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珊娜·斯比尔曼给他的?”
“我有封信要交给他。”
“是的。”
“你要找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干吗?”我说。
“附在给你的信里寄给你的吗?”
“他在哪儿?”那姑娘又大声嚷嚷道,“这位老爷在哪儿?哼,贝特里奇先生,穷人起来反对富人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但愿他们能拿他开个头!”
“没错。”
“他害死了罗珊娜·斯比尔曼?”我跟着说了一遍,“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露西?”我尽量用最温和的口气跟她说。我不仅看出了她的脾气,也看到了她的悲痛。我这副镇静的态度,倒使她软化了下来。她告诉我说,她爱罗珊娜,她们俩曾打算一起去伦敦,像姐妹似的一起生活。可是来了那个家伙,罗珊娜让他给迷住了。“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唉,露西,他却连看也不朝我看一眼。”她常这么说。就在这天早上,露西收到了她跟她永别的信。
“你见不着弗兰克林先生了。”我说,“他昨天晚上就去伦敦了。”
“你把他叫做弗兰克林·布莱克的那个家伙在哪儿?”这姑娘恶狠狠地盯着我问道。“他是个凶手!他是个凶手!他害死了罗珊娜·斯比尔曼!”她使劲扯高嗓子大声嚷道。
跛脚露西死死盯着我的脸,她看出我说的是实话。她二话没说,转身就朝柯伯洞方向走去。
我刚送女仆们上伦敦去回来,在院子里散着步,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渔夫约兰特的女儿跛脚露西。这姑娘要不是跛了一条脚,加上又长得精瘦(我认为,瘦是女人最大的缺点),在男人的眼光里,倒还有几分姿色。她有一张黝黑、机灵的脸,一头漂亮的棕色头发,还有一副坏得不能再坏的脾气。
“别走!”我说,“把信给我,我来寄给他。”
星期一这一天,对家里的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可这个星期一给我却带来了很大的震动。克夫探长的第一个预言应验了——那天,真的从约兰特家来了消息。
跛脚露西回头朝我看了看。“要是他要这封信,他得回到这儿来,亲自问我拿。”说着她就一跷一拐地朝柯伯洞走去了。我心中的那股侦探兴趣不禁油然而生。可是只有一个办法——写封信给弗兰克林先生碰碰运气,也许明天早上就能见分晓。
第二天是星期天,马车空着从弗里辛霍赶回来了。马车夫带来了夫人亲笔写的几条指示:吩咐我继续留在乡下,看管房子,吩咐女仆们在指定日期到城里去和女主人会合。我一直想着弗兰克林先生说过的话,最后决定写了封信给他父亲的跟班杰夫柯先生,请他等弗兰克林先生一到伦敦,就来信告诉我。
你不难想象,在星期二的早上,我等待邮差的心情是多么焦急啊。他给我送来两封信。一封是佩妮洛普写给我的,她报告说,夫人和雷茜尔小姐已经平安到达伦敦。另一封是杰夫柯给我的,他告诉我说,他家少爷已经离开英国。
星期六晚上,我聚精会神地抽着烟斗,读着《鲁滨孙漂流记》,以此来振作自己的精神,清除沮丧和失望。除了佩妮洛普外,女仆们全在谈着罗珊娜自杀的事。大家一致认为,是罗珊娜偷走了月亮宝石,她生怕被人查出,所以走了这条绝路。
看来,弗兰克林先生一到伦敦,就直接去他父亲那儿。他来得实在不是时候,老布莱克先生正忙着下院的公事,正捧着一份所谓“秘密议案”这心爱的议院玩艺儿在把玩。杰夫柯把弗兰克林先生带进了他父亲的书房。“我亲爱的弗兰克林!有什么事不对头吗?”“是的,和雷茜尔的事有点不对头。”“真遗憾,不过我现在不能听你讲。”“您什么时间能听我讲?”“好儿子,我决不骗你,只有等这届议会开好,我才能听你讲呢。晚安。”“谢谢您,父亲。晚安。”
弗兰克林先生突然拉下帽子,遮住了眼睛。“去哪儿?”他说,“我要见鬼去!”只一会儿工夫,他就走得无影无踪了。他尽管有那么多缺点,干过不少蠢事,可还是一位亲切可爱的绅士啊!他离开了夫人的公馆,留下了一个不幸的隔阂。
这就是那次书房里的对话。至于书房外面的对话,比这还要简短。“杰夫柯,去看看明天早上火车几点钟开?”“去国外吗,先生?”“火车开往哪儿,我就去哪儿,杰夫柯。”“您要我告诉您父亲吗,先生?”“是的。等这届议会开好了再告诉他。”
“告诉我们,您要去哪儿,先生?”我说。
第二天早上,弗兰克林先生就动身去国外了。他究竟去哪儿,没有人知道。
我跟着他走下台阶。眼看他这样离开他度过一生中最幸福年月的处所,真让人痛苦万分。
这消息一传来,我就没法立即揭开这个秘密了。罗珊娜的信中到底写些什么,也就没法知道。跛脚露西手里的是封密封信,这对我和每个人来说,始终是个秘密。
说着,他和我握了握手,走出屋子,去上马车。
星期二传来弗兰克林先生离开英国的消息。星期四,佩妮洛普又来信告诉我更多的新闻。
“我带了那颗害人的钻石上这儿来时,”他说道,“不相信英国有比这更幸福的家庭了。瞧现在这副样子!弄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这儿的空气全让隐秘、猜疑给毒化了!月亮宝石总算替上校报了仇了,贝特里奇!”
我女儿告诉我说,几位伦敦的名医都请来给小姐看过病。他们只简单地说该让她消消遣、解解闷,便挣走了一个几尼(英国从前通用的一种金币,等于21先令。)。让夫人吃惊的是,雷茜尔小姐竟迷上了歌剧、舞会和花展。高弗利先生去看过她们,他显然还像以前那样喜欢他的表妹。佩妮洛普感到万分遗憾的是他居然受到非常热情的欢迎。信中还提到范林达家的一个穷亲戚——克拉克小姐。佩妮洛普觉得奇怪的是,克拉克小姐到现在也没去看过她们。我提起这个人只有一个理由。待你看完我写的东西以后,你就要看到克拉克小姐写的文章了。要是你看到她提到我,请你一句话也别信她。
我把信递还给他,心里着实为弗兰克林先生感到难过,因为我知道,他是多么爱我家小姐啊!我看得出,这封信真使他伤心透了。
星期六,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也是我这部故事的最后一天。
我对未来的打算是,带雷茜尔到伦敦去,一来是让她换换环境,二来是找个好医生给她治治。我不能请你到伦敦来看望我们。亲爱的弗兰克林,你一定得学学我的这份耐心,像我这样,等时机好转了再说。眼下,雷茜尔无从理喻——你只能可怜她。我不能不遗憾地对你说,你跟雷茜尔还是暂时分开的好。我对你的惟一忠告是给她一些时间。
早晨,邮差居然给我送来一份伦敦的报纸。上面收件人姓名地址的笔迹,开始叫我看得莫名其妙。后来看清原来是探长的笔迹。看到是克夫探长寄来的,我急忙把报纸从头看到尾。其中有一段警方公报,四周用钢笔画了框框,现抄录如下。
你会感到奇怪,我怎么会让我女儿瞒住钻石疑案的真相。这疑案对雷茜尔来说是没什么可疑的。我能这么做吗?按雷茜尔目前的情况看,我只能这么做。她不知怀着什么目的,莫名其妙地受约保守着秘密。她相当神经质,容易激动,看了真可怜。我暂时不敢再向她提月亮宝石的事,只好等她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再说。
兰贝斯消息:法庭休庭不久,著名古玩商塞普蒂默斯·卢克向法官求援。卢克先生称,他成天不时受到三名印度流浪汉的骚扰。该三人虽由警察驱离,但仍一再返回。卢克先生深怕有人图谋抢劫。他的收藏中有着不少稀世珍宝。日前,他还曾辞退过一名有企图盗窃嫌疑之熟练工人(印度人)。法官声称,如那几名印度人企图再行闯入,卢克先生即可将他们送交法官处理。鉴于卢克先生拥有大量珍宝,特授令警察予以特别警戒。卢克先生向法官道谢后离去云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而是把夫人给他的信递给了我。信上说的大半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事。不过信的最后有一段有关雷茜尔小姐的话,这段话足以说明弗兰克林先生哪来的这种决心。
这是我这篇平铺直叙的事实报道的结尾了。在月亮宝石这件疑案上,我们已经接连讲了几桩奇事,现在我们将要以一桩最奇的奇事作为结束——即克夫探长的三个预言,在不到一星期之内,全都应验了。
“你真拿定主意了,先生?”我们在大厅里见面时,我问道,“为什么不再等一两天,再给雷茜尔小姐一个机会呢?”
我的关子就卖到这儿。写到这里我要向你告罪,我不得不让你依旧蒙在鼓里。他们不准我在这一部分里,把我当时还不知道的事也讲出来。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说他们要我严格遵守这样一个规定:限于写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怕弗兰克林先生坚持要在当天晚上乘火车走,就为他准备好了马车。行李刚拿下楼,弗兰克林先生就跟着下来,这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拿定主意不再更改了。
印度钻石的魔舞已经跳到伦敦去了。你得跟踪它去伦敦,撇下我,让我留在乡下的老宅里吧。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