么会嘲笑她呢？她不过是穿着又棕又黄的羊毛衫、衬衫和印度的纱丽服之类的东西而已——还总是戴着从旧货店淘回来的帽子，甚至夏天也戴。这哪里会怪异呢？”
“是伊迪丝·巴特勒牧师邀请我的，”诺伯特补充道，他的脸上扬起了微笑，“我想她应该是中心的负责人吧？”
白蒂说：“我就觉得她看起来像一只云雀鸟。”
卡洛塔、玛格丽特、洛林和白蒂都停止了他们手头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所有人都看着白蒂。
“我收到了‘深度学习中心’的工作邀请。”
白蒂补了一句：“或其他什么的。”
他再尝试一次，扩大了自己的音量。
卡洛塔把话题拉回到诺伯特收到的邀请上。“总之，小心，诺伯特。Fais très attention 意思就是‘要很小心’。一个人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和油画不一样，一旦你的名声受损了，要修复可就困难了。和那种声名狼藉的人牵扯一起是非常不明智的。”
诺伯特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以前，他可能会说出几句评论，然而其他人只会继续他们的谈话，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占卜事业，已经习惯得到别人的聆听了。
“当然，你说得对，”诺伯特表示同意，“但是伊迪丝·巴特勒真的声名狼藉吗？我听说全国各地的人们都到她的‘深度学习中心’进行学习呢。那是一个在瑜伽休闲、占星术、数字命理学课程等方面都享誉全国的中心。”
卡洛塔就在边上，指点她道：“绘画就是不断地修缮，要记住这一点，油画和生活不一样，油画是充满了谅解的艺术。每一个错误都能得到改正，或是能转变成其他东西，让画作得到更好地提升。”她用简单的几句话和动作指点她如何改正错误。
“我放弃了！”卡洛塔宣布道，“C’est ridicule！[22]”卡洛塔把头偏向一侧，寻求玛格丽特的支持。
“哦，不！”那位年轻妈妈大喊道。她把童话公主的两只眼睛画得不一样大了，“现在怎么办？”
“黄糖，”玛格丽特顺从地重复道，“但是我为什么要说‘黄糖’呢？”
白蒂、罗琳和那位年轻妈妈都在忙着安置好自己的画架。工作室这安静的作业才刚开始酝酿出令人愉悦的情绪，这时，诺伯特说：“我今天接受了一份有趣的邀请。”
白蒂向玛格丽特解释道：“哦，‘C’est’和‘Say’[23]的发音一样，C’est在法语里的意思是‘它是’，所以C’est ridicule的意思就是‘真是荒唐’。可不是让你说‘黄糖’。”
“Chère Marguerite。[19]”卡洛塔回应道。她给了玛格丽特一个警告的眼神。
“原来如此，”玛格丽特说道，“这里是美国，请说英语，卡洛塔。”
玛格丽特抱怨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说法语，卡洛塔，它太难了。”
诺伯特打电话给伊迪丝，告诉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自己还是不能在“深度学习中心”做占卜的工作，因为他已经和霍普·德莱尼有约在先，要在咖啡厅工作。听闻此，伊迪丝说：“噢，诺伯特，我不是想让你来占卜的！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新的‘前世追溯者’！”
“Bonsoir！”诺伯特回复道。他把艾薇的篮子靠在墙边，让它尽可能地离松节油的味道远一点。篮子才刚放下，艾薇就跳了进去，在篮子里快活地转了几圈儿，才找到最舒服的睡觉姿势。
诺伯特马上反对道：“我对那根本一窍不通。”
“哦，诺伯特，你说法语的样子真可爱。Bonsoir是‘晚上好’的意思。”
伊迪丝轻轻地笑了，然后告诉诺伯特她会亲自向他解释一切。在诺伯特犹豫时，伊迪丝说：“带上你的朋友们来，诺伯特！带上那个谁和她的姐妹团。我可以给你们来一次集体追溯前世的活动——免费——原本每个人可是要收二百美元的。”
“Bonjour！”诺伯特也尝试着说法语，一边把他的画纸放在画架上。
伊迪丝听起来对此很是激动，而诺伯特也不想再重复说自己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周三下午，他向姐妹团说了这件事之后，她们也很兴奋地接受了。
利亚姆又看了看自己画的黑白骷髅，耸了耸肩。
“我表示加入！”玛格丽特高喊道。
“哦！”卡洛塔大笑道，“我刚才说了法语吗？有时候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呢！C’est trop beau的意思是——怎么说呢？‘非常美丽’的意思。”
“我表示想玩！”洛林说。
利亚姆说：“哦，摩恩女士？我听不懂法语。”
“我表示愿意！”白蒂说。
“哦，Mais c’est trop beau!”
“我表示震惊！”卡洛塔说，“震惊！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们怎么可以那么傻？前世！不过是一堆自娱自乐的蠢话而已，就是这样。”
诺伯特走进画室时，卡洛塔正在仔细地看年轻人利亚姆的画：一具正在哭泣的骷髅骨。她扫了诺伯特和利亚姆一眼，说出了脑中浮现的第一句法语。
“噢，卡洛塔，”玛格丽特说，“它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只是找点儿乐子而已！”
卡洛塔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不会再问诺伯特任何关于占卜的事情，同时，只要诺伯特出现，卡洛塔就会开始大量地使用法语。
“所以现在我们要在一些根本不真实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吗？”卡洛塔气得直冒烟儿。
自从卡洛塔家那一次尴尬的午餐后，他对于自己的占卜事业更是闭口不谈。但是，他对于卡洛塔说他是“奸诈的政客”这一点却并不感到生气。他知道她是迫切地想找到一个词来控制他，因此他不会把这句话往心里去。她只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天生的领导者而已，像所有其他有天赋的领导者一样，她只有在群体中才会有安全感，她需要有一个团体来跟随她，并且她也早就精准地练就了让自己始终处于领导地位的技能。有天赋的领导者们内心最大的恐惧就是被人抛弃，因为这会让他们陷入身份认知危机，还会让他们产生一种自己完全没必要存在的感觉。诺伯特已经非常了解卡洛塔了。
白蒂引用了一句话：“‘只要能让心灵得到满足的就是真实’——沃尔特·惠特曼。”
诺伯特和姐妹团其他成员们依然在艺术联盟里工作和学习，但是在最近几个月，他的油画内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他画的是与美国土著相关的油画，主色调是棕、黑、红三色，而现在，他的画作主要与秘鲁人相关。现在他在画画时，会先把画纸涂成一大片黑色，然后用明亮的颜色画出正在抽烟的萨满教信徒，画出山野乡村的景色、游人和美洲骆驼，还有天空中的各种星体，它们都拖着长长的明亮的尾巴扫过布满繁星的夜空。
洛林也反驳道：“嘿，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卡洛塔，那就别去。”
为伊迪丝·巴特勒进行占卜的几个小时后，诺伯特带着在篮子里不安分地蹦跶的艾薇，大步流星地赶去卡洛塔的油画班。
卡洛塔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红桃7：即将到来的争执，朋友间的争吵。
“别担心，洛林，我不仅要去——还要开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