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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雨巷”

老陈停好车子,陪我一起寻找。

我沿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这一带显得很吵嘈,施工机器的轰鸣声响个不停,还有一家正在拆房子,灰尘滚滚。这跟我想象中的“雨巷”相差太远。

一个老人躺在椅子上,戴着老花眼镜,正在看书。我想他应该知道戴望舒。我上前向老人打听。果然,他有听说过戴望舒的名字,但好像知道的不多。他叫我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往左拐就见到一条巷子,具体哪家是故居,他也不清楚。

我们终于找到大塔儿巷,是一家寺院,叫“觉苑寺”。戴望舒的故居怎么变成寺院了呢?难道我们弄错了?在巷子里,我们问了几个人,有的爱理不理,有的说不清楚。寺院门口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我向他打听,他问我们干什么的?那神情显得很警惕。我告诉他我寻找戴望舒故居的原因,只是因为一首诗,一个梦,一种情结。他立即变得不屑起来。也许在他眼里,我这样的寻找不是发神经,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他哪里明白圆梦的过程,就是快乐的积聚。

女人表情有点疑惑,还有点不屑。我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了,忙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了。后又一连问几个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这里的确有一条长长的窄巷,古旧的路面用水泥铺就,而不是青石板,没有那种平平仄仄的韵味。这条巷子大概有二百米长,两米宽。我们沿着这条窄窄的路往前走,走到尽头往左又是一条巷子,这条巷子更加狭窄了,像我这样不胖不瘦的人一个人走比较合适,两个人并排走就很逼仄。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门口拣菜,我热情地上前问戴望舒的故居在哪里?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反问我戴望舒是谁?我找他有什么事?我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戴望舒,中国现代著名的诗人,杭州人,他写的《雨巷》很有名,诗中的“雨巷”就是以他家那条巷子为原型。

我想起在青岛寻访文化名人故居的过程。青岛是一个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年轻城市,文化底蕴无法跟北京、杭州、南京等城市相比。城市需要文化底蕴来支撑。文化名人是一个城市的财富,使城市散发出浓郁的文化气息,提高城市的文化品味。所以青岛人十分重视文化资源的保护,专门修缮文化名人故居。在每个文化名人故居门口挂着牌子,在旅游地图上有标示。因此,寻访历史文化名人故居者一目了然,手持一张地图就可以找到。

道路一旁是商铺,东西都摆到门口卖了。路的另一旁停着车子。这条路本来就不宽,人来人往,就更逼仄了。老陈把车也停在路旁。

可是在杭州寻找戴望舒的故居不像在青岛那样方便。

车子进到一条大道。这一带是民居,很普通,也有点乱。像是乡镇,而不像大城市。

我只好又拿出手机上网查阅,终于查到这样的文字:“诗人戴望舒先生在浙江杭州的故居大塔儿巷,东起皮市巷南段,西至下华光巷,全长156米。宋时巷里有‘觉苑寺’,寺中有塔曰‘城心塔’,大概是位于郡城中心之意。巷以塔名。1966年改名为灯塔巷,1981年恢复旧名。”

十分钟后,老陈喜滋滋地告诉我,他打听到大塔儿巷在哪儿了,但他也没去过那里。他说我很特别,居然为了一首诗而去寻找诗人的故居。他自告奋勇开车带我去找,他也想看看我说的那个“雨巷”到底是怎么样。作为搞旅游的人,这样的寻找对我对他都有帮助。我同意了。

按照这段文字,戴望舒的故居就在这条巷子,但到底哪家是戴望舒的故居呢?没有明确的标志物,也没有人给我们明确的答案。我决定不再问哪家是戴望舒故居。我已在戴望舒的“雨巷”了。

我想到网络,上网查寻,终于看到这样的文字:“位于大塔儿巷,建于民国初年,属粉墙黛瓦、泥壁木窗的中式里弄楼房。为著名诗人戴望舒故居,著名诗篇《雨巷》之原型。诗中的雨巷有大塔儿巷的影子,小巷的幽静悠长和略带忧郁的气质给了童年、少年和青年都在此生活的戴望舒以创作的灵感。现为民居。”

阴沉的天早已下起小雨,幸好我带着雨伞。我撑开花布伞,而不是丁香姑娘的油纸伞。

我很纳闷:大名鼎鼎的戴望舒,杭州人居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故居,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老天爷待我不薄,知道我来寻找“雨巷”,特意派来风,遣来雨,给我布置背景,营造气氛,让我走进《雨巷》的意境。雨巷是戴望舒的雨巷,这个雨巷走过像丁香般的姑娘,那姑娘结着愁怨,向他走来,又远他而去。就像那些梦来了又走了,给年轻的诗人留下一巷的愁绪。

今年秋天到杭州,我打算再次去寻找戴望舒的故居。我询问旅行社的业务经理,他跟我同姓,一个中年人。他说他在杭州旅游业工作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戴望舒的故居。在杭州也没有人向他打听过,我是第一个。他很热情地打电话问同行,戴望舒的故居在哪儿?一连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连杭州人都不知道戴望舒的故居!

《雨巷》写于1927年,正是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笼罩之时,年轻的戴望舒苦闷抑郁,他希望逢着一个丁香般的姑娘,跟他踏着平平仄仄的青石板,一起走过长长的雨巷,走进明媚的世界。可是,他没有如愿,雨巷只是他一个人的雨巷,没有丁香般的姑娘为他撑着油纸伞,雨巷只有他颀长而孤独的身影。这雨巷是如此的寂廖,这现实是如此的无奈。

后来才知道不是戴望舒的故居。我问了在杭州的文友,是否去过戴望舒的故居?他们都说没去过,甚至反问我戴望舒故居真的是杭州吗?

如果说在《雨巷》这首诗中,诗人写的是梦的破灭,交织着失望和希望、幻灭和追求的双重情调,它是一种象征意义,那么戴望舒的初恋就是现实版的“雨巷”。情窦初开的诗人爱上了同学施蛰存的妹妹。可是施妹妹对诗人并没有爱恋之情,她只当他是哥哥的同学。戴望舒并没有因为施妹妹的漠然而熄灭爱的火焰。相反,爱之星火越燃越烈,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诗人烧瘦了自己,却打动不了伊人的芳心。丁香般的梦再一次破灭了,他要从高楼俯冲下去告别这不如意的人生。也许是诗人的痴情打动伊人,也许是他的惨烈让伊人害怕,施妹妹接受了诗人,并很快订了婚。但施妹妹要诗人到国外留学,有能力养家糊口了再结婚。为了爱情,为了未来的幸福,贫困交加的诗人远渡重洋到法国留学。这期间,诗人隐约听到伊人情变的消息,可是他坚信爱情,坚信誓言。他是至情至性的人,他坚信爱情固如雨巷的青石板。

第一次到杭州,正是烟雨朦胧的早春二月。在雨中,我走到一条旧巷子,有人告诉我这就戴望舒的“雨巷”,我以为这就是丁香姑娘撑着油纸伞独行的雨巷。我暗自庆幸,第一次来江南就遇到江南烟雨,又见到戴望舒所写的雨巷。

他年少时日夜走过的雨巷,青石板依然坚固如初,只是伊人不再是初见时的模样,爱情的天空变了颜色。诗人以一记响亮的耳光,给八年的苦恋划了句号。

因为喜欢戴望舒的《雨巷》,到了杭州,我马上想到寻找戴望舒的故居,诗人的“雨巷”。

此后,诗人的两段婚姻留下三个女儿。新中国的钟声敲响的第二年,诗人永远离开了他的雨巷。巷子依旧在,只是再也没有当年那个追梦的诗人。

戴望舒生于杭州,《雨巷》的“原型”正是戴望舒故居那条巷子。

“雨巷诗人”到天国寻找他的“丁香姑娘”了。他留下的《雨巷》,他诗中的“丁香姑娘”,还有那条“雨巷”,永远留在读者心中。

讲中国现代诗歌,戴望舒的《雨巷》是绕不过的坎。戴望舒以一首《雨巷》而扬名,获得“雨巷诗人”的美誉。而《雨巷》成为中国现代象征派诗歌的代表,至今仍吟咏不衰,还被编成舞蹈剧。

秋雨依然绵绵不断,老陈站在一屋檐下避雨。巷子太窄,雨伞太小,我独自撑着雨伞走在雨中的窄巷,徘徊在戴望舒的“雨巷”,感受丁香姑娘的愁绪。偶尔有几把雨伞从我身旁飘过,那是时髦的现代女子,而不是丁香姑娘。丁香姑娘只在凄美的诗中,在淡淡的忧愁中。